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顏 - 第2章

一半是天使

  四姨太:祁玉冷生母,溫月娘帶來的家生丫頭,地位稍高於三姨太。

  祁冠尉:祁家四叔,髯須大漢,瀟湘館主。

  若琳:御廚娘子,居於耀景樓。

  幻雪:繡房小繡娘,滿十四就要回到瀟湘館。

前卷

楔子

  春花四月,芳菲人間。

  城邊小鎮一隅,一輛車攆正緩緩行走在青石板上發出「軲轆」的聲響。風過,小巷兩邊栽種的扶柳隨即揚起枝條,柔冉紛紛,落葉疏疏,雖是初春時節,卻惹人心生蕭索之意。

  巷子的盡頭是一座灰牆大宅,屋檐上一方檀木黑匾上刻着「上錦」二字,蒼勁醒目,旁落:御閎手書。

  趕車的是個半百老夫,衣着樸素,等來到巷尾他便「吁——」地一聲吆喝勒住了馬兒,跳下攆車,順手將帘子掀起,又取下一方高凳墊在下面:「姑娘,祁家大宅到了。」

  「喲,許小姐可到了。」聽見外面的動靜,一個打扮妖嬈的花婆子從大宅的朱門內扭着就出來了,一身的金銀不免露出些摻了俗氣的富貴。許是等得有些久了,臉上的汗水合着厚厚的粉殼子,說話間幾乎簌簌地掉了一地。

  「小姐,小心些。」車攆上先是跳下個小丫頭,十三四歲大小,梳着兩個麻花辮子搭在肩頭,一雙黑眸水靈的緊,湖藍輕衫被她打了個結在膝上,露出灑藍底兒的綢褲。

  「輓歌,瞧你,小姐不是告誡過你,祁家宅子可不比自家呢,也不知道輕重。」說罷,一截翠色的衫子露了出來,一個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的姑娘下了車攆,一臉的嫵媚嬌弱,比之好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都還要美上三分。

  「是嘛,翠袖姐姐。」輓歌吐了吐舌頭,趕緊把裙角散開,大眼眨巴着,乖乖立在了一旁。

  那個被喚作翠袖的女子緩緩下得攆來,側眼連瞧也沒瞧那婆子一眼,只是轉身,屈腰極為恭敬地伸出手:「小姐,奴婢扶您。」

  一邊那花婆子若不是聽翠袖口呼「小姐」,幾乎就要以為她便是那高陽首府,許家唯一存留的大小姐許書顏了。知道真正的貴客即將現身,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了下來,直直盯着車攆不放。

  車簾掀起,只見一截玉臂露了出來,纖細如荑。一個着了身素色青藍衫子的女子,柔柔伸手搭在了翠袖的手上,徐徐下得攆來。

  盯了半晌。那花婆子地臉色明顯從期待變得有些失望。

  眼前的女子雖不是平庸。卻也不過中上姿色。但定睛一看。雖然衣衫素淨。卻在裙角挑染了幾隻墨荷。倒也頗具風致。走動見。腰間所系地玉帶隨着日光竟流轉着淺淺光華。襯得她身段如柳。窈窕柔冉。再配上幾縷垂在肩頭地青絲。朱嬤嬤倒也看地有幾分呆住了。

  「這位便是朱嬤嬤吧。」書顏提了裙角。露出金蓮窄窄。款款移步上前。略微頷首算是見禮。語畢之後一抬首。只將薄唇微微抿起。雙目直視着那一身富貴地老婆子。含笑而立。

  那朱嬤嬤被這樣一看。只覺得這姑娘一股子氣勢倒真有些豪門大小姐地模樣。不由得從心裡覺得矮了三分。滿臉堆笑道:「許小姐趕緊隨奴婢進屋吧。花廳里奉了上好地香茗。正候着您呢。」

  「那就勞煩朱嬤嬤帶路了。」許書顏幽幽地點了點頭。挪着蓮步。抬眼側頭望了望來時地巷口。不着痕跡地抿了抿唇。這才提起裙衫。邁步渡入了那方朱紅地宅門。

卷一

章一

錦上

  自第一任國君御閎打下江山,本朝已經占據中原闊土近兩百年的時間了。當時的開國功臣祁家也歷經數代,成為享譽京城的世家大族。

  上錦園作為祁家大宅,也隨之屹立了近兩百年的日子,與皇城遙遙相望,青瓦灰牆透着股子厚重和莊嚴,細細訴說着百年來滄桑之變。

  雖說是世家大族,卻因隔三年便會從上錦園中抬出個秀女,每每封妃封嬪,先後甚至有三人貴為皇后,也有使得祁家從「開國功臣」被冠上了「外戚」之名。為了避開鋒芒,五十年前祁家家主毅然卸去一身官職,避世於上錦園中,不問世事只享閒樂,倒也免去了許多的麻煩之事,也讓祁家愈發地興旺發達起來。

  只是經過五十年的休整,整個河東幾乎所有的書院都已歸為祁家所有,子弟遍布朝野,眼看又招惹了不少人的紅眼,詬病頗多。奈何本朝貴妃就是祁家家主的三妹子,甚得隆寵,如今又懷上了龍種,閒話之人也少了許多。

  四月初二,祁家大宅,萍水閣。

  從踏入大門開始,許書顏就在默默地觀察着這個世家大族的宅邸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外的是,宅子從裡到外竟都透着股子樸素,並無雕樑畫棟之感,只有偶爾露出的一角小院顯出獨具的匠心和雕琢。

  穿過花廳,再繞過一方遍植垂柳的水塘,朱嬤嬤帶着許書顏來到了一棟二樓小閣之前。

  「雖無過眼之緣,卻能聚雲於煙,是為萍水……」輕聲念着,書顏恬然一笑,側頭問朱嬤嬤:「這聯子是何人所作?還有幾分意思。」

  「是祁二少爺的手筆。」說話間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走了過來,懷裡還抱了一堆用過的宣紙。書童身邊還立着一位青衣男子,面色溫和,帶着淺淺笑意,只是看起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水清,還不快給許小姐請安。」朱嬤嬤趕緊呵斥那書童,說罷還瞥了一眼青衣男子。

  「見過許小姐。」書童微微福禮,進退有度,卻也不怎麼理會那婆子。

  「公子這是去二爺書房麼?」見水清態度冷淡。朱嬤嬤只好轉而向着那青衣男子說話。只是口中所言皆為恭敬之詞。語氣神態卻露出一絲輕蔑。

  「早課已經下了。我去書房作畫。」那青衣男子淺淺頷首。對朱嬤嬤地輕蔑似乎毫不入眼。轉而對着許書顏欠了欠身子以示禮貌。之後便提步。青袍揚起。然然而去也。

  「他是?」書顏見那青衣男子模樣清俊。神態悠閒。根本就不像個伺候書房地書童。有些疑惑地問及那位名喚水清地書童。

  「畫樓公子乃是丹青館地教習師傅。和小地都在二爺書房伺候。」立在一旁地水清略點了點頭。抬眼看了看許書顏。眼中閃過了一絲欣賞。隨即曲腰福禮道:「小地還要送東西去水閣。告辭了。」說完恭敬地欠着身子。直到轉角處才轉身離開。

  「什麼公子。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兩分文采便眼高於頂罷了!」朱嬤嬤似乎很不滿那畫樓公子。隱隱地斥罵了兩句。這才轉頭滿臉堆笑朝着書顏一鞠:「小姐莫要見怪。快些請近吧。」說完高聲朝着那萍水閣地方向一喊:「許小姐到——」

  隨着朱嬤嬤一聲喊。兩個守在閣樓門口地家丁應聲拉開了兩扇雕花排門。

  「許小姐,幸苦了,過來坐下喝杯熱茶解解乏吧。」說話間從內徐徐而出一位梳着婦人頭的年輕女子,眉目間流轉着淡淡的笑意,淡紫的輕裳罩在略微豐腴的身子上,顯得很是嫵媚嬌艷。

  書顏只瞧了一眼,便知此人就是祁家大小姐祁玉容,趕忙兩三步過去,施施福禮道:「小妹見過玉容姐姐。」

  「還是你懂事。」祁玉容滿意地點點頭,輕手扶起書顏的手臂:「外人見了,沒一個不叫我裴夫人的,難為我就嫁了那裴三不過兩天,他們卻還比我這個遺孀還要念舊。」

  書顏莞爾,並未接話,只是款款坐下,伸手接過婢女遞上的茶盞,揭開蓋子撥了撥茶末兒,想起了在高陽時聽見的坊間流言。

  祁家大小姐祁玉容十六歲便出嫁,嫁的是那河東大族裴家三少爺。奈何那裴三少爺時運不濟,跟人出海時遇了險,連同一併去的二十多個船夫統統一齊喪了命。之後裴家認定祁玉容克夫,要將她掃地出門。誰知到祁玉容是個潑辣脾氣,當天夜裡就帶着丫鬟自個兒僱車趕回了娘家,說什麼也不願再呆在裴家。

  祁玉容在錦上園的時候可是身嬌肉貴的千金大小姐,祁家家主祁冠天護短,威脅說只要裴家敢來鬧事兒,就將此事上稟朝廷。裴家雖然也是河東大族,奈何朝中無人,卻也不敢再鬧,連休書也不敢下,只得任由祁玉容呆在娘家。之後裴家便背上了這個笑話,在河東一直抬不起頭來。

  「這香片是從霧山送過來的,比金子還要貴上兩分,許小姐且嘗嘗,看合不合口味?」祁玉容見許書顏端着茶盞不動,眉梢挑起,特意找了話來說。

  「姐姐客氣,喚小妹一聲『書顏』就行了。」許書顏面露慌張之色,將茶盞抬在鼻端一嗅,表現地對此茶極為訝異,就在唇邊,輕啜了一口,隨即神色舒展。

  「書顏,你才是客氣了呢。」看着許書顏乖巧溫順的樣子,祁玉容滿意地點了點頭,放下了茶盞,玉手伸出半截露在袖外,輕輕搭在了書顏的扶欄上,吐氣如蘭:「你也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全聽姐姐的。」書顏溫順的點點頭,半晗着首,只是垂目望着鋪了猩紅毯子的地面,雙手交握着,顯得有些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