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風華 - 第12章

聖者晨雷

  「管飯就行……俺餓了!」李寶聽周銓答應下來,頓時笑逐顏開,此時他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他也不管那麼多,直接向周銓道。

  周銓讓師師先回去,請周母多做些飯,師師雖是心有不甘,可那日周銓捨命救她之後,她對周銓就已經是千依百順,只能嘟着小嘴,磨磨蹭蹭地回家去。

  打發走了師師,周銓又道:「我想要做件事,需要不少人手,象你這樣的,咱們鄰居街坊里還有多少?」

  「一個、兩個、三個……」

  李寶掰着手指頭開始數,周銓見他這模樣,搖了搖頭,不過自己剛起步,能有這樣的憨人用也不錯了。

  至少憨人不會有那麼多心思,能夠老老實實按照他的安排來行事,不過,周銓並未就此信任李寶,他還在觀察這個小子。

  數了好一會兒,李寶數出了二十餘人,周銓打發他去將這二十餘人都喚來。這李寶雖是憨人,可在街坊的同齡人中倒是有些號召力,沒多久,便帶着二十五個人過來見周銓。

  他們當中,有與原來的周銓關係好的,上來就親熱地叫「銓哥兒」或者「銓小郎」,也有關係一般的,直接喚他名字。周銓此前「失魂」的事情,已經眾人皆知,所以這些人還記得向他介紹自己。

  「各位兄弟,我有個主意,能賺些細錢,不知各位兄弟是否願意助我。」等眾人到齊之後,周銓說道。

  「哈哈,原本以為你是叫俺們尋樂子去,沒想到卻是這個……銓哥兒,你上回失魂之後,果然是變笨了,罷了罷了,俺自己去耍了。」

  周銓的話才落,一個少年便笑出聲來,然後轉身離開,還有兩人,猶豫了會兒,也跟着他要走。

  李寶「騰」的一下跳了過去,將這三人攔住,回頭望着周銓,似乎是在等周銓的命令。若是周銓說一個「打」字,他少不得要讓這三個傢伙吃頓拳頭。

  這三個傢伙對李寶倒是露出幾分畏懼之色,周銓卻擺手道:「不願意去的人算了,願意去幫我的,每人給十文錢。」

  此語一出,少年們都露出歡喜之色。

  汴京城中,人工不便宜,一個河工,一日便可賺得兩百文錢。但這些半大的小子,卻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不是給人當學徒,便是充作雜役跑腿,好的情況下落得幾文賞錢,不好的情況下,還得挨打挨罵。

  那要走的少年此時笑着回頭:「早說嘛,銓哥兒你早說有錢給,俺必然來幫你。」

  周銓見這小子滿臉輕浮之色,心中早就不喜,一擺手:「你們三位就算了,自己耍去吧。」

  「什麼?」那少年愣住了。

  「不懂嗎,讓你們走!」李寶低喝了一聲,握着拳頭,一副他們不走就揍人的模樣。

  那三個少年只得離開,走得遠些了,他們又回頭冷笑道:「你們還真信銓哥兒,他跌入水中,早就成了傻子,所以和李寶這傻子湊作一堆了!」

  「就是,傻子加傻子,傻上加傻!」

  「還每日十文錢,去哪兒當小廝,每日不賺上十文錢,要他給?」

  聽得他們出口壞事,李寶罵了一聲就要追過去揍人,但這三少年一說完後,撒腿就跑,轉眼跑得老遠。

  李寶回過頭來看周銓,卻沒有從周銓臉上看到絲毫憤怒之色,這讓李寶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對。

  不過他心眼憨實,並未深究。

  原本周銓是個性子莽撞容易衝動之人,可現在的周銓,面對那三個小子的話語,不但沒有憤怒,反而覺得有趣。

  「大浪淘沙,這是淘掉的第一批沙子。」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然後周銓開始和留下的少年們說話。

  他吩咐了幾句,這些留下的少年們連連點頭,然後大夥一鬨而散。

  「走,跟我回去吃飯。」周銓對李寶道。

  李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何周銓把人召來了,又將他們放走。不過聽到吃飯,他就將心中的疑問暫時拋開,跟在周銓身後好一會兒,才突然又停住:「銓小郎,你方才不生氣?」

  「生什麼氣?」

  「他們三個罵你是傻子。」

  「哈哈,那有什麼可生氣的,你覺得我是不是傻子?」周銓隨口問道。

  李寶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俺不知道,俺是傻子。」

  這個回答,反倒讓周銓呆了呆,然後大笑起來:「李寶,知道自己是傻子的,往往都不是真傻,反倒是那些以為自己聰明的人,往往是真傻!」

  這話聽得李寶一愣一愣的,一直沒有再回話,等到了周銓家門口時,他才遲鈍地回了一句:「銓哥兒,雖然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但覺得……好厲害啊。」

  這應該是古代版的不明覺厲吧,周銓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家中,周母對李寶跟來吃飯沒有說什麼,反倒是比平常加了一個肉菜。李寶一開動,周銓就明白,這傢伙為何被稱為飯桶了。

  真能吃!

  周銓這具身體,算得上能吃的了,而李寶則可以抵他三個!

  這狼吞虎咽的模樣,周母見了都多幾分心疼:「好孩兒,莫急,鍋里還蒸着麵餅,總讓你吃個夠。」

  李寶風捲殘雲一般將食物掃乾淨,這才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然後紅着臉起身,向周母下拜行禮:「周媽媽,我實在是餓久了,下一餐必然會少吃些……」

  「你既然跟着銓兒,那我就要管你飽,只管放開肚子吃就是。」周母卻是笑道。

  她見慣了丈夫善待那些禁軍中的兄弟們,此時見兒子有丈夫之風,心中只覺得歡喜。

  師師的食量,還不足李寶的五分之一,早就吃飽了,她正待幫周母收拾碗筷,卻被周銓喚住:「師師,來幫我寫些東西。」

  「寫東西?」

  「我記得家裡有紙,咱們先來裁紙,將整張紙裁成一張張的……」周銓吩咐道。

  不過他雖然吩咐,自己卻不動手,只是將李寶與師師指使得團團轉。李寶有些笨手笨腳,可力氣大,而師師心靈手巧,很快就將家裡的十餘張大白紙,裁成了近百張書頁大小的白紙。

  裁好之後,周銓又吩咐師師幾句,師師最初時還點了點頭,但後來卻訝然問道:「哥哥這是做什麼?」

  「賺錢啊,我不是要賺一百貫麼,這是第一步!」

  「這個也能賺錢?」師師一臉不相信。

  「第一步呢,你小姑娘家,不懂的。」周銓懶得多解釋,不過他這樣小瞧師師,讓小姑娘嘟起了嘴,於是他又不得不說好話,師師才提起筆,按照他的要求開始寫東西。

  至於為何周銓自己不動筆——那些繁體字,他大多都認得,可要自己寫就太累了。

  師師落筆很快,偶爾會思考一下,周銓還不時地說幾句,百餘張紙,個把時辰之後便全部寫滿了東西。

  閒着無聊的李寶,則被周銓打發到院子裡等人。當全部寫好之後,周銓帶着師師走出來,李寶憨憨地道:「只來了十五個。」

  上午約好的半大少年,只有十五人如約而來,其餘之人,不知是什麼原因,都沒有出現。

  「十五個足夠了,這是第二次挑選,有十五個已經比我想的要多。」周銓不以為意地道。

  他真想做些事情,手中沒有誠實可靠的人手不行。在周銓想來,人的才能可以培養,誠實可靠卻不那麼容易培養。

  望了跟在李寶後邊的這十五個少年一圈,周銓神情肅然,那十五個少年被他神情所感染,原本是竊竊私語的,但此時也安靜下來,等看着他,等他開口說話。

  可周銓嘴巴張了幾回,卻還是沒有說出什麼來,倒是臉漲得有些紅了。

  好半天之後,周銓才尷尬地說道:「呃……各位兄弟名字是什麼,我又忘了……」

  這實在是他的一個大弱點,記不住人臉!

  原本神情嚴肅的諸少年瞬間笑了起來,師師無奈地按着自己的額頭,李寶也皺着眉,開始懷疑,自己跟着周銓,是不是個好主意了。

  被笑得有些狼狽的周銓只能一揮手:「走,賺錢去!」

第15章

街頭戲鼓,不是歌聲(8)

  朱家瓦子在汴京外城,算是一處繁華所在,勾欄妓寨,人潮穿梭。

  張擇端站在一座酒樓正店的二樓上,倚欄俯瞰,看着周圍的繁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可以入畫,可以入畫!」

  就在他興味盎然之際,目光掃過漸漸走近的一行人,然後愣住,驚喜交加起來。

  「這不是那天的小哥兒麼,那天他被人擄走,幸好幸好,他安然無恙!」

  那天在街上偶遇,周銓說的話正合他心意,因此他將周銓當成了自己的知音。此時見周銓安然無恙,大喜之下,直接下樓,要去與周銓打招呼。

  但才一邁步,他看到兩個潑皮閒漢模樣的人,笑嘻嘻地向周銓指指點點。

  「莫非又是歹人?」張擇端心中一驚。

  這如畫之城,總有那麼些讓人噁心的東西存在。張擇端近些時日一直在想,要不要將這些噁心的人、事,也畫入他的畫中。

  若是順利,他的畫將會獻與天子,天子看到這些情形,是會生氣發怒,還會是有所感觸?

  然後他看到兩潑皮身邊,有一個着小吏衣冠的人身影,似乎是交待了那兩個潑皮什麼話語。

  這二閒漢乃是一對兄弟,名為熊大熊二,乃是朱家瓦子出了名的無賴閒漢,他們在這關撲耍子坑蒙拐騙,口袋裡有錢便換成酒飯,或者到半掩門的土娼那裡混日子。

  雖然臭名遠揚,但因着二人身後有靠山,無論是街上的巡鋪兵丁,還是開封府衙的差役,都不與他們為難。

  「賈大官人,你瞧,還真巧,周儻家小兒這不就過來了?」熊大說道。

  「果然是這小畜牲,他老子奸猾,這小畜牲是他唯一破綻,你們盯住他,有什麼事情,立刻稟報。」他們身後的小吏說道。

  那小吏轉過臉來,與張擇端正好眉眼相對,張擇端的心突的一跳,因為這小吏雖然長得白白淨淨,可雙眼眉俏上吊,目光陰狠,分明是那種行事不擇手段之人。

  小吏倒是沒有注意到張擇端,他目光冰冷,在酒樓上人群中掃了掃,然後向酒樓下走去。

  下得樓來,他便閃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片刻後消失不見了。

  在他走過片刻之後,周銓也帶着小夥伴們經過酒樓正店,不過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小吏,也沒有注意到酒樓上的張擇端、熊家兄弟。他一路行來,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才撿到一塊邊角的空地,向身後眾人招呼道:「把樁子打下去,繩索拴住!」

  只不過,他雖然開口招呼,那些跟來的半大小子們,卻是不以為然,一個個都在閒聊嬉笑。

  周銓明白,這是自己威望不足。

  「師師,錢拿出來!」他也懶得去解釋說服,只是象跟在身邊的王師師道。

  師師嘟着嘴,不情願地拿出了一陌錢來。

  此時一陌錢,並不足百文,不過通常也有七十文左右。這串錢拿出來之後,周銓道:「快幹活,就按着我方才說的去做,最先做完的,除去我許諾的十文,另外可得七文錢,最末做完的,不但沒有這七文,還要倒扣!」

  此時汴京城中人工不便宜,就是一個河工,一天也可賺二百文錢左右。但對於這些十歲往上十五歲往下的半大小子來說,做點雜活便可賺幾文零花,也算是件好事。

  頓時大夥都動起手來,只不過邊動手,他們免不了小聲議論。

  「銓哥兒看來真是淹得糊塗了,竟然這麼傻,要發錢給我們!」

  「噓,有錢拿,你還說他糊塗?莫非你和他一樣傻!」

  「依我看,還是要小心奉承銓哥兒,他可是帶了好幾陌錢出來!」

  這些人說的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免不了被周銓聽到。周銓臉上倒沒有怒意,只是心裡暗覺可惜。

  哪怕這些人與他關係不錯,終究不是徹底心服。不過這也在他意料之中,今日之行,仍然是一次篩選,這群少年中,只要有三五個能入他眼的,就算是不錯了。

  反倒是李寶,做事的時候一聲不吭,中規中矩,不枉周銓把他拐來。

  他們在這裡圈地立樁,自然有人指指點點,也有軍巡鋪的軍士上來問話,不過周銓不慌不忙報了父親名字,那些軍士便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