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 第4章
聖者晨雷
有宋以來善待士大夫,讀書人的地位被提到極高,能識字的在鄉間都極受尊重。這些孩童雖然來自金國,但金國連着數代天子都推崇大宋文化,敬重讀書人這點上與大宋如出一轍。
三百餘字的家規不算長,因此趙勇背得很乾脆,幾乎沒有什麼停頓。但這家規卻將孩童們嚇得噤若寒蟬,原因無它,唯其嚴苛罷了。
家規第一條便是「主令不從者杖擊二十並送官」,第二條是「為非作歹者杖擊二十並送官」,其餘的也不是鞭笞便是掌嘴,另處逐出家門。雖然有些富貴人家實際上家規也很嚴苛,但表面上還要一個寬厚的名聲,象這般直截了當地宣示出來的極為少有。這些孩童都是吃過苦的,能有一個容身之地不再受饑寒之苦,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因此對杖擊鞭笞倒不是很怕,可對送官、逐出,則是畏之若虎。
「男女分為兩列,按高矮順序站好,矮的在前,高的在後。」趙勇念完之後,趙與莒停了會兒,給這些孩童思忖的時間,然後命令道。
孩童中年紀大些的心中都是一凜,他們更懂些事,明白橫眉豎眼的趙勇剛才念的家規可不是鬧着玩的,因此立刻開始站隊。那些小的見有人帶頭,便也跟着行事,兩列縱隊雖然站得歪歪扭扭,倒也很快排成了。
這讓趙與莒很滿意,「紀律」與「服從」將是一切特訓的基礎,雖然他不指望靠念一遍家規就能鎮住這些孩童,但這個開頭已經很不錯,他日後只要使出手腕,抓住兩個典型狠狠整治一番,那麼「紀律」將會深深烙在這批孩童心中。
國人若無紀律約束,便會成一盤散沙,甚至勾心鬥角內耗嚴重,若有嚴格的紀律,則能同心協力眾志成城。百年前岳家軍能令金人聞風喪膽,原因無它,岳飛軍紀嚴明耳,「餓死不擄掠凍死不拆屋」,故此才有凝聚力與戰鬥力。
「今日已經晚了,還有一個時辰便吃晚飯。」趙與莒沒有把心中的滿意表現出來,他又說道:「這一個時辰之中,你們便跟着趙喜和翠兒姐姐背那家規,能背下的便有晚飯吃,背不下的便餓着!」
說完之後,趙與莒便轉身離開,他要忙的事情還很多,今天在這些孩童身上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了。
李鄴暗暗叫苦,讓他記人臉色相貌,他絕對過目不忘,但要記那家規,可從未嘗試過。他看了看周圍,幾乎所有孩童的臉色都一片灰暗,唯有第一個被趙與莒點到名的陳任,口中在喃喃自語。
「你在說啥子?」李鄴好奇地湊過去聽,可陳任白了他一眼,向邊上移了一步。這一路上,李鄴年紀較大身體較壯,為人又滑頭,沒少欺負過別的孩童,故此陳任一點都不喜歡他。
但李鄴已經聽到,陳任竟然是在背誦趙勇方才念的家規,雖然斷斷續續語句不通,但比起他連大致意思都記不得了總要好。
想到這小子能背下家規吃到晚飯,李鄴心中就是一陣嫉恨。但本想搗鬼,乘着趙勇不注意給李鄴來一下,哪知才抬起頭去看趙勇時,一根竹鞭就「啪」的一下抽在了他的脖子上。
竹鞭韌性強,抽在人身上不但聲音清脆響亮,而且還極為疼痛,李鄴「啊」的大叫了一聲,眼淚立刻涌了出來。他卟嗵一聲跪了下來:「大叔饒我,大叔饒我!」
趙勇哼了一聲,他本是個憨厚的漢子,只是這些日子被趙與莒反覆囑咐,所以裝出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可李鄴極為奸滑,雖然年紀不大,心眼卻多,目光又准,早看透了他,這一跪下去,趙勇接下來的鞭打就抽不出去了。
「回到自己位置上去。」趙勇將竹鞭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打下去,他乾咳了聲,大聲喝斥道。
李鄴慌慌張張地回到了隊列的後頭,縮着脖子恨恨地瞪了陳任一眼。這下好了,陳任一個,還有方才的龍十二一個,李鄴在孩童中又多了一個敵人。
「我念一句,你們跟着念。」趙勇見這些孩童都靜了下來,便按着趙與莒的吩咐喝道。
雖然方才他只抽了李鄴一下,可李鄴裝模作樣的求饒卻把孩童們都嚇住了,因此對他的話不敢不聽,他每念一句,下邊的孩童們便跟着說一句。反覆三遍之後,最初的新鮮感沒了,趙勇便有些不耐煩,向諸童問道:「有誰能背了?」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誰應聲,趙勇罵罵咧咧地嘮叨了幾句,小翠看不過眼,讓他先去喝口水,自己來帶孩童們背誦。
顯然,和顏悅色的小翠比起趙勇要受歡迎,特別是那些男童,卯足了力量高喊。又是三遍之後,小翠再問誰能背了,兩個男童應聲道:「我!」
這其中,便有陳任。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五、家規(下)
三十五個孩童中,只有兩個在六遍之後能背誦的,畢竟,那種過目不忘的天才不是隨處可以遇到。
「陳任……陳子誠。」趙勇勉強叫得出陳任的名字,陳子誠則是在小翠的提醒下才認出的。陳子誠是個身材矮小瘦弱卻有一雙極大眼睛的男孩,長得非常平庸,話不太多,看人時總愛歪着頭,仿佛是轉着什麼主意。
這兩個最聰明的孩子都姓陳,倒讓趙勇心中有些嘀咕,難道說姓陳的就比別人記憶力好些不成。本來依着他的意思,這些孩童既然被趙家買了,成了趙家的僮僕丫環,那自然也應該跟着姓趙才對,但是趙與莒卻不同意。如今在這趙家,趙與莒年紀雖幼,卻是不折不扣的家主,因此,既是趙與莒不同意他們改名,也只能如此了。
「背給我聽聽。」趙勇咳了聲,他花了幾日功夫才背下的東西,這兩個孩童才一會兒就能背下來?
陳任與陳子誠先後背了一遍,兩個男孩的記憶力都不錯,背得雖然有些磕巴,不過基本沒有錯的。趙勇向小翠做揖道:「這兩個就麻煩翠兒妹妹帶走吧。」
翠兒抿着嘴笑了笑,招呼陳任和陳子誠跟着自己,在眾孩童或羨或妒的目光中離開了這座院子。
幾乎就在他們離開院子的同時,孩童們嗅到了撲鼻而來的香味,不僅僅有米飯的香味,更有那油汪汪的紅燒肉香味。有些孩童自出生以來,還未曾吃過紅燒肉,但嗅到這香味,便知道那是好東西了。
「嗅到沒有,今晚吃紅燒肉!」趙勇見所有孩童都忍不住向香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頗有些得意地說道:「好生背家規,背過了的便有紅燒肉吃,背不過的……便在這嗅香吧!」
孩童們都是精神一振,起初趙與莒說背完的才有晚飯吃,他們雖然擔心挨餓,卻沒有現在這種動力。一時間,孩童們都大聲背誦起來,三十餘人的聲間,立刻就將這院子吵得雞飛狗跳。
就連李鄴也全神貫注,再不去胡思亂想——紅燒肉的威力,可比方才那一竹鞭強大得多!
趙勇每念三遍便會停下一陣子讓孩童們自己背誦,不斷有孩童背完全部家規被小翠領走,僅半個時辰,院子裡就只剩下兩個孩童,這兩個留在最後的正是李鄴與龍十二,兩人相互瞪視,都覺得對方面目可憎,似乎自己到現在也背不出來,是因為對方在視線中的緣故。
「你們兩個快些,到時若不成的話,我自己可要去吃飯了。」趙勇不耐煩地吼道,最初他來教這些孩童背家規,還有些扯着虎皮做大旗的威風,可現在新鮮勁早過了,他有的只是不耐煩。如果不是怕誤了趙與莒的事情被老爹責罵,他早溜出去耍子。
龍十二心裡默念了幾句,覺得自己能夠背下了,便向趙勇伸手——這是趙與莒讓趙勇教他們的規矩之一,要發言便得將手斜斜向上伸直,身體也得繃緊來。這種禮節可是大宋朝前所未有的,原是羅馬帝國禮,九百年後的德意志第三帝國,納粹又將之發揚光大了。
「你背。」趙勇說道。
龍十二背得斷斷續續極為吃力,但好歹背出了一半,李鄴聽了心中暗暗發怒,連這一向木訥的聾子也能背出,就自己一人背不出來,豈不丟人現眼!他見趙勇站在自己與龍十二之間,正背對着他,便悄悄移動了兩步,衝着龍十二張牙舞爪,無聲無息地做着鬼臉。
龍十二本身背得就有些艱苦,被他這一鬧,心中一慌,便將後半段家規忘了,吭噗了好半天也沒有背出來。趙勇極失望地搖了搖頭:「不成,不成,你得接着背!」
李鄴掩嘴偷笑,龍十二則憤憤地瞪着他,不過龍十二也是個倔脾氣,倒沒有在趙勇面前指責李鄴搗鬼。
「我能背了。」李鄴在肚子裡反覆默誦了兩遍之後,覺得自己可以勉強背出來了,立刻嚷嚷道。哪知趙勇只是翻了他一眼,卻怎麼也不理他,他這才省悟,又伸出右手:「報告,我能背了!」
得到趙勇許可之後,李鄴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為了防止龍十二用他那招對付他,他還特意閉上眼,眼不見為淨。龍十二無法,只能眼見着他背完走人,然後院子裡只剩餘他一個了。
這讓龍十二心中更慌,時間已經到了,他伸出手請求再背一次,可是慌亂之中仍然是背了一半卡住了。趙勇不耐地說道:「今日別背了,你晚上就餓着吧。」
說完這話,趙勇便快步出了院門,若大一個院子,只剩下龍十二一人,他手足無措地站了會兒,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
無論他是多倔犟的一孩子,終究只有十歲。
「你便是那唯一一個背不出家規的麼?」不知過了多久,龍十二聽得有人在身邊說話,他抹了淚水看過去,發現趙與莒這位大少爺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心中一驚,垂下頭不語,等待着接下來的嘲笑與責罵,可出乎他意料,趙與莒沒有嘲笑他,而只是淡淡地說道:「我不養無用之人,只是背個家規罷了,若是連這等小事都做不成,我還能把什麼事情交付與你?」
「……」龍十二沉默着把頭垂得更低了。
「大少爺,還是給他吃吧,這孩子挺可憐的。」跟在趙與莒身邊的小翠輕聲輕語地說道。
趙與莒回頭看了看小翠,小翠雖然早就習慣了他出人意料的言行舉止,可仍然被他眼中與年齡不相稱的凌厲所嚇住了。
「今日尚未正式開始,翠兒姐姐你為他說情,我便聽你一回,明日起……便是再可憐他們,也不要為他們說情了,否則……」趙與莒冷淡地說道。
並不是他厭惡小翠的同情心,而是他對這些孩童寄予厚望,百年大計,乃至千年大計,都要從這些孩童身上開始,怎麼能讓婦人女子的同情心干擾了!更何況,他要做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因此他不希望開身邊人說情的先河!
小翠垂下頭去,眼睛裡有些淚光,被一個七歲的孩子訓斥,即使是這家的丫環,也會覺得羞愧。
「不要……不要說情,我自己能背出來!」
龍十二這時突然打破了平靜,他聲音很低,也很沉。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六、立威(上)
龍十二最終還是吃到了紅燒肉,只不過是到了夜幕完全降臨之後才吃到的。
依着孩童們的習慣,天色一晚便是睡覺之時,因為此時既沒有油燈又沒有電,許多人還營養不良缺少維生素,一到天黑便什麼都看不見。可在這地方卻不成,趙與莒在給孩童們教育上極捨得投入,油脂做的火把點了四個,照得第四進的正屋亮堂堂的。
孩童們都極好奇地看着趙與莒,還有他身後的那一套行頭。
那是一塊巨大的木板,黑漆刷得發亮,趙與莒手中拿着一塊白色的東西,神情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近一千年後,就在他曾經支教的西部某個山溝溝里,用自製的簡陋工具,傳播現代文明的火種。
黑板倒簡單,那粉筆的製做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用石膏、粘土按比例調配好。趙與莒只是知道配方,因此試製花了不少時間,最終制出來的也是他手中這不太規則的東西。
但這就足夠了。
「今夜起,每晚你們都將在此學上一個半時辰。」趙與莒定了定神:「每月會有一考,考試不合格者餓一日並笞十下。」
孩童們聞言都是大吃一驚,自古以來,未曾聽聞主家在買來丫環僮僕的第一日就讓他們讀書的。
僮僕家奴在此時地位極低,不唯自身不得參與科舉,便是子孫也須改業削籍三代之後,能參與科舉(注1),故此,讀書對於他們這些已經賣身為奴僕的孩童幾無意義可言。
「今日要教你們的是數字。」趙與莒沒有給這些孩童太多驚愕的時間,他頓了一下之後,舉起了粉筆。
雖然他自製的粉筆遠沒有後世那麼光潔,但他寫出的粉筆字卻仍然漂亮,這幾日他沒少練習,為的便是這個小小身軀能如後世一般靈活掌握粉筆。他先是將從零至九這十個漢字寫在黑板的上排,又在每一個漢字下標出相應的阿拉伯數字。這種由印度人發明的符號甚為簡潔,對於智商不是很高的孩童而言,正適合數學啟蒙所用。
「無論是算帳還是丈量田畝,都少不了這些數字。」趙與莒在寫時是習慣性地從左往右寫,若是飽讀詩書的大儒看了定然會不習慣,但這些孩童幾乎都不識字,自然沒有這個問題。
選擇數學作為對這些孩童進行基礎教育的第一個內容,趙與莒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首先是因為趙與莒認為,數學乃所有學科之始,哲學為所有學科之終,特別是自然學科上沒有數學基礎,必然寸步難行;其次無論他如何保密,以他一人之力在這個時代里總難免有疏漏之處,教育僮僕算數不會引起那些執掌輿論的士大夫們猜忌,畢竟如他所言,數學可以用來算帳與丈量田畝;其三是因為這些孩童的年紀,正是開始學習基礎數學的時候,若是到了小翠或者趙勇那年紀,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已經弱化,想要學好便困難了。
中華古人對數學並非不重視,否則數學也不會成為儒家六藝之一(注2)。甚至在隋唐之後的科舉中,數學也是考試的一項內容,唐時科舉常科(注3)中,便有明算一科。事實上,以四書內容取士,還是蒙元開的先河,而朱明不過循蒙元之慣例罷了,而此前的科舉中,內容遠比僵化禁錮的四書取士要豐富得多。
因此,教這些僮僕算數,既不用擔心士大夫的清議,又不必擔心鄉民的懷疑,即使一二有心人得知此事,也只會讚嘆趙家待下寬厚。
龍十二看着黑板上那二十個符號,眼神一陣發直。
他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才在背家規中落到了最後,這些扭來扭去的字符,實在是讓他頭大如斗。
李鄴同樣如此,比龍十二要強些的是,他至少懂得扳着手指頭比劃一二三四,而且他還知道一隻手不夠用時換另一隻手。
趙與莒將十個數字教了三遍之後,便停了下來,幾個丫環給每個孩童送上一個木頭做的小黑板和一支粉筆、一塊抹布,孩童們起初有些茫然,這一次倒是李鄴最先反應過來,他興致勃勃地抓着粉筆,在自己的小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一橫:「一。」
其餘孩童有樣學樣,陳子誠每一筆都是仔細端詳了趙與莒在大黑板上留下的字跡後再寫的,因此寫得公公正正,看上去似乎比趙與莒本人寫得都有要標準。陳任寫漢字時也很順利,但寫到那些扭來扭去的數字時,卻有些吃力,他偷偷瞧了陳子誠寫的一眼,發覺對方寫得極佳後心中更急了。
就在趙與莒有意無意地挑動下,第一批孩童中已經產生了競爭意識,陳子誠與陳任,龍十二與李鄴,他們此刻並不知道自己與對方命運會發生何等交集,只是隱約覺得對方不順眼。
一個半時辰相當於三個小時,這些孩童一路行來舟車勞頓,早就呵欠連天,但畏於新主人,誰都不敢把困頓表現出來。趙與莒看了非常滿意,這一點應該就是回到古代的優勢了。在他穿越來的那個時候,教育這個行業已經被銅臭與腦殘的未成人法律攪成了泥潭,沒有師德師才的老師與缺乏學習興趣紀律的學生形成絕配,相互折磨並折騰着對方。而這裡不同,他自己親執教鞭,自然不會發生眼裡只認識孔方兄的事情,他又是這些孩童的主人,若是這些孩童不思進取無心學習,自然有家規家法對付,鞭笞、絕食、禁閉,願意用什麼便用什麼,根本不必擔心有什麼反對。
趙與莒曾經在網上看過一段視頻,這段來自北京某所學校的視頻里,那侮辱教師的耳釘男同那忍氣吞聲的年邁教師一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這不僅僅是那個耳釘男個人的問題,那位年邁的教師,還有那個笑貧不笑貪的社會,都有問題。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六、立威(下)
在這中間,每隔半時辰左右,趙與莒便會安排一柱香的時間給他們放鬆一下。十個數字加十個漢字,對於陳以誠和陳任這樣聰明的孩童而言不是什麼難題,在第一次休息之前,他們就已經認全了。第二次休息時,他們基本會寫,只是偶爾還會弄錯。就連龍十二與李鄴,也在第三次休息也就是放學之前,認齊了所有數字和漢字。
這一次,落到最後的是女童。一個才八歲的小女孩在所有女生中最為出眾,她是第三個識全的,僅次於陳以誠和陳任,趙與莒記得她名叫耿婉,長得瘦瘦小小,泛黃的臉上一雙眼睛倒顯得分外清澈明亮。最後學會的女孩年紀最大,已經有十二歲,總愛低頭紅臉,名字叫韓妤,不過好歹也趕在完課之前能將漢字與數字描出來。
「時間到了,你們且去洗漱休息,明早日出時分(注4)會有人叫醒你們,以後每日都是如此。」趙與莒拿起小木榔頭,在一個磬上敲了一下,磬發出清脆的鳴聲,這算是下課鈴了。
這些孩童早就按捺不住,聽到吩咐禁不住歡呼出聲。趙與莒眉頭輕輕皺了下,旋即又放開,這才是孩童真性情,象他自己這樣反倒是不正常的了。
龍十二沒有喧鬧,他心中仍然在默默回憶着趙與莒教的漢字與數字,他自知笨拙,又自幼孤苦,難得有個給飽飯還不怎麼做事的主人,自然格外珍惜。
他無意喧鬧,一直看他不順眼的李鄴卻不想放過他,借着出門時趙與莒、趙勇還有翠兒未曾注意的機會,李鄴從背後推了龍十二一把。龍十二正要過門檻,被他推得向前趔趄,又被門檻絆着,「啊」的一聲,便伏倒在地上,頭上當即被磕破了皮。
龍十二雖然倔犟,卻不過是十歲的孩子,這一痛之下,自然免不了流淚。趙與莒回頭來看他時,看到他在抹血跡淚水,卻咬着牙沒有哭出聲來,這讓趙與莒心中一動。
一個人的才華學識可以通過後天努力來培養,而一個人的性格卻不是後天努力就可以輕易改變的。這個龍十二堅毅剛強,日後應當注意發揮他這個特長才是。
借着火把的光芒,小翠見到龍十二頭上還在流血,慌得趕忙上去,用一塊潔白的絹帕按住了龍十二的傷處。龍十二隻覺得那絹帕上傳來淡淡的香味,他的臉立刻紅了起來,似乎額頭也不那麼痛了。
「痛不痛?」小翠柔聲問道。
龍十二何曾遇到過如此待遇,他想伸手抓着那絹帕,可小翠的手按在絹帕上,他又不敢碰。他本來就是個沉默少語的人,因此漲紅了臉,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不……不痛!」
李鄴躲在孩童之中,見小翠湊在龍十二身邊,他心裡沒來由的生起一股嫉妒,覺得這個又聾又蠢的龍十二倒是傻人有傻福。他正盤算着,一道凌厲的目光讓他心中一顫,在流浪的日子裡,他也曾幹過小偷小摸的勾當,對於別人的注視十分敏感,因此他垂下頭,將自己臉上的表情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