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妻難求 - 第25章

素衣渡江

  「胡說八道!」他呵斥了小廝:「哪有你說話的份,再敢妄自揣測小心你的舌頭!」

  夏慶庚緊縮眉頭,他不願意相信卓雨樓是所謂的貴人,但畢竟是神諭,他準備再好好琢磨一番。於是威脅了身邊的小廝,叫他嘴巴嚴點,走漏半點風聲,拿他是問。而這一次,他決定以身作則,讓這次扶乩結果爛在肚子裡,誰都不告訴。哪怕是自己的一妻一妾,要是他兒子未來會娶官奴的消息傳出去,老夏家就沒臉見人了。

  這幾日他不知看了多少遍,早就將這首詩爛熟於心了,可除了暗指卓雨樓的解釋外,他真的沒想出更可信的解釋。思來想去,決定先把兒子叫回來,探探他的口風。

  於是這一日,夏慶庚派人去後軍都督府衙前等兒子,傍晚時夏宣一出府衙的門,就被老爹派來的人接回家了。

  夏宣暗喜,但必須故作姿態,他歪着脖子看向別處,吊兒郎當的道:「您把孩兒趕走,某些人剛高興幾天,您這麼把孩兒叫回來了,某些人該失望了罷。」

  夏慶庚端着一陰沉的黝黑黝黑的臉:「老子叫你回來,肯定有老子的理由。你老實回答,你現在是不是還和你那奴才住在一起呢?」

  「我身邊的奴才多了,您指的是哪個?」

  夏慶庚怒瞪銅鈴般的大眼睛:「你說哪個?!」待看到兒子懶洋洋的點了點頭,他心痛的道:「還真在一起了,這可怎麼辦好。」難道扶乩占卜出的貴人真是指她?

  「爹……您怎麼了?」和父親長期的鬥爭中,夏宣總結出了許多寶貴的經驗,他相信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

  「咳!」夏慶庚板着臉道:「你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了,年末前,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家,我就只好請太后娘娘為你指一門親事了。」

  夏宣對此早有準備:「您這麼做,對誰都沒好處,攪擾了太后老人家頤養天年,外人說不定還要說您這個長輩做的不好,沒給兒子找門好親事。」

  夏慶庚發現自己和兒子天生是冤家,三句話不到,就來火氣,他拍桌道:「那你準備怎麼辦?難不成要娶你養的那個官奴嗎?」

  夏宣一聽便知父親破解了那句詩,這會正焦灼着,於是道:「您別急,等我從大同回來,再和您籌謀我的終身大事,現在先擱置下來。」

  「你去大同做什麼?」因皇帝還未正式下旨派遣夏宣出公差,所以夏慶庚還不知道這件事。

  「我也不想去,可我總不能抗旨不尊吧。」夏宣將從任鴻那裡聽到的消息說給了老爹聽。

  夏慶庚好歹在官場混過,自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麼,替兒子高興:「好!好!你長點心!千萬別干砸了!」他一怔,難道兒子得到這個差事是卓雨樓旺夫嗎?

  夏宣默默的點頭:「您放心,我會抓住這個機會的。」然後偷偷瞄着父親的臉色。

  夏慶庚左右為難,一方面是神仙的提點,一方面是他本人不想讓兒子倒霉的娶個官奴的心思:「……你跟爹說實話,你想娶個什麼樣的妻子?」

  「像娘那樣……」

  夏慶庚鬆了口氣,夏宣的親生母親出身名門,祖上還封過侯爵位,只不過並非世襲罔替,五代而終了。可他這口氣還沒松的徹底,就聽夏宣繼續道:「那樣漂亮的……」

  說話大喘氣!夏慶庚黑着臉道:「漂亮的?!」這個兆頭不好,那卓雨樓就是個絕色美人。

  夏宣繼續道:「不過,家世和婦德更重要。」

  夏慶庚道連連點頭:「對,這才對,納妾,隨便你,娶妻決不能馬虎。」

  叫父親一下子就接受卓雨樓做正妻不太現實,不過他並不擔心,只要父親腦海里有這個念頭了,他以後會一步步安排,讓父親深信不疑的。

  夏宣難得贊同父親的話:「您說的極是,婚姻大事兒子聽您安排。」

  夏慶庚見兒子聽話,忍不住心軟了:「外面住的不舒服,就回府來吧。」不想兒子不領情的道:「遠香近臭,我搬回來,您看我又不順眼了。

  夏慶庚損了面子,凶道:「既然這樣,你就遠點滾着罷!」夏宣從命,和每次一樣,當真起身『滾』了。

  等兒子走了,他陷入了沉思,兒子能得到這份美差是因為卓雨樓的關係嗎?如果真是的,難不成夏家以後會聘她做兒媳婦?

  夏慶庚萬分糾結。

  與父親截然不同,夏宣歡喜的眼開眉展,從家裡出來,直奔在桃枝胡同買的院子。這是個兩進小院,有房二十餘間,安置卓雨樓一個人綽綽有餘了。

  他進來時,卓雨樓本在窗下的貴妃榻上看書,聽到開門聲,她煩的把書本蓋在臉上,裝作睡着了不理他。夏宣由小丫鬟伺候着換了衣裳,躡手躡腳的走到榻邊坐下,安安靜靜坐着等她醒。但他耐心有限,一刻鐘後忍不住將耳朵湊到她臉邊聽動靜,什麼都沒聽到後,小心翼翼的拿開她蓋在臉上的書,俯身想吻她。

  雨樓立即翻了身,臉朝里躺着去了。夏宣笑道:「原來沒睡。」說着也挨着她躺下,手從後面搭在她腰上:「吃飯了嗎?」

  她搖了搖頭:「……沒。」她算是發現了,老天爺就沒一次是站在她這邊的,她不想做什麼,命運偏偏捉弄她做什麼。說過不想當夏宣的外室,結果……她現在的境況,不正是個被他金屋藏嬌的外室麼。

  「等我?」他樂陶陶的問道。卓雨樓沒回答他,但一點沒澆滅他的熱情:「剛出門,就被我爹叫去了,要不然早回來陪你了。」

  「他叫你搬回去?」

  夏宣吻了她臉頰一下:「放心,咱們不回去。他這次趕我走,其實我打心眼高興。要不然我離開京城,放你一個人在府里,我怕別人欺負你,還是這樣好,單獨搬出來,和府里那些爛人離的遠遠的,不給她們害你的機會。」

  「……」的確有點道理。

  「我這是不得已接你出來住,不是叫你做外室。我跟你說過會想辦法娶你,我已經着手做了,你就等好罷。」根據夏宣揣測,他爹對扶乩結果是半信半疑,不敢不信卻又不想相信。

  沒關係,他會繼續努力,叫他全盤相信的。

  如果他娶的第一個妻子,進門不久後就病逝且沒留下一子半女,而這邊廂卓雨樓不僅身體康健還為夏家留下了幾個孩子,再搞一次假扶乩,告訴他爹,除了卓雨樓外沒人能坐穩國公夫人的位置,除了卓雨樓外沒人能為夏家留下嫡系子孫。他瞅準時機,再裝個病,需要這個貴人進門沖喜。幾招下來,他爹想不從都難。

  娶她為妻的話,他說過好幾遍了,她之前一直沒當回事。此時又聽他提起,她蹙眉道:「你如何着手做的?」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夏宣不想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雨樓問道:「到時候是什麼時候?」他想了想:「過幾年吧。」她氣道:「既然要幾年之後,你就別總提,讓我好奇。」

  聽他的意思,計劃已經安排到幾年後了,她悲觀的想,也不知這輩子能不能離開這廝了。

  天已經黑了,唯有榻前一燈如豆,外面飄着小雪,唯有她和他這處有溫暖。他抱着她,看着兩人映在牆上的影子,像交頸的鴛鴦你,心中盪起柔情,稍作思忖後,道:「我真心想和你在起一起,所以為了咱們的未來,我計劃了很多,我不想瞞你,你問我,我就跟你說罷。」說完,略去想要她生育子嗣的部分,把他如何用扶乩騙他爹,以後如何進一步籌劃的事都和她講了。

  雨樓驚訝極了,明明他有時候傻了吧唧的招人嫌,可有時候他又精的跟猴似的:「這,這你都想得出來……」

  「為了你,值得。」

  雨樓道:「……容我說一句,第一步是不是應該把我官奴的身份先摘去?」

  摘了你就跑了,夏宣笑嘻嘻的道:「那是最後一步。」

  她冷笑:「你是怕我跑了,你敢把我安置在這裡,放心的去大同。不就是看準我跑不了麼,我這樣是身份,沒人敢收留我!」

  他趕緊哄她:「你別急,等我回來就動手去辦。」雨樓才不信,使勁推他:「你別說了,我不信!我以後也不問了,隨便你把我怎麼辦!」

  夏宣恬不知恥的握住她的手腕,笑道:「好雨樓,別急,別急,我現在就辦你了。」說着翻身壓住她。雨樓想罵他,可嘴巴被封住,與他廝打又完全不是對手,反倒把自己累的氣喘吁吁,漸漸失去抵抗的氣力,隨他折騰。

  事畢後,他故意嚴肅的問:「避子湯你還在喝嗎?」

  她理直氣壯的道:「當然。」

  他則正色道:「千萬不要忘了,我雖然想娶你為妻,但你正式入門前,我可不想弄出庶長子!」

  「我絕不會忘了。」

  「那就好。」心中暗想,卓雨樓啊卓雨樓,你不是想知道什麼時候給你去掉奴籍麼,嗯……等你有了孩子再說。

  她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夏宣忙搖頭,嘆道:「我馬上要走了,捨不得你,想多看看。」

  雨樓便閉起眼睛隨他看,好在夏宣瞧了她一會,就穿衣下地了去了。

  她的大願景是獲得自由,小願景則是盼他離京,暫時消停一段一日。大願景實現遙遙無期,小願景觸手可及,她便一門心思盼起日子來。

  很快到了夏宣要離開的日子,她對他毫無留戀,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她走到二門處相送,道了幾句路上保重。而夏宣則錯誤的理解成她對他動了點真感情,出了大門又折回來,拉住她的手,把她瞧了又瞧,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

  夏宣從桃枝胡同出來,回了趟國公府,與父親告別。然後才去了府衙,和隨行人員一併離京的。

  在他離京前,把能想到的危險都做了預防,給卓雨樓住的桃枝胡同安排了親信,以免府里有人想使壞招。當然,最堤防的還是季清遠和姐姐。不過,只要他夏宣一天還是卓雨樓的主子,他們就算暫時把她接走,等他回來,他們也得乖乖把人還回來。

  季清遠也明白,所以等夏宣一走,他立即去求另外一個能左右卓雨樓命運的人——國公府的老主子夏慶庚。

  他的父親當過國子監祭酒,桃李滿天下,當年的門生甚至有的已經入閣為相了。自從上次救人失敗,他一直想給夏宣找個外派的差事,讓他暫時離京。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等他找到機會,就從父親的門生口中得知夏宣要外派大同了,他便耐心的等待着。

  細雪紛紛,他求見老國公,因他以前給他寫過修道用的青詞,所以老國公及時的見了他。

  才一見面,季清遠就噗通一聲跪在姨夫面前,磕了一記響頭:「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只有您救救我妹妹,請您……」

  夏慶庚以為他是來送青詞的,沒想到卻是講卓雨樓這件事,不等他說完,打斷他的道:「這件事上次不說過了麼,中間想必有誤會,你該想想,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季清遠咬牙搖頭,道:「中間的誤會是有人故意為之,您被騙了,被您的親生兒子。」

☆、47第四十七章

  「嗯?」夏慶庚將兩道濃眉擰成一團:「你說給我聽聽。」

  「上次驗我妹妹身上的胎記時,發現該有胎記的地方被一片紅疹覆蓋。我相信那片紅疹是被人下了藥所致,您現在派人把我妹妹叫來再看,就會發現她身上其實是有胎記的。」

  「你有什麼證據?」夏慶庚捋着鬍鬚將信將疑的說。

  「她本身就是證據。」季清遠相信藥效早就過了,妹妹身上的胎記已經重新顯現了。

  「這就難辦了。老五不在家,我怎麼能隨意處置他身邊的人。」父親差遣兒子身邊的通房丫頭,這件事說不過去,他畢竟不是管後宅的女主人。

  季清遠並不放棄,哀求道:「現在能為我做主的,唯有您了。姨父,咱們兩家交情不淺,我父親活着的時候,互有提攜,難道您忍心看着他的骨肉如此屈辱的活着嗎?我昨夜夢到家父,他讓我來求您,說您宅心仁厚,肯定會幫助我們這兩個孤苦無依的兄妹的。」

  「這……」

  季清遠此刻目光堅毅的凝視他的眼睛,道:「難道您沒法做主嗎?他是您的兒子,您何懼之有?」他覺得激將法對姨父應該起作用,但結果卻事與願違,對方只是將眉頭鎖的更緊了。

  季清遠疑惑道,姨父是個沾火就着的性子,什麼時候變的如此冷靜了。

  夏慶庚當然有他的考慮。他背着兒子把他身邊的人差遣了,那個小混賬回來還不得把國公府拆了,這才消停兩天,他只想安安靜靜過段修道煉丹的舒心日子。再說,卓雨樓這個人是在神仙那裡掛了號的,對他們夏家至關重要,現在塵埃未定,若是把她就這麼放走了,萬一神諭說的是真的,夏家豈不是要倒霉了。

  所以,卓雨樓不能放。

  「清遠啊……憑你片面之詞,姨父真沒辦法替你做這個主,你真想帶走你妹妹,就等你表弟回來,你們好好談談。小輩的事,我累了,不想管了。」彈了彈道袍,一揚手直接下令:「送客。」要往裡間回了。

  「姨父!」季清遠不甘心的追過去,但被矗立的道童攔下。他只得黯然的拱了拱手,小步退了出去。

  但他卻沒離開,而是在屋外的石階下,長跪請願。

  夏慶庚從道童那聽到這個消息,砸了砸嘴:「這幫讀書秧子就愛弄這一套!」動不動就嘩啦啦跪一地,要皇帝收回成命,皇帝不從,就長跪不起:「讀書讀壞腦殼。」

  已是寒冬,冰封萬物,大地素白,季清遠並不畏懼,他相信姨父一定會被他的誠心感動。

  夏慶庚沒被他感動,卻被他嚇到了,因為兩個時辰後,他才知道這個外甥還跪在那兒。他慌忙叫人出去察看,發現季清遠已經凍透了,人都昏過去了。

  又是熬湯又是暖身的一陣忙活,好歹把人救醒了。夏慶庚明白了,對方是拿出玩命的架勢脅迫他了。於是暫時鬆口:「清遠,容姨父先想想,過幾天給你答覆。」

  —

  雨樓自從夏宣離開,過的相當不錯,沒他在眼前晃,日子過的順心多了。可她知道,安寧是暫時的,等夏宣回來,一切會恢復原樣。

  夏宣走後,她找了一天,試探着想出門,毫無疑問,被攔了下來。

  情理之中,夏宣這廝肯定交代下去,不許她隨便出門了。

  這日,又是一場小雪,無風的天氣,細雪無聲無息的緩緩飄落,顯得天地之間無比的靜謐。她袖手立在靠近二門的迴廊處看小廝們掃雪。

  其中一個小廝懶洋洋打哈欠,旁邊的另一個則拿手肘碰他,提醒道:「卓姑娘看着呢,你可別偷懶!」

  那人立即收了哈欠,朝雨樓請罪道:「姑娘您恕罪。」雨樓面無表情的擺擺手:「干你們的活吧。」

  待那倆小廝低頭繼續掃院子了,她就聽他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交談。

  一個說:「你昨晚幹什麼好事去了,哈欠連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