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 第12章

聖者晨雷

  兩人象大人一般寒喧,跟隨着他們的真正大人都有些忍俊不禁。霍重城一面與趙與莒說說一面四處張望,看到趙與莒帶着的隨從也只有趙子曰這般的年輕,而沒有老成持重的,心中更是歡喜。當看到李鄴時,他還點了點頭,似乎忘了當初與李鄴的過節。

  「你是來城隍廟耍子的?」他拍了拍趙與莒的肩膀:「俺知道有處熱鬧好耍的地方,你可敢來?」

  趙與莒微微一笑,霍重城比起同齡的少年來自是聰慧早熟,這激將法都使得輕鬆自如了,但在他面前,卻是討不了好。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發毛的霍重城又道:「是了,你才這點大,那裡不是你去的地方!」

  小孩子家,自懂事起就怕被人小瞧了,霍重城只道自己這樣一說,趙與莒定然會生出逆反之心,偏要跟他去瞧瞧。卻不料趙與莒只是拱了拱手:「既是如此,霍兄請便,我就不去了。」

  霍重城輕輕撩了下眉,又仔細看了看趙與莒,從趙與莒神情上看出對方識破了自己的用心,他頗有些沮喪:「罷了罷了,這等伎倆,對你果然無用。」

  趙與莒微微一笑:「且讓我猜猜霍兄有何心事吧。」

  霍重城心中一動,與趙與莒目光相對,卻聽得趙與莒慢聲細語地問道:「霍兄可是在櫃房裡輸了錢?」

  霍重城臉色立刻變了。

  他自詡伶俐聰明,向來目高於頂,上回李鄴偷瓜一事上在趙與莒面前栽過一回,心中還是不太服氣,今日誘趙與莒去櫃房失敗,也只道是因為趙與莒家教森嚴的緣故。可是趙與莒一句話,便識破了他方才的行蹤,隱約里,也點出了他的用意。

  如果是象他父親那樣的人物識破了,他倒不怎麼驚奇,但識破他的是個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孩童,這讓他既是驚訝又是好奇,還隱約有些妒忌。

  「你如何知曉的?」霍重城相信趙與莒並沒有看到他從櫃房裡出來,因此問道。

  趙與莒笑而不應,霍重城心中痒痒的,又想起那件事,便道:「你若是告訴我,我便告訴你一事,這事可關係着你們郁樟山莊的安危!」

  最初,趙與莒只當他是虛張聲勢,過了會兒,卻發覺他神情不象是在駭人,便解說道:「說破了也簡單,你見着那兩個人麼?」

  順着趙與莒示意,霍重城回過頭去,見兩個人被從櫃房裡推出來,面上的神情都是訕訕的,目光亂瞄,仿佛地上哪兒能撿着銅錢一般。趙與莒又道:「初見你們,你這兩個隨從便是這模樣,想來是在櫃房裡輸慘了的。」

  其實趙與莒還有話未說出來,他在後世見多了那些將錢都扔在網吧或遊戲機廳里的學生,當他們身無分文地從網吧或遊戲機廳里出來時,便都是這副模樣。

  「原來如此……」霍重城眉頭又挑了下,想起自己出來時也是這般狼狽模樣,心中大慚:「俺再也不賭了,竟然如此狼狽!」

  趙與莒笑而不語,霍重城頗有些泄氣,覺得自己在這個趙與莒面前總是束手束腳,似乎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神。他咽了口口水:「那事俺告訴你,若是你應付不了,儘管來找俺!」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十七、冬至(下)

  在這紹興府左近,霍家絕不是泛泛之輩,霍重城的父親霍佐予為鄰近有名的訟師,乃紹興業嘴社(注2)最出名的訟師,傳聞幾乎可與當年名嘴張槐應相提並論。霍重城家學淵源,自幼就聰明過人,加之霍佐予又不是什麼迂腐書生,將個兒子養得精靈古怪。

  只不過在趙與莒這後世穿來的人面前,霍重城的精靈古怪才施展不處來,幾次都被堵了回去,讓他胸中好生憋悶。他將事情告訴趙與莒,原本也有少年人爭勝的意思,想見到趙與莒因為官司而驚惶失措的模樣。

  「羅村的羅大有?」讓霍重城再度失望了,趙與莒只是露出些微的驚訝,而且是一閃而過:「尋着了令尊?」

  「他原本是請俺爹爹的,聽聞是要對付你,俺便讓爹爹推了。」霍重城嘿嘿乾笑着,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幾分表功的意思在里:「那羅老兒不死心,又去尋了司紹寧。」

  司紹寧也是鄰近着名的訟師,羅織罪狀替人官司是把好手。趙與莒雖然不曾聽過他的名頭,卻也知道,那羅大有既是去找他,便是肯定他能給郁樟山莊帶來麻煩。

  羅大有應當就是羅村的那個族長,他背後是臨安城大糧商豐余堂,上次羅村的人來生事被趙與莒頂回去,安穩了不過月余,他們便又來了。

  想到這,趙與莒有些煩躁,北邊鐵木真的大軍正在蠶食鯨吞中原,自己還在為華夏培育元氣,可那些醉生夢死的小人卻在背後對自己施放冷箭。

  他不怪這些人,比起身為穿越者的他,這些人目光只能看到鼻尖前一點。正是因為這些人存在,所以才會有此前的宋金海上之盟,才會有此後的宋蒙聯合攻金。他只是覺得有些疲累,有些悲愴,那種不為人所知的孤獨感,讓他幾乎要落淚。

  可是他不能落淚,他要領着那些孩童們去力挽狂瀾,就不能在那些孩童們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因此,他只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又展眉一笑:「多謝霍兄告知此事,若是……不知令尊明後日是否有暇?」

  霍重城微微一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趙與莒第幾回出乎他意料了。他原本以為趙與莒會說上兩句話便扛起此事,絕對不會出言求助,可趙與莒詢問他父親何時有空,不就是委婉地向他求助麼?

  霍重城雖是個聰明的少年,但畢竟還只是個少年,有些事情他並不真懂,因此心中未免就對趙與莒看輕了幾分。不過他為人是極爽快的,一愣之後道:「這幾日冬至,俺爹天天都在莊子裡,今日回去之後,俺會跟他說。」

  在趙與莒想來,自己雖是有穿越者的優勢,但論起對此時律令與官司之熟悉,遠遠比不過此時的訟師。既是如此,由專業人士來解決專業問題,才是真正用人之道。他雖然未曾聽過霍重城父親的威名,但也從霍重城口氣中知曉,他父親定是附近有名的訟師,加之又頗喜歡霍重城的性格,便生了招攬之心。

  「明日我便遣人前去拜見令尊。」趙與莒拱了拱手:「多謝了。」

  兩人道別之後,那些孩童神情都有些惶惶,特別是兩個女孩耿婉、韓妤,更是驚得面色蒼白沒了血色。

  「在咱們莊子過得好麼?」趙與莒領着他們走了幾步,發覺便是平日裡話最多的李鄴也靜悄悄的沒吭一聲,他笑着喚住眾人問道。

  「好。」經過這半年,孩童們都知道他不喜羅嗦,因此回答時簡潔明了,就是一個字。

  「若是有歹人要奪走咱們莊子,不讓咱們過自己的好日子,咱們讓麼?」

  「不讓!」

  「和他們拼了!」

  大多孩童都是斬釘截鐵地說了「不讓」,李鄴則說「和他們拼了」,唯有龍十二捏着拳頭一聲不吭。眾人都知道他不愛說話的,因此倒無人以為他是懼怕退縮。

  「既是如此,你們擔心什麼?」趙與莒再笑道。

  聽得他這話,眾人心中大安,方才的惶恐盡數拋開了。他們終究是少年心性,沒多久,便將煩惱忘卻,又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趙子曰在旁,見孩童們沒有注意,便悄悄對趙與莒說道:「大郎,小人願跑一趟,回去請老管家到霍家去。」

  趙子曰是趙與莒的近身長隨,人也極聰明,知道這等事情向來是老管家趙喜出面的。趙與莒搖了搖頭:「也不急在一時,回去與老管家商議過了,再去霍家不遲。」

  頓了一頓,他又道:「況且,他們難得出來一趟,我答應過讓他們玩得盡興的,怎能為了這一二小人掃了大夥興致?」

  趙子曰過了冬至便算是十八歲了,比起那些孩童自然懂事得多,聽了趙與莒之語,禁不住蠕動了兩下唇,再看到趙與莒那明明幼稚卻偏偏象個大人般神情的臉,他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大郎果真是受了呂祖指點,才會如此……」想到家中暗地裡流傳的傳聞,趙子曰不由自主地呆了呆。

  這些孩童們除了歐八馬外,都是北方中原一帶買來的,若是家中活得適意,如何會被賣為僮僕!這半年來的日子,雖說是吃好穿好,終究是關在郁樟山莊那般閉塞之處,因此,他們大多未曾見過這麼熱鬧的情形。一日嬉遊,轉瞬便過,到了未時,他們便依依不捨地踏上回程。

  回程途上,孩童們依舊在談論今日在紹興府城隍廟前見到的那些熱鬧,想到留在郁樟山莊中的同伴們沒有見到,他們又有些遺憾。聽得他們一路歡聲,趙與莒覺得自己有些煩躁的心情也平靜下來,有這些孩童在,便是沒了那些磨坊繅車又打什麼緊?

  「今日你們見識着了紹興府的熱鬧,比之你們在故鄉見到的要好麼?」回莊之後,孩童們在趙與莒面前一字站開,趙與莒問道。

  「是!」在這裡回答,孩童們比起在街上聲音要大得多。

  「若是有人想來奪走咱們這熱鬧,咱們讓麼?」

  這個問題他在街上問過一次,只不過這次稍做了改動。

  「不讓!」孩童們肅然回應。

  趙與莒微微一笑,他在這些最出眾的孩童們心中,已經種下一顆種子,今後好生看護,這種子遲早會長成大樹。

  到那時,當他面對要奪去華夏國運的兇徒暴虜時,他身邊,將會有一隊心如鐵石的同伴!

  注1:櫃房即宋代賭場。

  注2:宋時訟棍們的結社,以包攬訴訟為己任,頗讓地方官頭痛,當時江西路、浙西路最盛。後面的張槐應便是其中僥僥者,寫《夢溪筆談》的沈括曾記下他的大名。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十八、志向(上)

  石抹廣彥伏在雪地上,無聲無息地咒罵了一句。

  已經是冬至了,往年這個時候,他或者在中都(注1)擁着皮裘抱着火爐煨着酒,或者在密州聽着東坡遺曲品着江南香茗,便是去年此時,他還身在大宋行在臨安,準備家族南遷事宜。

  不過短短一年,情形便崩壞如此!

  石抹廣彥是極有頭腦的了,否則也不會看到大金朝的搖搖欲墜,更不會勸說父親將生意轉向宋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想到大金的崩塌會來得如此之快。

  冬至時分的中都郊外,天寒地凍,便是呵口氣,也可以看到冰碴子向下掉。石抹廣彥伏在地上,更是覺得寒冷徹骨,但他卻不敢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

  就在離他不足百尺處,一隊兵士懶洋洋地圍着火堆,小聲說着話兒。

  這隊兵士是大金將士,但如今卻是來追拿石抹廣彥的。

  蒙古人此次南征,為先鋒的是哲別和耶律阿海,耶律阿海原本是大金之臣,出使蒙古後為鐵木真所折服,便投靠了蒙古。這次鐵木真南征,金帝得知耶律阿海為先鋒之後大怒,下令緝捕阿海家人。偏生石抹家在大都的生意,多仰仗於阿海家,那奉命緝拿的女真權貴,早就對石抹家的生意垂涎三尺,因此將石抹家也牽扯進來。石抹廣彥之父已經被捕殺,全家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想到慘死的父親家人,石抹廣彥眼圈便紅了。他定了定神,如今不是哭泣悲嚎的時候,若想報仇,先得脫身!

  他悄悄拔出短刀,一寸寸向外爬去。因為雪下儘是雪,人壓在上面,便會有咯吱咯吱的聲響,好在寒風呼嘯,那些個金兵又都無精打采的,便是聽到了聲音,也只當是風颳着樹枝的聲音,沒有誰起身。

  繞過兩棵樹後,石抹廣彥向手上哈了哈氣,剛哈的時候,手上還能覺得些暖意,但片刻之後,便只余刀割般的疼痛。

  比起這般疼痛,腹中的飢餓反倒可以忽略不計了。

  費了近半個時辰的功夫,他才爬出幾十丈,回頭看了看,金兵圍坐的火看上去是那般溫暖,讓他有種化身為蛾的衝動。還有酒的香味,更是讓他饞蟲大動——那種劣酒,以往他是瞧也不會瞧上一眼。

  咽了口口水,石抹廣彥終於來到他的目標處,拴在一棵老槐樹上的馬。

  金兵不知為何把馬拴在如此之遠,這給了石抹廣彥一線生機。他割斷了一匹馬的韁繩,想了想又將其餘馬的韁繩一併割斷了。

  馬不安地打着響鼻,用力踏着蹄子,似乎是在提醒主人。不過石抹廣彥家中生意里常有用到馬的地方,故此他對馬性極是熟悉,小心安撫下,那些馬未曾發出更大的聲音。

  將馬的韁繩都牽在手中,石抹廣彥還不敢大意,拉着馬又行了一段。他想離得遠些再縱馬疾馳,但正這時,一個金兵站起來活動手腳,恰好看到他,立刻狂怒着沖了過來。聽得身後傳來叫罵聲,石抹廣彥在馬屁股上分別捅了一刀,只留有一匹自己騎乘,翻身上了馬鞍後便縱馬急馳。

  「兀那狗賊,敢偷爺爺的馬,還不回來,爺爺殺你全家!」

  金兵在他身後狂吼着,石抹廣彥頭也不回,馬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腳印,這原本是追蹤的最好痕跡,可金兵失了馬,便是找回那幾匹受驚的馬,因為石抹廣彥那一刀的緣故,也無法追上來了。

  隱約之中,金兵聽到石抹廣彥悽厲的笑聲遠遠地傳來。

  這些日子來,石抹廣彥數次嘗試,想要往北去投靠耶律阿海,但因起了戰事的緣故,邊關排查極嚴,而緝捕他的追兵又逼得甚急,他不但未能成功,反倒將身上的財物都丟了個精光。如今奪到了馬,再摸了摸馬鞍下,竟然還有個皮囊,這讓石抹廣彥心情終於舒暢了些。

  皮囊里正是那種劣質酒,打開塞子灌了一口之後,石抹廣彥覺得自己的肚子裡似乎着了火,但這正是他需要的。

  這種火辣的感覺可以讓他忘了寒冷,忘了失去家人的悲痛,忘了這些日子奔波逃亡之苦。

  又一口劣酒灌了下去,然後是第三口,當他第四次舉起皮囊時,手卻突然停住了。他還在逃亡之中,又是空腹,飲一兩口這種劣質烈酒尚可,若是飲多了,傷身倒是其次,誤事可就糟糕。

  他原本就是個性子強的,經過這番大變,心志更為堅毅,想到便做到,將那酒收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水的東西,雙腿夾了夾馬,驅馬折向南方。

  照着他最初的想法,要替家裡報仇,投靠蒙古大汗鐵木真是最好的出路。可試了幾次都未成後,他腦子漸漸冷靜下來,思慮也更為細緻。如今蒙古兵強馬壯,投靠鐵木真的大金臣子將士多如牛毛,他便是去投靠,也未必能得重視。況且兩國交戰兵荒馬亂的,要想逃到蒙古人那兒甚是不易,他冒然去投,即使不死在亂兵之中,恐怕也會被當作監細抓起。他家與耶律阿海家雖是關係密切,或許能託庇於耶律阿海,但若讓他就此在蒙古人中做個小吏,他又心有不甘。

  既然北上不成,那便南下,這一年來,他將家中資財向宋國轉移,雖是因為時間尚短,只轉移了一小部分,不過也足以讓他在大宋重振家業。

  有了錢,他或者是資助蒙古人,或者是買動大宋,或者乾脆是自己拉起一支人馬,都可以報仇雪恨!如今大金風雨飄搖,不正是混水摸魚的時機麼?

  石抹廣彥心頭漸漸發熱了,只不過這與方才劣酒灼燒的熱不同。石抹家在金國的財產雖然都難以保全,但人脈還在,有了這些人脈,他遊走於大宋與金國之間,仍然可以重振家業,賺下數十萬貫的家當,再用這錢,去埋葬那奪去他父親和家人的金國!

  想到大宋,他又想到那個販賣雪糖的海商,上個月家中使者傳說來,說是海商託付的那戶人家唯有孤兒寡母,若是能借着他們搭上那海商,自己又多了一條財路,離自己報仇之時,便又更近一些。

  注1:今北京。後面的密州是今日山東膠西縣,當時為宋金之間唯一的沿海榷場。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十八、志向(下)

  「趙與莒,你忘了楊璉真伽麼?」

  「不曾忘!」

  「趙與莒,你忘了崖山了麼?」

  「不曾忘!」

  「趙與莒,你忘了東亞病夫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