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合 - 第37章

北南



新聞總會變舊聞,任何事兒都有過去的一刻。

邊梅雪帶着行李走了,工作不等人,他已經是王牌綜藝的主持了,過兩天就要正式錄第一期節目。歐拉已經改簽了一次,現在真的要回美國了。

霍學川主演的愛情劇終於開播,前兩集就拿了同時段的收視率第一,話題熱點不斷,他和姚遙成了最矚目的熒屏情侶。

「你見我的膏藥了嗎?」方知謹推開浴室的門,裡面熱氣氤氳,他進去把洗手台上的袋子拎上,「這不是面膜,拿也不看清楚。」

聞聲從淋浴間出來的霍學川滿身水滴,拽住對方說:「來都來了,給我擦擦背。」

方知謹被拽進了淋浴間,睡褲背心迅速濕了,他讓霍學川轉身好擦背,誰知霍學川從正面把他抱了個結實,說:「動作片危險,你又嬌氣,別非扛着不用替身。膏藥也不能老貼,帶倆護理照顧着點兒,劇本背倆鐘頭就歇會兒,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信息。」

方知謹一下一下撫摸着霍學川的後背:「你最近總是患得患失的,《如果是你》火成那樣也不見你笑。」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當初的《北平盡頭》從劇本到拍攝無一不精,都說是奔着獎項去的,可播出後的低迷反應未免讓人不甘心,霍學川所有打戲、爆破戲都親身上陣,原聲現場收音,然而最後連宣傳通稿都沒機會發。

現在的《如果是你》拍攝相對輕鬆,劇情甚至經不起推敲,然而在他和女主的人氣加持下一路飄紅,爆發是遲早的事兒。

擱在以前霍學川或許會很高興,但如今經歷了太多,他真沒什麼感覺了。給方知謹脫掉衣服,他們纏綿在一起洗完了澡,最後方知謹跟他十指相扣,說:「等得了空,咱們去看看年哥吧。」

第二天一早方知謹就飛去了劇組,霍學川準備上節目,後面還排着一堆廣告。

就那麼忙了好幾天,他去公司給新戲錄主題曲,錄完順便去了總監那兒一趟。

「我是負責你們組合的,現在組合沒了,我也管不着你們了。」總監看他來挺高興,「聽說你把小漠要走了,我還得重找人。」

霍學川笑笑:「小漠本來就是影視部調來的,人家也願意還回影視部。您現在忙什麼呢,總不能做空殼司令吧?」

總監拍拍桌上的一份文件:「公司已經在準備新組合了,這回每人簽了五年的約。」

霍學川失笑:「不會叫shift吧?」

離開公司,他開着車從大樓前的街上駛過,過不了多久,那塊兒大顯示屏就有新的宣傳片了,和他們當初一樣。

瞧瞧,這不都過去了麼。

回到干休所,他把車停在了霍老的院兒門口,院兒里的桃樹開花了,抽空飛回來的方知謹正坐在樹底下聽霍老白話。

「樹跟人一樣,得照顧,但不能照顧得太細,記住了麼?」

「記住了,人還得揍呢,樹用不用隔三差五薅點兒樹皮?」

「怎麼跟敗家子兒一樣貧了。」霍老努努下巴,「敗家子兒回來了,最近淨裝深沉,到家了還不下車,瞎瞅什麼。」

方知謹轉頭望去,隔着玻璃看不見什麼,但他知道霍學川也在看他,所以就抿嘴安靜地笑着。

等到五六點的時候,他倆從家裡搜颳了點兒蔬菜水果,準備去謝經年那兒看看,然後仨人一起吃個晚飯。路上很堵,半天才走了一半,霍學川也不急,牽着方知謹的一隻手摩挲,問:「拍戲順利麼?」

「嗯,就是導演有點兒暴脾氣,老發瘋。」方知謹帶着淡淡的笑,臉龐被夕陽鍍了層金,「你帶魚丸那些會不會化了啊,也不知道堵多久。」

「沒事兒,這不動了麼。」霍學川也輕笑一聲,車流漸漸向前,經過百貨商場的時候能看見他和姚遙的巨幅情侶海報,於是趕緊抬手遮住方知謹的眼。

方知謹躲開:「我都看見了!」

終於到了謝經年住的公寓,他們拎着吃的上樓,出電梯後看見謝經年的助理正好在關門,打過招呼後,霍學川問:「最近怎麼樣,專輯好像沒動靜了?」

助理說:「海歌什麼都準備好了,現在就等着謝老師露面,專輯押後個巡更沒法辦,我隔兩天來送回吃的,但謝老師不讓我多待,打掃房間也不行。」

他倆了解後才進去,關上門只覺十分憋悶,霍學川去放東西,方知謹去開窗通風。等忙完走到書房門口,看見謝經年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裡抱着那把紅色的貝斯。

「年哥,我和方兒來看看你。」霍學川走近拉椅子坐下,「這些日子你都沒出過門麼?我們帶了點兒菜,咱們吃火鍋怎麼樣?」

謝經年撫摸着貝斯說:「火鍋要人多了才好吃,現在人不夠。」

「人永遠不會夠。」方知謹站在門口,「浴室只有你的毛巾,只有一支牙刷,廚房也少了一個配套的杯子,沒猜錯的話衣櫃也只有你的衣服。他走之前把自己的東西都扔了,他不想你看了難過,你卻這麼着折騰自己。」

謝經年搖搖頭,然後起身把貝斯放好,他走到桌旁說:「昨晚我在這兒寫歌,他喊困,讓我早點兒陪他睡覺,睡之前他給我喝了杯水,說我快開個巡了,得保護嗓子。」

霍學川把椅子踢倒,生氣地抓住謝經年的衣領晃了晃:「昨晚小元沒有在這兒,你也沒有陪他睡覺!你他媽給我醒醒,小元根本不在了!」

謝經年手覆上桌邊的樂稿,繼續道:「他給我吃了點兒安眠藥,我很快就睡着了,而且越睡越沉,還做了個噩夢。夢見你們來找我,然後他出事兒了,江邊的車上,我把他抱下來,很多人跟我說節哀順變,後來天晴了,我又到了一個葬禮上。」

「這個夢好長,等我醒了一定要罵他兩句,再抱他一會兒。」謝經年很慢地說着,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霍學川無力地鬆開了拳頭,方知謹卻走進來把謝經年推倒在地,樂稿也被掃落得到處都是,其中有一張題目寫着《遠遠》,他撿起問:「你什麼時候才能醒?你要騙自己多久?春天過完,還是下一個春天?」

「只剩我一人唱歌一人吃飯,玻璃如刀大膽踩過卻眼紅不敢望江面。」

「你看看你寫的,你他媽什麼都明白為什麼就是不面對現實!」方知謹頸間的血管都微微凸起,他把樂稿輕輕放在桌上,哽咽着問,「年哥,別再這樣下去了好不好?」

謝經年眼中血絲密布,眼角還有未乾的淚漬,他搖晃起身,然後把掉落的稿子一張張撿起來。有的空白,有的寫滿了詞,有的是畫亂的音符,他撿了一疊,轉身看見窗台還落着半張。

「遠遠……」謝經年僵在窗邊,似乎夢醒了。

他從不撕樂稿,這半張一定是元遠撕的。

謝經年像發了瘋一樣把一疊稿子重新翻看,發現沒有另外半張後便跑出了書房,霍學川和方知謹也緊跟着跑出去,只見謝經年奔入臥室翻箱倒櫃,桌上的模型被摔在地上,水杯在碎在腳邊。

方知謹要去阻止卻被霍學川拉住,他們兩個就靜靜地站在一旁保持沉默,任由謝經年發泄。

整潔的房間被弄得混亂不堪,衣服物品被翻得到處都是,謝經年踩在上面發瘋,恨不得把整個家都掀了。

「在哪兒,到底在哪兒……」他環顧四周充滿茫然,後退兩步碰到了床,似是想到什麼,他俯身抓住床單,然後用盡全力扯了下來。

帶着孤注一擲的絕望。

枕頭被顛在一邊,折着的半張紙滾到了床角,謝經年顫抖地伸出手,嘗試了好幾次才成功拾起來,他把紙慢慢展開,看清了三行不算好看的字。

他念道:「謝經年,我不跟你道別,也不去夢裡擾你,只在路上盼你能好好過完這輩子。小方哥說了,下輩子讓我做他的弟弟。」

那晚元遠跪在床邊,一筆一筆寫道:

「你放心,不管下輩子我是誰,都一定會再找到你。」

第48章

轉眼到了五一勞動節,媒體個個勞模,大清早就出了這段時間熱播劇的大數據,《如果是你》從各方面看都是第一,霍學川每天都在瘋狂漲粉,而且他飾演的男主屬於理想男友型,公司便趁機給他打「國民男友」的標籤,然後大肆宣傳。

上午到了公司開會,現在是影視約,所以得和費總直接面對面,他先跟小漠去食堂吃東西,說:「今天開會聊什麼?我新戲剛進組還挺忙呢。」

「應該是說說下半年的規劃,還有下個月白玉蘭獎的事兒。」小漠趕緊吃完了,「咱們快點兒吧,費總今天結婚紀念日,開完就走。」

霍學川馬上呼嚕兩口結束戰鬥,等到了費總辦公室後,他坐下直接說:「費總,我能不能不走國民男友路線,現在這話題越來越熱,我老心慌。」

費總低頭看資料:「為什麼,你男友不高興了?」

霍學川差點兒噎着:「我不想弄這麼明確的人設,人設越清晰就越容易崩,我崩了被嘲沒什麼,傷了粉絲的心就缺德了。」

「嗯,等劇播完就不這麼搞了,也沒那麼多錢天天給你吹大字報。」費總把資料推過去,「你首部戲是諜戰片,人氣方面撲得挺慘,不過口碑好,這部是愛情偶像劇,現在播完你的新聞價值和商業價值都算人氣小生那檔了。」

霍學川有點兒彆扭地說:「費總,我還想回歸第一部戲那種路線。」

「為什麼?」費總抬頭看他,「第二種多紅啊,代言數量翻倍,分分鐘頭條,你看小方都被稱為愛簡搖錢樹了。」

「公司當然以利潤為重了,」霍學川還不死心,「跟您掏心掏肺地說吧,我想做汪總的接班人,當初汪總也是諜戰片初露頭角,然後古裝偶像劇大爆,但後來汪總就潛心拍高質量的本子了,我也想那樣。」

費總罵道:「別提他,就因為他瞎挑公司少賺多少錢。」說完看霍學川一副委屈樣兒,又補充道:「挑本子得有資本,下個月白玉蘭能拿上獎的話,以後就給你百分之七十的選擇權。」

霍學川立馬多雲轉晴:「謝謝費總!祝您紀念日快樂!」

從公司離開後要去趟戲劇學院,今天發畢業證,小漠開車載他,他坐在副駕上玩手機,一看娛樂新聞寫着:霍學川新戲大爆,霍方不合傳聞再升級,疑暗爭愛簡一哥之位。

倆當事人都一個多月沒見面了,但江湖仍有他們纏綿悱惻的傳說,霍學川鬧心地把手機揣兜里,抒發道:「這就畢業了,感覺也沒上幾節課。」

小漠說:「之前新聞說謝天王不念了,音樂學院還曬了他的成績單,全是優。」

「我成績單也全是優,台詞課第一。」霍學川還挺爭強好勝,說完盯着路,「年哥總算振作起來了,專輯首首洗榜,個巡也開始了。」

小漠一拍方向盤:「年哥的助理還給我送了兩張演唱會門票呢,說讓我帶女朋友去聽,我現在就差個女朋友。」

霍學川一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那時候小漠沒帶他們多久,但是對元遠挺關心,所以謝經年給對方送票能理解,可是怎麼不給他送呢。

鬱悶着到了學校,又鬱悶着領了畢業證,回干休所憋着看了一下午劇本,晚上吃完飯溜達着去球場打了會兒球,結果被一幫團結的武警虐得夠嗆。

睡前看看手機,他給方知謹去了個電話,接通後問:「還沒睡吧,我怕吵着你睡覺考慮了半天。」

他倆似乎沒以前那麼激情燃燒了,一禮拜倆電話都是多的,畢竟都忙。方知謹單手抱着一摞衣服,回答:「沒呢,在收拾行李,明天就回去了。」

「幾點到,我接你。」霍學川語氣尋常,但心裡開了朵小花,「這陣兒每天想你還得上網搜,你粉絲看見個圖就說你累瘦了,弄得我還挺心疼。」

「粉絲就得會加戲,別人不小心碰着我粉絲就覺得對方蓄意謀殺。」方知謹蹲在行李箱旁邊樂,樂完發現膝蓋上的紗布滲了點兒血,「不說了,收拾完我就睡了,明天見。」

掛了電話重新包紮,動作片確實辛苦,不是磕着就是劃着,背上幾塊膏藥,膝蓋纏着紗布,明天見了霍學川別再熏着對方。

第二天霍學川早早到了機場,出門前還打扮了一番,但是沒等靠近機場大門就被粉絲的接機架勢嚇着了,最後人也沒接上,又形單影隻地走了。

擠了半天才走出機場的方知謹出了一身汗,車廂內安靜又涼快,他靠着窗看粉絲給他的信,看完最後一封正好到家。

沒下車就聽見了狗叫,方子琳扎着小辮兒在大門口迎接他,下車後把狗抱起來親親,抬眼便看見霍學川揣兜站在他家門前的台階上。

「不是說接我嗎?」他邊走邊問,沒意識到自己在笑。

「我真去了,下回我頭一天晚上就去。」霍學川邁下台階但不靠近,他怕狗,「方姨準備好飯了,還說有事兒要跟我講。」

方知謹心裡一突,小聲分析:「會不會是咱們的事兒?姥爺算知情的,姥爺告訴歆姨,歆姨又告訴我媽,我媽這就來找你談話了。」

「不會吧。」霍學川頓時也沒了譜,「那我媽應該最先找我啊。」

倆人嘀咕着進了樓,方知謹跑餐廳和他媽說話,霍學川上樓給對方擱行李箱,擱好就在樓上等着。方知謹過了一會兒上來換衣服,還耷拉着臉,說:「不用忐忑了,不是咱倆的事兒。」

霍學川問:「那是什麼事兒?還要找我說?」

方知謹很喪地一歪頭:「我媽找你做方式的新代言人,希望你價格優惠點兒。」

「怎麼你不自己代言?」霍學川着實沒想到,樂了。

「她說一米八五以下不能代言我家衣服。」方知謹臉拉得更長了,拉完開始打算盤,「你趕緊簽合同吧,不然等我媽知道咱倆的事兒以後她後悔怎麼辦。」

霍學川輕聲問:「聽這意思好像很快就要知道了,你準備好了?」

方知謹還沒來得及回答,方霏就喊他們吃飯了,後話沒談就一同下了樓。飯桌上跟一家三口似的,方霏大致說了說代言的事兒,霍學川滿口答應了。

飯後在三樓露台吹風,五月底已經有點兒熱了,尤其是午後。方知謹側坐在長型搖椅上,手裡握着紗布和藥酒,受傷的腿被霍學川攏在懷裡上藥。

「身上一股膏藥味兒,都不香了。」霍學川用紗布把傷處裹好,「方兒,不知道是一個多月沒見還是什麼,感覺你成熟了點兒。」

包好收回腿,方知謹蹭過去靠在對方肩上:「我在劇組沒什麼娛樂,下了戲就回酒店歇着,期間想了好多事兒,想了想我,也想了想你,還想了想他們。」

「跟我說說。」霍學川握住了對方的手。

「這兩年為了紅老折騰,不紅的時候眼紅別人,紅了還想更紅,但這事兒哪有盡頭啊,就跟錢掙不完一樣。我截胡角色、捆綁炒作、自曝賣慘,雖然也被別人坑,但煩人事兒好像都做了,但到頭來發現能紅根本不是靠這些。」

走紅是因為演好了小啞巴,大爆是因為在兩部電影裡表現出色。

霍學川接道:「花招百出再繚亂都是虛的,儘管風氣如此,但這股風不能把一個藝人吹到九霄之上,說到底還是要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