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梟 - 第15章

炮兵

  「好了,一家人不說二家話,在公,你我合作多年,情似兄弟,在私,你是雲娘的表哥,也是自己人,就不要分這些了,你孤身一個,家裡連個婆娘都沒有,還是來我這裡方便,客氣什麼。」

  「那是,那是,有擾陳哥了。」

  陳貴笑了笑,然後佯裝不經意地把話題轉回到巡鄉的事:「外面又冷,道路又濕滑,出去轉了幾天,累了吧?」

  「還好,還抗得住。」曹虎笑着說:「本來在縣衙當值,沒想到縣令大人讓我作陪,剛開始以為是什麼苦差呢,沒想到是陪大人下鄉巡查,嘿嘿,這樣也她,收了不少孝敬,對了,還有不少特產,明天再給陳哥送點嘗嘗鮮。」

  「哦,是嗎?你有心了。」陳貴心中冷笑,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地說。

  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是為了討好新來的陳縣令,讓他搶了這趟肥差,現在睜着眼睛說瞎話,說什麼陸縣令讓他作陪的,那個姓陸的就是一個雛,剛上任連二個月還不到,中間還病了一個多月,哪裡知道這麼多秘辛,分明是想腳踏兩條船,把自己當成傻子一樣看待,幸好自己在陸縣令的旁邊放了一步暗棋,若不然,還真讓他賣了還不知情。

  對了,姿兒說,那姓陸的還說他有前途,現在已經是捕頭,還想有前途,莫非想把自己取而代之?

  真是反骨。

  一時間,陳貴又覺得周大源的說話有些真實了。

  「哪裡,哪裡,如果沒有陳哥,我曹虎還是一個苦力呢。」曹虎一臉感激地說。

  當然,如果不是搶了自己的雲娘,說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好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先用餐吧。」陳貴扭頭吩咐道:「上菜。」

  久經官場的陳貴心裡非常不爽,可是他城府極深,不輕易表露出來,出一口氣只是一會兒功夫,或者說一念之差,但是得失卻是長遠的事情,曹虎當捕頭多年,已經把三班衙役培養成自己的勢力,不再是當日那個苦力,一不小心,就會把他徹底逼向陸縣令那邊,此外,作為自己的心腹,這些年做的那些隱秘事,曹虎知道太多了,一旦逼急,他來一個兩敗俱傷,那自己的基業、前程就全完了。

  「是,老爺。」管家應了一聲,馬上吩咐下人上菜。

  在捕頭的位置上坐了這麼久,曹虎早就練得一雙火眼金睛,隱隱覺得陳貴的態度有一絲絲異樣,不過他不敢多問,以後是陳貴對自己跟新任縣令巡鄉有些不滿。

  不滿就不滿吧,反正好處真真實實拿到自己手裡,那才是最重要的。

  「陳哥,嫂夫人和侄兒子們呢?」曹虎看到席間只有二個人,不由好奇地問道。

  「不用理他們,他們在後院吃,今兒就我們兩個,好好喝幾盅,先說了,不醉無歸。」

  「好,我曹虎捨命陪君子,就來個不醉無歸。」曹虎豪爽地說。

  席間二人推杯換盞,一直喝到深夜時分,這才散了,陳貴雖說心裡很不爽,不過還是派人把曹虎送回去,熱心的陳貴,還親自把曹虎送到門口,以示兩個交情深厚。

  無論怎麼樣,先把人穩下來,待到有萬全之策,再一舉清掉後患。

  「老爺,這曹虎不老實,說明他已經起了異心,我們為什麼還對他以禮相待的?」陳管家有些氣憤地說:「這種白眼狼,就應把他扔出去。」

  作為陳家多年的老管家,也是陳貴自小的玩伴、書僮、長隨,最後坐上管家之位,陳管家知道很多秘辛,包括陳姿送來的情報。

  陳貴淡淡地說:「一時之意氣得失,不算什麼,現在他羽翼已豐,逼急了,把他推到姓陸的那邊,那就不妙了。」

  「是,還是老爺想得周到。」陳管家連忙恭維道了。

  「好了,回去吧,日子長着呢。」

  當陳家的大門「澎。」的一聲關上後,陳宅的門前又恢復了寂靜,只有兩盞燈籠在寒風中搖晃,過了許久,從牆角的陰影處走出一個人,左右瞄了一下,然後飛快隱沒在黑夜之中。

  這個黑影是劉金柱,作為混混,像打聽消息、蹲牆角這些事,他是最擅長的,奉陸皓山命令,暗中跟蹤曹虎,現在急着回去向陸皓山報告最新情況。

  ……

  書房內,陸皓山聽劉金柱稟報完,眯着眼說:「金柱,你沒聽錯?」

  「山哥,俺金柱雖說有點貪財好色,但是你交待辦的事,就沒一件拉稀的。」劉金柱拍着胸口保證道。

  陸皓山點點頭,不錯,第一步計劃很成功,陳貴和曹虎這對搭擋,終於讓自己敲開了一絲縫隙,這樣一來,自己的下一步就容易多了。

  江油縣衙的勢力分布很清楚,主簿張雲輝年紀已大,上進心已經消磨完,只想着平安渡日,什麼事都是一隻眼開一隻眼閉、典史權力太小,上不了台面,以至陳貴一人獨大,多年經營下,六房司吏的都是他的人,陸皓山想扳倒陳貴,首先要爭取盟友,而最佳的盟友無疑就是曹虎,一個他是個武夫,心眼不多,二來他掌握着三班快役,這些是「槍桿子。」啊,有人才能好辦事,於是,陸皓山第一個拿曹虎動手。

  「山哥。」劉金柱壓低聲音說:「我們不是打聽到曹虎和陳貴的三房陳李氏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嗎,原來他們現在還耦斷絲連呢。」劉金柱好像想起什麼,連忙說道。

  「哦,還有此事?」陸皓山眼前一亮,連忙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劉金柱得意地笑了笑,小聲地說:「陳貴的宅子四周種了不少樹,我悄悄爬上去看到的。」

  說完,就把自己看到曹虎和雲娘相見四目相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這種八卦,劉金柱是越說越起勁,而陸皓山則是越聽眼睛越亮,到了最後,面上已經出現興奮之色。

  「啪。」的一聲,陸皓山一掌拍在劉金柱肩膀,高興地說:「好小子,你立大功了。」

  「山哥,真的?」

  陸皓山嘿嘿一笑,點了點頭說:「好,現在幫我磨墨,對了,一會再幫我去弄點東西。」

  「是,山哥。」一聽陸皓山這樣發笑,劉金柱就知道,山哥肚子裡又要擠壞水,有人要倒霉了。

  管他呢,反正倒霉的不是自己。

  第026章

醉翁之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典故來自諸葛亮,第一把火是火燒博望坡,使夏侯敦統領的十萬曹兵所剩無幾;第二把火放在新野,火攻,水淹使曹仁、曹洪的十萬人馬,幾乎全軍覆沒;第三把火是火燒赤壁,百萬曹兵慘敗,最後跟隨曹操逃出去的,僅餘幾十人,陸皓山上任也狠燒了一把火。

  陸皓山上任時,很想大有作為,沒想到受到陳貴等人打壓,最後還「病倒。」了,以至上任至今,沒做一件好事、沒審一件冤案、沒有革職或錄用一個,可以說平平淡淡,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顯得有些平淡,也許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光輝形象,新任的縣令大人組織了不少比賽,如投壺、斗詩、下棋、馬球等遊戲,就是在深閨中的婦人、小姐等,也來一個抄寫婦律的比賽,看哪個的字最為絹秀清麗,為了作出榜樣,還令官眷家屬一定要積極參與。

  新任縣官大老爺的作法,的確為江油縣注入一鼓喜氣的氣氛,老百姓是知足的,衙門的老爺們少點苛捐雜稅就已經燒高香了,現在有免費的熱鬧看,有可能還有獎品拿,哪能不高興呢,就是那些婦人們,也在自家丈夫的鼓勱下,積極參與,畢竟這也是臉上有光的事情。

  比賽當日,陸皓山在縣丞、主簿、六房司吏的陪同下,前呼後擁地去觀看那些比賽場地,不時評頭品足,有時還對老百姓表示親切的問候,這讓他獲得不少掌聲,名望也有所增長。

  「大人,最近這陸縣令好像會收買人心了。」跟在後面的周大源,找了個機會對陳貴說:「這變得真快,想當初他剛上任時,還是一副清流、高高在上的嘴臉,這才多久啊,變成這樣了。」

  對於陸皓山的變化,陳貴一早就看出來了,從接收那一盅雞湯開始,到接受自己贈送的美婢,就可以看出他一步步走向墮落,不過陳貴不着急,只是淡淡地說:「月會圓,人會變,撞到南牆退回來,這是很尋常之事,不過無論他怎麼變,只要離不開一個貪字,那麼他就跳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頓了一下,陳貴繼續說:「再說,我們立威那麼多年,是時候讓別人出出風頭,讓我等低調一下。」

  像那些蠅頭小利,陳貴並不是很在意,特別是前面撈得足夠了,要想這位陸縣令背黑鍋,還是要給他嘗一點甜頭的,要是真的抄家,到是一點家私細軟都沒有,那豈不是招人懷疑。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高,大人這招真高。」周大源連忙恭維道。

  陳貴微微一笑,並沒答話,不過周大源看得出,自己這個馬屁還是拍對了地方。

  周大源瞄了陳貴一眼,假裝不經意地說:「那曹虎跑前跑後,都快給姓陸的舔鞋子了。」

  也許是沾了縣令大人的光,曹虎在過年前發了一筆橫財,所以對陸皓山格外熱情,跑前跑後非常殷勤,而陸皓山也有意把事情交給他做,這樣一來,在有心的外人眼中,似乎看出那麼一點不同尋味。

  「總得有個人跑前跑後的,隨他去吧。」陳貴眼中出現一抹不爽的神色,不過還是很沉得住氣。

  「是,大人。」

  周大源應了一聲,並不多言,有些事,並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慢工細火,只要不時讓自己的老對手在老上司的印象中變差,積少成多,化量變為質變,就會成功。

  陸皓山走到女子抄寫的婦律的地方,饒有興趣地觀看起那些娟秀的字來,字如其人,女子寫的字,少了二分剛勁灑脫,多了三分柔軟溫宛,而敢把自己的作品張貼出來的,多少也有幾分功底,在陸皓山眼中,那一張張娟秀的字是那樣賞心悅目,自古就有窮養男、貴養女的風俗,讓男兒自小知道生活的艱苦,讓他更加努力;而貴養女,那就是明知她用不上,還是花大價錢請人教她琴棋書畫,陶冶她的性情、提升她的氣質,這樣一來也好找一個如意郎君。

  女婿也是半個兒,找對了女婿,也就多了一股力量相助。

  看到陸皓山對這些字有興趣,曹虎連忙介紹道:「大人,這些都是江油籍女子所寫,對了,其中大部分有公職家眷所寫。」

  「哦,評出優勝者沒?」

  曹虎臉色稍稍一紅,不過很快笑着應道:「評出了,每一名是陳李氏。」

  「陳李氏?」

  「陳縣丞的第三房小妾,姓李,原名雲娘。」曹虎小心地解釋道:「這次獲得得優勝,完全是實至名歸,陳縣丞並沒有私下托情或請求關照。」

  曹虎沒有說,陳貴沒有要求私下關照,但是自己卻暗中關照了,讓評委在幾份水平相若的字帖中,選了自己初戀情人李雲娘,這是一種潛意識行為,當然,江油縣就那麼一點地方,而李雲娘又是陳貴的三夫人,眾人哪有什麼不知道的,一個個也沒什麼異疑。

  陸皓山看着李雲娘用娟秀字跡所抄寫的女律,嘴邊不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點點頭說:「嗯,不錯,這字練得倒有幾分火候。」

  「那是,那是。」曹虎連忙應道。

  曹虎心裡暗暗高興,看來自己把個字帖定為第一名,看來還是沒錯的,至少新任的縣令大人對它的評價就不錯,在別的字只是隨意看一眼,可是看雲娘這字時,卻是看得津津有味。

  大約停留了一刻鐘,策劃這次活動的陸縣令才在下屬和衙役的陪同下,繼續巡視。

  ……

  是夜,陸皓山在書房內搖頭晃腦地讀着書,劉金柱在門外候着,而陳姿則是在一旁幫忙磨墨鋪紙,不時送上茶水糕點伺候着,書房內有兩個大書架,上面放滿了圖書,在房的四角,還燃起了炭爐和檀香,有一小扇窗半掩着,這樣有活風進來,不致於中炭毒,房中書香裊裊,倒是一個不錯的鑽研學問的場所。

  「不錯,不錯,這節寫得太好了。」

  「不愧是上師,這批註真是入木三分。」

  「真是令人拍案叫絕,每一次品讀,都有不同的體驗,學無止境,學無止境。」

  ……

  書房內,陸皓山一時誦讀文章,一時評品字句,雖說整個書房內只有他一個讀書人,可是他自娛自樂,甘之如若怡,可在一旁的陳姿看來,有如嚼蠟般,那些深奧的東西看看也看不懂,聽也聽不明,剛開始還支持得住,可以到了夜半,陸皓山卻越來越精神,她可以有點撐不住了。

  「啊……。」陳姿忍不住長長打了一個呵欠。

  「姿兒,怎麼啦?」這個呵欠驚動了正在一旁品讀的陸浩山,馬上關心地問道。

  陳姿自覺有些失態,連忙行禮道:「老爺,是奴家不小心打了個呵欠,驚擾到老爺,請老爺責罰。」

  「現在幾更了?」陸皓山望着窗外,隨口問道。

  「回老爺的話,二更的梆子剛剛敲過。」

  「這麼晚了啊。」陸浩山有吃驚地說。

  陳姿連忙說:「是啊,老爺,夜色已深,不如就讓小女子伺候老爺休息吧。」

  早就想睡覺了,陳姿對這些學問的東西可以說一竅不通,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平日也沒受過什麼教育,可以陸浩山是主,自己是奴,不敢逾越。

  「姿兒,你先去睡吧,本官現在才思敏捷,思如泉湧,估計還有段日子才睡,你不用在這裡伺候了,讓金柱在這裡即可。」陸皓山關切地說。

  「大人,這樣,這樣不太好吧?」

  「就這樣定了,不用這麼多人伺候,你早些睡吧,女子睡得不好,皮膚沒光澤,整個人也沒光彩,去吧。」

  看到陸皓山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陳姿如釋重負地點點頭,臨走前還不忘說道:「老爺,奴家就在西廂住下,有什麼事,只管喚醒奴家即可。」

  「好,去吧。」

  「是,老爺,老爺也早些休息。」

  等陳姿走了,劉金柱這才走進來,笑着說:「太好了,山哥,終於甩開這狗皮膏藥了。」

  陸皓山把書扔在桌上,搖搖頭說:「干點什麼都要躲着她,偷偷摸摸的,不知她是縣令還是我是縣令,偏偏又不能趕走她,還真是傷腦筋,老實說,她再不走,我都抗不住了。」

  對着一本讀着一知半解的程理學書搖頭晃腦,假裝在用功,其實就是等身邊的棋子走開,和她熬精神,終於把她給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