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 第8章
聖者晨雷
若是自己也坐在那被大郎稱為「教室」的大屋子裡,跟着先生一起搖頭晃腦,那該多好。總不必象如今這般,不但每日勞作不休,而且還得受別人的嘲諷,無臉去見對他們關懷備至的小翠姐。
「李鄴,你又在偷懶麼,你以為如今還是在義學裡?」一個路過的下人見他在發呆,出聲喝斥道:「快些掃,休要叫俺再看到偷懶了!」
李鄴慌忙舞動掃帚,加快了自己的進度,至於那個下人是誰,他懶得回頭去看。
地才掃了一半,他突然聽到遠處有蹄聲,此時大宋缺馬,因此民間養驢、騾之風極盛,驢騾雖不如馬般善跑,但駝人代步總聊勝於無。李鄴用手遮着陽光,向蹄聲來處望去,沒一會兒,便見到一匹閹馬與一頭騾子奔了過來。
騎在馬上的人他不認識,只知道是個滿臉鬍子的大漢,那騎騾子的卻是郁樟山莊的大管家趙喜。
前日趙喜去了臨安,一則是去看看「保興」的生意,查查大掌柜胡福郎的帳,二則是去見石抹家的鄭掌柜,收上兩個月的雪糖款項。此時已是七月,依着趙家與石抹家的約定,雙方每兩個月結一次錢。
李鄴見趙喜神色匆匆地來到門前,引那個滿臉鬍子的大漢進入門房,然後又急忙入內,沒多久,便將滿臉鬍子的大漢引入二進偏院,那是趙與莒書房之所在。
滿臉鬍子的大漢進了書房後見到趙與莒時一怔,他只道是來見趙家家主的,卻不料在此見他的竟然只是一小小孩童。
「未亡人寡居,不便見外客,故令小兒陪客,尚請見諒,不知尊客高姓大名?」
從趙與莒背後的畫屏後面,傳來全氏的聲音,這讓滿臉鬍子的大漢臉上的疑色頓消,他拱手行禮,用有些捲舌的官話說道:「小人乃石抹家少東家遣來的使者,有要事稟報。」
趙與莒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軀,皺起了眉頭。雖然郁樟山莊的三個水力機磨已經可以源源不斷地向臨安提供麵粉,但他目前最主要的財源還是售往北方大金國的雪糖,每日的利潤雖無最初的暴利,可也有近百貫之多。如今家業大了,花銷上也更多,特別是這三十多個孩童的衣食吃穿,都要花上不少錢,若是石抹家有什麼變故,那他便得另闢蹊徑了。
他默算了一下時間,腦子裡嗡的一聲,那種劇烈的疼痛感讓他眼前發花,冷汗爬上了額頭。
「有事便說吧。」他勉強地道。
「少東家說,胡人(注1)大舉南侵,兵鋒直指東都……」那大漢看似粗豪,言語卻不俗。
他說的事情,正是趙與莒方才計算時間後推斷的事情,也即是中華歷史上一樁極大之事:鐵木真第一次征金。因為地域遙遠,石抹家雖是用快馬將消息南遞,可傳到趙與莒這裡時,也已經過去近兩個月了。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十一、北顧(下)
金國大安三年,大宋嘉定四年,夏五月。金國恆州(今內蒙古正藍旗東)、昌州(今內蒙古太僕寺旗九連城)、撫州(今河北張北)北的一帶,無數的格兒(注2)如同朵朵白雲,旌旗幾乎要遮住藍天,而各式各樣的武器甲冑上閃爍着的寒光,更比陽光還要刺眼。
在這漫無邊際的大軍之中,一個大漢最為尊貴,凡他所到之處,無論是多強壯的勇士,都如同綿羊般溫順,他目光觸及的地方,仿佛隨時會燃燒起火焰。
他便是一代天驕,鐵木真。
時年四十九歲(實歲而非虛歲)的鐵木真,正進入他一生中最為光輝的時期。這個時候的他,仿佛就是一頭雄獅,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如果不是將之發泄在那些搶掠來的女子身上,那麼就是將之發泄在他的仇敵身上。
他的身材即使在蒙古人當中也算是高大的,額頭寬闊而富有光澤,不象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他的面龐豐滿,充足的肉類與奶類食物,使得他面色紅潤,一雙類似於貓的眼睛閃閃發光,敏銳、智慧並且野心勃勃。他的鬍鬚不是很濃密,但長度超過了脖子,幾乎垂到了胸前,顏色隨着時間的流逝,從烏黑變成了花白。(注3)
他滿意地看着各帳勇士,而勇士也以歡呼回應他的目光。
這次南征,他準備已久,召集的勇士足有十五萬之多,加上輔兵,數目超過了三十萬,以至於留守大營的兵力只有區區二千。老於用兵如鐵木真者,自然明白這雖是征金的第一戰,卻也是決定國運的一戰。
首戰便是決戰,鐵木真心中卻感不到緊張——原因無它,對於冒似龐然大物的大金國,他已經深知虛實。
當如今的大金天子還只是衛王的時候,曾經作為大金國的特使去過淨州(應是今內蒙古自治區四子王旗),接受蒙古諸部的進貢。這位衛王永濟雖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卻懦弱無能,鐵木真略一試探便知道了他的底細,心中老大地瞧不起,便「見永濟不為禮」,即不肯以屬國臣下的身份對衛王永濟行大禮。到了三年之前,永濟成為新的大金天子,命使者到蒙古下詔書,鐵木真問新君是誰,在得知登上大金天子寶座的竟然就是被他所瞧不起的衛王永濟之後,他當着使者的面向南方吐口水,並出言不遜地挑釁道:「我謂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為之耶,何以拜為!」說完之後,他便乘馬揚長而去。
回憶起這段往事,鐵木真兩邊嘴角微微下彎,形成一道弧。
「成吉思汗,兒郎們士氣正旺,迫不及待要與金人決戰了!」
陪同在他身邊的是耶律阿海,這是個契丹人,原本出仕於大金,曾被大金委派作為特使出使蒙古克烈部的大汗王罕,也就是鐵木真的義父,並在那時結識了鐵木真。因為欽佩鐵木真的才志,他與弟弟耶律禿花便背金投蒙,為鐵木真效力,並多次向鐵木真建言南侵。因為他熟悉大金虛實,精通多種語言,又擅長交涉,故此鐵木真這次南征時委任他為先鋒。
「阿海,你與田鎮海多次勸我伐金,今日必叫你遂意。」鐵木真哈哈大笑着說道。
「不是叫我遂意,而是叫大汗遂意,真正擁有四海。」耶律阿海也笑道,心中卻頗有些不以為然。
那個田鎮海雖然用的是個漢名,實際上卻是個唯利是圖的畏兀爾商人,就象所有投靠鐵木真的畏兀爾商人一樣,貪婪、兇殘還有目光短淺。耶律阿海自詡為國士,對于田鎮海其實是瞧不太起的。但是鐵木真所統一的蒙古諸部大都是些粗豪的牧民,要挑選力敵百人的勇士輕而易舉,要挑出兩個能算數懂民務的文官卻難上加難,不得已之下,這些粗鄙而卑賤的商人也得到了重要,成為鐵木真的左膀右臂。
他們最擅長的並非生意買賣,而是搶掠打劫。
「大汗,金國人驅使七十五萬人,在邊境上築起長城,這些膽怯的懦夫,象個烏龜一樣縮在長城的後面。」哲別說道:「我們雖然有汪古部的引導,繞過了長城,但金國人畢竟眾多,就是站在那裡給我們砍,要砍光他們的頭顱,也會累垮我們的勇士,我們不能大意,讓到手的兔子又鑽回洞裡。」
哲別之勇猛,在鐵木真的大帳下是出了名的,他說出這番話來,沒有人會以為他是膽怯。鐵木真也讚許地點了點頭:「蒼鷹因為大意而被羊羔逃脫,小心謹慎一萬次也不打緊,粗心大意一次就過多。」
他看了看身邊,一個緊抿着唇的首領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揚了揚鞭問道:「安答忽答,你熟悉金國虛實,告訴我應該怎麼去做?」
被他稱為「安答忽答」的人是汪古部主阿刺兀思,他原本替金國鎮守長城一線抵禦北方的部族,但早在幾年前便暗中投靠了鐵木真,為了籠絡他,鐵木真將自己第三個女兒阿刺合別姬嫁給了他的兒子為妻。故此,在鐵木真大軍抵達時,他不但將自己的防地拱手相讓,使得大金失去了長城天險,而且還竭盡全力為蒙古大軍籌措物資,掠奪金國邊境的牛羊供給鐵木真。
「成吉思汗,金國人懦弱無能,他們只知道修築堡壘壕塹,雖然大汗拒絕了他們的求和,他們仍然不思攻擊。金主派來的獨吉千家奴、完顏承裕都是無能之輩,只要我們的大軍一至,他們必然土崩瓦解。」阿刺兀思說道:「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金國人,而是這炎熱的天氣,大軍從漠北趕來,那裡即使是夏天也要穿着毛皮,可到了這裡,連牛羊都熱得不願吃草。偉大的成吉思汗,請將大軍停留在我的牧場之上,等到涼爽的秋天來臨,再去攻打金國也不遲。」
阿刺兀思的話語很誠肯,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鐵木真卻聽清了每一個字。他環視身邊的將領,雖然還有人意欲說話求戰,卻都被他的目光所阻止。
他的目光很明確地表示,阿刺兀思的建議便是他的決定,他已經下了決心,任何人的反對都只會引起他的不快。
在先後殺死自己的義父王罕和義兄札木合之後,鐵木真已經日漸多疑,他的權勢一天天增大,他的疑心也一天天增多,以前敢於同他爭執的部下將領,現在都學會了閉緊自己的嘴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麼我們就在安答忽答的牧場上避暑。」鐵木真很滿意部下將領的肅靜,他搖晃着馬鞭:「中原有的是子女金帛,等到秋天收穫之後,我們能夠得到更多!」
他縱目南望,那裡在他的視線之外,是廣闊而富饒的中原大地。
注1:金人此時已以中原正統自居,故稱蒙古人為胡人,金人史肅在《哀王旦》詩中說:八月風高胡馬壯,胡兒彎弓向南望。
注2:即蒙古包的蒙語。
注3:對鐵木真相貌的描寫參照了故宮館藏的《元帝象冊》、南宋使臣趙珙和伊斯蘭史家留下的記錄。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十二、愈勇(上)
趙與莒根本不用表演,他那木然的、頹廢的模樣,足以讓石抹家派來的使者相信,他其實只是趙家推出來的一個幌子,躲在屏風之後的全氏,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家主。
石抹家使者帶來的消息並不意外,只不過當這件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趙與莒還是感覺到面對歷史狂流時的無力。蒙古人終於南下,對着中原露出其猙獰的獠牙,這支以蒼狼為圖騰的草原部落,他們將席捲中原,如洪水般掃除地面上的文明痕跡。
當洪水退去之時,留下的只有斷壁殘垣。
現在已經是大宋嘉定四年八月下旬,決定金國命運與歷史走向的野狐嶺之戰應當已經結束了,因為路途遙遠,石抹家的使者帶來的只是兩個月前的消息,更壞的消息他自己也不曾收到。
「與莒,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在打發了賞錢送走石抹家派來的使者之後,全氏看到趙與莒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便出言探問道。
「母親,我無事。」在母親目光注視下,趙與莒突然有種衝動,要將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對母親一吐為快,但理智還是阻止了他,他垂下頭,向全氏行禮道:「有勞母親了,若是母親沒有別的吩咐,孩兒這便要去書房。」
「與莒。」全氏並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女子,她可以感覺到兒子有滿腹心事,卻無法說服這個年幼的兒子向她敞開心扉。她覺得趙與莒可能是擔憂胡人侵擾金國致使石抹家無法如約給付雪糖貨款之事,因此寬慰道:「錢之事你無須擔憂,家中的水輪磨坊不是在出麵粉麼,雖是不如雪糖那般賺錢,但應付家用綽綽有餘了。」
趙與莒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
回到書房之後,趙與莒枯坐許久,心中激盪起伏,只覺得象是被什麼東西壓着,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種極度消極的心情,比起頭部的劇痛更讓他痛苦,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無數鐵騎突入江南,無盡人頭落地,無邊血海奔涌。他聽到了孤兒的哀嚎,聽到了女子的悲吟,聽到壯士的痛哭,聽到文人的怒吼。
「大郎,大郎!」
小翠在門外輕輕地敲擊着,她已經如此敲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了。
她極為擔憂,此前的趙與莒,給她的印象都是冷靜得近乎冷漠,穩重得幾乎沉重。可今日趙與莒見過石抹家的使者之後,便變得魂不守舍,走起路來也是輕飄飄的,險些被自己書房的門檻絆着。小翠雖然礙於趙與莒的規矩不能隨意進入他的書房,但仍然注意到了這一幕。她原本以為趙與莒是在想事情,可眼見着太陽爬到了天中,晌午時分都到了,趙與莒卻仍緊關着房門不肯出來,關切之下,她不得不找了個藉口壯着膽子去敲書房門。
又敲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裡面傳來了腳步聲,接着,門「吱」一聲響,趙與莒出現在她的面前。
「小翠姐,有何事?」趙與莒的詢問簡單明了,神情也恢復了平靜,只是眼睛稍有些紅。
「老管家問大郎如今有沒有空。」小翠仔細打量了會兒,又不敢看太長時間,覺得趙與莒已經沒有什麼異樣之後,她便如此說道。
「請他進來吧。」
對於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雖說他也有這個年代僕人的一些毛病,但趙與莒還是極為信任的。
趙喜早等得有些焦急不安,聽到小翠讓他進來,他立刻小跑着進了趙與莒的書房。
「大郎,胡掌柜給您的信。」
因為方才石抹家的信使在,趙喜年老謹慎,故此未曾提起此事。事實上,若非事情緊急,趙喜也不會將石抹家的信使引到郁樟山莊來。
「胡福郎可還有口信麼?」接過信,趙與莒沒有爭着拆開,而是詢問道。
「胡掌柜只說,一切依大郎所言。」趙喜縮了一下脖子,心中稍稍有些不安,胡福郎與大郎之間,似乎有些秘密,他這個大管家卻不知道。
「辛苦老管家了。」趙與莒此時已經完全恢復沉靜,他擺了擺手:「趙勇還未回來麼?」
提到趙勇,趙喜心中便有些不安,趙家能用的又可信賴的人並不多,那些孩童們遠水救不了近火,因此趙勇才會被遣去宿松,他為人憨直又沒什麼耐心,也不知道大郎交待的事情是否辦得妥當。
「大郎莫要擔心,勇兒雖然笨了些,辦事倒還沉穩。」雖然自己心中不安,但趙喜還是竭力掩飾住,這是趙勇第一次獨自出去獨當一面,若是做得好,今後他在趙家的地位自然就有保障,否則的話,這個大管家的職業,恐怕就要落到別人的手中了。
「還沒有回來……第四座水壩修得如何了?」趙與莒終於拆開信封。
「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再過兩日便可建磨坊。」
「這座水壩上不建磨坊。」趙與莒一邊看信一邊說道:「我另有用處,保興的帳目你查看過了,可有什麼出入?」
「沒瞧出什麼問題,每日約麼有四十餘貫毛利。」趙喜扳着手指頭:「除了人工,應當也有二十貫的進項。」
「二十貫……」
趙與莒嘆了口氣,二十貫對於普通百姓而言,是一筆不少的數目,但對於他的大計來說,卻只是杯水車薪。蒙金野狐嶺戰役已經開始,也就意味着他的時間越發地緊迫了。
「要用錢的地方多着……」他沉吟了會兒,然後道:「讓方有財明日辰時三刻來見我,還有,再去將歐老根請來,家裡的織工也一併喚來。」
方有財便是主動投身到趙家的那個木匠,他算不得能工巧匠,便是鄉間的平常木匠活兒,他做得也不算出眾,這與天賦有關,倒不是趙與莒能夠改變的。歐老根則是附近最着名的鐵匠,因為他的三子歐八馬在趙家的學堂里學識字和算數,故此對趙家極為敬重。至於幾個織工,在趙喜看來純粹是養着好玩兒的,原本不指望他們能派上什麼用場,最多只是讓義學中的女孩子們有個「實習」的場所。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十二、愈勇(下)
趙喜應了一聲,他以為趙與莒沒有別的吩咐,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趙與莒又喚住他道:「老管家,備些禮物,明日讓人給外祖父送去。」
全氏與娘家往來甚密,趙與莒也與全保長甚為親近,因此隔三岔五便會送些禮物過去。旁人只道他是祖孫情深,唯有他自己明白,這位庸碌虛榮的外祖父將在他的命運之中扮演一個關鍵性的角色。
方有財將家都搬到了郁樟山莊外的土坯房中,加上幾個雇來的織工,次日大早便在門房裡恭候。趙與莒的名聲,倒有小半是他們傳出去的。
他們來的時候是辰時,正值趙家義學裡的孩童們晨跑回來,這些孩童都是千里奔波之後淘汰出來的,身體底子都不算弱,又經過數個月的調養,倒個個顯得精神十足,便是那些原本不怎麼樣的女孩子,也因為營養和運動的緣故,一個個顯得活潑可愛。方有財和織工們與這些孩童打交道慣了,倒也不迴避,見着相熟的還調侃幾句。不過這些孩童們把下巴昂得高高的,只以微笑回應,卻沒一個出聲的,甚至個個目不斜視,排着整齊的兩行進了院子。
李鄴沒精打采地看着這些昔日的同伴,今日他故意避開了道路,因此陳子誠等只能用眼角瞄他一眼,倒無法出言挖苦。
趙與莒是跑在隊伍最後的,見到方有財,略微點了點頭。方有財卻不敢失禮,深深地一揖,那幾個織工也肅然行禮。趙與莒與孩童們都進了院子,沒一會兒,便有丫環端來熱粥饅頭,說是大郎見他們來得早,怕他們不曾吃早飯,特意交待廚房做的。
「大郎體貼下人,俺方有財活了四十年,從未見過如此仁義的主家。」方有財一邊吃着粥一邊對那幾個織工道:「你們可曾聽說過如此仁義的主家?」
「哪裡還會有第二個大郎?」一個織工大口嚼着饅頭,說起話來有些含糊不清:「菩薩心腸,神仙手段,老方,你可是有福了,能尋着這般主家!」
「你們也不差,被俺家雇來之後,也不是衣食無憂,隔三岔五便沾着犖腥?」方有財壓低了聲音:「就你們做的那些活計,能養活你們便不錯了!」
他們正說間,歐老根與他的長子次子扛着一大堆活計進了門房,見着眾人做了個團揖:「俺來晚了,有勞諸位久候,大郎可曾喚過?」
「好你個老根兒,兒子進了大郎辦的義學,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莫非是打算去考個秀才?」對於歐老根,方有財多少有些嫉妒,不唯他更得大郎重視,也因為他的小兒子竟然可以進趙家的義學。
為了給自家開的學堂一個名義,不讓鄉鄰傳播些過分的流言蜚語,趙家一向只說家裡開的是義學,那些孩童或是大郎的伴讀,或是教下人識字管帳,請來的西席也是個關不住嘴巴的,只說趙家大郎不好聖賢之書,因此雖然有人罵趙與莒敗家,卻不曾有別的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