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合 - 第14章

北南



唇上已經沾染了酒味兒,謝經年抱着元遠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就在這片刻的思忖里,懷中傳來了平穩又有點兒憋悶的呼吸聲。

把元遠抱到床上,謝經年想給對方脫了混着煙酒味兒的衣服,把毛衣撩起,他看見元遠側腰上一片青紫,應該是晚上剛弄的。

「幹什麼呢……」元遠被擺弄醒了,發覺謝經年在扯他衣服,看他醒過來還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臂。

謝經年問:「腰上怎麼回事兒?其他地方還有沒有?」

「關你什麼事兒。」元遠困得不行,翻個身直往被子裡鑽,聲音悶在被子裡也聽不太清,「喝酒的時候,有個老闆一高興就掐我,估計有特殊癖好。」

謝經年又問:「還掐哪兒了?」

元遠從被子裡露出腦袋,特鄙視地說:「就給五十萬,他還想掐哪兒啊。」

謝經年被氣樂了,咬牙切齒道:「一百萬就能隨便掐了?是不是進去捅捅都行?」

「去你媽的。」元遠抬腿想把謝經年從身上踹下去,但是沒什麼力氣,他看着謝經年的眼睛,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把他代替成那個果兒了,所以才這麼敏感。

他有點兒難過地說:「年哥,我都和你親嘴兒了,你這樣我會多想的。」

「多想什麼?」謝經年終於起了身,然後在床邊坐下,背對元遠,「多想我在乎你?多想我喜歡你?你拉倒吧。」

元遠骨碌起來從後面抱住謝經年:「我想想又礙不着你,就不拉倒。」

被一個人在乎和喜歡是什麼感覺?他不知道。但是當他喝得胃疼頭暈回來時,有一個人等他,抱着他問東問西,訓也好,罵也好,他覺得太幸福了。

一夜過去,元遠被渴醒了,他給謝經年掖了掖被子,然後穿好衣服離開了房間,開門關門,一轉身碰見了同樣開門關門的霍學川。

霍學川用了那麼大的意志力把方知謹從自己懷裡踹到了一邊,這才能早早回自己房間不被發現,結果正好撞見元遠。

元遠酒醒了,腦子也清楚了,甚至兩眼放光:「川哥,早!」

「早,你眼神兒激動什麼。」霍學川有些心虛,虛了片刻恍然發現元遠也不是從自己房間出來的,那半斤八兩有什麼好怕的,於是又恢復了自然,「起得挺早,十點去機場,別忘了。」

霍學川說完就閒庭信步直奔自己那間,等關上門鬆了口氣,邊脫衣服邊往浴室走,準備沖個澡,走到鏡子前已經光了膀子,他也徹底愣了。

方知謹這個完犢子的,在他脖子上吮了一圈兒草莓,還咬了倆牙印!

這他媽還能瞞得住就見鬼了!

元遠心中狂跳,發現別人苟且比自己找到真愛激動多了,他臉也沒洗就去敲方知謹的門,敲了幾聲聽見了門內的腳步聲。

「你落東西了啊……」方知謹迷迷糊糊地下床開門,以為霍學川忘了什麼沒拿,結果開門是元遠站在門外。方知謹有點兒暈,問:「小元,這麼早有事兒嗎?」

元遠說:「我看見川哥從你房間出來,以為你醒了,所以想叫你一起去吃早餐。」

方知謹帶着笑心裡卻哭了,元遠這是挑明自己都看見並且發現了,不然不會還來敲門,他閃開一點兒,說:「你先進來坐會兒,我還沒洗漱。」

元遠進去沒坐,跟着方知謹去了浴室,他倆並排站在鏡子前洗漱,各懷心思。方知謹漱完口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便反擊道:「小元,昨晚去哪兒了,你在這兒也有朋友嗎?」

「澎哥說他朋友是我粉絲,所以一起吃了個飯。」元遠回答地很大方,參加那種飯局在圈兒里太正常不過,他才不怕。

方知謹也發現自己的話沒什麼力度了,頓時有些氣餒,只好老實解釋:「隊長房間的空調壞了,所以在這兒睡了一晚上沙發。」

元遠點了一臉的精華,然後似笑非笑地從鏡子裡看着方知謹,他轉移話題道:「小方哥,我沒多帶衣服,昨晚的外套喝酒弄髒了,你等下能借我一件嗎?」

「當然能了,你客氣什麼。」方知謹不知道元遠為什麼突然借衣服,懷疑在諷刺他昨天故意穿錯衣服倒貼。收拾完畢後,他找了件最貴的給元遠,元遠接過就穿上了,倒是挺合身,元遠說:「小方哥,以後咱倆多在一起玩兒好嗎?」

方知謹嘴上立刻答應,心裡卻沒反應過來,當初他討好又主動,昨天甚至強行貼,可元遠始終拒絕他,怎麼突然就改主意了?難道是因為懷疑霍學川和自己有一腿?

靠,不是真喜歡霍學川吧。

元遠穿着齁貴的衣服直接去餐廳吃飯了,他想起方知謹的表情就想笑,當初方知謹巴結他,無非是看準了他人氣會高,現在他轉變風向也是一樣。

《風箏》播完方知謹一定爆紅,但因為是截了他的胡,所以他心裡有根兒刺,就一直有意識疏遠對方,可今天他撞破了方知謹和霍學川的姦情,他權衡完就改主意了。

那倆人的背景很硬,他得好好抱大腿,他們這行,跟權貴玩兒總是沒錯的。

幸虧天冷,霍學川穿了件高領毛衣,一路上偷瞄元遠數次,心虛到了極點。偶爾再碰上方知謹的目光,倆人相視一怒,都有點兒想分手。

機場送機的粉絲嚴重影響了秩序,元遠伸手把方知謹拉到身邊,然後牽着對方一起走。方知謹該營業的時候卻發愣,一臉懵懂也不知道給個反應,等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時才清醒,然後攬住了元遠的肩膀。

霍學川也情不自禁地挽住了謝經年的胳膊,痛苦地問:「哥,你跟小元到底有沒有搞對象?」

謝經年嫌他膩歪,說:「你覺得倆男的搞對象挺常見?還是你了解?」

「我直得不行。」霍學川趕緊閉嘴,他覺得倆男的搞對象不常見,倒是挺容易被撞見。看着前方甜蜜的方知謹和元遠,他想問問方知謹的心裡苦不苦。

回去後只休息了半天,他們又開始了商演圈錢,偶爾空閒也在等待王牌綜藝的播出,霍學川和謝經年仍然最閒,方知謹每天拍戲,邊梅雪和歐拉錄節目。

而元遠陪吃飯喝到胃疼也算有了回報,他接到了一個雜誌邀約,那個雜誌最大的贊助商就是那晚一直掐他的變態老闆。

雜誌屬於時尚資源,他們幾個都還沒上過,元遠這次得到了封面和六張內頁,可以說待遇非常不錯了,而標題也非常具有標誌性——柚子樹上的少年。

以火遍大街小巷的《苦柚》為切入點,採訪中涉及到了元遠的成長經歷和家庭背景,雜誌的官網也放出了視頻,元遠坐在柚子樹下看書,剝柚子時招來一隻松鼠,最後吃得臉上都沾着果粒。

生於山水小鎮,長於蔥蔥樹下。

無憂無慮,柚子一樣的少年。

清新乾淨,少年感十足的圖片和預告一經發布就得到了一致好評,元遠天天嘚瑟得不着家,滿世界花錢,暫時也忘了折騰霍學川和方知謹。

一周後終於等到了節目播出,但他們已經不像似水年華那次那麼激動了,電視開着也沒人看,都拿着手機玩兒。

這次的鏡頭分配比上次公平了許多,而且因為是專場,即使鏡頭比別人少也足以令觀眾記住了。電視上吱哇亂叫的,六個人偶爾瞥一眼都覺得有點兒羞恥,尤其是霍學川,他才發現他喊「經年哥哥」的時候那麼噁心。

謝經年在房裡擦他的破貝斯,想起元遠吹牛說給他換七個新的,想完吹牛又想起元遠喝多了親他,想着想着不禁半天停下沒動。

客廳門咣當一聲,元遠背着一個大盒子回來了,他一進門正好看見經過玄關的方知謹,便說:「小方哥,還有吃的嗎?我餓死了。」

方知謹現在一跟元遠說話就害臊,估計是這陣子炒得太火熱,他答道:「還有餛飩,你吃的話我給你煮煮。對了,你背的什麼啊?」

元遠才想起來,他跑去霍學川和謝經年的房間,然後把盒子放在了謝經年床上,興奮地說:「年哥,你看我給你買什麼了!」

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大紅色的貝斯,背面還刻着「經年」倆字,元遠說:「我拍完廣告就去定做了,昨天才做好,下午有空我就去取回來了,年哥,你喜歡嗎?」

霍學川扒着門框說:「好喜歡啊,你川哥也想要。」他說完發現方知謹就在旁邊,畢竟他倆最三八,便自言自語小聲補充:「人比人氣死人,看看人家的小男友。」

方知謹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哄道:「最近花錢太多了,等我賺多了,給你買個琴行。」

霍學川一開始以為方知謹只是跟他一起逗樂,等到節目播完半小時後才明白方知謹是真的花了不少錢。

各大營銷號和娛樂論壇官博幾乎同時發了方知謹和元遠的同框圖,還寫着什麼「方元十里,只看見你」,兩人之前衣服互穿也被粉絲扒出來了,那天走機場時元遠把方知謹拉到身邊,方知謹又攬住元遠肩膀的視頻也被頂上了熱門。

方知謹給方霏的秘書小文發信息:文姐,下一波幾點啊?

文姐回:預計倆小時後,現在已經有罵你的了。

方知謹呼了口氣,好久沒買過水軍和通稿,還挺緊張。

如他們所料,一個鐘頭後熱門就變了風向,方知謹的粉絲和元遠的粉絲互相嗆聲,都罵對方倒貼,但元遠粉絲數量太多,以壓倒性的勝利把對方收拾得體無完膚。何況最近的「方元」突然冒頭,樹大根深的「歐元」和二輯蓋章的「謝元」都不幹了,矛頭直接指向方知謹,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元遠拿着手機從謝經年房裡出來,笑着對方知謹說:「小方哥,你上熱搜了,好多路人說心疼你。」

那就對了,方知謹挽起袖子走向廚房:「粉絲太較真兒了,不用管他們,我給你煮餛飩吧。」砂鍋里的水還沒滾沸,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差不多發第二波了,點開網頁一看,果然營銷換了新內容,只要有人從熱搜點他名字,搜出來的精選都是關於小啞巴的安利,還有他舞蹈的剪輯視頻。

霍學川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靠着門說:「讓水軍和營銷炒你們倆,但是通稿偏向你,等小元的粉絲生氣開始罵你,再讓水軍跟着一起,直到送你上了熱搜,再然後馬上換新內容,宣傳你的劇和舞蹈,順便搏路人的同情。」

方知謹低頭看着鍋里的餛飩:「可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傻東西。」霍學川上前就着方知謹的手討了個餛飩吃,吃完仍握着對方的手腕,「你都進擊成這樣了,小元還屁顛兒屁顛兒跟謝經年玩貝斯呢,你覺得正常嗎?」

正說着,元遠從廚房門口探出頭,問:「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就是想看看餛飩好了沒。」

「好了。」方知謹關了火,然後把餛飩盛到碗裡端過去。元遠接過喝了口熱湯,感激地說:「謝謝小方哥,不然我又得啃饅頭。」

這話剛落,歐拉舉着手機跑過來,驚道:「元遠!你上頭條了!」

方知謹心裡咯噔一下,他趕緊上網看新聞,只見各大娛樂網站都換了新標題,這可不是只花錢就能買的,必須得有料才行。

「當紅偶像身世成謎,日前採訪謊話連篇,深度揭秘地雷成員元遠的真實成長經歷。」

算好的三波通稿都白髮了,安排好的水軍也白付錢了,大家的關注迅速被吸引走,根本沒人再關心粉絲罵人或者未播劇的男三是誰。

元遠已經吃完了,他拿着空碗來洗,看方知謹在發愣,說:「小方哥,下次我給你做飯吧,我特別擅長燒茄子。」

方知謹回了神,問:「你自己爆的料對不對?」

元遠關了水龍頭:「小方哥,裝可憐永遠不如真可憐令人同情,再好看的臉也比不上光鮮背後的傷口有吸引力。」

從被掐得青青紫紫還要笑我就明白了,那我就自己挖開給別人看。

第19章

客廳一直哄鬧着,方知謹卻始終站在廚房的水池邊,他洗了洗手,納悶兒自己煮餛飩的時候怎麼沒加點兒砒霜進去。

站累了就在餐桌旁坐下,盤算今晚花了多少錢,又盤算效果有多大,其實上網看看就一目了然了,但是他沒有勇氣,其實他沒這麼容易被打擊,只是一切反轉的太突然了,他始料未及。

夜深了,大家都開始洗漱休息,客廳的燈也被關了,但方知謹好像粘椅子上了,一直沒挪窩。霍學川玩兒夠了謝經年的貝斯,然後看了眼時間,把房間的燈關上後,他大步走向了餐廳。

方知謹見霍學川過來,便挺直腰抬起手,想讓抱一下,結果霍學川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說:「走旁門左道翻車了吧?你以為一飛沖天靠炒作就行?」

方知謹沒想到霍學川會落井下石,回答:「我不想聽你教育我,你躺地上不動還管我用什麼方式跑嗎?省省吧。」

「可你跑成第一了嗎?現在崴了腳還不如躺着不動好看。」霍學川帶着點兒嘲諷,跟出道時嘲諷對方不開麥一樣,「你一個歌手,唱歌張不了嘴,綜藝也不會搞笑,現在靠臉紅了點兒,然後就貼着紅的炒,炒起來以後呢?炒一輩子?」

方知謹又氣又委屈,手都攥緊了:「霍學川,你這麼看我的?」

「誰都是這麼看你的,因為這是事實。」霍學川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根本沒在乎方知謹的反應,「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第一個演戲還想怎麼樣?那麼好的資源不好好捧着,天天想着玩心眼,我看你就不適合這行。」

這劈頭蓋臉的指責太難聽了,方知謹甚至被罵得發愣,他張張嘴想反駁,但是霍學川那麼凶,他又怕爭辯起來吵了房間裡的其他人。

「最會的就是裝可憐,可人的同情是最不值錢的。」霍學川連嘲諷都沒了,面上冷冰冰的,眼神也冷冰冰的,「我早就想說了,你這樣不如趁早回家當少爺,有人捧有人寵,現在糟着家裡的錢鬧妖,吃相難看,手段下作。」

方知謹難以置信地看着霍學川,他臉都憋紅了,有憤怒有羞愧,更多的是委屈。他算計輸了,被別人壓制都沒什麼,頂多鬱悶倆鐘頭,可是霍學川不一樣,霍學川把他說得那麼不堪,他覺得再待下去好像真的沒什麼意思。

憤怒委屈的眼神突然就變成了絕望。

霍學川冷眼看着,在方知謹繃着口氣就要崩潰的瞬間把人拽進了懷裡,他緊緊箍着方知謹,手掌順着對方的脊背輕撫,語氣也變得溫柔:「劇本上畫了五顆星的那場戲,會演了麼?」

那場戲是小啞巴被養父母拋棄,整個情感表現要有層次感,逐漸遞進,並且一定要真哭,《風箏》的導演從來不要只會滴眼藥水的演員。方知謹做的筆記很全,在那一頁畫上了五顆星,霍學川沒事兒就看他的劇本,把他的詞兒都快背過了。

方知謹埋首在霍學川的頸窩,真他媽嚇死他了。

霍學川以為方知謹還沒回神,便側臉親了親對方,然後說:「這都年底了,也快殺青了,你這次是截胡得到的角色,但是必須要證明你能演好,下一次戲才會主動找上你。」

方知謹抬起頭,目光幽幽地說:「這就完了?我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你可不心有娛記,你還心有營銷。」霍學川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四周無人後低下頭吻在了方知謹額頭上,然後又順着臉繼續,一直吻到嘴唇。方知謹仍繃着口氣,不過這回是因為親吻太纏綿,等分開後,他說:「我今晚的吃相不是難看,是把盤子摔了。」

霍學川笑着安慰:「小元怎麼可能料事如神,他也沒想壓制你,畢竟放料給娛樂網站肯定得提前好幾天,而且今晚節目播出,趁熱打鐵。你倆這回不是搶食,是撞車了。」

方知謹失落地說:「起因經過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群眾都愛看爆料,他徹底贏了。」說完垂頭喪氣的,恨聲道:「都怪我身世太平淡了,高富帥仨字兒就概括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