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梟 - 第6章

炮兵

  陸皓山看出他的小心思,聞言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說:「以後有的是機會,有錢有勢,還怕沒女人嗎?正事要緊,先別說時間緊,再說朝廷規定,官員不能進煙花之地,這揚州魚龍混雜,暗探很多,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為妙,你放心,哥答應你,以後那美女多得讓你挑花了眼。」

  「是,山哥說得對,正事要緊,我聽山哥的。」

  陸皓山笑着點了點頭,把案几上那枚黃澄澄的大印拿在手裡,隨手拋了拋,眼裡出現一絲瘋狂的精光。

  第二天一大早,陸皓山率着劉金柱騎着馬出現在官道上,遠遠朝揚州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毅然掉頭,二人二騎,徑直朝江油縣的方向狂奔而去。

  ……

  江油縣,是陝西龍安府轄下的一個縣,人口約五萬,屬於一個中等的縣,地處偏僻,經濟薄弱,在大明一千四百多個縣中毫不起眼,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卻號稱縣令的惡夢,因為最近幾任縣令都在這裡栽了,不是因辦事不力被撤職查辦就是任期滿考核時落得一個差評,至於官場不少人聽到江油縣都有些發怯。

  在江油城內的一間名為迎賓的酒樓內,一席人正在推杯換盞,大碗酒、大塊肉吆五喝六的地喝着,如果江油縣的百姓看到,一定會大吃一驚,江油縣的縣丞、主簿、捕頭、六房司吏等人都齊了,可以說除了縣令,江油縣幾個頭目已經全部齊了。

  酒過三巡,味過五番,坐在正中縣丞陳貴突然把酒杯「啪。」的一聲放在桌上,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縣丞大人,為何事嘆息?」剛嘆息完,一個瘦瘦高高如師爺狀的人馬上識趣地問道,而席上的人都停止了吃喝,一個個看着陳貴,很明顯,這裡這麼多人,以縣丞陳貴為首。

  道理很簡單,陳貴在這裡地位最高,在縣令空缺其間,就是他暫代縣令一職,早早樹立了威信,除了有個當巡撫的親威,而陳家也是江油縣的豪門大戶,陳氏一族江油縣經營多年,影響力巨大,就是眾人現在所處的迎賓樓,這間江油縣最豪華的酒樓,也是陳家在江油縣的其中一個產業,眾人一看到他放下酒杯,又嘆息了一聲,知道他有後話,一個個都靜了下來。

  陳貴看了一聲在場的眾人,搖搖頭說:「諸位,只怕我們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不會吧,陳大哥,這是為什麼?」

  「是啊,好好的,怎麼說這話。」

  「怎麼,有人狀告我們不成?」

  「縣丞大人,發生了什麼事?你可別嚇我們。」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一個個面帶焦急之色,全因陳貴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讓人一聽就有點寒磣。

  看到眾人都盯着自己,眉色中帶有恭敬之意,陳貴心中暗暗有些得意,不過還是面不改色地說:「朝廷新任的縣令快要來了。」

  第010章

一趟渾水

  眾人聞言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又輕鬆了起來,那一臉橫肉的捕頭曹虎一臉冷笑地說:「陳哥,怕啥,這江油縣沒有了我們的支持,換哪個來都玩不轉,上一任不是仗着朝中有人,目中無人嗎?可是現在大明亂成一團,朋黨紛爭,自顧不及,哪會在乎的他一個小卒子,這不,我們稍稍動點手腳,他連秋糧都收不起,任期還沒滿就被一擼到底了,嘿嘿。」

  曹虎並沒有喚陳貴為陳縣丞,而是直接喚陳哥,從這裡可以看得出兩人關係非同一般。

  「就是。」長着一把山羊須的主薄張雲輝笑吟吟地說:「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若言他識相,那位置還能坐得久一些,若是存心和我們作對,那就怨他運氣不好了。」

  如果說陳貴在座眾人的頭目,那麼張雲貴就是主腦,很多餿主意是他出的,在江油縣地地位也很高。

  戶房司吏周大源一臉陰測測地說:「這眼看就要十月了,這新任的縣老爺還沒到,現在暴民多,不會路上被人做了吧?」

  曹虎一臉不在乎地說:「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誰敢擔保,再說我們陝西全年無雨,早就亂成一團了,也就是我們這裡地位僻靜,去年收成還行,老百姓多少還有一點存糧,這才相安沒事,他不來最好,這樣我們就沒王管,老實說,我還真想在路上就做了他呢。」

  「曹虎,慎言。」陳貴喝住曹虎說:「有些話,不能亂說,現在大明還是皇上的大明,我們也就討些安生的日子,要是讓錦衣衛聽到這些話,你就是有九個腦袋都不夠砍。」

  一聽說錦衣衛,眾人面色大變,好像聽到極為可怕事情,自太祖開創以來,錦衣衛就是大明官員百姓頭上一把無形的枷鎖,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出現,可是這些人一旦發狠,家破人亡那還是輕的呢。

  「是,是,陳哥教訓得對,俺曹虎就是一個粗人,現在自罰三碗。」曹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嚇了一跳,聽到陳貴訓斥,馬上認錯,端起碗自斟自喝了三大碗,這才重新坐下。

  陳貴端着酒杯站起來說:「按大明律例,為了避嫌,所有縣令都是外派官,他們這些外鄉人,恨不得把地皮都要刮去三尺,為了江油縣五萬多的父老鄉親,我們務必要把好關,抱成一團,這樣方能站得穩腳步。」

  說為了幾萬鄉親父老,這些都是虛的,縣令三年一任,一年一小核,三年一大核,到時根據考核成績或升或降,無論怎麼樣,那攤子還是他們這些本地戶來的承擔,都是鄉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做事自然不能做得太絕,以至蛋糕就那麼大,要是新任縣令多拿了或不讓他們拿了,這都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而在縣令空缺時,眾人串通一氣,那帳目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眼看朝廷新任的縣令快要來了,為首的陳貴把眾人聚在一起,先來通通氣,免得到時被自亂陣腳。

  一手被陳貴提撥上來的曹虎馬上響應道:「阿哥說得對,我們抱成一團,誰也不敢小看。」

  「就是,縣丞大人說得對,我聽你的。」

  「哪個不齊心的,也就不是自己人。」

  「對,齊心協力,這江油縣還是我們的天下。」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分潤了不少好處,算是坐上同一條船,串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聞言紛紛響應,最後在陳貴的提議下,眾人拿起酒杯碰在一起,算是達成一個同盟:對付未來縣令的聯盟。

  「啊……啊超。」此時,正在江油縣路邊小吃攤的一個布衣少年連續打二個噴嚏,打完後,一邊揉着鼻子一邊說:「是哪個背後說我壞話。」

  說話之人正是陸皓山,他帶着劉金柱起早趕黑,徑直朝江油縣趕去,終於提前到達,可是出乎意劉金柱意料的是,陸皓山並沒第一時間趕去縣衙上任,而是換上粗布衣服,喬裝打扮一番,悄悄潛進江油縣城,跑到路邊的小食攤吃飯。

  劉金柱有些想不開地說:「山哥,我們不是來做官的嗎?怎麼不到衙門吃香喝辣,反而跑到這裡吃這些粗陋的麵食?」

  二人有命案在身,可以說是亡命之徒,再加上現在社會動盪不安,今天還不知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於是也不吝嗇從李向財那裡得來的那一筆橫財,雖說人在旅途,但是有得選擇的話,二人吃得精細、住得挑剔,古言有雲,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那筆銀錢還沒有花光,原來吃稀粥都滿意的劉金柱吃着昔日只能過年才能吃的麵食也嫌不好了。

  陸皓山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說:「就你長脾氣,有得吃就吃,再羅嗦明天起讓你吃野菜粥。」

  「不要,不要。」劉金柱連忙賠禮道:「山哥,我,我不是好奇嗎?」

  「我在路上打過聽,聽說上一任江油縣令任期只滿一半,就因征糧不力被撤職查辦,據說還嫌疑橫徵暴斂,落得烏紗不保。」陸皓山有些擔憂地說:「只怕這趟渾水也不好趕啊。」

  「不會吧,我們來,那是做官的,縣官大老爺啊,有任職文書,有官印,山哥你就是這裡最大的官,別人還不得巴結你,討好你,誰敢跟你作對?到時哪個表現不好,直接把他們撒就行了。」劉金柱理所當然地說。

  陸皓山苦笑一下,搖搖頭說:「你是聽說書的說多了,哪有這般容易,一個縣衙,除了縣令的是外來戶,其縣丞、主薄、六房司吏、三班快衙、訓導、教諭、典史、巡檢、驛丞、稅監、馬夫等等,絕大部分是本地人,除非你的來頭非常大,鎮得住他們,又或他們一團散沙,容易管理,若不然,他們串通一氣,瞞上欺下,出工出不力,在關鍵時候給你下個絆子,那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上一任江油縣令,任期還沒滿一半,就摘下了烏紗、擼去了官位,聽說還投進了大牢呢。」

  頓了一下,陸皓山壓低聲音說:「在上任前,先摸個底,這樣的一來有什麼事,也不至於被騙了還幫他們數銀子,這年頭,命在只有一條,小心駛得萬年船。」

  劉金柱這才恍然大悟,在他眼中,以為只要一上官,只要坐在縣衙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些手下就一個勁地進貢,天天抱着美人數銀子,出入有官轎,錦衣玉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看來,那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聞言連忙說:「那是,那是,這麼多本地人欺負二個外鄉人還真不是開玩笑的,山哥,你腦瓜子真是好使,我就聽你的就行了。」

  陸皓山聞言點點頭,也不說話,專心對付碗中的麵食。

  「小二,結帳。」很快,二人就吃完了麵食,陸皓山大聲叫着結帳。

  「好咧,二位客官,承惠二十文。」店小二很是勤快,一聽到結帳馬上就趕過來了。

  陸皓山看也不看,抓了一把銅錢放在小二的手上,少說也有三四十文,小二馬上說:「客官,多給了。」說畢想把多出的錢還給陸皓山。

  「不多,就是想打聽一件事。」

  原來是這樣,那小二馬上笑着錢收好,一臉討好地說:「客官真是豪爽,有什麼事你問吧,我趙二打小就是這混的,不誇張地說,江油縣有什麼風吹草動小人都知道。」

  得了賞錢,小二的態度說不出的好。

  陸皓山笑着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們兄弟準備在這裡做點買賣,想先打點一下,就想和這位小哥打聽一下,縣官大老爺有什麼喜好,平時喜歡到哪逛什麼的。」

  「一早就看出你們是外地人,原來是做買賣的。」店小二趙二笑着說:「你們可算問對人了,不過,你們不用孝敬縣官大老爺,去找陳縣丞吧,無論什麼事,找他准沒錯。」

  劉金柱在一旁插口道:「不會吧,一個縣丞,比縣官大老爺還大不成?」

  「嘿嘿。」那趙二冷笑二聲,點點頭說:「你猜對了,先別說上一任縣令被革職查辦,新任縣令還沒上任,現在縣衙是陳縣丞作主,就是有縣令在,也是鬥不過他的,強龍難壓地頭蛇明白不?那縣丞陳貴是本地豪戶,田地眾多,產業無數,那是江油縣一等一的人家,六房司吏還有三班快衙都有他的人,新縣官來了,手裡都沒人可用,只要陳縣丞不支持,什麼都開展不了,什麼都推行不利,我們這裡有幾名順口溜「江油江油,縣丞大如牛,新官來了瞎着走」。」

  說完,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我們上一任縣令,就是和陳縣丞鬧僵了,結果在收秋糧時被下一絆子,不能按時入庫,然後把責任全推在他身上,又鼓動當地生員、鄉紳攻擊他,這不,一下子就把他搞垮了呢。」

  陸皓山和劉金柱忍不住面面相覷:好的不靈壞的靈,這江油縣,果真是一趟渾水……

  第011章

走馬上任

  離開小吃攤,劉金柱一臉鬱悶地說:「山哥,這可怎麼辦?要不我們不趕這趟渾水了,天大地大,還怕沒我們二人的容身之所?」

  聽到這小小的江油縣,就是當個縣令還有那麼多門道,聽小二說得好像要謀害二人一般,劉金柱一下子膽怯了,來這裡是準備享福的,劉金柱的心中開始打退堂鼓了。

  「怕什麼。」陸皓山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們是官,他們是民,這天下還是朱家的天下,他們還敢造反不成?好的怕賴的,賴的怕不要命的,我們二人除了爛命一條,什麼都沒有,還怕他們不成?」

  一聽到陸皓山訓斥,劉金柱馬上低頭認錯道:「其實我也是替山哥擔心罷了,山哥,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劉金柱跟山哥共同進退。」

  陸皓山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劉金柱當初也是經過考驗的,他貪財怕死好色,小混混陋習他都有,不過心中還有幾分道義和熱血,關鍵時刻也靠得住,這也是陸皓山把他帶在身邊的原因,說到江油縣的情況,剛才店二那番話不僅沒讓陸皓山退縮,反而激起他內心的鬥志,扭頭對劉金柱說:「我記得有個偉人說過,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也其樂無窮,這次我們就和這幫串通一氣的土豪劣紳斗上一斗,我倒要看看這些人是不是鐵板一塊。」

  與天地斗?

  劉金柱聞言大吃一驚,古人對天地那是非常敬畏,天地君親師,那「天地。」還排在「父母。」和「皇上。」的前面,可是陸皓山毫不在乎地說出來,劉金柱本想勸陸皓山要敬畏神靈,不過一看到陸皓山那堅定的眼神還有那種與天地相搏的勇氣,一時也被他的豪氣感染,握着拳頭說:「對,我們爛命一條,還怕他們不成?」

  說完,很快又小聲地問道:「山哥,現在怎麼辦?我們現在就進縣衙嗎?」

  「不。」陸皓山搖搖頭說:「那店小二說了,那陳貴是江油一霸,在江油可以說隻手遮天,到時我們身份暴露,幹什麼都不方便,趁着現在沒人注意,正好摸一摸他們的底。」

  說完,陸皓山兩眼精光一閃,用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來這裡,可不是只求兩餐一宿,皇太極、順治,李自成,你們可要等等我。」

  身份沒有暴露,二人就是路人甲,沒什麼人注意他們,這樣打聽消息什麼的都方便,若是身份暴露,到時一舉一動都會落入有心人眼中,做什麼都不方便,陸皓山決定先不忙着上任,先摸摸他們的底,到時可以逐個擊破。

  現在陸皓山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官員升遷,喜歡把舊下屬也一併調走,除了人情方面的關係,有幾個能辦事、還放心的手下,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現在自己身邊除了一個忠心有餘,能力欠缺的劉金柱,就再也沒有幫手,看來這小小的江油縣,可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簡單。

  也好,人生的道上少不了幾番磨礪和風雨,這江油縣,就算是自己成長的第一塊磨刀石。

  劉金柱又是重複着他那句口頭禪:「好,我聽山哥的。」

  「不過,我們得低調一些,金柱,一會找些鍋灰,把臉再塗黑點,別引人注意。」

  「是,我聽山哥的。」

  陸皓山:……

  七天後,穿着士子裝束的陸皓山攜着劉金柱,二人騎着高頭大馬,意氣風發地走在通往江油縣的官道上,此時的陸皓山,臉上已多了幾分自信之色。

  一連幾天,喬裝打扮的二人以收集山貨為名,在江油縣四出打探,收集消息,直到離上任期限快到時,陸皓山這才結束調查,古人實誠,花花腸子沒後代人那麼多,往往拉幾句家常、說一些曖心窩的話就套出消息,只是幾天的功夫,陸皓山已對江油縣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這樣一來不至於二眼一摸黑,輕易被手下人蒙蔽了。

  為了防止讓他們提起警惕,陸皓山特意往回走了近十里,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脫去粗衣麻布,穿上襴衫,戴上方巾,把臉上的鍋灰還有鬍鬚洗去,恢復本來的面目,正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一換回衣服,馬上由一個毫不起眼走四方的小貨郎變成一個滿腹經倫的士子,這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少女暗送秋波。

  「山哥。」

  「說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叫少爺。」陸皓山馬上糾正道。

  劉金柱吐了吐舌頭,馬上更正道:「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