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春 - 第4章
炮兵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有諷刺的,有責罵的,也有心好勸劉遠離開。
「師兄~~~~」小娘下意識拉住劉遠的衣角,生怕劉遠一轉身就走,在她心目中,劉遠是唯一依靠,要是劉遠甩手離去,自己馬上就無依無靠。
捉住劉遠的衣角,不過是一種內心膽怯的表現,而那小手,都有點輕微的顫抖了。
劉遠知道她內心驚慌,連忙輕輕在她的肩上拍了拍,溫柔地說:「小娘,別怕,萬事有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和小娘說完,劉遠轉身對那些債主大聲地說:「好了,各位掌柜,諸位好,我知道,我們金玉世家欠在場的各位不少錢,今天還勞煩各位來一趟,是我的不對,放心,人死債不爛,欠下各位的銀子,一分都不會少的。」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你只是一個不成器的小學徒,你能代表金玉世家嗎?再說了,你們金玉世家的底子誰不知道,錢銀都讓人捲走跑路了,連棺材錢都是典當了東西換來的,這錢在場的誰不知道的,人死債不爛,你們拿什麼還?」
這說話得又尖酸又刻薄,劉遠認出,說話的是茶葉店的老闆娘陳李氏,袁富貴生前喜歡喝茶,喝的還是好茶,沒少在陳李氏的茶葉店購買,也算是大客,不過他通常是一月一結,欠下的錢銀也不少。
這不,陳李氏本想過了「頭七」再來追債的,聽說別的債戶也來了,她把店子交給夥計,馬上急急腳跑來了。
「小娘,你說,師傅死之前,把這裡託付給我了。」劉遠扭頭對小娘說。
一邊說,一邊對他眨了眨眼睛。
「對……對,我爹說過,說過把金玉世家傳給劉師兄的。」小娘猶豫了一下,馬上開聲附和道。
這是對劉遠的信任,再說了,店不是自己的,資不抵債,劉遠就是要了也沒用,小娘知道,劉師兄這是變着法子幫自己。
得到小娘的「配合」,劉遠馬上就變成了金玉世家的合法代言人。
劉遠向在場的債主作了一個恭,誠懇地說:「諸位,諸位,實在不好意思,有理不在聲高,萬事好商量,請大家看在我師傅屍骨未寒、死者為大的份上,我們慢慢商量,放心,我們金玉世家還有一點薄產,一個銅板也不會少的。」
小娘站在劉遠的身後,看到劉遠正沉着應對着這些討債的人,劉遠那瘦小的身影,一下子在她心目變得異常的高大。
幸好,有這麼一個男人,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刻,他沒有退縮、逃避,反而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替自己遮風擋雨,雖說劉遠所說的什麼薄產,差不多是金玉世家「會計」的小娘知道,那是劉遠吹的,現在的金玉世家,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貨沒貨,還欠下幾百兩的債務。
不管怎麼樣,劉遠的表現,讓小娘心頭一陣溫曖。
在劉師兄在……真好。
第005章
艱巨任務
聽說金玉世家還有一點薄產,再說袁掌柜也算是相識一場,屍骨未寒,眾人點點頭,賣劉遠一個面子,跑到旁的桌子上,開始登記。
用劉遠的話來說,死無對證,就是還錢,也得一一核實才行。
這個說法,大家也很認可,紛紛把借據、借條還袁富貴的畫抵什麼的都交給劉遠檢查真偽,然後一一登記,作為憑據什麼的。
陳記商鋪150兩
陳李氏茶店36兩
肉店老闆牛大春3貫零18文
周員外50兩
孫老財30兩
……
……
這些數目一總計,劉遠都大吃一驚,零零碎碎加起來,自己的「好師傅」、小娘的好父親加起來欠了近五百兩之巨。
五百兩是什麼概念,路邊小茶攤,糖水鋪,小飯館,小酒樓一個月的收入大概10兩,在一個中等的客棧當小二,一個月的工資大概2兩,還要精明能幹的那種;一個四口之家豐衣足食一個月所費的銀子,也只要5兩左右,而買一個標緻的小婢女,也就是十二兩左右。
五百兩,就是劉遠和小娘去做小二,不吃不喝也得十多年才能還錢,中間還要不吃不喝,不能生病,不能被扣錢,原來堂堂的金玉世家,也就是一個外強中乾的空殼子,因為劉遠核查過,被趙元和李方捲走的東西,價值也就四百兩左右。
難怪袁掌柜最近脾氣這麼差,原來一早就資不抵債,一直在拆東牆補西牆而己。
最可恨的,就是這樣的境況,他還不忘享受,吃要精,穿要好,連茶葉也是不貴不買,借的,其中還有不少是九出十三歸利滾利的印子錢,難不成,他一早就做了跑路的準備?
劉遠扭着看了看擺在店鋪中央的那副棺木,心裡暗暗想道:你可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知不知道,你留下這個爛攤子,叫你的好女兒小娘怎麼收拾呢?
眾人也不知那個袁掌柜一共欠了多少錢,等這結果一出來,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大吃一驚。
「小子,款項你也統計了,借據你也一一查看了,沒有問題了吧,沒有問題,那就還錢吧。」放印子錢的張老財敲了敲桌面,一臉陰測測地看着。
看他的樣子,好像拿不到錢,馬上把人拿住賣掉一樣。
「是啊,現在核對清楚了,可以還錢了吧。」
「租金該給了吧,不給的話,馬上給我滾出去。」
「我的錢還也吧,也是利滾利的,早點還,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再不還錢,我就叫人搬這裡的東西,有什麼搬什麼。」
一核對完畢,一個個就開始要錢了。
在一旁的小娘己經閉上了眼睛,五百兩,對自己來說,那絕對是一筆巨大的數目,別說五百兩,現在就是五十兩甚至五兩都難拿出來了。
五百兩啊,夠一個四口之家差不多豐衣足食十年了,這讓二個才十二三歲的小孩子,怎麼拿得出來。
憑你說得天花龍鳳,拿不出錢,什麼都是假的。
銀子最真。
大家都是在這裡混的,大多都是知己知彼,金玉世家的底子,早就被這些人精摸清了,說到還錢,沒商量。
換作別人,早就慌張不行,劉遠卻很淡定地說:
「陳掌柜,我們金玉世家欠你陳記商行150兩,對吧?」
尖嘴猴腮陳掌柜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鬍鬚,點點頭說:「沒錯,是一百五十兩,怎麼,小伙子,是不是現在準備還?」
劉遠笑着說:「那倒沒有,不過我記得師傅無意中說過,這個是月尾結帳的,現在離月尾還有七八天,現面就追着要錢,有點不合人情吧。」
「可是~~~」
「我們金玉世家也經歷很多磨難,可是在座在的各位,我們有失過一次信嗎?沒有吧,在以前,我家掌柜也曾幫你渡過難關吧,要不然,還不知有沒有陳記呢,陳掌柜,你放心,到期的時候,一準和你結算。」劉遠打斷他的話,信誓旦旦地說。
當着死人的面,再想一下以前的那點恩情,陳掌柜咬咬嘴唇,最後點點頭說:「行,看在以前的那點香火情,那我就當被你騙一回,到期之後不還,我馬上報官,你小心吃錢銀官司。」
說完,徑直走了。
小娘面上一喜,最大的債主先走了。
看到周員外要開口說話,劉遠馬上搶着說:「周員外,孫老財主,我知道我家掌柜跟你們借了印子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看了借據,現在還沒有到還款之日,我大唐建國以來,國泰民安,凡事有例可循,有法可依,這白紙黑字寫好,還沒有到還銀子之日,你們今天來,不但對死人不敬,對律法也不循,眼內可有禮義,可有君王?」
劉遠的一席話,把兩個放印子錢的傢伙嚇得臉都白了,不就是催你還銀子嗎,用得扯上皇帝嗎?那個一不小心,就是觸犯皇權,抄家滅族的大罪。
「那個~~別說得那麼嚴重,其實我們今天就是來送一下袁老弟。」周員外忙笑着說。
「就是,就是,我們是出了名的信用,既然還沒有到期,那就到期了再說,我的那個份是三天後到期的,也不差那一天,我就等袁老弟過了頭七,我再給你四天時間,我七天後再來。」張老財也大方地說。
周員外也點點頭說:「我也是,那就等完頭七,我們再登門拜訪吧,再見!」
說完,兩人朝靈堂作模作樣拜了一下,就雙雙離去了。
作為放印子錢的地頭蛇,誰手下沒圈養着一幫打手的,派兩個人來守着就行了,反正他們平時都是閒得發慌,兩個小孩子,能跑到哪裡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走為妙。
劉遠鬆了一口氣,討債的人,又少了兩個。
「小子,剛才那幾個是日期沒到,那我的呢?現在可以結了吧?」說話的是一個長着長須的男子,劉遠認出,這個人是張記商鋪的張掌柜。
「我的肉錢,你們掌柜說過,隨時可以結算,現在可以了吧。」
連茶葉店的陳李氏也叫道:「我的茶葉錢呢,大家都知我家掌柜是一個藥罐子,一年到頭不能脫藥的,你別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啊。」
「就是,我的可以還了吧」
「你們掌柜說有難時記帳,我們也沒二話,現在還錢了,你也知趣一點吧。」
……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大有不還錢就不肯罷休的樣子。
劉遠知道,這些可不好打發,因為這些人的借據,都是沒有日期的,也就是說,他們可以隨時索要。
一共欠約五百兩銀子,走了占大頭的三個討債人,分別是150兩,50兩還有30兩,加起來是230兩,也就是說,還有一半多的債務還沒有解決。
對於現在連五兩也難拿出來的金玉世家來說,還沒有從根本上解除危機。
劉遠連連擺手,連叫了幾聲停,等眾人停下議論後,這才一臉誠懇地說:「各位叔伯父老,各位掌柜,感謝各位一直以來對金玉世家的支持,我代表金玉世家對各位,謝謝。」
說遠,向在場的人深深行了一個禮,然後繼續說:「明人不說暗話,這次實在是對不起大家,因為今天實在湊不起錢,不過大家放心,人死債不爛,這債,絕對不會少大家一個子的,好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玉世家還有一點產業,不過變賣也需要一點時間,這樣吧,頭七過後,五天,五天之內,我們就是砸鍋賣鐵,把我和師妹都賣了,也不會少諸位的銀子,人死為大,看在先人的份上,大家賣個面子,寬限幾天,誰沒一個困難的時候呢。」
現在己經過了三天,頭七後,就是變賣家產,也得一點時間操作,也就是等上七天的時間。
劉遠說得真誠,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怎麼辦。
「那就等上七天吧,現在還是辦白事呢,袁掌柜屍骨還沒寒,總不能馬上把兩個孩子往死里逼吧。」都說女人的心是水做的,看到劉遠還有小娘這樣子,再看看靈堂,開茶葉店的陳李氏搖了搖頭,也不理別人怎麼反應,轉身就走了。
「好吧,都說到這份上了,七天就七天吧。」
「雖然我不太相信你到時能籌到這麼多錢,不過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等上七天吧。」
「頭七還沒過,的確有點過份,我也等等吧。」
「回吧,回吧,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就是,別人那麼多的都能等,我的才幾吊錢,我也等等算了。」
……
……
終於,來討債的人群一個個散去,一場看來馬上就降臨的災難暫時化解。
小娘的臉上一陣發苦,很明顯,劉遠費盡口舌,現在死去老爹的葬禮可以順利完成,至少可以入土為安,可是,七天,七天後呢,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就是砸鍋賣鐵,能籌到一百兩都偷笑了,還有四百兩呢?
父債子還,還不上,就是把自己賣了,那也是天經地義,可是劉遠呢?他這番表態,把他也拖下水,還不上債,劉遠也跑不了。
「師兄,連累你了。」小娘拉着劉遠的衣袖,神情複雜地哭了起來。
在她看來,劉遠這不過是緩兵之計,好讓自己老爹先入土為安,要來的,終歸還是來的。
劉遠摸着她的腦袋說:「傻瓜,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不是說過要給我煮一輩子的飯嗎?早晚是一家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呢?」
「可是,那麼多的銀子……」
「放心!」劉遠一臉鎮定地說:「錢的事,交給我就行,你只管守好靈堂就行了,因為這幾天,我得做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