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風華 - 第4章
聖者晨雷
方拙眼中頓時閃出羨慕之色,周銓自己,卻有些茫然。不過從那獄卒口中泄露的意思來看,當是他那個便宜老子使了勁兒。
跟着獄卒出了這間監牢,七拐八彎,到了一間偏僻的屋子,那獄卒推開門,低聲道:「周書手,人帶來了。」
緊接着,滿臉擔憂的周儻出現在周銓視線之中。
見周銓沒有受過凌虐的跡象,周儻稍稍安心,然後向那獄卒拱手:「大恩不言謝,洪三哥,周某必有後報。」
那獄卒擺了擺手:「時間緊迫,你有什麼交待,還請快些。」
周儻拉住周銓,問了兩句,聽得周銓怪異的腔調回答,他倒不奇怪,見周銓真沒有吃什麼苦頭,這才說起外邊的事情。
原本周儻讓兒子去軍巡鋪,只是想要嚇唬他一番,沒料想卻被李孝壽撞着,直接拿至開封府大牢,所以他心中也是惶急無比。
此刻他都無計可施,只能反覆叮囑,讓周銓在牢中小心。
「若是提審,孩兒當如何應付?」
聽方拙說了一晚上話,周銓好歹能用此時的白話對話,不至於露出太大馬腳,只是每說一句都很慢。
「提審……暫時不會,如今出了大事,待制老爺怕是沒有功夫管你。」
從周儻口中,周銓才知道,這開封府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大內奉宸庫的庫吏呂壽,盜了奉宸庫所藏金玉,被發覺後繫於獄中,可就在昨日,呂壽脫獄逃走,到現在也沒有抓回來。
這對剛剛重任權知開封府的李孝壽來說,是給他臉上的狠狠一拳!
故此,昨日李孝壽發怒,召各級官吏議事,將當時的獄卒與相關胥吏盡皆拿下,以「故縱」的罪名發落,很是打了不少人。
聽得這個消息,周銓心中一動。
他急於從牢里脫身,覺得這似乎是一個機會。
「父……父親,孩兒的罪名,應當是強加於我的吧?」他向周儻問道。
「你自己做的事情,還來問我?」聽他問起此事,周儻氣就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
周銓苦着臉,沒有作聲,這是這具身體原先主人幹的事情,但既得其身,便要擔當其因果。
「已經弄明白了,有人想着你老子的這個書手之位,雖然你未有什麼大錯,但正好送上口實。」周儻淡淡地說道。
若換了往常,周儻不會對兒子提起此事,但是從周銓揭破三仙姑的騙局裡,他意識到,自己這個兒子已經長大了不少。
「關鍵是李大娘,父親,若是李大娘撤去訴狀,只說是誤會,我便可以出獄了吧?」
聽到兒子這樣說,周儻又哼了一聲。
若是那開妓館的李蘊李大娘肯撤訴,周銓自然就能出獄,但李蘊怎麼會輕易撤訴,除非周儻答應她的某種條件!
周銓卻嘿嘿笑了笑:「若……我說我那日在她那裡,看到了呂壽呢?」
此話一出,周儻眼睛就瞪得溜圓。
「府尹老爺可沒有那麼容易糊弄,若是假戲真作了,你就是死路一條!」想了會兒,周儻又道。
「姦淫罪名,也是死路一條,如今是府尹老爺還顧不上我,若是顧上了,以他的行事手段,我還有活路麼?」
周儻聽得這裡,雖然驚訝於兒子的狠勁果決,但同時,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我兒看來經此教訓,成長了不少,既然如此,為父便陪你玩上這一次,李蘊李大娘是吧,我兒你附耳過來!」
周銓伸過頭去,周儻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周銓頓時也眼睛圓了。
這位便宜老子,也是個狠角兒!
他原本只想着出監脫獄,但以他便宜老子的打算,不僅僅要出監,甚至還要在李蘊李大娘那裡狠狠撕下一塊來。
「誣告我兒,豈能不給她一點教訓……若不是知道宮內的內官常去她那兒,這次你老子就要讓她好看!」周儻又哼了一聲。
他父子還要細說,這時那獄卒走了進來:「周書手,大老爺就要回來了,你還是先去吧,放心,有兄弟我在,你家小郎君在牢里不會受苦!」
老周提了一個大食盒,原本是給周銓吃的,現在只能讓周銓帶回牢中。
那方拙見周銓回來,還拎了個大食盒,便知道這少年郎是有門路的,他湊上來獻殷勤,周銓也不拒絕,不但與他分享自己食盒中的肉菜,還請獄卒拿了壇酒來,給那方拙飲用。
周銓自己也嘗了口,這酒不但渾濁,而且帶着股甜酸味,周銓並不喜歡,因此全都給了方拙。
三杯黃湯下肚,方拙的話就更多起來,周銓記得他昨夜曾經提到過呂壽,有意探他口風。
方拙本來就喝得半醉,哪裡會戒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當下滔滔不絕,說起呂壽之事。
原來他曾經與呂壽關押在同一監牢之中,那個時候,他曾聽呂壽說起奉宸庫中的情形。
不過大多都是犯人吹牛之語,並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此時監牢之外,顯謨閣待制、權知開封府李孝壽踱着方步,緩緩坐上衙門大堂正位。
他端坐之後,掃視周圍,滿堂之上,那些胥吏、衙役,一個個噤若寒蟬,這讓他很滿足。
不過一想到呂壽之案,他的心情又變糟了。
這幫子胥吏,他一個都信不過,總覺得他們與那作奸犯科之輩暗中勾結。
「昨日諸人,可有口供了?」他沉聲問道。
回答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個個喊冤叫屈,就是沒有一個交待的。
李孝壽捻須冷笑,這些欠打的貨色,不到黃河心不死,當給他們一個教訓才好。
「昨日押入牢中的那個姦淫罪囚呢,給我帶上來!」心念一轉間,李孝壽下令道。
他討厭任何作奸犯科之輩,所以那個姦淫罪囚,正好是殺雞駭猴的那隻雞!
第5章
香車系在誰家樹(5)
周銓正與方拙吃喝,突然間,幾個衙役破門而入,那個方才受了周父好處的獄卒,此時面如土色,跟在這幾個衙役的身後。
「小郎君,嘴緊一些,便是挨上些棍子,也不要亂說話。」那獄卒小聲嘀咕道。
周銓莫名其妙,不過還沒等他弄明白,就被衙役夾出了監牢,那獄卒只能眼巴巴望着,暗自祈求周銓別亂說話了。
「事情不妙,有所變化!」周銓心中大急,他可不想去挨棍子,當下向那獄卒使了個眼色,然後大叫道:「我家老爺子!」
那獄卒頓時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讓他去通知周儻。
雖然覺得周儻來了也沒有什麼用處,但那獄卒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溜到一邊,至於他是不是去通知周儻,周銓也沒有把握。
跟着衙役穿過幾個院子,到得開封府正院,周銓頓時愣了一下。
院子裡跪着四十餘人,一個個灰頭土臉,不少人身上的衣裳,還是衙門裡的公人。
「這些應當是被呂壽案牽連的胥吏、獄卒,他們被帶來跪在這裡,顯然是備審,那麼這個時候把我帶上來……」
見到這些人,周銓心念一轉,頓時明白自己被帶來的目的!
殺雞駭猴,需要一隻雞!
他心中一駭,腳下頓時慢了點,身邊的衙役卻不敢耽擱,直接踹他,讓他踉蹌仆倒。
他痛呼之聲驚動了偏廂房中的李孝壽。
此時李孝壽麵前,兩個衙役垂首行禮,正眉開眼笑地從他這接過賞錢。
「記得我的吩咐,別留手。」李孝壽淡淡地道。
「老爺放心,小人等都是打慣了人的,要他活就活,要他死就死,全憑老爺心意。」兩個衙役中的一個,擺了擺手中的水火棍回應道。
李孝壽略帶厭惡地皺了一下眉,然後大步走向正堂。
他雖然是權知開封府,但也不能在這裡一手遮天。
象現在,他想打死個把犯人殺雞駭猴,就必須重賞這兩個杖者,否則便難以如意。
「升堂!」
此時周銓已經被帶到了大門口,然後左右膝彎各挨了一腳,只能跪在門檻前。他聽到衙役的呼聲,緊接着,昨日見過的那位官員自側而入,走上公堂坐下。
這個時候,周銓背上已經全是冷汗。
他是聰明人,知道如果不想法子自救,那就是死路一條。心念疾轉之中,想到從昨夜到今日,從方拙口中聽到的有關李孝壽的事跡。
這可是一位酷吏,甚為嚴苛,這是他第二任開封府,前一任時,為蔡京爪牙,窮凶極惡,實在不好對付!
「哈哈,哈哈哈哈!」
心念疾轉之間,周銓突然開口大笑,笑聲震動四周,讓那些或跪或立的人,都側目以視。
「這小子瘋了麼?」
「大尹升堂,他還敢如此喧譁,這可是自尋死路!」
就是大堂之上的李孝壽,此時也是一愣,然後捻須眯眼,目光中凶芒閃動。
得了他的示意,有衙役上來,將周銓拖進大門之中,周銓入內之後,口中仍然大笑不止。
「你這奸徒,竟然敢咆哮公堂,於堂審中失禮……來人!」李孝壽開口道。
周銓心中突的一跳,這可是不分清紅皂白就要對他施刑!
冷汗再度冒了出來,這與他的計劃不一致,原本他以為,這樣大笑,對方總要問一聲「何故發笑」。
「大尹老爺還請息怒,小人見到大尹老爺,自知有救了,所以才喜不自禁,實在是歡喜得難以自制!」
此時形勢逼人,周銓也顧不得後世的什麼尊嚴禮儀了,拜倒在大堂之上,口中大聲道。
李孝壽原本是下令施刑的,但聽到這少年郎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他也生出好奇心來。
既然是酷吏,少不得喜歡刨根問底,所以李孝壽輕輕咳了一聲,本來要拉周銓出去的兩名杖者,便暫時停手。
「有救了?」李孝壽淡淡地問。
「是,草民生於市井之中,常聽得人言,開封府前有包孝肅,後有李孝壽,大尹與包公齊名……」
周銓口裡胡說八道,暗中瞄了李孝壽兩眼,發現自己將他和包拯相提並論,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不討厭、願意聽下去就好!
包孝肅就是包拯,此時雖然還沒有經過後世文人的宣傳誇讚,更沒有那些評書小說中的傳奇,但是包拯確實深得人心,在民間聲名甚響。
「小人原本是惶惶不安的,直到見着大尹老爺,這才放下心來,大尹老爺既然與包公齊名,那必然是和包公一般,斷案如神的,肯定能還小人一個清白……小人想到這裡,所以喜不自禁,放聲大笑,還請大尹老爺恕罪!」
李孝壽嘿的一笑,這小子,想要靠着這種伎倆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