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妻不賢 - 第3章
素衣渡江
辛氏正要跳腳罵女婿,不想被外孫女采箏搶先了一步,就見采箏一步站到父親面前,豎着眉毛道:「不孝敬老人?委屈他們?您還真敢說,咱們不要那宅子了,給他們白住,只求單獨搬出來清靜一下,損失都不計較了,還想這麼樣?那院子裡的東西,哪樣不是咱們家置辦的?一千五百兩啊,十年不吃不喝白送他們還不滿意。行,您不願意分家單過是嗎?成,明個叫外公找幾個人一把火將宅子點了,誰也別想住,連根毛都不便宜他們!」
顏岑安抹了把冷汗,指着采箏對妻子道:「你、你、女兒這樣,你也不說管管。」
柳氏冷哼道:「怎麼管?她堂姐堂妹欺負她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出來管管?!女兒不厲害點都被你們老顏家的人欺負死了。」
顏岑安明白了,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來是別想全身而退了。便道:「這樣吧,等采箏出嫁了,咱們就分家單過。現在這樣貿然分家,別人肯定會猜咱們家裡出了不睦的事,對采箏挑親事不利呀。」
采箏冷笑道:「您就會拿我當擋箭牌。等我嫁人了,您又該說了,分家單過,會讓娘家人看輕我,刁難我,於是又不分了。」說完,攤了攤手,氣的顏岑安臉色通紅,不住喘粗氣。
柳氏一擰身,哼道:「不想單過就直說,給我個痛快話,別整天拿這個搪塞,拿那個搪塞的。」
「……我……」顏岑安憋了一會,終於破釜沉舟憋出一句話:「你就先在娘家住着,等采箏出嫁了,把家分了,你再和我回去!」
辛氏一怔,對女婿道:「你可想好了,采箏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等她嫁出去了,把家分了,不知得過多久。」
顏岑安道:「不久,不久。她今年一十五歲了,選好婆家,弄不好年底就嫁了。」然後,起身對岳父和岳母作揖:「我每日回家來這裡看看她們母女,只要二老准許我進門,這和在一起過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屋裡的三個女人聽了這話,面色才好看點,而一直閉眼靜聽的柳十三終於也開了口:「這還差不多,像句正經話。」
顏岑安坐回座上,深出了一口氣,才又道:「其實我今天我來,還有一件事想說。是關於采箏的。」瞧了眼女兒:「尚修撰的外甥女最近在閨中學習女紅,想找個伴,聽說咱們家的采箏年歲相當,想叫她過去給他外甥女做個伴。我看着行,想答應。」
采箏心裡咯噔一下,指着自己道:「我?」
顏岑安馬上瞪眼道:「別不知好歹,這可是好事。尚修撰的姐姐嫁進了寧安侯府,請的女紅師傅,教習規矩的嬤嬤都是一頂一的好。」對妻子道:「咱家采箏能沾上這個光是福氣啊。」
柳氏被丈夫說的動了心,想想自己的女兒確實沒什麼規矩,是該好好學學,自己想找師傅和嬤嬤,光有錢未必能請到,這次正好有人請她過去作伴,確實是好事一件,便扯了扯女兒的衣袖:「你爹說的這件事倒是為你好,你聽娘的,去了,好好學學。」
采箏哪願意這這套東西,心不甘情不願的道:「為什麼要學那勞什子的女紅刺繡,敢情我以後的夫君還得用我做針線補貼家用嗎?」
顏岑安恨鐵不成鋼的道:「真是,叫我說你什麼好!就是宮裡的妃嬪哪個不以女紅針線好,標榜自己針線好?」
采箏心裡嘀咕,就是針線再好,也是皇帝的小老婆。她皺眉看向母親:「我……覺得這件事……」
「你覺得這件事怎麼了?」
她覺得這件事不靠譜,尤其是父親帶回來的消息,僅憑一個朋友的託付就進入別人家學這個學那個的?反正她覺得不舒服,見母親似乎很期待這件事,不好過分的說什麼。
柳氏對采箏道:「你確實該學點規矩了。」然後,看向丈夫:「什麼時候跟你說的,要采箏什麼時候動身?」
顏岑安道:「我明天答應尚修撰,他去回她姐姐,不出意外,兩三天就過來接人了。」
采箏嘀咕:「難道安寧侯沒年齡相仿的女子了?怎麼偏挑上我?」顏岑安怒道:「當然是看你爹我的薄面,難不成還準備算計你顏采箏什麼?」
顏岑安終於逮住一個能訓斥女兒的機會,將剛才從女兒這吃的虧,連本帶利的還了回去,頓覺心情舒暢了許多。她自然也看出他爹的心思了,在心中鄙夷的道,真是個小心眼。
總之顏岑安今日登門大體是成功的,又和妻兒、岳父岳母重複了遍承諾才走了。其後的事情,就像父親說的,他每天傍晚都過來這邊說說話,柳十三和辛氏沒趕他,柳氏也沒太為難他,暫時來看,日子還能過下去。
第三天晚上,顏岑安來的時候說,明天就來人接采箏過去,因為得從顏家出發,所以采箏今晚上得回家去住。采箏百般不情願,但招架不住父親和母親都存了這個心思,一起勸她,外婆辛氏覺得去給侯府小姐做女伴,怎麼算都不是壞人,便也攔着,於是眾人夾攻下,采箏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好隨了父親回家,準備第二天去所謂的侯府。
夕陽西沉,別了母親和外公外婆,剛隨父親進門,就見二門處往外走來一個人,和她打了個照面,正是堂兄顏長濤。
他因母親章氏被采箏打了,正想拿采箏出氣,可礙於二叔在場,不好發作,只冷笑道:「呦,是采箏啊,還當你不回來了?以後就老死在你外公家了。」
采箏斜眼看他,冷笑道:「我怎麼能不回來呢?不從外公家拿銀子回來貼補,這一大家子吃什麼呀?」
顏岑安臉上一窘,呵斥采箏:「胡說什麼,快給我進屋。」
顏采箏便朝堂兄冷笑一聲,進了屋。她知道,進屋後,父親又該教訓她為什麼不能忍了,每每這樣,她都覺得好笑,自己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忍?被人欺負到頭頂,還能微微一笑的,那是聖人,而眾所周知,聖人壓根不是活人,拿死人做榜樣,只有死路一條。
☆、第五章
果如采箏所料,一進屋,顏岑安就訓斥她道:「你怎麼能那樣跟你堂哥說話?」
采箏不客氣的道:「他說我老死在外婆家,您沒聽到嗎?」
「他不好,你也跟他一般見識?」
「為什麼不能?憑什麼不能?」采箏嚷道:「叫人欺負了,忍氣吞聲連個屁都不敢放,還自以為寬容有涵養,哼,我做不了那窩囊廢,二傻子。」
顏岑安氣的牙根痒痒,指着采箏道:「我不和你說了,你早晚會知道你錯在哪裡,我不教訓你,自然有人教訓你。」說完扭身就要走。
采箏道:「爹,您要去哪兒?」假如沒猜錯,應該是去給祖母問安。她爹的確沒讓她失望,繃着臉道:「回你祖母的話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采箏頭一歪:「不了,大晚上的,老人家看到倒胃口,吃不下去飯,又該怪罪我的不是了。」
「……」顏岑安咬了咬牙齒,搖頭嘆道:「罷了,罷了,真是不懂事。」然後轉身出了屋子,去給母親問安。
采箏則和碧荷動手整理自己明天的行囊。去別人家都帶什麼行李是最難辦的,帶多了,好像嫌棄主人家會招待不周,帶的不周全吧,在別人家又各種不方便。好不易左挑右撿選好帶的衣裳,采箏想起自己多少得戴個妝點自己的首飾,便翻梳妝匣,這一番不要緊,立即火冒三丈。
她吩咐碧荷:「去把孫寶山家的叫來。」碧荷腳程快,一會就把孫寶山家的叫來了:「小姐,人來了。」
采箏指着妝奩,劈頭蓋臉的問:「這幾天,誰來這屋翻東西了?我堂姐還是我堂妹?」見孫寶山家的不說,她惱了:「你要不說,就是你拿的了?我這兒不見了個珠簪,你覺得是誰拿了?」
孫寶山家的指了指東廂那邊:「好像您堂姐來過,前天我進屋打掃,正好見她出去。我也不敢翻她的身,只能讓她去了。」
「就知道是她,愛偷愛摸的!」說着,將妝奩重重往桌上一砸,就往外走。孫寶山家的,趕緊勸道:「小姐,這天晚了,您別過去了,現在就您一個人,鬧不過您大伯母和堂姐的,再讓人欺負了。」碧荷也勸道:「是呀,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問吧,采籃小姐,可能是一時忘了還。」
采箏冷笑着問碧荷:「你信她是一時忘了還?」碧荷當然不信,小姐的堂姐那是不可理喻的愛占便宜,她的東西是她的東西,別人的東西也是她的東西。
正拉扯的時候,就見顏岑安從外面回來,見兩個人拉着女兒,便沒好氣的問:「又怎麼了?」
采箏如實道:「采籃把我的珠簪順走了,我想去要回來。」
顏岑安一咂嘴:「多大個事,你那兒多戴的珠花,簪子,就給你堂姐一兩樣能怎麼樣?」
采箏震驚了,愕然的看向父親:「我有多少首飾和她有關係嗎?我就是有一百個也是我的,沒經過我允許,也不許動。」肩膀一掙:「不行,我得去要回來。」
聞言,顏岑安厲聲道:「行了,你真是事多,剛回來就又想鬧的雞飛狗跳的!你消停會不行嗎?!」
采箏氣不打一處來,對他爹道:「行,我不鬧,不吵,讓人騎脖子上當傻瓜欺負!」說完,哼了一聲,轉身拐進了自己臥房,重重的把門一摔。
氣的顏岑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最後像每次一樣把這股氣給忍了。
第二天,采箏起的極早,天剛亮就洗漱穿戴周整了,在方廳等他爹。可這一日顏岑安輪休,一出門就見女兒端端正正的坐着等他,嚇了一跳,道:「你在幹什麼?」
「您不說今天有人接我去侯府嗎?難道我不該早早整裝以待嗎?」
顏岑安道:「那也得吃了飯才能來,你不用一大早就這麼坐的板板正正的等着。一會去給你祖母問個安,昨天她還問你來着。」
采箏一怔,稍微一想就懂了,笑道:「不是覺得我能跟侯府小姐做朋友,讓我下次順便把采籃和采竺也帶進去吧。」看着父親啞然失色的表情,她輕笑道:「還真叫我猜對了。」
顏岑安無奈的道:「你能不能把人往好處想,到底是你的親祖母,你就不能……」見女兒面無表情,他則改為半央求的道:「你就去一趟吧,別讓爹太難做了。」
采箏心道,如果去祖母那,說不定能見到采籃,問問她珠簪的事,便道:「好吧,我一會和您一起過去。」
顏岑安道:「這才像話。」等他梳洗完了,就帶着女兒去見母親,在路上時,他得寸進尺的勸道:「采箏,反正你今天就要離家了,就跟你祖母說句認錯的話,彼此臉上都好過。」采箏懶得跟她爹計較,含糊的應道:「好。」
結果見到顏老太太,自始自終都沒說一句認錯的話,任顏岑安一個勁兒的給她使眼色,她都裝作看不到。顏老太太知孫女要去侯府做千金小姐的女伴了,態度也變了不少,開始念叨起采箏的好來。
只是采箏早看穿了這一套,表無表情的看祖母眉飛色舞的誇獎自己,就是不應聲。最後氣的顏老太太臉上掛不住,冷聲打發她道:「行了,我看采箏身體不舒服,早點回去歇着罷。」
采箏便施禮告了辭,出了祖母的院子。她不想走,因為沒等到堂姐采籃,正想着是不是現在過去找她,就見采籃和母親打迴廊那邊走來了。
大伯母章氏一見采箏,眉毛都豎起來了,跳腳罵道:「好哇,你個作死的,居然還敢回來!」說着,惡狠狠的就撲了過來。
采箏往她爹後面一躲:「您瞧,有人要殺女兒呢。」顏岑安趕緊攔着大嫂,道:「嫂子,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你養的好女兒敢動手打我,這賬老娘還沒跟你們算呢!現在當然是算賬!」
采箏從父親背後露出半邊身子,朝堂姐道:「行啊,算賬是不是?先把我的珠簪子還回來。」
章氏啐了一口:「什麼豬簪、狗簪的!」采箏挑挑眉:「您問我堂姐。」章氏便叉腰厲聲質問女兒采籃:「你知道你妹妹的珠簪嗎?」
采籃抿着小嘴,默默搖頭:「別冤枉人。」
「我冤枉你?上次我的鐲子是不是打你那翻出來的?」采箏眯着眼睛,威脅道:「行,不認是吧,我這就回外婆家,叫幾個人過來,隨我一起翻,要是翻着了,咱們索性掙個魚死網破,這日子不過了。」
顏岑安先訓起女兒來,瞪眼呵斥道:「哪兒學的強調,動不動就要打要砸的。」采箏不為所動,瞪着采籃不放鬆,終於采籃抿了抿嘴,低聲道:「我找找,找到了,一會給你送去。」
章氏道:「你姐姐頭上沒個物件充門面,借你的東西用用,你怎麼摳門成這樣?鳥蛋大個東西也緊追着往回要。」
采箏無言以對,竟被噁心的不知該從哪裡反駁,只憋出一句:「行,我等姐姐送來。」
回院等着的路上,顏岑安嘮嘮叨叨的教訓女兒:「你是個女兒家,就不能有點女兒家的樣子?怎麼比市井無賴還會撒潑放狠?」
「我不撒潑放刁,她們能珠簪要回來嗎?您看大伯母,聽說她女兒真的拿了我東西,我要叫人來跟她們硬拼,她就軟了。這幫人欺軟怕硬。」
顏岑安背着手唉聲嘆氣,仿佛順珠簪的人是采箏。
采箏回到自己屋裡,等着采籃過來送珠簪,結果左等右等不見人,想是采籃故意拖延時間,等她離家,就不用還了。
「不行,我去找她。」
才一出門就撞到了父親,顏岑安頭疼的道:「你火急火燎的又要去哪兒?一會接你的人就來了,老實在屋裡等着不行嗎?」
「找采籃姐姐。」
顏岑安擋住她:「你別去,你大伯病了,今天請了大夫過來瞧病,那邊有人,你再等等。」
采箏恨道:「原來采籃是這個打算,她那院有人,我一時過不去。等我被接走,一時半會回不來,那珠簪就是她的了。」想了想,打定主意:「不能便宜她,必須要回來。」說着繞着父親,就往外走。
顏岑安無力的搖頭,只能叮囑女兒的丫鬟碧荷道:「還不快跟着你主子,出了事攔着點。」
碧荷朝顏岑安欠了欠身,一溜煙跟上了小姐。
這宅子一共沒多大,出了拱門,往東邊走段路就是大伯住的院子了。采箏都想好了,一會到了采籃那裡,什麼都不管,直接翻到自己的珠簪,拿着就走。
正醞釀如何衝過去搶回自己的東西,采箏忽然看到打前方走來個年輕男子,一身青衫,手裡拎着個藤箱。采箏心道,應該是給大伯父瞧病的大夫,正欲低頭和他擦身而過,忽然餘光一掃,發現他正低頭看手裡捏着的一支珠簪。
她一眼就認出,是自己那支。
采箏忙原地怔住,轉身回去追那男子,指着他手裡的珠簪道:「請問……您這個是哪裡來的?」
男子朝她欠了欠身,道:「敢問姑娘是……」
采箏道:「我姓顏,是這家的人。我只想問您,這珠簪是哪裡來的。」
男子抱歉的笑了笑:「告訴姑娘,恐怕不合適。」
采箏沉吟,也不多廢話,一把抓過珠簪,在簪身找到了自己刻的名字『采箏』,自從發現她堂姐時不常的過來順東西,她就養成了給自己物件刻名字的好習慣。
男子急了:「你怎麼能搶?」
采箏逼問道:「我再問你一遍,這東西怎麼在你手上?別編謊話騙我,我可認識這簪子的主人。」
男子哼笑道:「好吧,告訴你。我出來時,在屋門口有人拋給我的。把簪子扔到我腳邊的時候,這人咯咯笑來着,我雖然沒見到人,但聽聲音是個女子。至於她為什麼這麼做,你還是問……」想了想簪子上的名字:「這位采箏姑娘自己罷。」
采箏簡直要七竅生煙了。采籃把她的簪子拋給其他男人,幸虧被她撞見了,否則這事傳出去,她顏采箏成什麼人了?
還沒出閣就用簪子勾搭來家裡問診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