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長安 - 第7章

鄭良霄

  小棗發現竹香總是那個挑起話題的人。

  「若說早,誰也搶不過我們四個去,公子剛建這園子時,我們便都在了。就算是那個死鬼萬年公主來了,也得叫我們一聲姐姐。」菊香說。

  小棗只當沒聽到。她們急着宣示自己在車騎府中的地位,作為婢子,這未免有點可笑的誇張。作奴婢的,從來就沒什麼身份可言,小棗可是深知這一點。她們想證明給誰看?

  「你是不是原本就與公子相識?」問話的又是竹香。

  小棗隨意選定一間屋子走了進去,屋內寬敞,几榻具有,榻上臥具也都齊全,且甚是乾淨整潔。真好!小棗只顧着自己四下張望,似乎沒聽到竹香的問話。

  竹香沒得到回應,覺得無趣,一扭腰走了。

  「嗬!好大的架子!才來幾個時辰便給我們臉色看了!以後若是公子稍給個好臉,還不知怎麼樣拿腔作勢呢。」菊香一甩袖子也走了。

  剩下蘭香,看着小棗微笑。

  小棗仍然只作不知。

  梅香說:「明日便去安排你的四時衣裳。按車騎府的規矩,每季能有三套衣裳,應該夠你穿吧。」

  小棗知道她說的是車騎府婢子們的規矩。梅香是想知道她小棗算不算奴婢。

  小棗像個木頭似的沉默着。梅香大約意識到自己問錯了人,也不免自嘲地笑了一聲。

  而那個蘭香,用帕子掩了嘴,只管看着小棗樂。直到梅香拖拖她的袖子,這才跟了梅香一起出去。

  待她們都出了門,小棗立刻過去把門栓好。想了想,合着衣便往榻上躺。這是久違的床榻,她努力伸展自己的身子,感受着身下的平整與涼爽。在來荊州的船上,她一直是睡在灶間的角落裡的。

  她終於暫時安定下來了,小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離開建康城,對小棗來說只是權宜之計。應家搜得很緊。但凡看起來和宮中有些勾連的,全都被他們以侍候那個他們新立的傀儡小皇帝為名弄去,但那些人最後的結局俱是不知所終。坊間早有傳言,應璩是在殺人滅口。宮中蕭帝全家死亡的慘烈被人為的壓了下來,只剩下百姓口中的傳聞。

  小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算在當殺之列。好在她現在只是小棗,一個外人看來什麼也不懂的長公主府捧櫛丫頭。

  她的靈魂進入小棗的身體後,她總是有些擔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人看出什麼端倪。她每天都在告誡自己,她再也不是南朝的公主,再也不是那個嬌寵的素素。她就是小棗,一個卑微的小小婢女。

  應無畏的表現已經提醒了她,人可能是有兩面的。俊美熱情的應無畏可以是蛇蠍心腸的屠夫。那看似不羈的應無意,就可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她自己可不敢放肆,她需要等待,應家三子,全都

  是習武之人,等閒不容易近身。

  但更何況她太弱小,這才是她眼下最焦慮的事。

  她本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進入了車騎府,她在荊州的街上只等了應無意兩天。兩天中,她最擔心的就是應無意會不會收容她。至於應無意為什麼收容她,她根本不去考慮。

  當然,如果應無意能帶她接近應家其它人就更好了,但她知道那種機會更需要耐心的等待。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待多久。也許是兩月甚而是兩年。兩年,她也等得起。甚至,可以是二十年……

  要謹慎,一定要謹慎……胡思亂想着,小棗不覺進入了夢鄉。

  她被梅香叫醒時天已經全黑,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肚子已經餓得沒了感覺。車騎府好像沒人想到她要吃飯。

  「公子叫你去。」梅香說。

  小棗不問為什麼,立刻跳出來跟着走。

  她此時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只能先聽命於人。只要應無意不是認出了她就是蕭素素。那麼其它任何事情她都可以忍耐。可,已經換了身皮囊的蕭素素又怎麼可能被人認出呢!

  梅香帶着小棗在園子裡轉了七八個彎,在一座高樓前面站定了。此樓高兩層,飛檐如翼展。內里燈火燦爛,光華從每一個窗格中傾瀉而出。使得整棟樓更顯通透華美。似乎準備着通宵的夜宴,徹夜的狂歡。

  可聽聲音,卻又一片寂然無聲。

  「此樓是公子的住處,名曰『回鸞閣』。車騎府的規矩:公子不招,等閒不得踏入。」梅香指點小棗,順手幫小棗推開了面前的黑漆木門。

  「進去吧。」梅香說,自己卻沒動。

  小棗向里看了一眼,簾幕低垂,看不清內里的情形。

  「公子今天有些醉意。」梅香似乎好心,又提醒了一句。

  待小棗邁步進去,門立刻在身後關上了。

  「公子喚你上樓。」裡面有一個聲音說,卻看不見人在哪裡。

  小棗向着發聲的方向走過去,果然有階梯通往上層。小棗張望着拾級而上。

  「在這裡。」這一回是應無意的聲音。

  重重簾幕,雕花大床。床上火紅的紗帳低垂。

  小棗停下腳步。

  一隻素白的手從紅紗帳中伸了出來,

  曼妙的一挑,紅帳散開,蘭香慢慢從床上挪了下來。隨手把帳子挑上帳鈎,回頭又沖小棗一笑。轉身走了。

  床上的應無意只松松垮垮的穿了件白色單衫,斜倚在床上。這形像遠不是人前那位青衫落拓的不羈公子模樣。小棗暗叫僥倖,這是不同於白天的另一個應無意。

  「過來。」應無意又叫。此時應無意手上擎了只犀角杯,姿態慵懶隨意,露着大半胸口,一雙深目卻恰好藏在燈燭照不到陰影里,讓人看不出端倪。

  見小棗不動,「到床上來。」應無意又說。

  沒有意料中的羞澀或害怕,小棗聽話的挨了過去,到床邊時站住了。

  應無意似乎並無動作,卻只見小棗身子一斜,一下栽倒在了應無意懷裡。

  而小棗也沒有驚叫。

  感覺到懷中小小的身子有些僵硬,應無意等待着。過了一會,懷中的人兒調整好呼吸,身子慢慢和軟下來。

  「你有些不一樣了。」應無意說,同時用擎杯那隻手的小指指尖划過小棗的臉頰。

  小棗低垂了眼瞼不看他。這男人身上濃重的酒氣醺得她頭暈。

  指尖停在了小棗的唇角,然後順着唇線細細抹過。

  「不愛說話了?」他問。

  難道原先的小棗很愛說話嗎?

  「你怎麼到荊州來的?」

  小棗慢慢的搖搖頭,好半天才說,「我不記得了。」聲音低如蚊蚋。

  她決定否認一切,聲稱什麼也不記得了。不然她可經不起應無意的刨根問底。

  應無意的臉很近的貼過來,「什麼都不記得了?」顯然他不相信。

  「我是在沙灘上醒來的,我猜是腦子出了問題,我經常頭疼。」她故意不說是在哪裡的沙灘上醒來。

  「可憐的丫頭,一定吃了很多苦。」應無意說。一邊把手從小棗的頸下穿過,把她摟入懷中。

  小棗不敢抬眼對視,只能裝出羞澀的模樣。

  「別怕,我只是心疼於你,你太小,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應無意喃喃地說。「只是現在你比一年前我在長公和府看到的你又美了許多,真讓人情不自禁。」

  這是讚美嗎?萬年公主蕭素素可從來不曾聽到過此等語言。小棗真正的害羞了。

  「你能想到來投奔我真是太好了。可為什麼不去找應司空呢?看在你伺候長公主的份上,應司空也一定會善待你的。」應無意看似由衷地說。

  「我不記得了。」小棗再次說。

  良久,應無意的指尖輕扣小棗的紅唇,「張口。」應無意這麼說。

  小棗應聲微微啟了唇,應無意手腕一傾,犀角杯中紫紅色的液體流入了小棗的口中。

  是酒!很烈的酒氣,刺得小棗的眼底有些潮濕。

  小棗把酒含在口中,應無意死死的盯着她。目光慢慢變得陰沉而冷酷。小棗緊盯着他,把口中的酒慢慢地一點點地吞咽下去。

  應無意這才笑了。他好像沒有注意到小棗小小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他將犀角杯隨手一扔,一翻身把小棗壓在了身下。用一隻手捏了小棗的下巴,深沉的瞳仁逼視着小棗的眼睛。

  小棗努力裝得平靜的樣子,有些事不過是遲早而已。她明白。

  但她覺得熱,應無意的身子熱哄哄的熱氣全都傳到了她的身上。她的頭開始疼,眼睛也漸漸模糊起來。

  等她意識到那酒有問題時,她的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8、鴆酒初飲

  應無意似乎並無動作,卻只見小棗身子一斜,一下栽倒在了應無意懷裡。

  而小棗也沒有驚叫。

  感覺到懷中小小的身子有些僵硬,應無意等待着。過了一會,懷中的人兒調整好呼吸,身子慢慢和軟下來。

  「你有些不一樣了。」應無意說,同時用擎杯那隻手的小指指尖划過小棗的臉頰。

  小棗低垂了眼瞼不看他。這男人身上濃重的酒氣醺得她頭暈。

  指尖停在了小棗的唇角,然後順着唇線細細抹過。

  「不愛說話了?」他問。

  難道原先的小棗很愛說話嗎?

  「你怎麼到荊州來的?」

  小棗慢慢的搖搖頭,好半天才說,「我不記得了。」聲音低如蚊蚋。

  她決定否認一切,聲稱什麼也不記得了。不然她可經不起應無意的刨根問底。

  應無意的臉很近的貼過來,「什麼都不記得了!」顯然他不相信。

  「我是在沙灘上醒來的,我猜是腦子出了問題,我經常頭疼。」她故意不說是在哪裡的沙灘上醒來。

  「可憐的丫頭,一定吃了很多苦。」應無意說。一邊把手從小棗的頸下穿過,把她摟入懷中。

  小棗不敢抬眼對視,只能裝出羞澀的模樣。

  「別怕,我只是心疼於你,你太小,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應無意喃喃地說。「只是現在你比一年前我在長公和府看到的你又美了許多,真讓人情不自禁。」

  這是讚美嗎?萬年公主蕭素素可從來不曾聽到過此等語言。小棗真正的害羞了。

  「你能想到來投奔我真是太好了。可為什麼不去找應司空呢?看在你伺候長公主的份上,應司空也一定會善待你的。」應無意看似由衷地說。

  「我不記得了。」小棗再次說。

  良久,應無意的指尖輕扣小棗的紅唇,「張口。」應無意這麼說。

  小棗應聲微微啟了唇,應無意手腕一頃,犀角杯中紫紅色的液體流入了小棗的口中。

  是酒!很烈的酒氣,刺得小棗的眼底有些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