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風華 - 第10章

聖者晨雷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自己的那兩個屬下,眼睛發直,身體微顫,然後靠着門柱緩緩倒下。他們一個胸前、一個喉間,鮮血汩汩冒出。

  剛才那一瞬間,老人就已經動手,但他動作太快,小聖公甚至看都沒有看清楚!

  小聖公吸了口涼氣,他自己也是好手,自然明白老人這一下意味着什麼。

  不僅僅是精通技擊,而且這老人必定是上過戰陣,在千軍萬馬中廝殺過,才能殺得如此輕鬆自如,甚至可以說,行雲流水!

  「小聖公,事急矣,咱們先離開!」十四叔麵皮抽了抽,拉住了欲撲出去的小聖公胳膊。

  小聖公還欲拒絕,他們人多,對付這一個老頭兒,應當還有勝算,但就在這時,他看到老人身後,周儻一手執臘桿槍,快步追了上來,那臘桿槍頭,鮮血猶自滴落。

  那是他安排在巷口望風之人的血!

  周儻跟在老人身後沖入院中,院子裡立刻傳出兩聲慘叫,小聖公聽出這正是自己手下的聲音,臉上已近乎蒼白。

  「那是周侗周儻,他們既是來了,錢六那邊肯定是出了事,小聖公,若是再不走,咱們就脫不了身,甚至有礙聖公大計!」十四叔又拉了小聖公一把,急切地催促。

  「那小兒竟然壞我大事……當初就該給他一刀!」小聖公拔刀在手,仍然有些猶豫。

  然後他看到自己的一個屬下,從院牆上伸出頭來,一縱便跳上牆,顯然是要翻牆逃出。可就在這時,遠處嗡的一聲響,一枝箭矢射出,直接貫入那屬下的胸膛,那屬下啊了一聲,便倒了下來。

  不僅是周氏兄弟,他們還有幫手,甚至還執弓而來!

  小聖公只覺得驚駭至極,他自覺自己已經是膽大包天,但周家這些人,似乎膽子比他還大,甚至敢在汴京城中,動用弓箭!

  見此情形,小聖公知道事情不可為,長嘆一聲,只能隨着十四叔離開。

  郭駝子被他們押着帶路,兩人從郭駝子店的後門出去,直接便到了汴河之旁。河畔早有一小船停着,小聖公回頭一刀,將郭駝子刺翻在地,這才恨恨地跳上了船。

  十四叔見他暴戾,雖然有心想阻止,終於慢了一步。他也只能在心中一嘆,然後跟着上了船。

  二人乘船離開且不提,在那小巷中,周銓望着身邊的少年,滿眼都是驚嘆。

  少年略有些自矜地搖了搖手中的小弓:「隨老師學射的時日還短,所以要這麼近,若是老師自己,三石的硬弓,五十步外亦可中敵!」

  「我覺得你已經夠厲害了!」周銓道。

  杜狗兒等幾人在旁邊連連點頭,對周銓的話深以為然。他們向前行進,周銓突然心中一動,從杜狗兒手中奪過蠟桿槍,猛地向前刺去。

  方才被射中的那賊人,幾乎在同時翻身爬起,想要逃走,卻被周銓一槍刺中,這一次是真的傷及要害,死得不能再死。

  那少年面上露出驚色,他沒有想到那賊人竟然是裝死,若非周銓反應快,只怕要被那賊人所挾!

  「多謝周銓哥哥!」他向周銓抱拳道謝,雖然年紀小,舉手投足,卻與大人無異。

  周銓一把將他拉到身邊,甚是親熱地道:「既然呼我一聲哥哥,就不要見外……說起來,是我失禮了,到現在還不知賢弟姓名呢。」

  這一路上他都相當緊張,所以忘了詢問少年姓名,而那少年也是沉默寡言,話並不多。此時見那少年本領高強,周銓有意結識,便開口詢問。

  少年微揚起頭,笑着回應道:「小弟姓岳,單名為飛!」

  「岳……岳飛?」周銓駭然!

第12章

街頭戲鼓,不是歌聲(5)

  岳飛!

  周銓絕對不曾想到,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年,就是岳飛。

  即使是此時,他還有些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後來每至國家板蕩、民族危亡之時,便會被國人想起的良將和民族英雄。

  無論某些犬儒與淺薄政客如何抹殺,在周銓心中,岳飛就是民族英雄,而且是華夏族裔、炎黃貴胄中頂天立地的民族英雄。

  只不過,現在這位未來的大英雄,還只是九歲的模樣,手中抓着一張小弓,滿臉敬佩地望着周銓。

  「咳咳……」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現在周銓也知道,自己那位年邁的伯父究竟是誰了。

  周侗,岳飛的射術恩師,也是最早發現岳飛才華並且培養了他的人!

  「岳……那個賢弟,我們一見如故,不如結為異姓兄弟吧!」周銓拉着岳飛的手,眼中放光滿臉堆笑。

  這熱情讓還只是孩童的岳飛有些不適應,不過他沉穩聰慧,開口一笑:「恩師與我情同父子,大郎既是恩師之侄,便是我之兄長!」

  周銓眉開眼笑,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他拉着岳飛問東問西,這才曉得為何岳飛會到他家來。

  原來周侗年邁,唯有一子,十餘年前在與西夏的邊境衝突中殉國。自那之後,周侗辭官,他看不得汴京城中的紙醉金迷,又受人僱請,於是隱居於湯陰,傳授幾個弟子,見到岳飛之後,喜愛他的天賦,便傳授其射術。

  前些時日,周侗聽說周銓落水失魂,於是從家鄉匆匆趕來,還帶着岳飛,讓他來見識世面,所以正趕上這件事情。

  他二人在這裡說得高興,杜狗兒等則開始搜索那幾具屍體。

  看着這幾人熟練的動作,還有面對屍體時嘻嘻哈哈的神情,周銓心裡生出疑惑來:自己便宜老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在京城中敢大開殺戒不說,就連他身邊的親信兄弟,也一個個象是做慣了強盜的,搜起戰利品來輕車熟路。

  「咦,這是什麼玩意,小郎,你識字,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在那幾具屍體上,都發現了木製的木牌,那木牌上刻着一座神佛之像,旁邊還有字跡。周銓伸過頭去看,岳飛也望了望,上面左右各一句,分別是「光明普度皆清靜」與「常樂寂滅無動詛」。

  這兩句似謁非謁,周銓也不明白其意,但從這些屍體每一個身上都有,可以猜出,他們應當屬於某一個秘密組織。

  他們這邊搜完,那邊周侗與周儻也走了出來,兩人都是一身煞氣,面色陰沉。

  「狗兒,你們留下來把善後的事情辦妥了,該打點的地方都打點,你知道怎麼做的!」周儻向杜狗兒吩咐道。

  「哥哥只管放心。」杜狗兒笑嘻嘻地道。

  周銓又詫異地望了這傢伙一眼,原以為這傢伙就是一個粗莽漢子,除了膽大包天之外別無所長,現在看來,父親對他極是信任,他應該不只是表面那樣粗莽。

  「也不知道,這便宜老子,怎麼能擺平此事,這可是在大宋京城之中,出現近十人的命案!」最後望了那座宅院一眼,周銓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

  他們乘車回到家中,到家之後,周大娘帶着師師在門外守着,周侗、周儻,再加上周銓與岳飛,四個男人留在屋子裡。

  原本周儻的意思,連周銓與岳飛也要趕出去,但是周侗卻不同意。

  「那些賊人,是明教妖徒!」只剩四人之後,周儻沉聲說道。

  周銓將那些木牌拿出來,心中恍然大悟。

  難怪悍不畏死,又有這樣的組織程度,原來是明教的!

  托武俠小說的福,周銓對明教還是有所了解,雖然真實歷史中的明教並不象武俠小說中那麼組織嚴密、神通廣大,但在華夏歷史之上,還是干出了不少大事。

  「明教……方臘!」他突然叫了起來,然後看向岳飛。

  岳飛莫名其妙,周銓卻知道,有宋一朝,兩場大規模起義都與明教有關,方臘是其中之一,而後來的鐘相、楊幺起義,乾脆就是被岳飛一手鎮壓的。

  他對方臘起義的印象,來自於《水滸傳》,至於鐘相楊幺起義,他記得後世曾有爭論,認為鎮壓他們是岳飛人生的污點,但是持這種觀點的人,卻無視鐘相、楊幺與投靠異族的偽齊政權勾結的資料。

  「方臘是何人?」周侗沉聲問道。

  周銓愣了愣,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腦子一轉道:「小侄聽說過,他是明教的教主……但是是何時聽說的,卻記不得了,小侄此前許多東西都記不得了!」

  周侗也不疑,因為周銓溺水失魂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明教在東南勢力甚大,但在京中,他們算不了什麼,那呂壽竟然也是明教之人,倒是讓人驚訝。」周儻開口道。

  若是放在東南,他會擔心明教的報復,可在京中,他們這些禁軍子弟才是真正的地頭蛇。

  「不去管他,先把東西拿出來吧。」周侗道。

  「這些就是了。」

  周侗與周儻二人解開衣襟,將纏在腰間的布袋子擺在桌上,布袋打開之後,裡面儘是金玉之器!

  即使不算其精美的做工,單單是金與玉本身的價值,這些金器、玉器,價值絕不下萬貫!

  「呂壽那廝死了,我們晚到一步,明教賊子們殺了他。銓兒,你說說,這些金玉,當如何處置?」周侗向周銓問道。

  周銓撓了撓頭,心知這是一個考驗。

  想到從師師、岳飛等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周銓沒有猶豫多久:「這些金玉,原是宮中之物……」

  聽他這樣說,周侗與周儻神情微微有些失望。

  但周銓緊接着又說道:「不過,宮中金玉甚眾,也不在乎這一點,倒是有些人急需衣食!」

  周銓說的是禁軍遺屬。

  先帝哲宗朝時,西夏入寇,調京中禁軍支援酈延路經略使呂惠卿,那一戰持續近十載,前後陣亡將士不知有多少,僅金明寨一役,二千八百宋軍,只有五人倖存。

  周侗的獨子,便陣亡於此戰之中。

  雖然傷亡最重的是西軍,但被抽調去的京中禁軍,同樣也是傷亡慘重。西軍烈士遺屬,還有西軍將門軍頭的庇護,而京中禁軍烈士遺屬,則是日子艱難。

  象杜狗兒等,便是當時遺屬,若不是周侗周儻等照顧,此時不是餓死,便要淪為下賤僕役。

  周銓此話一出,周侗欣慰地捋須,而周儻也難得臉上露出讚許之色:「真吾兒也!」

  以周儻的權力影響,周家尚貧困如此,原因就是為了資助那些禁軍遺屬。此時周銓建議用奉宸庫的金玉,資助這些禁軍遺屬生計,正與周儻的打算暗合。

  「好,好!」周侗也是眼睛發亮。

  而旁邊的岳飛,則抬起頭來,看着周銓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大父、爹爹,只是如何資助這些叔伯姑嬸們,卻還須謹慎。一來這一批金玉雖是不少,可真正分到大夥頭上,也撐不了多少年歲;二來這些金玉來路畢竟不正,容易引來麻煩;三來咱們家一向貧困,驟然拿出大量錢財,必受懷疑……」

  聽周銓說得條理分明,周侗與周儻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旁邊的岳飛,更是昂起頭,眼中對周銓,分明也帶上了幾分欽佩。

  「幺弟,這就是你說的性子暴躁、魯莽愚笨的銓兒?」周侗聽完之後,小聲對周儻道。

  「這……這……上回溺水之後,銓兒就有所不同,似乎成長了不少。」周儻也被周銓鎮住了。

  未被金玉迷惑可見心性,分析事情利弊可見智慧,周侗橫了周儻一眼,心裡自家兄弟的識人之眼有些不滿。

  「銓兒,依你之見,當怎麼辦?」周儻苦笑着問道。

  「第一是要將這些金玉換成錢財,第二要將這些錢財變得來歷清白,第三則是以這些錢財置辦產業,僱請那些叔嬸們經營這些產業。」

  第一第二,聽得周侗與周儻都連連點頭,但聽到第三時,周侗眉頭皺起,有些不以為然地道:「此事不妥,若如此,咱們和那些人有什麼區別了!」

  周侗口中的「那些人」,是指京中禁軍軍門將領。

  這些大小將領,將手下的禁軍視為奴僕,驅使他們織繡、燒炭、耕作、販賣,禁軍在他們手下,不但拿不到報酬,就是軍餉也被他們想方設法貪墨。京中號稱四十萬禁軍,實際上如今的數量不足十五萬,而其中大部分,便成了這些大小將領們的財源私奴。

  周侗、周儻兄弟脫離禁軍,很大原因便是看不慣這種行徑,這才脫離了禁軍。

  「大父,爹爹,你們誤會了……那些人將軍中遺屬視為奴僕,我將之視為手足;那些人所為者乃是自家富貴,我所為者乃眾人長久安樂;那些人賺得錢財只用來自家驕奢淫逸,我賺得錢財,卻要為他們解決後顧之憂!」

  周銓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想要主掌這筆意外之財。

  他拿出全部手段,將自己的打算說得天花亂墜。只要將這筆錢交由得經營,他就保證讓這些遺屬老有所養,少有所學,病有所醫,死有所葬。總之,從搖籃到墳墓,一切全包。

  周銓深信,這來自後世的高福利待遇,定然能說服自己的伯父與父親,也讓自己擁有此生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