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 第14章
非玩家角色
「大秦才多少人?」
顧楠一時語塞,她不知道白起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
戰國時期人們的生活屋子是非常平乏的,一場大雪,一個寒冬,死三萬人,已經說的是極少極少了。
白起看了一眼顧楠繼續說道:「為師再問你,你可知在戰國以來戰死幾何,流離失所幾何,家破人亡幾何?」
顧楠依舊答不上來,只得低着頭沉默。
「為師告訴你。」白起淡笑着微微仰頭,聲音卻有些發顫:「戰死不下百萬,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像你這般的離亂兒更是比比皆是。」
「為師還看到過更狠的,易子相食的有之,因凍自焚的有之,以頭搶地乞食致死的亦有之。」
白起的聲音一直很平淡,但是每一句話卻都說着這個世道最赤果果也是最可怕的事實。
顧楠的雙眼怔怔看着地面,半響,眼中才恢復了一些無力的神采,她似乎已經明白了白起要說什麼。
但是她抿了抿嘴,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師傅,這和我們不打長平有什麼關係。」
白起給自己添了一杯茶,搖晃着茶杯,杯中水面泛波。
「周,名存實亡,齊外強中乾,韓地小勢微,燕當君無用,魏,君王忌才妒能,楚,吳起楚懷之後國力已乏。較之秦國,可以一戰,三十年內唯有趙之一家。」
「自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趙軍大盛,游射頗強。」
「長平一戰,我大秦引軍60萬,趙40萬,數十萬民夫,數十萬糧草。」
「可謂舉國之戰。」
「長平,臨太行山,太行之後,便乃趙都邯鄲。」
「東近安邑,安邑被取,過秦嶺,渡黃河就能直擊秦都咸陽。」
「長平若勝,趙國可滅,便是不滅二十年內便再無一戰之力,五十年內,秦國說不得便能平定六國,大定天下。」
「長平若敗,秦國危亡卻依舊留有餘力,少不得再是百年紛爭。」
淡淡地說完這些,白起放下了茶杯,沒有喝一口。
「為師功高震主,長平之後恐是九死一生,但是便是萬死又如何?」
「為師累了,這亂世,人命很賤,賤如草芥,還差死個人嗎?」
「但若是平了這亂世,天下大治,這天下又會是怎得一番光景?」
「你可曾想過,有一日天下再無戰事,百姓安居,衣食無憂。男耕女織,田間小兒嬉鬧,像為師這般的老者坐在樹下喝茶下棋。」
「那般世間,人恐怕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吧。」
白起喃喃說着,聲音很輕,就像是自言自語,眼神之中閃爍着依稀,仿佛看到了他口中天下安定的樣子。
從出生開始他這一輩子就活在戰亂中,太平,甚至讓他覺得奢侈。
「楠兒。」他抬起了眼睛,眼睛裡卻是扎人的灼灼目光:「為師問你,長平,打還是不打?」
「」顧楠的嘴唇顫了顫,卻又死死地閉了起來,她不知道說些什麼。
難道說她知道歷史,知道長平之後你一定會死?
恐怕她便是這麼說了,對於白起來說也沒有意義。
他本身就抱着必死的決心。
對於顧楠來說天下大義那種概念中的東西從來都只是口頭上說說就好了。
如果讓她選,這長平定是不打。
什麼為了天下,什麼為了太平,那種人不是虛偽,就是腦子有問題。
但是她看着白起這樣一個遲暮的老人,卻有一種自慚形愧的感覺,說不出那種話。
她能夠感覺得到,白起是真的在期盼着那種未來,那種沒有戰亂的太平盛世。
很難想象,身為一個歷史留名的人屠將領,心裡期盼的卻是無仗可打。
「為師知道你厭惡戰事,也是因為這亂世才害得你這般。」白起眼中帶着愧疚。
「但是你要明白,這戰事只有戰事才可平定。」
說完,他站起了身,慢步向着外面走去,老人的身影顯得瘦小無力。
「此戰之後若無事則已,若為師將死,我必向大王送書,求你一命。你可安心。楠兒,只希望如此,你莫怪為師。」
「不日之後,隨我兵髮長平。」
第十九章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也許是因為白天下過雪,顧楠的小院裡,夜裡讓她也覺得有些冷。
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衫,顧楠盤坐在院中的老樹下。
地上得淺雪還未完全化開,老樹幹枯的枝丫映射在地上有些斑駁。
冬天的天黑的總是比往常要快一些,還沒有宵禁,天色確實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半彎半垂的月色掛在半空,給這夜裡平添了幾分清冷。
顧楠的懷裡抱着劍,仰頭看着半空,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
也許是想的出神,也沒有察覺,小綠從她的背後走來。
「姑娘。」一聲輕喚,顧楠回過頭,看到小綠站在那,她站在顧楠的背後,把一件披風披在了顧楠的身上:「入夜了,別着涼了,白毛夜可冷了。」
白毛夜,指的就是下雪之後的夜晚,冬天最冷的時候不是下雪的時候,而是雪融化的那段時間。
「沒事。」顧楠微微一笑,聳了一下肩膀:「我這種粗人,身子骨硬朗。」
「姑娘可不得亂說,姑娘才不是粗人。」小綠撇着嘴,像是抱怨着顧楠的胡話,整理了一下顧楠身上的披風。
一邊整着一邊小聲的說到:「剛才王翦先生來了,正在堂前和白起將軍聊得開心,我聽他們聊得似乎是姑娘你。」
「王翦那傢伙啊,隨便他們去了,想來也不會是說什麼好事。」
顧楠鬱郁地揮了揮手,抱着發寒的劍鞘。
「那姑娘,為我先下去了。」小綠看着顧楠的樣子抿了抿嘴巴,看得出顧楠有心事,但她身為一個下人,也不能問。
行了一個禮,小綠正準備離開。
顧楠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小綠,你是哪裡人?」
小綠一愣,沒想到顧楠會突然問這個:「回姑娘,我是秦北安邑人。」
「安邑」顧楠點了點頭,就在咸陽不遠的一座縣城。
「那為什麼來咸陽?」
小綠默然,像是被提起了什麼,聲音放輕了不少帶着些許沒落:「小時候家裡窮,養不起孩子,所以,我就被拿出來,賣與富貴人家,換些財貨。」
顧楠這才發現自己問錯了話,如果不是家中落難,又有誰願意來為奴為婢。
嘴笨,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麼,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抱歉。」
「沒事的。」小綠淡笑了一下,似乎早已經看開了,或者說,在白起家做事已經是一種幸運。
「倒是姑娘,才這般年紀,便一個人流離到這。這世道也是,儘是些好人落難。姑娘這般的好人,都該是生在富貴人家才是。」
別看顧楠都叫小綠小綠,若是真比年紀,小綠確實還大上顧楠幾歲。
「那有什麼?」顧楠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對於她來說她倒是也沒餓多久就遇到了白起,着流浪的苦楚確實沒感到半分。
「我一介莽漢,少吃幾頓飯,走幾步路算得上什麼?」
小綠被顧楠逗得噗呲一笑:「姑娘你又說胡話,你生的這麼俊,又是女子,怎得是個莽漢。」
「哎不是我說,我說的還真沒錯。」顧楠翻了個白眼,從心理上說,她說的也確實沒錯。
「顧姑娘。」一聲中氣的聲音卻是突然從院外傳來。
一個青年男子提着兩壇酒,和兩個酒樽走了過來。
「王翦先生。」小綠看到王翦連忙行禮,王翦是官家人,又是白起的座上客,她可不敢怠慢。
「綠姑娘不必多禮。」王翦笑着扶起了小綠。
「喲,你這憨貨怎麼來了。」顧楠倒是顯得興致缺缺,對王翦這大半個馬術老師沒有半點恭敬的意思。
雖然初相識的時候王翦有些靦腆,但是混熟了之後顧楠也發現王翦算是一個豪爽的漢子,不會在意她的稱呼。
「姑娘,那我先退下了。」小綠看到王翦似乎有事要和顧楠說,便躬身準備離開。
「也好,免得他一直色眯眯的盯着你。」
這姑娘,小綠羞憤地對着顧楠吐了個舌頭,小跑着快步離開了。
顧楠看着小綠離開,轉過頭看向王翦。
「你來什麼事?」
一邊問着,眼睛飄到了王翦手裡提着的兩壇酒上。
「喝酒?」
顧楠好喝酒,這王翦知道,因為有一次顧楠偷溜出去喝酒正好被王翦撞見。
自那以後,他倆也算是半個酒友。
但是轉念一想,估計王翦若是找她來喝酒的,師傅也不會放他進來,那老鬼從不碰着這東西,也不讓她碰,不然她也不用偷着喝。
用他的話說,喝酒誤事。
王翦咧嘴一笑拍了拍酒罈:「別說,還真是找你喝酒的,我已經和武安君說過了,今天你敞開了喝。」
「這可是你說的。」聽到了敞開了喝,顧楠的眼睛亮了起來。
正好現在她心裡不暢快,這叫什麼?想打瞌睡有人送枕頭。
「啪。」
王翦在顧楠的身邊盤坐了下來,也不計較什麼髒不髒,把兩大壇酒放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