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梟 - 第7章

炮兵

  「嗯,什麼事?」

  「真是太好了,那李向財罪有應得,這下連家都讓人燒了,若不是他兒子在外做官,那就滅他滿門,真是大快人心啊,我們也可以省下不少事。」劉金柱一臉興奮地說。

  在換衣服時,二人在路邊撿到一份邸報,所謂邸報就是官府發行的相當於報紙的東西,上面寫着朝廷的決策還有全國各地不少事,其中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陸皓山看到一則消息,永州府山賊猖獗,從鄰縣竄進一夥亡命徒突襲竹山村鄉紳李家大宅,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就是孩童也不能倖免云云,經過長時間的偵察,官府的衙役配合衛所的官兵,一舉全殲全部山賊的英雄事跡。

  這倒解開陸皓山心中一個謎,話說二人把李向財騙出來殺掉也有幾個月了,祁陽縣的捕快就是豬,幾個月總能查得出吧,可是一直沒有看到有關二人的通輯令,現在才明白,原來逼急了,兔子真會咬人,李向財家財百萬,早就讓人盯上,看看上面那日期,還真是巧,正是誘騙李向財出門的當天晚上,或許當地縣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查到什麼蛛絲馬跡也會歸咎於那伙山賊,這樣一來,倒沒陸皓山和劉金柱的事了。

  二人知道這則消息也很感概,當時為了掩飾行蹤,一直都是用假路引加假身份活動的呢。

  陸皓山冷笑地說:「現在想想,還是讓他死得太舒服了,那頭肥豬放了那麼多利子錢,不知害得多少人賣妻賣女,家破人亡,要是落在別人手上,估計沒那麼好運。」

  「少爺,我們親手替陸老爹報仇,這也不錯。」

  陸皓山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又走了一會,劉金柱有些擔心地說:「少爺,你說陳貴他們知道我們來上任嗎?」

  「不知道,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啊,為什麼?」

  陸皓山指了指前面說:「看,他們派了人在前面候着,嗯,一會機靈點。」

  「是,山哥,不,少爺。」劉金柱一邊應,一邊看着幾個穿着捕快裝束的人,在通往江油縣必經的官道邊候着,不停地打量着往來的人,好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不時還有人上前抽查那些過路商旅的路引。

  兩人騎着馬,大搖大擺地往前走,很快,一個捕快走上前,行了一禮說:「這位公子,看樣子你非本地人氏,可有通行路引?」

  看到二人面生,穿着打扮也不少當地人,捕快馬上上前查問。

  「大膽!」陸皓山還沒說話,而一旁的劉金柱已大聲喝道:「我家少爺是新上任的江油縣令,你們好大的膽子,不來迎接還罷了,還敢擋縣老爺的去路。」

  「柱子。」陸皓山在一旁似是不悅地說:「我們上任,是造福一方百姓,豈能勞師動眾?退下,不得放肆。」

  「是,少爺。」

  那捕快面上一驚,不過轉而大喜,連忙激動問道:「公……公子是新上任的縣官大老爺?」

  在這裡等候,正是為了等快上任的縣令,現在終於等到了,自然喜出望外。

  陸皓山對着京師的方向行了一個禮,然後一臉正色地說:「陸某不才,盛皇上厚愛,任龍安府江油縣令一職,怎麼,需要驗官印麼?」

  「不敢,不敢,原來是縣老爺到了,小的奉命在這裡等候多時,終於把人等到了,回縣老爺的話,陳縣丞、張主簿他們可是天天盼着你來呢,不過還得處理公務,這才沒有前來迎接,大老爺,這邊請,那後衙早就打掃乾淨,就等您入住呢。」那捕快一臉討好地說道。

  看兩人的氣勢,也不像普通人,再說這年頭也沒幾個敢冒官員的,那可是殺頭大罪,不過就是驗,也不是一個小小的捕快能驗的,他的任務,就是來這裡接人,再說他們也不會驗。

  於是,陸皓山和劉金柱在幾個捕快的簇擁下,徑直朝江油縣衙走去,就在幾人動身沒多久,一個氣喘吁吁的捕快跑江油縣丞陳貴面前稟報:「大……大人,新任縣官大老爺到了。」

  終於到了?

  此刻,陳貴正戀戀不捨地坐在大堂海水朝日屏風前的縣令寶座前,一邊言自言自語一邊輕輕撫摸着這張造工精細的紅木椅子。

  第012章

縣尊升堂

  江油縣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有什麼風吹草動,很快就街知巷聞,在九月二十八這天,江油縣的百姓驚訝地看到,江油縣丞陳貴、主簿張去輝、捕頭曹虎、戶房司吏周大源、其它房的司吏、三班快衙、導、教諭、典史、巡檢、驛丞等人一個個恭恭敬敬地站在縣衙門口,躬着腰、臉上堆着笑容,好像在歡迎什麼人一樣。

  可以說,江油縣有權有勢的人全來了,有經驗的人知道,這樣的排揚,不是有上官來巡視,就是新任的縣官大老爺到任了。

  仔細看清一點,只見一個約二十多歲、一身士子打扮的人,昂首挺胸客套了幾句後,把一個錦袋交給陳縣丞,而在江油縣跺一腳也會震三震的陳貴,一臉鄭重的接過來,輕輕打開錦袋,好像是在檢驗着什麼。

  縣官大老爺,不是說你說是就是,還得展示憑證,此刻縣丞陳貴正在按照例規檢驗眼前這位新任縣令的任職文書和官印,一打開任職文書,上面清楚寫明,吏部派遣眼前這個名為陸文華的人擔任新一任的江油縣令,上面有吏部尚書的親筆簽名,還有吏部的印章,其實不用看那任職文書,陳貴一拿起那枚官印就知信物沒有差錯。

  那縣令是三年一任,可是他這縣丞已經連任了三任,加起來有九年之多,沒少和這枚熟悉的官印打交道,可以說非常熟悉了。

  「屬下陳貴,拜見大人,下官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大人給盼來了,江油的父老鄉親,一直等着你當家作主呢。」一確認陸皓山的「身份。」,陳貴馬上向他鞠躬行禮,一臉激動地說。

  那樣子,好像陷入水深火熱的老百姓看到救星一般,可以說七情上面,非常感人。

  「學生參見父母大人。」

  「小的參見縣官大老爺。」

  「見過縣官大老爺。」

  「老父母年輕有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不知什麼時候起,縣令被稱作父母官,於是很多人用「老父母。」「老大人。」來稱呼,在尊稱上多加幾分親近之意,而不同的身份,稱呼也有所差別。

  一看到陳貴已確認了陸皓山的身份,前來迎接的眾人連忙行禮,面有謙卑之色,話帶討好之意,雖說前幾天還開會聲言要團結一致,但是這些場面的活還是要做足的,再說還不清楚這個新任縣令的背景、性格和脾氣,沒到萬不得已,臉皮是不輕易撕破的。

  面對着眾人的熱情,陸皓山理所當然受下,也不去攙扶行禮的一眾下屬,只是淡淡地說:「嗯,不必多禮,我們都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俗禮免了,我等只要盡忠職守,那比什麼都重要。」

  陳貴和張雲輝對視一眼,彼此眼內有幾分喜色:眼前的這個縣令不僅年輕,還有點年輕氣盛,這種雛是最容易對付的,起碼比那些官油子好對付多了。

  眼珠轉了轉,陳貴一臉受教地說:「大人教訓甚是,我們一直謹記大人教誨,眼看這天色將晚,得知老父母前來,下官和諸位同僚設個了席,為大人接風洗塵,還望大人賞個簿面。」

  「免了。」陸皓山毫不猶豫地擺擺手說:「本官盛蒙聖眷,自當兢兢業業,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上任就大擺宴席,只怕讓百姓寒心,這接風宴給我撤了,本官現在要升堂點卯。」

  主簿張雲輝楞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馬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是,大人清正廉明,此乃江油百姓之福,請大人先到後衙沐浴更衣,我等也將衙門之人集合,供大人檢閱。」說完,馬上吩咐衙役道:「來人,快帶大人到後衙沐浴更衣,不得有誤。」

  很快,新任縣令陸皓山就在幾名衙役的帶領下,昂首挺胸走進了江油縣的政治中心:縣衙。

  「這個陸縣令,好大的官威。」陸皓山到後衙換官服之時,站在二堂的捕頭曹虎一臉不憤地說:「這姓陸的,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們一眼。」

  戶房司吏也淡淡地說:「不僅沒有赴宴,現在太陽快落山了,還要點卯,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架子大得很呢。」

  堂上有很多人都議論紛紛,說這新任縣令有些不近人情,就是主簿張雲輝也有些沉不住氣說:「陳兄,此事怎麼辦?」

  相對眾人的不憤,陳貴卻是一臉沉着,大有穩坐釣魚台的姿態,聞言輕描淡寫地說:「年少氣盛,再說苦讀寒窗多年,朝思暮想等的就是這一天,現在如願以償,有些激動也在所難免,這樣的人沒什麼城府,反而好對付,看着吧,只要我們把他這股銳氣給磨掉,那就好辦了。」

  說完,臉上還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一臉自信地說:「碰上這種縣令,這江油縣還變不了天。」

  眾人一聽,頓時心中安定多了。

  此時,在後衙,劉金柱一邊幫陸皓山換衣服,一邊小聲地說:「山哥,你不是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剛才是不是太不給他們面子了,這樣不好相處吧,再說他們設了宴,不吃白不吃啊。」

  這個吃貨,陸皓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沒人後,這才壓低聲音說:「好了,以後有你吃的時候,記住我教你的,千萬不能露餡了。」

  如果陸皓山只想求個二餐一宿,自然是給他們面子,找機會刮一大筆,必要時候找個機會開溜,快快樂樂地做一個富家翁,可是再世為人的陸皓山不甘心做亂世中一介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小民,這江油縣是夢的起點,自然要多花一點心機,要不然,也不會在上任前微服先打探一番,一上任就裝着一副楞頭青的樣子,一來符合初次做官、沒有經驗樣子,二來也乘機麻痹像陳貴那樣的人精,只有他們這些地頭蛇鬆懈,才有機會把他們逐個擊破。

  要掌控江油縣,首先要控制縣衙,陸皓山腦中早就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計劃。

  現在是祟禎二年,農民暴動、起義如火如塗,力量在不斷壯大,此時李自成已在加入了義軍,開始了他傳奇的一生,沒多久,綽號黃虎的張獻忠也會在家鄉聚十八寨的農民起義,這二人很快就會打出名堂並不斷壯大,而遠在遼東的後金,也在皇太極的帶領下,越打越強,對着肥沃富饒的中原虎視耽耽,要想在亂世中和他們分一杯羹,自然要加快腳步,建立自己的力量。

  不能再與這幫小富即安小人物委與虛蛇,浪費時間,陸皓山握緊自己的拳頭:一定儘快控制江油縣。

  這些道理劉金柱不明白,以他的學識也很難解釋得清楚,陸皓山乾脆懶得解釋,只要他做好自己吩咐的事就足夠了。

  好在這官服也不是太麻煩,在劉金柱的幫忙下,陸皓山換上了那繡着鴛鴦的青色官服,戴上烏紗帽,頓時整個人平空增添了幾分威嚴之色,一旁的劉金柱看到,忍不住說道:「這官服真是了不得,山哥,你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陸浩山對着鏡子照了照,自我感覺也不錯,滿意地點點頭,推開門,讓待候在門前的衙役帶自己去升堂,這升堂有二個目的,一來是宣布自己正式上任,掌握江油縣的政事,二來也認識一下自己的下屬,算是打個照面。

  二梆敲過,堂鼓擊響,劉金柱出來高唱一聲:「縣尊升堂!」

  話音剛落,陸皓山端着方步,從海水朝日的屏風後轉出,在大案後坐定,而一眾官吏齊齊拜見,高唱道:「拜見堂尊!」

  因為不是正式審案,也不是有上官巡視,這次升堂就設在二堂進行,其實除了大案要案,縣令大多數都在二堂升堂,陸皓山坐在大案後,看着案上的簽筒、筆墨紙硯、驚堂木等物,再看到堂上少說也有幾十人向自己行禮,一時間心中有些熱血沸騰,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的確很美妙,難怪這麼多人願意做官。

  別小看一個縣衙,雖正式編制只有四個人,但縣官是最基層的官員,直接掌管着一縣百姓的衣食住行、婚姻、稅賦、教育、生老病死等瑣事,所以相應又要設立六房管理,除此之外,還要配備三班快衙,堂上拜見的有縣丞、主簿、六房司吏、訓導、教諭、典史、巡檢、驛丞、稅監、廚子、雜役等等,全都在二堂分班肅立,在這一瞬間,陸皓山有一種類似君臨天下的感覺。

  陸皓山突然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個笑話,一個縣官對京官說羨慕他有牙牌(臣子見皇上,為防忘記,把事記在板上,稱為笏,多用玉、象牙或竹製成),而京官對縣官說羨慕他每天都可以「排衙。」,現在看起來,的確如此,一個縣衙雖小,可是五腑俱全,朝廷有六部,而縣衙則是六房俱備,還有各種負責不同領域的人,堪稱一個小小的王國。

  「免禮,都起來吧。」陸皓山意氣風發地說。

  「謝大人。」

  第013章

激化矛盾

  待眾人起身站好後,陸皓山傲然道:「本官升堂,只為與諸位相互認識一下,為表誠意,就是先自我介紹,本官姓陸,名文華,字皓山,天啟六年進士,盛蒙皇上厚愛,任江油縣令一職,還望諸位多加協助。」

  那名字是不能改的,那任職文書上標明是陸文華,陸皓山也沒辦法,幸好不用改姓,背祖忘根,而古代有地位的人都有表字,為了尊重他人,通常是叫字而不是直呼其名,有那伙山賊作掩護,不用背殺人兇手的罪名,把自己的名字化作「表字。」,倒是兩全其美,至於天啟六年進士,那是那個倒霉蛋的榮譽。

  好大的官威,站在堂下的陳貴心裡冷笑道,心裡對坐在堂上的陸皓山又輕視了二分,要知道,相互認識,通常都發生在酒席那種輕鬆的場合,這樣容易促進感情、拉近距離,而這新任縣令,卻是高高在上,好像炫耀自己的光輝事跡一般,拉遠距離的同時,也讓人對他產生一種狂妄、不知高低的不良印象。

  柔而韌,剛易折,這剛從寒窗出來的「雛。」,最好對付了。

  「大人學識淵博,下官佩服。」陳貴連忙奉承道:「在下姓陳,名貴,擔任縣丞一職,在大人尚未到任前,暫代縣令一職,還請大人多加督導。」

  陸皓山面不改色地說:「嗯,只要你有真才實學,不是溜須拍馬之輩,本官自會量人而用。」

  「謝大人。」

  換作懂一點人情世故的上官,肯定會讚揚幾句,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精明的人在立足未穩之前,更是籠絡下屬,而堂上這位新任的縣官大老爺自視極高,好像看不起所有人一般,在眾目睽睽之下,可以說一點臉面都不給縣丞陳貴,眾人心裡都有一種想法:此人不是來頭極硬,就是那種極無知迂腐之人。

  「主簿張雲輝,給大人請安。」

  「小的曹虎,任捕頭一職。」

  「戶房司吏周大源,拜見大人。」

  「江華驛丞趙高,拜見大人。」

  ……

  這不是審案,而是「排衙。」,或者用點卯來形容更適當一些,自縣丞、主簿以下,一一自我介紹,然後是六房司吏、捕頭、稅監、驛丞等,連車夫、廚子都沒例外,反正端這碗公家飯的,都得在新來的縣官大老爺面前露個面,以示存在,幾十人,足足用了大半個時辰,這才介紹完畢。

  等人介紹完畢,不少人站得腰酸背痛,可是這新上任的縣官大老爺好像還沒過足官癮,別人站着,他一個人坐着,一拍驚堂木又說了一大篇忠君愛國的論語,堂上說得口沫橫飛,堂下卻是痛苦不堪,像曹虎這種孔武用力的人覺得有些酸軟罷了,畢竟站了近一個時辰,換哪個都不好過,最慘就是縣丞陳貴,那臉都愁成苦瓜臉了。

  一來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前,二來有句話叫財多身子弱,陳氏一族為江油的大戶,陳貴又貴為縣丞,加上正室共有七房嬌妻美妾,早早把他的身體掏空,腎功能變差,憋不住尿,那種膀胱脹滿、快要尿出來的感覺讓他好像受着酷刑一般,可在堂上只是強行忍住,畢竟新任縣老爺第一次升堂,不能出什麼意外,這個面子要給,要是讓他認為自己身體不好,不適合擔任要職,那就慘了。

  再說還沒摸清他的背景,明面也上也不敢太過分,如果陸皓山看仔細一點,就看到陳貴把兩腿夾得緊緊的,腳都在打着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