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明 - 第6章
拉丁海十三郎
第06章
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魚
「二楞……玉麟……你的魚,就是這樣……刺上來的?」有人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張準點點頭。
「怎麼可能?魚游得那麼快!」有人驚叫。
「人可以比他更快!」張准面無表情的回答。
「可是……我們每次用魚叉,都比魚慢……」有人喃喃自語。
「那是你訓練不夠!」張準的回答還是硬邦邦的,毫無表情。
海軍陸戰隊有些新戰士第一次觀看扎魚表演的時候,也經常這樣發問,張準的標準回答就是這樣的。
人可以比魚更快!
如果你的動作比魚慢,就是你的訓練還不夠!
想要刺中魚,就要玩命的訓練!
要不然,魚憑啥落入你的手中,被你吃掉啊?
這世界上,就沒有容易的事!
七條魚差不多四十斤,張准覺得可以了。
可能是因為太多的軍戶都來捕魚,那些比較明顯能看出有魚的地方,基本上都被人下了網,可是正因為如此,在那些沒有辦法下網的淺灣,聚集的魚群特別多。等自己的水平恢復過來,出手五次應該不成問題。總之,只要自己還活着,吃魚是絕對不成問題了。
「回去吧!」張准將長矛在海水中攪動,洗淨上面的血跡。
「好!」耗子樂呵呵的回答。
七條大魚,耗子一個人提着很吃力,張准用草根將魚鰓串起來,一條挨一條的掛在長矛上,兩人一頭一尾的抬着,回去所里。入城的時候,不少軍戶都用羨慕的目光看着兩人,看着兩人抬着的七條大魚。耗子感受到羨慕的目光,高高的挺起了胸膛,好像是得勝回來的將軍一樣。
兩人回到棚戶區,楊映菡正在門口收拾採回來的草藥,看到兩人回來,看了一眼,沒有反應,忽然感覺到什麼,又看了一眼。這一看,眼睛再也無法挪開了。張准和耗子兩人抬着的,可是足足七條大魚呢!一字排開,那是相當的壯觀。
剛好小妹妹楊凌雪從裡面出來,一眼就看到這麼多魚,頓時誇張的驚叫起來:「哇!這麼多的魚!」
楊敢生也從裡面跑出來了,看到這麼多魚,也歡天喜地的衝過來,近距離的觀看着七條大魚。兩兄妹左看右看,好像怎麼都看不夠的樣子。楊敢生還伸手去摸魚身上的鱗片。
好大一會兒,楊映菡才狐疑地問道:「這是你們兩個抓的?」
耗子得意洋洋地說道:「這都是二楞用長矛紮上來的。一紮一條,一紮一條,神的很!」
說罷,很誇張的演示張准剛才的動作。
這小子,真的扎魚肯定不行,不過模仿張準的動作,的確很標準,連神態都有三分的相似。
楊映菡難以置信地說道:「玉麟,真的是你……」
張准知道她疑惑什麼,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溫和地說道:「我被打了一下,好像開竅了不少,這扎魚的本領,仿佛是天生就會一樣。隨便這麼一伸手,就能夠刺中海水裡的魚。」
楊映菡欣然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擔心……」
耗子看看張准,又看看自己的妹妹,笑得很詭異,很曖昧。
楊映菡臉一紅,掀開帘子,進屋去了。
楊敢生和楊凌雪兩兄妹,則主動的接過長矛的兩頭,將七條大魚搖搖擺擺的抬回去廚房。
張准總共刺了七條魚,加起來差不多有四十斤,裝滿了一個大木桶。
這麼多的魚,楊家根本吃不完。黃氏徵得張準的同意,拿了三條,分給旁邊的鄰居,自己家裡留了四條。那三戶鄰居,都是家裡有人被打死的,現在屍體還沒有下葬,實在是太慘了。楊家屯的鄉親們想要幫助他們,卻個個都窮的揭不開鍋,沒有那個能力。這三條魚,算是聊表心意了。
黃氏的計劃是,今天晚上吃兩條,明天中午吃兩條。兩條魚加起來超過十斤,切塊燉熟,配上野菜飯,就是非常豐盛的晚餐了。一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樣豐盛的晚餐了,去年的除夕夜也不過是吃了幾塊油渣罷了,提起來就讓人兩眼淚汪汪。
楊家屯除了有三個軍戶被打死之外,還有更多人被打傷。那天跟楊凱德一起去鬧餉的,基本上都被不同程度的打傷了。楊凱德等人是外傷,還有五個鄰居是內傷,大出血,昨晚還在吐血。幸好郎中看過,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最好還是調養一下,吃些有營養的食物。然而,軍戶們都窮的揭不開鍋,連雞蛋都湊不出來,哪裡有什麼有營養的食物?
張准說道:「要不這樣,這所有的魚,都送給鄰居們補身體吧。現在還有時間,我還可以去抓幾條回來。」
黃氏猶豫着沒有說話。她以為這魚很不好抓呢,耗子經常去海邊溜達,結果一條魚都沒有弄回來。
楊凱德拄着拐杖,從炕上掙紮下來,激動地說道:「好!就這樣做!玉麟,辛苦你了!」
張准說道:「沒什麼,力所能及的事情。」
黃氏連聲感謝,便叫楊映菡、楊敢生和楊凌雪分頭送魚去了。
張准提着柴刀,和耗子出了楊家屯,到旁邊的竹林,砍了一根趁手的青竹,削成竹槍的模樣,再次來到了紅石灘。這一次,兩人是本着大豐收的心情來的,所以,耗子專門帶了扁擔和兩個水桶來,準備擔魚。
兩人到了紅石灘,立刻開始幹活。耗子負責砸石頭和整理紮上來的魚,張准專心負責找魚和扎魚。
這時候的紅石灘,更加的荒涼,剛才的三個青年,也已經回去了。沒有人競爭,張準的效率更高了,每次竹槍下刺,都不落空。大概用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張准就扎了三十幾條的大魚,將兩個木桶裝的滿滿的。掂量掂量,至少有一百七八十斤。
這麼重的木桶,耗子肯定是無法挑起來的,他嘗試了幾次,木桶紋絲不動。少不得,張准只好自己挑了。當他將滿滿的兩桶魚都挑回到棚戶區的時候,整個楊家屯都沸騰了,各家各戶都派出代表,跑到張準的身邊圍觀起來了。看着兩桶滿滿的大黃魚,鄰居們簡直驚為天人。
「大家看,這都是二楞扎回來的!怎麼樣?神奇吧?」
「我將魚攆出來,二楞站在外面,就這麼一紮,一提,一甩,啪的一聲,一條魚就在我的身邊出現了!」
「看好了,就是這樣……一紮!一提!一甩!」
「看你們抓魚多費勁!弄半天都沒有一條!」
「耗子,你的水平好像也不咋地,我就沒見你親手抓過魚。」
「那是……我不想抓……」
……
這種場合,往往是耗子賣力表演的時候。這傢伙的嘴巴好像是魚肝油抹過似的,滑溜得很。他添油加醋的向大家演示張準的扎魚本事,將一眾的鄰居都唬得一愣一愣的,都說張准可能是武曲星下凡了。要不然,那麼靈活的魚,怎麼會被長矛一下子刺中呢?
那些年輕的軍戶弟子,更是兩眼發直,怎麼都無法理解張準的神奇本事。這裡面,就有他們之前見過的那三個年輕人。楊家屯有幾百號人,張准以前的記憶又不好,他還真是想不起來這三個人是誰。
「鄉親們!聽我說!」
楊凱德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從屋裡走出來。
他在楊家屯的威望,還真是相當高,正在吵吵嚷嚷的鄰居們,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大伙兒聽我說,昨天受傷的人不少,都要補一補。玉麟抓的這些魚,每個受傷的人都有份。不幸遇難的兄弟,雙份,雙份。大家不要急,不要急,都有份,都有份。只要有我楊凱德吃的,就有大家吃的。」
楊凱德樂呵呵地說道。
他跟着做主,將大部分的魚都分給了周圍的鄰居。
鄰居們收到魚,對楊凱德自然是感激不盡,同時對張准也是讚譽不斷,都說張老四雖然去得早,卻是後繼有人了。家裡死了人的三戶人家,更是親自前來道謝。以前大家都叫二楞,現在都改口叫玉麟了。最後,楊凱德只保留了兩條魚。
張准看看天色,夕陽還沒有完全下山,便說道:「楊伯伯,要不,我再去扎一些回來?」
楊凱德拍着他的肩頭,感激地說道:「夠了,夠了,玉麟,不要太辛苦了。被打傷的鄰居們,都已經分到魚了。如果還要分,也要等到明天了。」
張準點點頭,說道:「好,我明天也多扎一些,保證每個鄰居都能夠分到一條。」
楊凱德欣慰地說道:「好,好,好,只是你不要累着。」
張准說道:「不需要多大的力氣,累不着的,就是要耗子配合,他不覺得累就行。」
楊凱德樂呵呵地說道:「那是他的福分,他還嫌累。」
耗子在旁邊連聲說道:「不累,不累,玉麟哥,我現在是全身都充滿了力氣,一點兒都不覺得累!真的,我真是太激動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魚!」
第07章
有人要跟張准學扎魚
楊銳鋒打柴回來,聽說張准扎到了這麼多的魚,也非常高興,難得的讚揚了張准一句:「玉麟,好樣的,咱爹沒看錯人!」
他是個悶葫蘆,平時極少說話,要他稱讚別人,簡直比登天還難。今天算是破天荒了。他的確也是餓壞了。天天吃野菜,吃草根,沒有肉吃,肚子裡一點油水都沒有,還要每天準備幾百斤的柴火。從嶗山到楊家屯,距離可不近,挑着一百多斤的柴火,每天來回兩趟,其實累的夠嗆。聽說有魚吃,自然是忍不住食慾大動了。
在父子倆幾個說話的時候,楊映菡和黃氏已經在水井邊忙碌起來了,打水的打水,殺魚的殺魚。小丫頭楊凌雪和小哥哥楊敢生也在旁邊幫忙,打下手。因為只有一口水井,分到魚的鄰居們,也都在水井邊殺魚。一群婦女湊一起,低聲的說些高興的話語,暫時沖淡了悲傷的氣氛。
由於錢糧被拖欠了太久,去年過年和元宵節,楊家屯都是一片的死氣沉沉,根本沒有任何的歡聲笑語。最慘的還是昨天元宵節,早上去鬧餉,下午就被打的傷痕累累的回來,還死了三個人,婦女們都哭成一片,真是慘不忍睹。
張准注意到,楊凱德看到這個場景,眼角居然有點濕潤了。說實在的,這樣的場面,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幾條魚就高興成這樣,軍戶們的生活,還是太苦了啊!但是,張准沒想到,更令人掉眼淚的事情還在後面。要是親自來到這個世界體會,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那三戶死了人的軍戶家庭,收到兩條魚以後,居然將其中的一條,和屍體放在一起,然後用草蓆卷着,就這樣草草的下葬了。負責下葬他們的楊凱德,對着蒼天,老淚縱橫地說道:「李老五,吳小七,張英,做哥哥的對不起你們。沒有什麼東西陪你們上路,這條魚,你們就帶走吧。」
現場一片的哭聲,悲慟不已。
張准實在是看不下去,提着竹槍,到紅石灘,又扎了十幾條魚回來,交到楊凱德的手上。
最終,每個被打死的軍戶,都帶着五條魚上路。
據說,這是楊家屯多年以來「最隆重」的葬禮了。
以前有軍戶死去的時候,都是赤條條的下葬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東西陪葬。甚至,連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要被剝下來,留給自己的子孫繼續穿,不能輕易的浪費了。
這,就是楊家屯軍戶的真實寫照。
這,就是大明朝窮苦百姓的真實寫照。
從葬禮回來以後,張准總是感覺自己的喉嚨裡面,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滿腔的情感都無法宣洩出來。最終,他再次來到紅石灘,站在岩石上,對着海浪放聲長嘯,最後還沿着紅石灘跑了兩圈,然後跳入冰冷的海水中暢遊半個小時,這才稍微感覺好一點。
重新回到棚戶區,張准站在空地的中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什麼。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令人難受了,所見所聞,都令人肝腸寸斷,催人淚下。但是,他又隱隱感覺到興奮。因為,隱藏在他心底的造反念頭,再次活躍起來。
為了實現改變歷史進程的目標,直接造反無疑是最有效的途徑。要造反,就要有人,就要有班底,還要有根據地。這是張准看了不少的歷史書以後,總結出來的經驗。沒有人,沒有根據地,最多只能成為曇花一現的流寇,絕對不能成大事。
楊家屯的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班底嗎?
浮山所,不就是很好的根據地嗎?
楊映菡出現在他的身邊,輕聲說道:「玉麟,你怎麼啦?」
張准勉強提起精神,沉聲說道:「我很好,我沒事。」
楊映菡有些擔心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張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真的沒事,真的。」
楊映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去了。
張准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又兩手互掰,將所有的關節都彎曲得啪啪啪的直響,仿佛只有這樣狠狠的折磨自己,才能疏泄內心的抑鬱和憋屈。造反,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吧,張准承認,他的確是有些急於求成了。但是,他前世所受的冤屈,實在是太大,大到令他有點失去理智。現在的他,只要抓到任何一根改變命運的稻草,都會死死的不肯放手的。
耗子不知道哪裡去了,好半天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身後居然跟了五個小伙子。他將五人帶到張準的面前,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說道:「哥,虎頭他們幾個,也想跟你學扎魚呢!」
張准掃了一眼五個小伙子,長得還算可以,身高應該都在一米七以上,就是面帶飢色,眼睛有點發黃。沒辦法,普遍缺乏油水啊!一條魚就讓鄰居們高興成這樣,可見平時生活的困頓了。
「玉麟,我是楊致遠,外號虎頭……」
因為耗子提前打了招呼,說張准忘記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五個人各自通報自己的名字,分別叫楊千強、楊俊傑、楊子軒、楊宏文、楊致遠,都是家裡請人給起的名字,所以文縐縐的,拗口。平時都不叫名字,都是叫外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