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逢對手 - 第2章

素衣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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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晴在車輦中坐着不動,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的冰冷。等了許久,還沒聽到侍女報送哥哥的消息,她便趁此休息的機會,把腿伸平,自腳踝向上輕輕捶着。

  其實對自己是如何穿越的,她沒多少印象。只記得一直處於瀕死的感覺,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床前人影綽綽。開始是現代的醫院,穿着手術服的大夫繞在自己身邊,手術台上刺目的光。再後來便沒了知覺,等她再模模糊糊的有意識時,看到床前有個柳眉杏目的古代年輕女子穿着大紅的嫁衣對她一邊哭一邊說話。她那時,渾身沒半點力氣,腦子也渾渾噩噩的不好使,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口中嗯嗯呀呀的應着,迷迷濛蒙的又睡了。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她是逐漸清醒的。一點一點的接受這個新世界,所以整個過程倒還平靜。

  她後來才知道自己穿越成了舞陽侯府的嫡長女藍佑晴,病床前那個哭泣女子是自己的妹妹藍佑昕,那天她要代自己出嫁,臨上花轎前跟她這個做姐姐的做拜別還有懺悔。

  因為佑昕要嫁的男人,原本是她姐姐佑晴的丈夫。

  無奈

  ,誰叫當時佑晴病的厲害,基本上徘徊在差一口咽氣就蹬腿的狀態。眼瞧大小姐救不回來了,不如讓姐姐的死,變成妹妹活的機會。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妹妹原本指定的婚嫁對象,乃是九殿下昭王宋靖睿。

  關於此人的荒唐史,是在佑晴養病時,斷斷續續聽丫鬟們和婆子們說的。王爺有很多種,住在京師受皇帝管轄,不許插手政務動輒就被圈禁的。也有有自己的封國,沒事養養兵,對着全國地區握拳嘆氣,準備謀反篡位的。

  而自己來的這個朝代,諸王是有自己封地的。在自己的封國里,這群人無愧於『王爺』二字,真是王者,手握大權,除了皇帝誰都不放在眼裡。封國內官吏任免,經濟稅收,包括駐軍調遣,他都能插手管上一管,地方官吏初一十五要到王府拜謁。最要命的是,就算王爺犯了錯,當地官吏若是上奏給皇帝,皇帝覺得這算不得個事,就要以『離間皇族親緣罪』把官吏問斬。

  這種情況下,除非藩王要造反,否則他基本上在封國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就如這位昭王殿下,總結起來,那就是一個封建王爺的窮奢極欲的縮影。至於花個幾百兩銀子買幾張紙這種糟蹋錢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對死過一邊的佑晴來說,這次生命是老天賞賜的,她不挑剔。嫁就嫁嘍,反正穿來之前看了很多宮斗電視劇和小說,大不了挽起袖子投入到王府爭鬥中過把『與人斗其樂無窮』的癮。

  可聽來聽去,就沒人說過昭王在女人方面的荒唐事。佑晴忍不住一問,才知道昭王在女人方面沒有任何污點。

  正因為太乾淨了,才越發詭異。他在封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千八百女人易如反掌,可他據說連一個妾室甚至通房都沒有。不寵女人,也沒男|寵,人妖也沒見喜歡。在這講究娶妻納妾開枝散葉的皇族內,十分稀奇。

  所以免不了猜測這位王爺從生理到心理都有問題。藍家又怎麼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女兒嫁過去守活寡被虐待。

  佑晴病重,嫁不了撫遠將軍之子,藍家人才把妹妹李代桃僵送上了花轎。可誰都沒想到,姐姐居然活了,這回糟了,昭王還在等着迎娶王妃呢,藍家沒辦法,只得哭着勸佑晴嫁過去。

  佑晴倒覺得沒什麼,有些荒唐事在這個年代人眼裡看起來大逆不道,離經叛道,在她眼裡只是個沒心肺的頑童的所作所為罷了。至於有沒有女人,這取決於個人的喜

  好,有的人天生對異性不感興趣。她穿越來之前,身邊很多朋友和她的想法一樣,到歲數找個靠譜的男人一嫁就算了。沒準人昭王就尋思到歲數找個女人一娶,隨便生幾個孩子就算了呢。

  再說她親堂姐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娘娘,有這層身份保駕護航,她只要不犯大錯誤,混個自然死亡應該不是難事。

  在哪個朝代,有哪種身份就該做與時代和身份相符的事情。她沒啥高尚追求,只想壽終正寢。

  現在她的送親車隊停在這荒郊野外,她那不靠譜的大哥藍邵誠追着昭王的信使不見了,也不知一貫好勇鬥狠的大哥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小姐,您喝口熱水。」丫鬟覓春這時自車簾的縫隙遞進來一杯熱水,道:「這是他們剛生火熱的。」

  佑晴捧着那瓷碗,小口的嘬了熱水,縮了縮身體。這時她就外面一陣吵嚷聲,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只聽眾人齊呼:「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心裡一緊,猜測可能是剛才那信使被哥哥制服了,然後去請昭王來了。不過,既然是來迎親的,應該不會在洞房前看她。她這個新娘子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她悠然的吹了吹瓷碗裡的熱水,正欲低頭再飲一口。

  猛地只覺得一股冷風吹進,她抬眸,見車簾已被掀開,一個像從畫中走出來一般俊美的男子正盯着她看。

  「……」他怎麼就闖進來?!這種情況她該說些什麼,怎麼表現?!

  不等佑晴開口,來人抬掌便掃開她手中的瓷碗,滾燙的開水全濺在了車壁上。

  這時,宋靖一把揪過她的衣襟,瞪眼上下打量她,下了一個判斷:「長的真是俗氣!」

  藍佑晴毫不躲避的直視他的眼眸,心中道,彼此啊彼此,你長的也不合我胃口,小白臉!

☆、一周目(3)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眼中裝着厭惡,一個眼裡盛着不滿,怔怔對視。

  宋靖睿見自己王妃長的柳眉杏眼,翹鼻櫻唇,模樣雖然不錯,卻沒有叫他眼前一亮的感覺,和以前見過的美麗女子沒什麼不同,都是些庸脂俗粉。況且看她的模樣,就能斷定她是個一無是處,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可無論怎麼嫌惡,他眼下,除了把她娶回王府外,並無他法。

  這時藍佑晴就聽車外一人聲音顫抖的道:「殿下,你現在就見王妃,恐怕不合時宜,還請放下車簾,讓迎親車隊接王妃回宮,正式拜堂成親。」

  宋靖睿旋首,冷聲道:「本王自有安排,退下!」說完,他又扭頭回來還是盯着藍佑晴看:「你是誰?」

  車外原本嘈雜的人聲此時安靜了下來,更顯得兩人間死寂的可怕。

  她是誰?嚴格來說,她不是佑昕,也不是『佑晴』,壓根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我……」佑晴緩緩開口:「我大哥呢?他去追您的信使了,還未歸來嗎?請殿下派人去尋他。」自己應付不了,把大哥舞陽侯拉出來頂一頂。

  「剛才那信使便是本王!」宋靖睿仍舊追問:「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是誰?」

  她愣一下,她聽丫鬟說那信使朝大哥放了一箭,把他帽上紅纓都射飛了。難怪那麼大膽呢,原來是昭王親自上陣。大哥追着昭王而去,大哥沒回來,而昭王返回來找她,看樣子,她不是佑昕的事情,已經被昭王從大哥嘴裡盤問出來的。

  她無奈的道:「……我是藍家嫡長女,藍佑晴。」

  宋靖睿聽罷,這才送了手,似笑非笑的哼道:「算是你識相,沒吃苦頭自己就招了。」

  她的身份這麼快就被戳穿了,不過怎麼處置,還要看他自己如何選擇,告上京城大鬧一場,兩敗俱傷,還是忍氣吞聲,將錯就錯?

  她看得出來,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厭惡。當一個男人厭惡一個女人,哭是錯,鬧是錯,活着都是錯。這會大哥不在,還是縮起來少惹事為妙。

  佑晴撫平被他揪皺的前襟,抬手把被他碰灑的瓷碗扶正擺好,往車廂里挪了挪,車門口風大,吹的她渾身冷颼颼的。把蓋腿的薄毯子拽了拽,雙手合攏,呵着熱氣。這時她一抬頭,發現宋靖睿還站在車廂口,看仇人似的看她,唬的她一跳:「殿下,您還有問的?」

  >  宋靖睿怎料她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裡,自顧自的又是扶碗又是拽被子的。本來要說的一肚子怨氣話,此時都被堵了回去。

  他恨恨的把車簾摔上,轉身對幾步外彎腰恭候的周侍郎,道:「本王這就回去帶人來迎親,端禮門見!」說完,翻身上馬,揮鞭而去。

  周侍郎在馬後追了幾步,一邊跑一便喊道:「殿下,微臣為您調十幾個精兵護送您……」眼看昭王的背影越來越遠,他把高舉的手慢慢放下,垂頭喪氣的往回走。結果走了兩步,他轉身又跑着去追昭王:「殿下,殿下,小侯爺此刻在哪裡?殿下——殿下——」

  可昭王連頭都沒回一下,就這般策馬去了。

  周侍郎扯着脖子喊了一會無果,這時一個親兵上前,俯身拱手道:「大人,不如讓屬下騎馬去追殿下,追問侯爺身在何處。」

  周侍郎一瞪眼,一拂袖:「蠢材,你敢追上去,就不怕九殿下給你一箭?你馬上帶二十個護衛沿方才侯爺走的那條路去尋人!」待那人領命走了,他急的原地來迴繞圈。

  這趟婚事搞砸了,人家昭王和舞陽侯都是皇親國戚,大不了皇帝當面申飭幾句,他這個考寒窗苦讀二十載,好不易熬到侍郎位置的人,弄不好一夜被削官下獄。周侍郎在經歷了人生最漫長的一個時辰後,就見前方有馬隊歸來,待到了眼前,從一棗紅駿馬上下來一人,正是舞陽侯。只是他渾身泥濘,活似從泥坑裡撈出來的一般,見他這麼狼狽,周侍郎料定必然是昭王所為,不敢多問,趕緊叫了隨行的大夫來給他檢查傷勢。

  好在舞陽侯除了左肋一處傷勢外,並無大礙。周侍郎找准機會,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和舞陽侯講了。藍邵誠略微吃驚:「殿下說,回城帶人來迎親?」

  周侍郎高興的點頭:「是啊,想必是殿下對王妃十分滿意。此番一見傾心。」

  藍邵誠半信半疑,不過本以為昭王折返回來要對妹妹不利,沒想到他不僅沒傷害她,反倒下令繼續成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雙方都騎虎難下。藍邵誠一邊糾結於妹妹嫁予昭王的悲慘,一邊又慶幸昭王願意吃這個啞巴虧,而不是退婚並上疏告藍家一狀。

  藍邵誠擦淨了臉,確定自己儀表不那麼狼狽了,才到了妹妹車輦前,隔着車簾低聲問道:「佑晴,方才九殿下來,與你說什麼了?」說完,就聽車內的妹妹有幾分無奈的道:「他說我長的俗氣,還問我是誰,我告訴他,我是藍佑晴,然後他就走了

  。」

  這和藍邵誠想想中的,兩人含情脈脈對視,最後昭王對自己妹妹一見傾心,捨不得退婚的情形差的有點遠。

  這時聽妹妹問道:「哥,他發現我不是佑昕了,咱們是要打道回府了嗎?」

  藍邵誠道:「殿下告訴周侍郎,他這就回去帶人來迎親,所以……所以……咱們還得繼續前行。」

  在車內的佑晴嘴角不禁抽了抽。

  看來昭王選擇了顧全大局,將錯就錯,迎娶她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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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一路上的車馬勞頓,成婚儀式才叫藍佑晴苦不堪言。趕路的時候,她在車裡隨便怎麼『歪着』『靠着』『倚着』,想怎麼動就怎麼動。可自從送親隊伍進了城,她就成了個任人擺布的偶人。儀式之繁瑣,程序之複雜,叫她終身難忘,簡直比體能測試跑三千米還累。

  鳳冠壓的她脖子都要斷了,蓋着蓋頭,她看不清周遭的情況,但自從和宋靖睿一起踏入禮堂,她就感覺到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人散發隱隱的怨氣。

  等贊禮官周侍郎字正腔圓的道了一聲:「送入洞房——」她便由人扶着向王府後院的存心殿走去。

  開始還有陪嫁的丫鬟在她身邊偶爾和她說兩句話,等時辰差不多了,她們按照規矩都退下了,獨留她一個人等着丈夫。

  她緊張,卻不害怕。畢竟皇室要臉面,就算宋靖睿看不上她,他能做的頂多是把她當乾貨靠邊晾曬起來,不聞不問。

  估計他也是這麼打算的。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藍佑晴差點倚着床屏睡過去,才聽到太監在外稟告:「殿下駕到——」。她一個激靈就坐直了身板,在蓋頭下眼觀鼻鼻觀心,心中默念着『我叫不緊張,我叫不緊張。』

  來人推門進來,徑直向她走來。這時龍鳳紅燭『啪』的綻放了一朵燭花,佑晴太過緊張,身子不禁一抖,她就聽宋靖睿嫌惡的『嘖』了一聲,然後頭上的蓋頭就被扯掉了。

  宋靖睿手裡抓着她的蓋頭,甩了甩,冷聲問:「知道本王為什麼不用秤桿挑你的蓋頭嗎?」

  「因為殿下您娶我,並不稱心意。」

  兩人穿着象徵喜氣的大紅禮服,臉上卻都沒半絲的歡喜顏色。佑晴看得出來,宋靖睿勉強想把視線放在自己臉上,但是每次兩人眼神接觸,他都要微一蹙眉,並把目光移開。

  >  

  這時負責洞房內禮儀的執事女官和一干宮人在外求見,才將兩人間的凝重氣氛打破。執事女官負責為新婚的王爺和王妃舉行同食一『牲』的同牢禮,他先切了一片羊肉放在昭王唇前,昭王瞟了眼自己的王妃,然後張嘴把那羊肉給吃了,一邊嚼一邊看佑晴。

  不用他說,佑晴明白,他是把那羊肉當做自己了。

  執事女官又為兩人斟了合卺酒。兩人一言不發,執事女官怎麼吩咐就怎麼做,所以禮儀很快就進行完了。

  等執事女官和宮人們退下了,屋內獨留兩人,真正的煎熬才開始。

  佑晴覺得這麼沉默下去不是辦法,應該說點什麼。未等她開口,就聽宋靖睿道:「本王今夜留下來住。」

  佑晴知道他厭煩自己,淡淡的道:「殿下不必勉強。」

  聽他這意思,大概過了今晚,他就不會和她住在一起了。極好,一會躺平了,雙眼一閉,熬過這一晚,就能解脫了。

  宋靖睿忽然起身,攔腰一掬,幾步就把佑晴帶到床前,他雙手把她的鳳冠摘到,隨手一扔。繼而左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床上推,右手則從左袖中取了一根細繩出來,整個人騎在她身上,把她兩隻手腕一扣,就要捆。

  事情發生的太快,嚇的佑晴連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快點放開我!」

  難道他是個喜歡在床笫之事上玩花樣的變-態?

  「不捆住你,我不放心!」宋靖睿冷聲道,強壓住死命掙扎的佑晴。

  佑晴氣喘吁吁的哼道:「原來殿下好這口!」

  「哪口?」宋靖睿聽不懂她的話:「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人,本王睡不安穩,怕你搞小動作,先把你捆牢了,叫你動彈不得。」

  佑晴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使勁掙扎着:「如果殿下是擔心這個,全然沒必要,臣妾可以把婚床讓給您,臣妾可以在椅子上坐一夜給您望風。」

  「你本就不是該嫁給本王的人,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怎能允許你看着本王入睡。」

  佑晴也急了:「不管我是藍佑晴還是藍佑昕,我代表的都是藍家。我除非瘋了,否則怎麼敢傷害你,累及藍氏一族?」

  「你們姓藍的什麼事不敢做?掉包王妃這種事都做得了!做些對本王不利的事,還在話下嗎?」

  佑晴心道,說對

  了,我現在還真想殺了你!

  她哪能叫宋靖睿把她給捆住了,拼命的掙扎,腰身亂扭想把他掀下去。宋靖睿騎在她身上,兩人肢體親密的接觸,她一番掙扎扭動,雖是隔着布料摩挲,但他那處很快就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