冠絕新漢朝 - 第9章

戰袍染血

  果然,正如陳息猜得那樣,目的地位於豐陽街,是繁華街道中段的一座二層小樓。

  說是繁華,也只是相對而言的,在陳止看來,這樣的街道和後世是沒法比的,可相較於三國亂世之時,那是好上太多了,就算現在天色已晚,沿途零零散散的招牌,也散發出陣陣人氣。

  「這『書林齋』本來一間字畫店,」陳覺抬手指着小樓正門上的牌匾,說道,「前兩年又是洪水、又是兵災,活計不好做,因此就關門了,東西也都搬空了。」

  陳止點點頭,搜尋記憶,知道幾年之前,大約就是義陽蠻張昌起兵的那一年的七月,洪水肆虐,兗、徐、豫、冀四州遭災,同年十月更有地震,天下震動,是以記憶深刻。

  那次大變,彭城縣也被波及,市坊漸合,豐陽街逐步崛起,九流摻雜,原本的傳統行業反而不好做了。

  陳覺又道:「大老爺的意思,是希望止少爺您能借這家商肆,想法賺錢,最好能自己把賭債還上。」

第14章

坊中店外代書人

  「這牌匾還是老太公的筆跡,不知和止少爺您的書法比起來,哪個高、哪個低?」陳覺指着「書林齋」三個字,奉承起來。

  他這樣有理想、有追求的家僕,在陳家消息靈通,陳遲和陳止見面時發生了什麼,已經知道的七七八八,只是還沒見過那篇文章上的字到底如何,可這不妨礙吹噓一二。

  倒是陳停聽了,看了一眼牌匾,說道:「祖父的字遠近聞名,怎能輕易比較?」

  陳覺則瞅了陳止一眼,見後者笑而不語,就自作主張的說道:「停少爺有所不知,今日止少爺在大老爺面前露了一手,那書法造詣可真是不得了,我是個下人,又是粗人,可也看得出來,那字當真是非同凡響,大家手筆啊!」

  陳止笑着阻止道:「行了,不用奉承了,進去看看吧,還不知道這家店肆以後能做什麼呢。」

  「止少爺說得對,咱們去裡面看看。」陳覺很自覺的停下嘴,在前開路,「裡面還算乾淨,雖然地上有灰塵,但並不厚。」

  在陳覺的引導下,陳止和陳停走進小樓,放眼看那去,入目的是個還算通透的廳堂,但卻空空蕩蕩的,只在角落裡放着一張桌子和一把胡椅。

  陳停的眉頭立刻就皺起來了。

  「這般簡陋,還要做商賈營生,也不知道坊間要如何傳評,唉,真真愁煞人了。」陳停小聲嘀咕,顯是對自家兄長將要做的事心有憂慮,卻也知道無力改變。

  陳止則面色不變的打量着。

  這個小樓從外面看占地就不大,但進來之後興許是因為屋裡東西不多的緣故,所以還算寬敞,這正堂換算成後世的標準,也有將近二十平的大小了,最裡面則是一扇小門。

  陳覺馬上講解起來:「這大堂原是擺放字畫的地方,所以較為寬敞,現在字畫都沒了,也就空下來了,不過大夫人每月都會着人過來打掃,因此灰塵不多,最近一次大概在半個月之前。」

  「大伯母是個有心的人,該是為了三哥吧。」陳停點點頭,似乎對那位大伯母的印象很好。

  說話間,陳止則穿過了最裡面的那扇門,進了後堂。

  和大堂相比,內室狹窄很多,不足大堂的三分之一大小,同樣是空空蕩蕩的,在角落裡有一個樓梯,通往二樓。

  「這裡本是陳放幾件古玩、儲物的地方,也都收回去了。」陳覺亦步亦趨的跟着,見陳止目光掃過內室,立馬介紹起來。

  陳止點點頭,沒有多說,來到樓梯前拾階而上。

  嘎吱、嘎吱。

  樓梯踏板上發出輕微聲響。

  等陳止來到二樓,微微吐了一口氣,二樓比起一樓,起碼不那麼空曠了,正對樓梯的是一條不長不短的走廊,依次能看到三扇門,明顯是隔成了三間房。

  「樓上的布局還可以。」陳停也走了上來,看見三間房後,微微鬆了一口氣,他最怕見到的,就是二樓比起一樓更空,現在有了隔間,他們這一家子人住進來也方便不少。

  當然,和自家原來的院子比起來,這裡環境是差得太多了,可這本就是沒有辦法的事,有個落腳的地方就不錯了。

  只是,當陳停跟着陳止一間房一間房的逛完,又失望幾分。

  「三間房裡面什麼都沒有。」

  三間房,裡面空空蕩蕩的,和一樓大堂的區別只是面積小了點。

  「別沮喪了,至少有了三間單獨的房間不是?」陳止卻很滿意,這個二樓的布局,比他本來設想的要好很多。

  「兩位少爺,不用擔心,」陳覺這時候瞅准機會開口,「大老爺已經吩咐了,府中已有準備,明天就會有人過來布置,三間房的床鋪被褥都會備好,總不能還讓止少爺再去買。」

  陳府家大業大,宅院眾多,就算白事期間,各方親戚匯聚,也有很多房間空餘下來,陳遲既然喜歡陳止的字,肯定不會在這方面為難他,況且這種幫助,在陳遲看來,根本就算不上幫忙,退一步來說,陳止、陳停怎麼也是陳家的子弟,在坊市中安家已有些不妥,再讓他們自己跑去張羅床鋪被褥,那就真的要成笑談了。

  「還是大伯想得周到。」陳止倒是承了情,跟着又道,「介紹的也差不多了,這次麻煩你跑前跑後,可惜我如今落難,也沒賞錢給你,但這件事我會記得的。」

  「止少爺您說哪裡話,」陳覺頓時眉開眼笑,「這不是小的的福分麼?對了,您今夜還是回府里過夜吧,咱們一同回去,我也好給兩位少爺掌燈。」

  陳止也不矯情,同意之後,三人就又一路回到陳府。

  「兩位少爺,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吩咐小的去做,我先去找管事復命了。」一進院門,陳覺就告辭離開。

  辭別陳覺,陳止兩兄弟回到房間,劉姨娘、陳蔓和陳息已經熟睡,只有陳輔還在守夜,見了二人回來,趕緊上前詢問。

  陳止把大體的情況說了一下後,又道:「情況不算糟,輔叔,明天我和二弟他們還要在靈堂,抽不出身,只能由你過去打點一下,可以和陳覺說一聲,讓他張羅人手,將床被放好後,再打掃一下衛生。」

  「好的少爺,」陳輔先是答應,然後又有些擔心,「不過陳府的人,對咱們都不懷好意,那個陳覺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這人暫時是可靠的,」陳止對陳覺的心思很清楚,「他也只是下注罷了,涉及到風險的事肯定不願意幫的,但這點順水人情他肯定不會拒絕,放心吧。」

  正像陳止所說的那樣,第二天,陳輔將陳止的意思告訴陳覺後,這位陳家家僕立刻拍着胸脯應了下來,當天上午就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的,等陳止下午抽空過去,書林齋裡面已經被打掃的煥然一新。

  「止少爺,您可還滿意。」陳覺一臉邀功的模樣,看得幾個過來幫手的陳家家丁側目,不知道這陳覺是吃錯了什麼藥,竟對這個有名的荒唐少爺這麼上心。

  「你陳覺辦事,讓人放心。」陳止也不吝誇讚。

  陳覺頓時笑開了花,又道:「床被都安置好了,小的還動用了自己的關係,給蔓小姐她們的房間弄了張梳妝用的桌子,以及一面銅鏡,不過其他東西,就不是我能幫着的了,所以這大堂還是只有那張桌椅。」他倒是絲毫也不遮掩自己的功勞。

  「有心了。」陳止點點頭,說實話,那梳妝桌和銅鏡確實是陳覺特地尋來的,有些出乎陳止的意料了。

  陳覺又問:「對了,來的時候,大老爺特地交代了小的,說是碰上少爺您,就問一句,可曾想好賺錢的營生了?」

  「這兩天事情太多,還沒有決定,」陳止如實相告,他心裡有了些腹稿,都是前世和第一世經歷過的營生,但無論哪種的本錢都不小,需要好好計劃一下。

  「不着急,不着急,這才剛安定下來,」陳覺也不意外,反而安慰起來,「大老爺也說了,這幾天老太爺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止少爺可以抽出時間讀書了,到時候再想也不遲。」

  陳止點點頭,不置可否,盤算着幾個選擇。

  正好在時,門外街邊,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拖着個小桌來到道路邊上,桌子往那一擺,鋪上紙張、擱好筆墨,又在旁邊立起粗布製成的豎招,上面寫着「代寫書信,童叟無欺」八個字。

  陳止一看,頓時眼中一亮。

第15章

一念荒唐,願者上鈎?

  「這位先生,請問你這代寫書信,一次收幾個錢?」來到那中年文士邊上,陳止好奇的詢問起來,狀似無意。

  文士不疑有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陳止,見對方一派世家冠族公子哥的樣子,頓時興致缺缺,知道不是來找自己代寫的,便有氣無力的回道:「閣下貴為世家子,何故問這銅臭之事?」

  「好奇爾。」陳止回復的滴水不漏,不過他也並非一定要從這人口中得知結果,畢竟這代寫書信的行業,從業者不少,眼前這人不願透露,也可從其他途徑得知。

  由於種種條件限制,知識近乎被世家豪門壟斷,普通人家難以接觸,識字的人有限,就算有機會接觸學識,但貧苦人家為了從事社會生產、維持生計,也騰不出時間系統性的學習,所以能夠讀寫的人,在總人口中的比率很低。

  不過,書信、閱讀等需求對普通人來說不可避免,無論是給家人通信,還是閱讀官府的條文,都需要會讀會寫,有需求就有供給,代寫書信等行業應運而生。

  不光代寫,這些書信先生往往還會代讀,那些布衣百姓收到了家人的信,自己不認字,也需要找過來請教。

  中年文士見陳止問的隨意,也知道行情不是機密,就道:「一封書信,百字以內收五錢,但要自備紙張,若使用我這紙,就是七錢,也可以用紙來抵賬,三張這般大小的紙張,可以抵一封信。」他拍了拍桌案上的紙,這般說着。

  陳止低頭一看,見那攤位上放着的一疊麻紙,這種紙以破布和繩頭為料,以普通的工藝製作,白度大概在四成左右,也就是看着不顯得白,但如果用陳止前世改進的技術,白度就能突破五成,麻紙是當前較為流行、價格較低的紙張。

  不過,這中年文士攤位上的紙張,質量參差不齊。

  「竟是五錢一封?」陳停也走了過來,在旁聽着,聽那文士說起價格,很是驚異,在他看來,寫個書信根本不費什麼事,居然還能賺得五錢。

  中年文士立刻不滿起來:「這位小君子,你乃富貴人家,不懂裡面的道理,家書之重,猶如千金,再者說來,如今世道,一塊好磚都要七八錢,我這一手字,怎麼就不值五錢了?」

  「是我冒犯了。」陳停不想和對方糾纏,敷衍兩句後,就和陳止一同回到書林齋,不解的問起來,「大兄,你去問那人代寫書信,有何用意?難道要招攬此人?恕我直言,他一信只賺五錢,肯定不願意過來幫忙。」

  「這年頭最貴的就是人工,能不招人,肯定就不招人,」陳止也不管陳停能不能理解「人工」之意,笑着回應,「你我都會寫字,這代寫書信的事,誰不能做,你說對不對?」

  「什麼?」陳停算是聽明白了,「難不成,大兄你打算做代寫書信的勾當?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麼風波,就算是大伯聽了,恐怕也會不快,要辱及斯文門第!」

  「已經要做營生了,還要什麼架子?」陳止不以為然,況且他在生出「代寫書信」這個主意後,又有了其他想法,但要一步一步的來。

  陳止也有自己的考慮,他現在名聲太差,肯定不能做太出格的事,別看是陳遲讓他來經營商肆的,一旦出了問題,第一個要來問責的就是陳遲。

  相比之下,代寫書信雖然名聲不好,可總歸不算荒腔走板,而且沒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是決計無法做到的,更重要的是……

  「我的初衷是為了安頓家人,可比起賺錢,更重要的是提升名望,有了名望,不光自身境遇能夠改變,順便也可多抽百家簽,有這省事的工具,沒理由刻意棄之不用,比這個時代的人,百家簽筒才是我真正的底牌,否則就算再有見識,在名留青史的牛人面前,也不夠看!」

  要提升名聲,免不了與人接觸,然後口耳相傳,而在陳止看來,代寫書信或能另闢蹊徑,讓他繞過原本糟糕的名聲,構建新的局面。

  「壞名聲雖也能用來抽籤,但形成的名望金液偏向渾濁,副作用更大,事倍功半。」

  邊上,二弟陳停也陷入了沉思,他盤算着自己知曉的種種營生,那些投入小、不怎麼拋頭露面、不損身份的行業還真不多,或許有,可不是他們兄弟能輕易插足進去的,立場軟化下來,但還有其他的擔心。

  「按照剛才那人的說法,代寫書信一封信不過賺得五錢,還有他這個老行生在,咱們怕是比不過啊。」

  「你能想到行業競爭,這很好,」陳止點點頭,稱讚了一句,「如果陷入和那人的競爭,說不定最後相互壓價,越來越便宜,根本沒賺頭可言……」他不等陳停擔憂的問出來,就話鋒一轉:「因此,咱們要從價格上就拿出不同之處,一封信……五十錢!」

  噗!

  陳停還沒說什麼,正在整理雜物的陳覺就下意識的噴了一口,在陳止兄弟看過去後,他趕緊告罪,卻不多言,只是這心裡多多少少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

  「難不成,這陳止根本就沒變化?還是原來的荒唐少爺?這代寫書信,根本就不是他這種大族子弟該做的,更不要說一封信五十錢了。五十錢什麼概念?那城外劣田,一畝要二百錢,寫四封信就抵得上一畝惡田,這不是異想天開麼!就算你字再好,能如此值錢?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陳覺覺得,陳止之所以敢這麼要價,就是仗着被陳遲表揚了書法,可在陳覺想來,書法再好,能好過真金白銀?哪個腦袋不正常的人,會花這個冤枉錢,就為了寫一封信?退一步來說,拿得出這個價錢的人,犯得着找人代寫書信?

  這邊,他還在想着,陳止那邊又道:「這五十錢也是百字以內的,而且要自備楮皮紙,否則概不書寫。」

  這麼一來,甭管怎麼着,名聲肯定要打出去了,這麼古怪的規矩、驚人的價格,想不出名都難。

  陳停也意識到不對了。

  「大兄,你這規矩是不是太過了?那人一封信五錢,你一封信是他的十倍,還要自備楮皮紙,這些規矩加在一起,尋常人家哪裡拿得出來?」

  「所以啊,」陳止理所當然的道,「我這書信,根本就不是寫給尋常人家的,否則豈不是坑騙貧苦人家麼?賺得就是那些不缺錢的主,這錢一旦賺到,自然不愁吃穿,放心,我心裡數。」

  陳停張張嘴,欲言又止,見陳止的神態,知道勸不住,也不多說了,畢竟要代寫書信的投入不多,等賺不到錢,自家兄長肯定會改變主意的。

  旁邊的陳覺卻暗暗搖頭,對陳止很是失望,認為自己是押錯寶了,好在陷得不深,等這次回去,他說什麼都不會再替陳止張羅了。

  「可惜了我那梳妝桌,白白浪費了人情。」

  陳止不管兩人怎麼想,已然在心裡琢磨起具體的計劃了。

  陳府的白事已經不怎麼忙了,所以他的時間逐漸寬裕起來。

  翌日,陳止以布帛作了豎招,凝神書寫幾個字在上面,拿竹竿支起來,放到了書林齋門口。

  陳止很清楚,這近乎荒誕的計劃能否成功,招牌要起到很大作用。

  「此乃魚餌,願者上鈎。」

  正巧,那代寫書信的中年文士吃過飯,又來坐活,一眼就看到了新制招牌,頓時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一臉錯愕,跟着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