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宏圖 - 第9章
酒徒
斷壁下,就是滔滔滾滾的黃河,在黑夜裡聽起來尤其洶湧澎湃。郭允明從車廂外掛角處拿起一隻氣死風燈,用長矛挑着,向斷壁下探了出去。然後又迅速收回,特地間隔了兩個呼吸長時間,再度重複先前的動作,如是者三。
斷壁下,立刻響起一片蛙鳴,高亢刺耳,甚至連水流聲也給壓了下去。轉瞬,一艘掛着紅色燈籠的大船,忽然從斷壁下駛了出來,順着水流,迅速奔向下游。
「跟上去!」郭允明低聲斷喝,撥轉馬頭,藉助星光的照耀奔向東方。眾騎兵精銳們保護着馬車,緩緩跟上。車輪在沒有路的黃土地上,跳躍顛簸,車廂也隨着山坡上的溝壑起起伏伏,悲鳴聲不絕,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終於,在馬車被顛碎之前,大夥平安走下了斷壁,來到了比發信號位置偏東四里遠處,一個相對平緩的河灘上。(注1)
懸掛着紅燈的大船已經停穩。由一根小兒手臂粗的纜繩,將船頭系在岸邊一塊看似廢棄多年的青石拴馬樁上。船的右側舷,則對正了一片年久失修的廢棧橋。只要接上了人,就可以立刻解開纜繩,揚長而去。
「下馬,李文豐,你點二十個人把馬車拉上船。王修武帶領其餘弟兄四周警戒,待大船駛離之後,自行回去向韓將軍覆命!」郭允明警惕地四下看了來看,繼續發號施令。
被點到名字的兩個都頭齊齊答應了一聲「是!」旋即分頭忙碌了起來。眼看着馬車已經被推上棧橋,大夥立刻就可以脫離敵境。不知為何,郭允明心中的不安的感覺,卻愈發地強烈。
那是一種獵物即將墜入陷阱前最後的直覺,令他頭皮隱隱發乍。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是由於害人的經驗太多,他對被坑害的預感也被磨礪的無比敏銳。「停下!」猛然抽出橫刀,他迅速奔向馬車,「船上是哪位兄弟,請露面打個招呼!」
「呼!」回答他的是一道刺眼的寒光。一把鐵斧忽然從船頭處飛起,帶着寒風,直撲他的面門。
「啊——!」郭允明大聲慘叫,迅速仰身於馬背。眼睜睜地看見斧刃貼近自己前額掠過,濺起一串耀眼的殷紅。
有股劇烈的疼痛包裹了他,令他幾乎無法在馬背上坐穩。但是,他卻強撐着自己坐直身體,手舉橫刀,大聲喝令:「奪船,奪船,無論如何,都把馬車留下!」
不用他指揮,眾精銳騎兵也知道前來接應自己的大船上出了問題。紛紛跳下坐騎,沿着棧橋一擁而上。
與此同時,十幾名江湖人也咆哮着,從大船甲板沖向了馬車。在狹窄破舊的棧橋上,與李文豐所帶領的騎兵展開了殊死搏殺。
他們這夥人的數量,遠遠少於郭允明麾下的精銳騎兵。甲冑和兵器的精良程度,也遠遠不如。但是,他們卻個個勇悍絕倫,寧死不退。短時間內,居然跟騎兵們殺了個難分伯仲。
「小肥——!小肥——!」那名用斧頭偷襲了郭允明的漢子,沒有參加搏殺。而是拎着另外一柄黑漆漆的鐵斧,直奔馬車的雕花木門。
「是瓦崗寨賊!放箭,放箭封堵車門,誰靠近就先射死誰!」郭允明一眼就認出了持斧者的身份,當機立斷。「王修武,不要硬往棧橋上擠。帶領你麾下的弟兄,取弓箭封堵車門,誰靠近車門先射死誰!!韓鵬,你過去砍斷纜繩。寧可讓他們落在契丹人之手,也不能讓他們上船逃走!」
這幾招,不可謂不毒。很快,就有十幾名被堵在岸上無法上前廝殺的精銳騎兵,從馬背上取下弓箭,圍着棧橋向車門亂射,將持着斧頭的六當家余斯文逼得連連後退。指揮使韓鵬則親自拎着一把鋼刀,來到拴馬樁前,衝着纜繩用力猛剁。
「呯呯,呯呯,呯呯!」浸泡過油脂的粗纜繩雖然結實,卻也擋不住百鍊鋼刀。才三兩下,就一分為二。系在纜繩另外一端的大船「吱呀呀」,發出一聲呻吟,順着河岸,飄蕩而下。
這回,棧橋上的江湖好漢們,可成了籠中困獸了。想退,身後是滾滾滾黃河。想進,前面是數倍於己的精銳騎兵。周圍,還有二十幾把角弓,引而不發,隨時都可以讓他們亂箭攢身。
「韓鵬,你帶人去追大船!」郭允明迅速布置下善後措施,然後將滿臉鮮血的面孔,轉向瓦崗六當家余斯文,雙目之中,寒光四射,「投降,說出幕後指使者,我給你們個痛快。否則,今日爾等誰也甭想留下全屍!」
「呸!」余斯文早就懷了必死之心,衝着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水,「可惜老子剛才那一斧頭,居然沒有直接劈死了你!」
「我再給你三個呼吸!」郭允明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對方是瓦崗寨的山賊,不可能知道他的詳細撤離路線。除非,除非他自己和韓朴兩人身邊,還隱藏着一雙陰險的眼睛。
而這名細作也不可能屬於某個綠林山寨,只有可能,屬於另外幾家手握重兵的節度使。符彥卿、李守貞、杜重威、高行周……
無論是誰,他們都休想得逞,因為這裡有郭某人在。
「一——!」郭允明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拖着長聲開始計數,就像一隻貓,在把玩落入掌控下的老鼠。
「呸!」六當家余斯文,七當家李晚亭,還有其他幾位弟兄放棄廝殺,肩並肩退在一處,齊齊衝着他吐唾沫。「狗賊,用完了我們就借刀殺人,你和你家主子早晚天打雷劈!」
「好!郭某罪佩服好漢子!」沒想到幾個山賊也如此硬骨頭,郭允明惱羞成怒,白皙的面孔上,瞬間殺氣四溢,「來人……」
「且慢!」忽然,馬車上傳來一聲斷喝。緊跟着,插滿了箭矢的車門,被人從裡邊用力推開。少年小肥持着一根剛剛拆下來的鐵欄杆,滿臉無奈,「我想起來了,我是二皇子石延寶。他們幾個……」
用鐵欄杆撐住身體,他騰出右手從余斯文、李晚亭及其他瓦崗豪傑的臉上一一點過。「他們兩個是我的侍衛親軍指揮使,其餘的人,都是我的貼身侍衛。當日契丹人兵臨城下,他們才化了妝,掩護我一道躲進了瓦崗山。郭長史,我以鄭州刺史的身份命令你,不准傷害他們!」
注1:此刻黃河還沒成為地上懸河,水流遠比現在充沛。大部分河面都可以行船。
第三章
眾生(一)
在聰明人面前撒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這個聰明人還算得上萬里挑一。
可如果這個聰明人自己願意相信,那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眼下小肥所面對的,便是如此情況。
明明是睜着眼睛說胡話,明明身邊的那些綠林豪傑一個個長得滿臉橫肉,連走路靠得皇宮稍微近一些,都會受到床子弩的重點照顧。可偏偏,就被他說成了二皇子的貼身侍衛。然後,偏偏郭允明就選擇了相信。
「放下弓,休得驚了殿下!」先向周圍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將已經拉圓的騎弓鬆開。郭長史緩緩上前一步,躬身施禮:「下官武英軍長史郭允明,恭賀殿下恢復記憶!」
「恭賀殿下恢復記憶!」眾騎兵反應也不算慢,緊跟着郭允明的話音,大聲重複。手裡的兵器依舊握得緊緊,雙目之中,亦如先前一樣充滿了戒備。
經過一個白天的反覆折騰,他們也都隱隱覺得,眼前二皇子的身份,着實有些蹊蹺。可作為在亂世中見多識廣的精銳老兵,他們卻深深地明白,有些渾水,並不是自己這個級別的人能趟的。能稀里糊塗地活着升官發財,絕對比作為清醒者死於非命要強。
唯獨不開竅的,只有瓦崗眾英豪。作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們絕對無法忍受少年人用跳虎口的方式,換大夥逃離生天。一個個快速上前,用身體護住寧彥章,七嘴八舌地叫嚷:「小肥,你別承認,我等今天既然來了,就沒想着活着回去!」
「對,死則死爾,大丈夫寧死不屈!」
「劉知遠用完了我們立刻就借刀殺人。將來用完了你,肯定也不會給你什麼好結果!」
「你不是,趕緊告訴他你不是!一旦去了太原,你這輩子就全完了!」
「你肯定不是什麼狗屁二皇子!他們沒安好心,你千萬別上當!」
……
「各位叔叔伯伯,不要勸了,你們的意思,我心裡明白。但是既然咱們身份已經暴露了,就沒必要再裝下去了!」寧彥章先沖大夥做了一個羅圈揖,然後笑着補充,「先前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我其實早就過夠了。如今能託庇於漢王羽翼之下,正是求之不得。況且如今天下大亂,契丹人四處劫掠,老百姓個個活得生不如死。能在漢王的輔佐下,早日重整山河,也算我石家,未曾辜負多年來萬民供養之恩!」
「你……?」余斯文等人個個把眼睛瞪了溜圓,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年人變了,短短一天半時間沒見,就變得無比之陌生。陌生到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數月來,自己親眼看到一天天恢復健康,一天天慢慢長大的那個小胖子。陌生到他們感覺,自己此刻面對的是一個如假包換的龍子龍孫,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帝王之氣。
「我還有一個親軍指揮使,名叫寧采臣,郭長史可否能讓他來平安見我?」又給了大傢伙一個寧靜的笑容,小肥緩緩分開呆呆發愣的眾人,緩緩走向了郭允明,在距離對方五步之遙的位置,緩緩站穩,宛若山嶽。
郭允明稍作遲疑,旋即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後退半步,輕輕拱手,「此事,可以包在微臣身上。待殿下過了黃河,微臣立刻修書給韓朴將軍,請他派寧指揮親自來伺候殿下!不過……?」
話語頓了頓,他做欲言又止狀。
「怎麼,會教你很為難麼?不妨說出來聽聽!」小肥對此早有預料,笑了笑,低聲詢問。
「那倒是沒什麼好為難的,微臣畢竟是武英軍的長史。調一個參軍過來,應該沒太大問題。但是……」郭允明抬手先抹了抹臉上的血跡,面目瞬間變得有些猙獰。「卑職先前聽說殿下的記憶力時好時壞,不知道如今可有改觀?!萬一微臣將他調了過來,殿下卻又忘記了曾經交待微臣做過此事,那微臣可就兩頭不是人了!」
「這個啊,讓郭長史掛懷了!」小肥抬起手,笑呵呵地指向余斯文等人,「先前主要是他們幾個都不在,我心情極差,所以記憶力就大受影響。如果他們和寧指揮都活得好好的,能有個合適地方安居樂業,並且讓我一直聽不到壞消息,我的心情自然會越來越好!」
「噢,原來如此!」郭允明歪了下腦袋,做恍然大悟狀。臉上的血痕依舊紅一道,白一道,讓人根本無法看清他的真實面容,「卑職白天進獻給殿下那捲書,據說可以幫助殿下穩定記憶。不知道殿下讀過之後,是否真的有所收益?」
「唉,最近日子過得顛沛流利,孤哪有什麼心情讀書啊!」小肥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收起笑容,大聲長嘆,「特別是昨天,孤還有幾個親信,稀里糊塗地就戰死於沙場之上。一想到他們跟了孤家那麼久,死後連塊正經墓碑都沒有,唉,孤,孤家這心裡就根本平靜不下來!」
「那殿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微臣?!」郭允明又是微微一愣,隨即笑着嗔怪,「殿下久居深宮,不理睬民間俗事,所以覺得非常麻煩。但對微臣來說,卻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迅速迴轉頭,他從騎兵隊伍中揪出一個倒霉的都頭,「這樣吧,李文豐,正好你也聽見了。回頭去找人買幾口上好的棺木,再請幾個手藝高超的石匠。按照殿下提供的名字,去把幾位忠義之士屍骸收斂厚葬!如果他們身後還有家人,也上報於我,從厚撫恤!這兩件事,你可能做得好?!」
「末將願為殿下和長史效勞!」李文豐躲避不及,只好躬身下去,大聲答應。心裡頭,卻將郭允明的祖宗八輩兒罵了個遍!
「姓郭的,老子日你八代先人。老子是扒了你的祖墳,還是幹了你的婆娘?竟逼着老子去跳火坑?!萬一老子出了事,即便做鬼,也要天天跟着你,天天往你脖子上吹冷風!」
誰都知道,改朝換代之時,升官發財的機會最多,但掉腦袋的危險也最大。特別是跟前朝皇帝沾上邊的事情,最是招惹不得。萬一弄得稍有不慎,非但血本無歸,甚至連死都死得稀里糊塗。
可偏偏郭允明是他的頂頭上司,偏偏這件倒霉的事情從天而降,直接落到了他的頭上,讓他連躲的機會沒有!
第三章
眾生(二)
武英軍長史郭允明,卻不會在乎一個小都頭心中的抱怨。沖他擺了擺手,然後再度將血淋淋的笑臉轉向小肥,「殿下最近幾個月側身草莽,也許自己不覺得,在微臣看來,舉手投足間,卻已經染上了許多江湖之氣。這些小節對着微臣時當然無所謂,但萬一對着漢王,或着世間其他封疆大吏,嗨,請恕微臣直言,他們恐怕會對殿下大失所望!」
「唉,沒辦法的事情!你也知道,孤這裡受過傷!」小肥指指自己的腦袋,做無奈狀。「好在路上還有時間,就煩勞郭長史慢慢教孤!孤一點點學,總是能學得好!不過……」
「殿下有什麼需要微臣代勞之事,直接下令就好!微臣必將竭盡所能!」郭允明原本就沒指望小肥能按照自己的要求,白白學習皇家禮儀,毫不猶豫地請他直接開價。
「孤不喜歡做馬車,更不喜歡被保護的過於周全!」小肥又笑,將「保護」兩個字,說得極為清晰。
「哎呀,先前對殿下的保護,的確太嚴格了!」郭允明一拍自己大腿,滿臉懊悔,「這樣,等到了對岸,微臣立刻給殿下更換馬車。至於今晚,反正殿下已經出來了,就暫時對付一宿,不知道殿下以為如何?!」
「那就湊合一晚上吧,孤不能讓你太為難!」小肥朝岸上看了看,只看到空蕩蕩荒野,知道對方說得不是瞎話,笑着點頭。「不過,孤這些侍衛們兵器,最好讓他們都帶着。這黑燈瞎火的,萬一有個野獸偷襲,孤着了急了時候,總得有個依仗!」
「嗯——!」郭允明低聲沉吟。從內心深處,他絕對不願意讓余斯文等人繼續拿着武器。然而經過一整天的反覆交手,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絕對不是傻子,並且遠比他表面給人的印象聰明。跟聰明人打交道,就不能做得太過分,以免對方在路上隔三岔五就又得了頭疼腦熱之類急症,讓自己束手無策。
想到這兒,他笑着微微點頭,「兵器的事情,倒是好商量。他們是殿下的親隨,理當貼身保護殿下。但如今世道大亂,人心難測。萬一他們中間躲着什麼細作之類,不小心傷害了殿下,或者偷偷送出什麼消息。嘶——!微臣過後肯定難辭其咎!」
「你才是細作!」
「你們全家都是細作!」
「姓郭的,你休要血口噴人!」
「想殺就殺,胡亂栽贓嫁禍,算什麼好漢?!」
……
眾瓦崗豪傑先前一直眼睜睜地看着小肥跟郭允明討價還價,卻誰都沒本事插嘴,正憋得心中火燒火燎。猛然聽對方居然冤枉自己是細作,立刻跳着腳破口大罵。
「諸位勿急,本官不是故意冤枉爾等。本官只是有一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郭允明也不生氣,衝着大夥拱拱手,笑着補充:「本官回太原的道路和渡口,按理說只有極少的人知道。連他們當中……」
側轉身,他指了指躲避不及的眾騎兵,「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不清楚。但諸位卻偏偏能趕到本官前頭,還輕而易舉地奪取了渡船。這件事,不知道幾位當家人能否給郭某一個解釋?!」
這的確是一個巨大的破綻,如果不弄清楚,郭允明睡覺都無法安生。要知道,如今有資格窺探汴梁皇宮的,可不只是他家主公劉知遠一個。成德軍節度使杜重威,歸德軍節度使高行周,天平軍節度使李守貞,祁國公符彥卿,都對着忽然空出來的皇位虎視眈眈。
後面這些人與漢王劉知遠的情況差不多,都是手握重兵,但威望和實力,卻不足以壓得其他幾人向自己效忠,急需「輔佐」一個「真命天子」,來號令諸侯。而從瓦崗眾這次伏擊的準確程度來看,也遠遠超過了普通綠林水準,十有八九是受了那幾位節度使的細作指點所為!
所以哪怕是冒着再度跟小肥翻臉的危險,郭允明都必須把瓦崗眾的幕後指使者給找出來。否則,一旦讓小肥落在別人手裡,漢王劉知遠就優勢盡失,先前所有努力也成了為人做嫁衣!
接下來發生的事實也仿佛正如他所料,余斯文和李晚亭等人聞聽,老臉頓時開始發紅,一個個惱羞成怒,「解釋個屁!你是老子什麼人,老子還得解釋給你聽?!」
「老子就不告訴你!有種你就放馬過來,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瘌!」
「小肥,別聽他挑撥離間。我可以拿腦袋保證,今晚這裡頭沒有一個奸細!」
最後那句話,當然是解釋給寧彥章聽的。讓少年人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應該立刻表示相信,還是應該藉助郭允明之手,將事實真相弄個清楚明白。
最近幾天實在被騙得太多太狠,少年人已經變得過分敏感。輕易不願再相信任何人,哪怕這個人前一刻,曾經表現的多麼義薄雲天。
正猶豫間,耳畔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緊跟着,指揮使韓鵬的身影就衝破了夜幕。
只見此人,飛身跳下馬背,滿臉尷尬地附在郭允明耳邊,小聲嘀咕:「啟稟長史,%$^^*&&65!……」
後面的話,小肥一個字都沒聽見。但是他卻可以清晰地看見,郭允明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紅一道黑一道的臉孔緊跟着開始抽搐不停。讓人根本無法分辨出,這一刻,此人到底是在哭,還是拼命忍着不要笑出聲音!
下一個瞬間,那艘掛着燈籠的大船,也被幾名騎兵,用戰馬拉着纜繩逆流拖回。船頭上,燈光下,有個熟悉的身影,手摸着自家後腦勺,訕訕而笑,「小肥,真,真對不住。我,我這次準備得太不充分了。沒,沒想到他們如此難對付。下,下一次……」
「無論如何,都多謝了!」寧彥章心中一暖,長揖下拜。
沒有下次了,郭允明上過一次當,就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對此,他心裡非常清楚。但是,韓重贇的笑臉,卻是今夜他在虛偽的世界中,所看到的最純粹的真實!
第三章
眾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