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合 - 第15章

北南



霍學川氣得掐了方知謹一把:「贏個屁,都是一群不長教訓的東西,明天去公司開會你就知道了。」

他們出道已經將近一年,二專以後也算紅了,而且正值年底,於是這次開會還加上了年終總結。總監和團隊裡的大小負責人都到了,平時挺橫的抖哥都排不上號,人齊後還不開始,看樣子還在等大老闆。

方知謹心中小鹿亂撞,他突然想明白霍學川的話了,當初抄襲那事兒謝經年擺了公司一道,然後至今沒有單人資源,就算是才子也得安生在家憋着。再然後是他嫁禍霍學川威脅公司搶角色,霍學川哪怕背景硬還對老闆有恩,也照樣天天家裡蹲。

元遠這回翅膀硬了直接爆料,公司會怎麼處理?

方知謹默默祈禱:退團回家種樹吧,來年有個好收成,祝他賣個好價錢。

助理推開了門,費總快速走進來,看樣子很趕時間,等都起身問好後,費總在會議桌最前面坐下,說:「先看數據,我喝口水。」

「好,那我先說說這半年的數據。」總監趕緊接棒,估計費總是在影視部開完會直接過來的,水都還沒喝,「二專之後整體的各項數據都急速上升,然後在抄襲新聞那兩天達到了一個峰值,之後漸漸平穩飽和,不過也是一直穩步上升的,昨天專場節目播出後再次出現了兩個爆點。」

方知謹垂着眼睛,兩個爆點他知道,小爆點是「方元」,大爆點是元遠的料。

「再看個人,小元從二專和《苦柚》後人氣一直居高不下,然後是小方,小方屬於後勁兒型,昨晚節目播了粉絲就蹭蹭往上躥,屬於給鏡頭就能圈飯。其他人浮動不大,因為地雷最近整體都不錯,所以你們之間只存在好和更好,不存在差。」

這鬧心公司整天跟辦學校似的,學期末了就拉學生成績單看名次,在下面坐着簡直煎熬。費總喝完了水,說:「把重點也說了。」

總監又放出一張表,是關於他們今年賺了多少錢的。方知謹快急死了,他不想知道自己賺了多少錢,反正都花了,他就想知道怎麼處理元遠。

「年底了,給你們放放假,小方馬上殺青了,小歐小邊的新年特輯也都錄完了,小霍和小謝本來也沒什麼事兒干。」費總看着他們,好像總結完就要散會似的,「小元下半年挺忙的,演出、拍廣告、上雜誌,聽着都辛苦。」

元遠坐在末尾,抿着嘴沒有抬頭。

費總說:「那就好好休息半年吧,別累壞了。」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方知謹恐懼地看向霍學川,對方也給了他一個眼神,想是一回事兒,真正聽見結果又是一回事兒,強制休息就等於雪藏,元遠現在這麼紅,半年不露面,再出現絕對已經換了天地。

會議結束,方知謹準備立刻趕去劇組,他無瑕顧及別人了,晚上就是那場重頭戲,他不能有任何閃失。誰知走前被霍學川拉到錄音室,問他:「慌什麼?」

方知謹又恐懼起來,他緊緊抱住霍學川:「我想起坑你那次了,真是後怕,萬一當時也像今天一樣雪藏你怎麼辦?」

霍學川說:「所以你一直欠我的,知道麼?」

方知謹點點頭:「用錢補償就侮辱你了,我只能以身相許。」

「去你大爺的,你他媽早在十七那年就許了。」霍學川把方知謹推開,「就兩個條件,過年期間別讓我看見方子琳那個臭狗。」

方知謹皺眉應了,問:「另一個條件呢?」

「另一個條件就是讓你好好表現,圓滿完成殺青戲。」霍學川摸摸他的臉,目光深沉,「小啞巴,我等着你紅。」

會議室里只剩謝經年和元遠還沒走,元遠拿着手機看新聞,雖然他的名字在話題榜待了一天,不過也沒什麼意義了,反正都要被雪藏了。

「年哥,過年你去哪啊?要不咱們出去玩兒吧?」

謝經年說:「行啊,不過演出去過的地兒就算了,去沒去過的轉轉。」

他倆商量了一會兒,等到快中午就準備去食堂吃飯,謝經年在前,元遠在後,走到門口時,元遠突然抓住了謝經年的袖子,問:「年哥,我是不是完了?」

「你爆料的時候就該料到了。」謝經年沒回頭,「你剛在雜誌登了專訪,轉臉就爆料真相,雜誌真實性還有人信嗎?還有人買嗎?」

元遠笑笑:「所以雜誌最大的投資商也就是大股東,他找上了公司,公司才會這麼重的罰我。但不論怎樣,那本雜誌的口碑已經臭了。」

謝經年說:「是,那個老闆那晚掐你的時候肯定不會想到今天,可你把自己也折進去了,值麼?」

「沒什麼不值,半年很快就過去了,再說判了刑還能減,我又沒被一棍子打死。」元遠鬆開了手,他其實很害怕,不過現在都說出來就好了許多,「我昨天還想了兩句特別疼痛的詞兒嚇唬小方哥,把他鬱悶壞了,是不是得跟他道個歉啊。」

再好看的臉也不如光鮮背後的傷口有吸引力。

有屁吸引力,頂多唏噓兩句,還是好看的臉流傳時間長。

霍學川去食堂轉了一圈,然後打包了倆菜準備回家,好久沒陪姥爺喝酒,今天準備儘儘孝心。取車的時候差點兒走錯,這才發現他的車和汪總的一樣。

汪總從車上下來,看着他手上的餐盒,說:「你們今年賺了不少吧,怎麼連公家飯都不放過,大躍進時期都沒這樣乾的。」

霍學川不怕汪總,說:「我太崇拜您了,所有積蓄都買您的同款車花了,現在每個月還得還貸。」

「少跟我貧,」汪總給他逗樂了,「今天來開會?費總怎麼罵得你們?」

「費總今天沒罵人,就是給雪藏了一個。」霍學川看明白了,估計費總連汪總也敢罵,「別的就沒什麼了,年底放假,對了,給您拜個早年,您今年上春晚嗎?」

汪總懶得跟他逗悶子,突然問:「小霍,給你個片兒演怎麼樣?」

這個咖位的人說的每句話都得當真,何況沒必要平白無故逗人玩兒,霍學川的手指悄悄勾緊了裝餐盒的袋子,目光灼灼地說:「汪總,我時刻準備着。」

汪總點點頭,算是賞識,說:「不過不是男一,得一步步來,步子大了容易跌跟頭,小元就是個教訓。」他說完停了片刻,像是做最後的考慮,「二番,諜戰,不是咱們公司的劇,但是片子不錯。」

霍學川心中呼嘯,汪總當年就是蟄伏了很久才紅,而且正是從一部諜戰片開始露的頭。

「過了年找我吧,到時候細說。」汪總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揣着兜走了。霍學川立在原地,看着汪總的背影消失不見。他以為他會蟄伏得更久一些,卻沒想到機會已經來了。

超高人氣的偶像歌手和有底氣的演員是兩個階級。

他也想看看,他的能力和野心,會讓他走出一條怎樣的路。

第20章

干休所已經被布置得喜氣洋洋了,每個幹部家院兒門口都掛上了燈籠和旗子,霍學川停好車直接去霍老那兒吃飯,一進門就找事兒:「能不能別給我的院子掛?不知道的以為戶主是中老年直男呢。」

霍老問:「什麼叫直男?」

「直男就是說話直來直去的男人,難聽點兒就叫事兒。」霍學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謅,然後把餐盒打開放桌上。霍老一聽就點了點頭,同意道:「那你可不就是直男麼,又事兒又會說話讓人添堵。人家小方就不一樣了,嘴甜愛笑,小方不是直男。」

霍學川樂死了,說:「我看他也不是,那我努力努力,爭取也早日脫離直男行列。說好了,我這可是聽了您的教誨才要改變自我的。」

霍老已經開吃,悶了一盅酒說:「話真多,你一來就叨叨得我口渴,說說,過年歇幾天?」

霍學川想了想,答:「現在已經歇了,過完年沒事兒就開始忙唄,姥爺,我明年可能要演個諜戰抗日劇,你肯定愛看。」

霍老哼哼兩聲:「我現在都不敢開電視,那天打開就看見你在裡面喊哥哥,噁心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覺,都覺得家門不幸了。」

祖孫倆一起吃了頓午飯,還是半冷不熱的食堂菜,霍學川吃完就回自己那兒睡覺了,這半年又是演出、又是錄節目,各地來回跑確實挺累。

一覺睡到晚上九點,起來後沖了個澡就出門了,他的跑車有點兒扎眼,而且之前都被粉絲拍過,所以走的時候開了輛軍用越野。

一路飆到片兒舊四合院,那裡被劇組租了正拍戲,他掛着軍牌也沒人敢攔,於是到了最近的地方才停。院兒里亮着光,看亮度就知道有打光板的作用,他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所以開了音樂消磨時間。

殺青戲最後一場了,方知謹在旁邊披着棉襖補妝,他冷得牙口直哆嗦,噴嚏都打了好幾個。助理大姐給他倒了杯熱茶,說:「再堅持半個鐘頭,可別感冒了。」

「嗯,我爭取一條過。」他喝了茶感覺暖和些了,正好導演喊了「準備」,脫下棉襖補好妝,他重新回到鏡頭前,然後做了個深呼吸。

一聲「開始」喊完,鏡頭前的幾個人立刻入戲,女主母親拉着剛兩歲的親生兒子和女主父親一起趕小啞巴走,女主剛剛回來便極力阻止,小啞巴滿腔委屈卻道不出一二。

「你一個歌手,唱歌張不了嘴,綜藝也不會搞笑,現在靠臉紅了點兒,然後就貼着紅的炒,炒起來以後呢?炒一輩子?」

方知謹腦海中出現了霍學川的臉。

「誰都是這麼看你的,因為這是事實。」

霍學川那麼真實地罵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第一個演戲還想怎麼樣?那麼好的資源不好好捧着,天天想着玩心眼,我看你就不適合這行。」

被最親密、最在乎的人否定是什麼感覺,方知謹目光微滯,隨即紅了眼眶。

「最會的就是裝可憐,可人的同情是最不值錢的。我早就想說了,你這樣不如趁早回家當少爺,有人捧有人寵,現在糟着家裡的錢鬧妖,吃相難看,手段下作。」

霍學川漸漸和眼前的女主父親重合了,方知謹心如墜冰,他捂着頭尖叫,卻發不出聲音,臉色通紅,修長的脖頸上能看見因歇斯底里而突起的血管。

最後,他感激又不舍地望了女主一眼,再轉身眼中只剩下絕望。鏡頭近距離捕捉,兩行淚緩緩流下,小啞巴又沒有了家。

「停!過!」導演喊了一聲。

女主衝過來抱了方知謹一下,誇他剛才演得好,演女主父母的兩個老戲骨也表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在劇組人員的簇擁下拍了殺青照。

拍完沒有卸妝,直接換了衣服,他讓助理大姐先走了,然後看了眼時間,這麼晚了,不知道霍學川睡沒睡。掙扎一番還是按了撥號,那邊很快接通,他問:「你睡了嗎?」

霍學川說:「你再不出來,我就真睡了。」

方知謹迅速收拾好從裡面跑出來,剛跨過門檻就看見了十幾米外的軍綠色越野,他一溜煙跑到副駕外面開門上車,坐好後還抱着那個大棉襖。

霍學川問:「誰的衣服,這麼大。」

「梅雪的,借我當被子蓋來着。」方知謹低聲回答,答完沒了話。霍學川發動車子調頭,然後送方知謹回家,見對方始終懨懨的,問:「怎麼了,沒發揮好?」

方知謹轉頭看向霍學川:「你那晚罵我不只是教戲對不對?只是把你的想法說得難聽了點兒,但意思沒變是嗎?」

霍學川看着前方,然後騰出右手去抓住了方知謹的手,說:「是,愛之深責之切,別告訴我你現在反應過來了,要跟我生氣。」

方知謹沒有生氣,就是有點兒難過,因為不確定霍學川對他失望到了什麼程度,他反手握住對方,為自己辯解:「我也沒做什麼,圈兒里誰不炒作,只分炒了以後有沒有水花而已,這不算什麼過分的事兒吧。」

「是不算。」霍學川抽回手扶着方向盤,「可是你還沒有站得住腳的作品,那你的炒作就是惡炒,等將來觀眾回過味兒來罵你,不如我先把你罵乖了。」

方知謹還是不服氣:「小元也炒了。」

霍學川始終看着擋風玻璃外面的路:「《苦柚》讓他那麼紅,所以他不止有作品,還是能拿出手的代表作。你是不是挺不服氣?從上了車就開始犟,小元還被雪藏了呢,你也想被雪藏?」

「我沒有……」方知謹閉了嘴,覺得還是裝會兒啞巴好了,啞巴了一會兒又難受,「我就是怕你覺得我不好,然後對我有想法,你看你剛才還不讓我拉手。」

霍學川趕緊把手伸過去:「真他媽,我剛才單手拐彎兒費勁!還不讓你拉手,你使勁兒拉,別把我拉脫臼了就行。」

到了方知謹家的門外停下,熄火後突然安靜了。方知謹還拉着對方的手,抬頭一看發現不對,說:「怎麼是我家啊,我以為直接去你那兒呢。」

「你有沒有孝心?多長時間不回家了,也不知道陪陪方姨。」霍學川說得義正辭嚴,簡直神聖不容侵犯,其實是因為他媽知道他放假,絕對要去他那兒關愛他。

方知謹誠摯邀請:「那你今天在我家睡吧?」

「有方子琳沒我,有我沒方子琳。」霍學川把方知謹趕下了車,心說再磨嘰得半夜了,他重新啟動回了家,睡一覺準備正式開始新年假期。

宿舍那幾個也沒消停,邊梅雪買了機票回家過年,走之前還擔心過個年再胖上十幾斤,元遠和謝經年收拾了裝備,準備開車去玩兒一趟。

歐拉跟在元遠後面,說:「你還有心情玩兒啊?還不趕緊趁過年找找大老闆們幫幫你。」

「你怎麼那麼操心啊。」元遠被煩了一早晨,這會兒換着衣服都沒個安生,「拉呀,我已經栽了,再起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你也不用指着我帶你飛了,找別人去吧。」

歐拉嘴一撇:「你當初讓我跟你做朋友,現在又讓我走,不是人。」

元遠拉好拉鏈:「你可真是,我要和年哥出去玩兒了,你看家吧,哎你怎麼不回美國家裡看看呢,都一年了。」

謝經年已經拿着車鑰匙等在了門口,忍着沒催。歐拉打開柜子拿出一個大包,早就準備好了似的,背上就走:「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元遠差點兒吐血,低聲吼道:「你知道電燈泡仨字兒怎麼寫嗎!」

「不知道,語文沒學好。」歐拉出了臥室,走到玄關處換鞋,「年哥,我也去行嗎?我這陣子錄節目到處跑,特別喜歡戶外遊玩兒。」

他們仨一起出發了,謝經年開車,元遠在副駕。歐拉坐後面吃零食,突然手機振了一下,打開看是元遠在前面發來的信息:你是不是傻.逼?

歐拉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泡年哥,你真心的還是假裝的?

元遠回:你管我,笨蛋。

到服務區休息時,謝經年去買煙,歐拉趁機前傾身體,問:「你是真喜歡年哥還是想利用他?畢竟復出的時候他再給你寫首歌,你沒準兒又一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