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溝去種田 - 第6章
二子從周
李君閣估計,這也是受到當地侗苗少數民族的影響。
這兩件東西非常神奇,敲擊石鼓,可以發出咚咚的聲響,就跟真正的大鼓一樣,而石號也能吹出悠揚的號聲,小時候李君閣跟小夥伴們還常來這裡比賽誰吹得響亮。
兩根方型石柱上銘刻着一幅對聯:「三省門第,百代家聲」。
往前進入門廳,迎面就是儀門了,當中是兩扇黑漆大門,門上有一對神獸椒圖咬着門環,門環被人經年的摩挲,顯得油光鋥亮,已經包漿濃厚。
儀門上方雕刻着一個巨大的豎型門匾,門匾周圍被葫蘆靈芝蝙蝠等祥瑞環繞,雕工非常靈動,門匾中間是四個大字「李氏宗祠」。
進入儀門,左右兩側是兩道青瓦蓋頂的走馬廊。前方是一個影壁,影壁上鑲嵌着一方石碑,上面刻着一首詩。
「朝廷聞方正,田澤錄清忠,賢良思君雨,道德慎宗風。」
這就是李家的字輩詩了。
家族中的字輩,有些地方叫字派,因此字輩詩也叫「字派詩」。
字輩就是一個家族按輩分取名所用字的秩序規定,使用字輩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家族成員輩分混亂,避免由於無字輩或不按字輩取名而導致的家族輩分秩序混亂不清。
跟祠堂一樣,字輩也是宗法家庭制度的產物,或集體創作,或名人所筆,也有皇帝賜封的。族門出個相公、舉人什麼的,往往為家族立字派、續派。是中華儒家的一種亞文化。
字輩為便於傳誦記憶,一般是寫成歌訣的,即寫成押韻的朗朗上口的詩句,這就是字輩詩的由來。
字輩詩或四言或五言、七言,可長可短,長則五、六十字。
按字輩詩規定順序取名,長幼有序,同宗共祖的人,能產生一種親近感和親和力,對家族來說,這是一種凝聚力的集中表現。
字輩詩的選字必須意義吉祥,發音清朗,還不能與不吉的字諧音,不能使用生僻字和易體字,不能繁複難認。具備諸多的講究。
通看全詩,又必須符合語法邏輯並且通順明白、意義高雅、具有文采,如果是寫成古典絕句或律詩的,還需要進一步推敲平仄格律。詩句內容一般都是修身齊家,安民治國,吉祥安康,興旺發達之意。通常是宗族對自家子弟的教諭或者期盼。
通過李家的字輩詩,可以看出,從慎清公的「慎」字,數到李君閣的「君」字,已經是整整三十六代了。
十年浩劫時期「破四舊」時,族裡老人將這塊碑取下來放到了自家灶坑底部保護起來,現在石碑上還有被火燎過的痕跡。
繞過照壁是一個小廣場,小廣場左右兩側有六口大水缸,水缸里種着些睡蓮蒲草,還養着幾尾游魚。
小廣場前方是一個戲台,戲台前有一位老人拿着長長的細竹掃帚正在掃地。
老人身姿依舊挺拔,膚色紅潤,沒有什麼皺紋,一頭銀髮往後梳成一個大背頭,頗具「鶴髮童顏」的姿態。
跟普通鄉民穿着打扮也不一樣,老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唐裝,腳蹬黑布鞋,氣質儒雅蘊藉。
看到眼前的老人,李君閣不由得心中激動,小步跑到老人面前,恭恭敬敬一鞠躬。
老人抬起頭來見是李君閣,不由得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眼神清澈,飽含慈祥和關愛。正是李君閣的四爺爺李良儲。
第九章
四爺爺
李君閣連忙從老人手裡接過掃帚,望着這位自己自小崇拜的老人,恭敬的叫了一聲:「四爺爺。」
李良儲抬起頭來,上下打量着李君閣,眼裡滿是愛憐之意,卻沒有多說話,只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將地掃完。
掃完地,兩人在左邊廂房前一個臉盆架旁邊洗淨雙手擦乾,然後一前一後進入廂房。
廂房裡迎面牆上鑲嵌着一個大木龕,木龕分兩層,一層上擺着一個牌位,上書「李氏宗祖誨德茂公之位」,第二層是兩個牌位,一個上書「李氏宗房誨慎勤公之位」,一個上書「李氏宗房誨慎清公之位」。
木龕兩側是兩幅絹畫人物,左側一位身着鄉賢服飾,頭戴緇布冠,容色和藹,左書一行小字「李氏誨慎勤公字若愚之像」。右側一位身着朝服,頭戴進賢冠,冠梁六道,意為二品,神情肅穆,左書一行小字「李氏誨慎清公字祥山之像」。
木龕下方是一個香案。香案前的青磚地面上擺放着幾個蒲團。
李君閣恭敬的在蒲團上跪下。李良儲站到案前,對着牌位躬身一禮,神情莊重說道:「李氏子君閣,昨夜返鄉,今日入祠祭告宗上,禮敬先靈。」
然後轉身面對李君閣,厲聲道:「李氏子君閣,敬對先祖,但思己事,可有誨盜辱淫,作奸犯科否?」
李君閣沉聲說道:「否。」
李良儲又道:「可有不尊師長,不勤任事否?」
李君閣又沉聲說道:「否。」
李良儲又道:「可有持身不謹,結交駢佞否?」
李君閣再次沉聲說道:「否。」
李良儲神色一松,說道:「李氏子君閣,持身謹慎,秉性端良,在外實忠於友,勤任於事,坐立起行,不愧宗風,可准持香禮敬,告慰先靈。」
李君閣規規矩矩站起身來,從案上抽出三支香,點燃後插在牌位前的香爐之中,又恭恭謹謹的回到蒲團上叩了三個頭,叩頭完畢,卻發現蒲團邊上有一塊石頭,半黑半白的挺好看,便順手撿起來放進衣袋裡。
一套程序走完,兩人才退出廂房來。
出得廂房,日光耀眼,兩人都感覺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出來一般,重新放鬆下來。
四爺爺的笑眯眯的看着李君閣,說道:「來吧小子,去我屋裡聊聊。」
兩人出了祠堂,走進邊上的大屋子裡。
一進大屋子就是兩牆的書架,上面全是書籍,一架是民國之後的,也沒有分品類,都雜放一起,估計主人也是隨性翻看。另一架全是古書,本數少很多,而且都規矩的按經史子集排列着,非常整齊。
李君閣一看,驚訝的說道:「喲!又收了不少啊!」
上河李家是耕讀一路,所謂「紗帽八百頂」,以前家家戶戶都有不少老書,後來幾經劫難,已經所剩不多了。李良儲退休回鄉後,四處收集整理,這才有了這小半架子。比上次李君閣見到的,這回卻又是多出來不少。
李良儲從古書架子上抽出一本,翻開一頁遞給李君閣,說道:「最近在研究李家溝的歷史,你看這篇,講的是改土歸流的事情。這裡講述了這一帶的土著,可以追溯到漢朝,當時諸葛亮征南時,孟獲手下有一支精兵叫『五溪蠻』,書中所說其居住的環境是不是跟五溪河一帶很相似?」
李君閣閱讀了書上的文字,再對比李家溝的環境,還真是相當契合。
李良儲又取出一本,笑道:「再看這本,裡面提到我們李家的發跡史呢。是個有趣的傳說。」
李君閣細讀了一下,也是忍俊不禁。
書中提到李氏宗祖李德茂在宋末為躲避兵亂徭役,從眉州輾轉遷徙到盤鰲鄉。盤鰲鄉當時是一片蠻荒之地,李德茂就在這裡結廬而居,開荒種地,過得非常艱辛。
一天有個人牙子帶着一名女子路過,李德茂想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就用一擔穀子從人牙子手中把女子換過來,兩人就結成了夫妻。
不想這女子是個傻子,啥都不會,每天就會除了吃和睡就是呵呵傻樂,滿山遍野到處玩,家務農活都是李德茂一個人承擔。
李德茂也沒辦法,就給了傻媳婦一個筐子,告訴她每天出去閒逛的時候順便打一籃子豬草回來。
有一天李德茂回家,傻媳婦已經先回來了,正在屋檐下發呆,豬草筐丟在一邊。
李德茂就準備餵豬,將豬草一倒出來,卻發現裡面夾雜着兩個亮津津明晃晃的東西。
那是兩個銀元寶。
李德茂嚇了一大跳,趕緊把元寶撿起來,拉着傻媳婦就進了裡屋,悄悄問道:「這兩個東西你從哪裡得到的?」
傻媳婦也不知道那是啥東西,只是覺得好玩,便說道:「山上有個洞,我每天中午在那裡睡覺,裡面這東西多得很。」
李德茂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立馬背上背簍,對傻媳婦說:「快帶我去看看。」
夫妻倆到了碧峰山上,傻媳婦找到那個洞,指着到:「喏,那不是。」
李德茂鑽到洞裡,媽呀,好幾罈子的元寶。
當夜,等傻媳婦睡着了,李德茂來回了好幾趟,把洞裡的銀元寶都搬到了自家。
李德茂的生活從此發生了逆轉。
傻媳婦給李德茂生了慎勤公慎清公兩個兒子後,沒幾年就去世了,後來墳上莫名其妙生出兩棵李樹,一棵樹上的李子結得多,但是味道一般,跟普通李子一樣。一棵樹上李子結得很少,但是非常甘甜可口。
大家都說這是傻媳婦在暗示李家的兩支,老大慎勤公一支會子孫眾多,但是沒啥出挑的人才。老二慎清公一支會人丁稀薄,但是大多人才出眾會出當官的。
後來果然如此。
再後來慎清公出仕,在江西做通判時,當地幾個豪門聯手開採銅礦,但是掘地之後始終采不到,於是請了高人算一卦,高人指點說他們還差一位八字里五行俱屬金的人加入。幾個豪門苦苦尋找,終於找到了此人,正是慎清公,於是送了慎清公兩成乾股算是掛名入股。
說來奇怪,慎清公入股之後,那批人一挖一個準,從此之後,銀錢壓在騾馬背上,一隊一隊的來到了盤鰲鄉。
李家從此真正的發達起來。
李君閣掩上書哈哈大笑,這故事家裡老人曾跟他講過,不過現在看到古書上用雅馴的文辭寫出來,感覺非常的滑稽古怪。
四爺爺說道:「這是李家一位先人寫的讀書筆記,裡面有很多關於盤鰲鄉的風俗典故民生的介紹,唉,李家溝的人文底蘊其實是非常豐厚的,只是沒有發掘出來。我準備寫一本書,把這些都收集進去,給族裡留下一部家史,你說怎麼樣?」
李君閣說道:「這是好事啊!必須支持,不過您老歲數大了,身體精神可能吃不消,這事您看這樣行不,您呢,就把當這事做消遣,先把大框架組織出來。這不再有倆月娃子們都要放暑假了嘛,到時候把他們都叫到祠堂集中做作業,做完作業就給您干點查找資料,抄抄寫寫什麼的雜活,順便也管着他們別一天到晚的瘋玩。」
他這是順手就把一村的娃子坑了。
四爺爺說道:「你腦瓜子就是靈,我正愁這事怎麼弄,你這個辦法好,娃子暑假每天上午來我這裡拘着,就當開一個輔導班了。哈哈哈,老頭我都九十四了,這回還又干一回老本行。」
四爺爺是四三年從南京教育學院畢業的,在校期間就加入了地下黨,畢業後就在南京教書,同時從事地下工作直到南京解放,之後作為知識青年被抽調到劉鄧大軍參加解放大西南,在團政委位置上轉業後一直在蜀都教育系統內打轉。所以干教育還真是他老本行。
李君閣說道:「這事情還得給大伯說一下,他是村長,到時候讓他大喇叭通知一下。」
四爺爺說道:「乾脆現在就去,我也懶得做飯了,就在你大伯家吃午飯。」
爺孫二人溜達出門,不多會來到大伯李思成家門口,大伯正在地里收豇豆,大嬸宋廣菊出來招呼:「老叔,皮娃,趕緊坐。」一面拉着李君閣說道:「你這孩子都多長時間沒回來了,來讓大嬸好好看看!」
大伯見在地里遠遠看見家裡來了一老一小,知道是四爺爺跟李君閣來了,也停下活計,挑着摘下來的豇豆往家裡走。
大嬸拿着幾張蓆子出來鋪在壩子當中,大伯回來就將豇豆扔到蓆子上,過來跟爺孫倆打招呼。大嬸一邊將豇豆鋪開晾曬,一邊說道:「今年都不讓坐船了,沒法進城賣菜,只有先曬成菜乾,再做幾罈子酸菜泡菜什麼的。」
四爺爺皺眉說道:「這事還有點麻煩,再過兩個月荔枝熟了,那玩意兒樹上摘下來放一天就變色,沒個出路不好賣啊。」
大伯一邊給兩人泡茶,一邊說道:「可不是咋的,前段時間去打聽了下政策,說是現在的客船必須吃水二十噸,五十客位以上才讓下河,還得要配備管理人員,駕駛人員,還要有各種證件。不光麻煩不說,光這這船就得五十多萬。現在周邊鄉鎮都通汽車,還都挺方便的,所以客船也沒賺頭。就我們盤鰲鄉,隔着一個碧峰山,走旱路實在困難。」
三人坐下來閒聊,李君閣看大嬸在往雞圈走,連忙說道:「大嬸中午就別搞這麼複雜了,就搞幾個蔬菜,整盤臘肉就行,我可想大嬸家的臘肉了。」
四爺爺也說道:「侄媳婦你就別忙活了,就按皮娃說的來,都是一家人別那麼客氣。」
大嬸眼看着大伯,大伯揮揮手說道:「就按老叔跟皮娃說的辦,再煮點豆子花生給我們下酒。」
大嬸這才去了。
第十章
大伯
三人坐下喝茶,聊起家常。
大伯李思成今年六十五了,這是他最後一任村長。
大兒子李君偉今年剛四十,跟老婆劉曉慧在縣城開了個小飯館,交通不便也有大半年沒有回來了,兒子李雨寧今年十四歲,在縣城讀初三。
老二李君安在外打工多年,找了個外地媳婦叫萬佳,得等今年春節才能回家,女兒李雨多跟着大哥李君偉,也在縣城上小學。
老三李君華還留在村里,不過也分家出去另過了,剛剛大嬸也給他打了電話,叫他跟兒媳婦一起過來吃飯,順便見見李君閣。
李君閣接上先前的話題問道:「大伯,今年交通不方便,剛剛四爺爺說的還真是個事情啊,不光李家溝,整個盤鰲鄉都要受到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