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傳媒 - 第5章

陳漸

  「是的。」沈經理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光彩,「在南疆打了兩年,趕上個尾巴。」

  「哦,戰鬥英雄啊!」朱木饒有興致地問,「在部隊是什麼兵?」

  「偵察兵,干到副連級。」沈經理望着朱木的笑容,心裡有些不安,「立過幾次功,不過戰爭時期,立功的人太多了,也算不上什麼。」

  朱木笑了笑:「安逸這麼多年,部隊裡學的本事丟了沒有?」

  沈經理愣了愣,笑了:「哪能丟呢!駕駛、射擊、滲透、格鬥,我還是樣樣精通,這可是當年戰場上拿命換的,怎麼敢丟呢!」

  朱木感慨了半天,說:「今天晚上我有個事請你幫忙,你敢不敢跟我干?」

  「老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能做的,就一定全力以赴。」沈經理拍着胸膛,「有什麼事儘管說!」

  朱木點點頭:「我需要查證個事兒。今天晚上九點,咱們到鳳凰山別墅區潛入一座別墅,我到裡面轉一圈兒。」

  「啊?這個……」沈經理傻了眼。

  朱木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這個事情有些不合法理。但是它關係到咱們公司的生死存亡,我也是沒有辦法。你放心,我不偷不搶,別墅里也沒有人,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事成之後,你就是財富集團的有功之臣,我給你部門經理級待遇。」

  沈經理皺皺眉:「別墅里有和咱們公司關係重大的資料?」

  朱木嘆了口氣:「是啊!別墅的主人也算是咱們公司的一員。事情不會鬧大的。」

  沈經理以為涉及公司高層的政治鬥爭,也不敢再問,點頭答應。

  得到了沈經理的承諾,朱木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要想順利潛入呂笙南的別墅,必須把呂笙南拖在市里。朱木想了想,馬上打電話約呂笙南和幾個在本市的大學同窗晚上到帝王飯店吃飯,事先給朋友們交待好,務必把呂笙南灌翻。朋友們奸笑着,在電話里慨然答應。

  這是個悶熱的日子,商城市的空氣濕得沾身,仿佛流動在空氣中的透明的糊狀物。天上沒有一絲風,「熱島效應」使整座城市變成了一個蒸籠。這些似乎預示着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下午六點半,朱木開着一輛六成新的奧迪來到了帝王飯店的包間,約好的大學同窗和呂笙南已經到了。呂笙南似乎有點憔悴,目光睏倦地望着聊興正濃的校友們。

  「不好意思,我剛才接待個客戶。」朱木說,「晚上九點還得去機場接個美國客戶。忙裡偷閒,找兄弟們聚聚。」

  同窗們表示理解,然後開始謙讓着點菜。朱木瞥了一眼呂笙南,呂笙南也正望着他,目光一碰,一縷看不見的哀愁在朱木的臉上浮現了片刻,轉化成了濃濃的孤獨感。朱木嘆了口氣:「阿南,這幾天不見你,在忙什麼呢?」

  呂笙南呷了口茶,憔悴的臉上重新煥發出一貫的從容與自信,甚至還帶着笑容:「寫一篇論文,題目叫做《地獄有個缺口》。」

  朱木愣了愣:「挺奇怪的名字。好像跟心理學沒關係吧?」

  呂笙南靜靜地望着他,那目光似乎透視了一切,讓朱木感到心裡發虛:「人心即是地獄。如果地獄有個缺口,被鎮壓在其中的幽靈能夠逃出,你認為它們是作惡還是向善?」

  「這倒不容易回答。」朱木搖搖頭,「這就是你的論文嗎?」

  呂笙南笑笑:「對。明天一早我要飛到福州,去查找第一手資料。」

  「福州有這種資料?」朱木奇怪地問。

  「地獄既然有缺口,那出口總會在這個世界上。」呂笙南像是在打啞謎。

  朱木琢磨片刻仍是不得要領,說:「聽說最近你發財了?」

  呂笙南笑了:「在你這個大老闆的眼裡,什麼才叫發財?」

  「哦,今天有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昨晚好像見過你,開了輛沃爾沃S90。」朱木說。

  「開一輛沃爾沃S90就算發財的話,人這一輩子,活着也太卑微了。」呂笙南的言語裡頗有些感慨的味道,「何況,我連個沃爾沃S90也開不上,你那個朋友認錯人了。」

  朱木無話可說,端起面前的苦丁茶慢慢喝了下去。

  「阿木,你這個東道主怎麼光顧說話?來,舉杯啊!」一個同窗催促。

  朱木回過身,發覺菜已經陸續上來了,便放下茶杯,開始歡快地、熱烈地、深情灑脫地和眾人碰起杯來。

  眾人之間早有默契,都衝着呂笙南勸酒,呂笙南也來者不拒,兩圈碰下來,目光開始迷茫了。眾人依然不罷休,搜腸刮肚,找出各種理由來灌他。朱木看看表,八點半了,便偷偷溜出去給沈經理打個電話,讓他到帝王飯店門口等。

  朱木回到包間,向眾人敬酒,說自己得去機場接客戶了,已經買過單,各位繼續。事先都打過招呼,眾人也不挽留,只有呂笙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聲說:「阿……阿木,路上小心點,帶個手電筒!」

  眾人齊聲鬨笑,把呂笙南扯回椅子上,一杯酒已經灌到他嘴裡。

  朱木看見呂笙南的醉態,剛想笑,忽然呆了呆:深夜潛入他人的別墅,難道能打開屋裡的燈嗎?

  他盯着呂笙南,懷着極度的狐疑,離開了包間,剛一出門口,一道炫目的白光照亮了四壁,隨即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暴雨滂沱而至。

  朱木冒雨跑到停車場,打開車門鑽了進去。他沒有發動汽車,也沒有開車燈,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黑暗裡,感受着天上枝杈蔓延的閃電軌跡,車外密集如繁花的雨點,擋風玻璃上大雨沖刷的印痕……一輛紅色的出租車衝出暴雨的攢射,駛上了酒店的門廳。沈經理背着個防水包,從車裡鑽了出來。

  朱木發動汽車,駛上門廳旁的車道,停在了出租車的後面,沈經理拉開車門鑽了進來。

  「你帶了手電筒嗎?」朱木問。

  「帶了。」沈經理拉開了防水包,裡面亂七八糟,有鈎索,有鋼刺,有碎石塊,有薄雨衣,甚至還有幾塊熟肉,「這裡面有翻牆的繩梯,有開鎖的工具,為了防止別墅里有獵犬,我還準備了幾塊帶有迷藥的肉……」

  沈經理還想再說,見朱木默不作聲,也閉了嘴。奧迪車在滂沱的雨簾中向南飛馳。到路盡頭的地平線上,閃電無聲無息地蜿蜒,像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爬蟲,遊走在汽車行駛的方向。朱木腦海中忽然湧出一個念頭:鳳凰山別墅是否就是呂笙南所說的地獄的缺口?他似乎知道我今夜要潛入他的別墅!

  奧迪車駛進了鳳凰山別墅區,在離168號別墅不遠處,朱木停下了車。兩人穿上雨衣、雨靴,沈經理拎着包,走到168號別墅的西牆。牆後是一座低矮的丘陵,林木茂盛,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沈經理掏出一顆石子扔進了院子,密如戰鼓的雨聲中,石塊只發出輕微的響聲。沒有狗叫。沈經理作了個安全的手勢,讓朱木抱住防水袋,從裡面取出帶鈎索的繩梯,把鈎索朝牆頭一扔,「咔」,鈎索牢牢地掛在了牆頭。

  夜空漆黑如墨,密集的雨點砸落在林木間,發出奇怪的聲響,身後的丘陵地勢起伏,黑得深邃無邊,偶爾有電光蜿蜒爬過,看似悠遠的山林忽地逼近眼前,仿佛有猙獰的妖魔藏身其中,隨着閃電飛舞。

  朱木緊張得肌肉有些痙攣,直到沈經理利索地爬上了牆頭向他招手,他才醒悟過來,把包遞上去,自己也攀着繩梯騎在牆頭。別墅里死一般寂靜,仿佛一座荒涼的鬼宅,靜靜地等候在黑暗裡,等待着新鮮的血肉前來填充。

  沈經理把搭鈎反過來,將繩梯拋下去,然後綴梯而下,朱木也跟着下來,兩人靜靜蹲伏在牆角的一棵芭蕉樹下,沈經理湊近他耳朵說:「老闆,我去探路,把門打開。你蹲在這裡別動,等我晃三下手電筒,你就過來。」

  朱木點頭,望着黑沉沉的別墅,心裡湧出難言的驚恐。沈經理掏出細細的手電筒,含在嘴裡,然後取出開鎖的工具,貓着腰,躲在灌木的空隙中潛行了過去,身影瞬間便消失在黑暗裡。

  朱木孤獨地蜷縮在芭蕉樹下,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側耳傾聽,密密的雨簾中似乎有一絲不和諧的聲響,「啪啪啪」,仿佛有踏水的腳步聲朝自己逼近。這座別墅明明空無一人,怎麼會有腳步聲在黑暗的院子裡行走?朱木渾身顫抖,手伸進防水袋中,抓住了一根細長尖銳的東西——鋼針,這是偵察兵們喜歡使用的利器。朱木握在手中,略微鎮定了一下,然而那腳步聲越走越近了……朱木甚至感覺到身邊有呼吸的聲音,他覺得毛骨悚然,牙齒亂響了起來。極度的恐慌中,他猛地站起來,手裡的鋼針拼命刺了出去……

  天上猛然一亮,別墅巨大的輪廓在眼前「嘩」地一閃,朱木怔住了:他呈現出捅刺的姿勢站在芭蕉樹下,眼前卻空無一人。電光一閃即滅,周圍重歸黑暗,然後那腳步踩水聲又慢慢逼近……

  莫名的恐懼完全占據了他的心,他開始後退,「砰」,後背撞上了牆壁……

  「是誰?」他低聲叫了一下。沒有人答應。他又把鋼針朝外一刺,毫不受力,刺在了虛無的黑暗中。朱木實在沒有勇氣在這裡等下去,他決定去找沈經理。

  朱木走一步刺一下,一步一刺,慢慢朝別墅門口的方向摸了過去。踏在了門口的台階上,他心裡鬆了口氣,摸索着尋找大門,他摸到了門前,甚至手都碰上了門上的銅製把手。可沈經理卻不在這裡。他決定先找到沈經理會合,近乎崩潰的恐懼實在讓人難以承受。他剛剛轉回身,突然手臂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緊緊地抓住了。朱木大聲驚叫,另一隻手的鋼針拼命刺了出去。

  「砰!」另一隻手也被扣在了身後,然後又輕輕地鬆開了。

  「老闆,是我!」沈經理的聲音熨平了朱木的恐懼,他全身鬆懈了下來。

  「你去哪兒了?」朱木埋怨他,「怎麼這麼長時間?」

  「這個門鎖結構太精密,我剛剛打開,到屋裡探了探。」沈經理說。

  「天這麼黑,你怎麼能看見我?」朱木問。

  沈經理打開手電筒:「這是聚光手電筒,只能看見凝成的光斑,看不見光束。要不是我能看見你,你這一鋼針早就把我捅個窟窿了。」

  「剛才我蹲在牆角,好像有人朝我靠近。」朱木問,「不是你嗎?」

  「不是。」沈經理也有點緊張,「這別墅有點邪門。明明是剛剛裝修的,卻有一股幾十年沒有人居住的陳腐味兒。而且,這別墅里應該是沒有人居住的。」

  「沒有人居住?」朱木奇怪地問,「你每一個房間都搜過了?」

  「我只進去打了個轉。」沈經理說,「這是一種感覺,在戰場上訓練出來的對危險形勢的嗅覺。安逸了二十多年,我以為這種感覺早就被磨滅了,不料在這個別墅里我又感覺到了。在這裡,我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朱木驚恐地捂住了嘴。沈經理勉強笑笑:「老闆,你得告訴我這到底是誰的別墅。咱倆今天恐怕要遇到一些聞所未聞的事了。」

  朱木猶豫了一下,說:「呂笙南。」

  「呂博士?那個心理學家?」沈經理聲音似乎在顫抖,「老闆,這個呂博士是你的朋友,我這個做員工的本來不該說什麼。可是……你知道我每次見到呂博士時有什麼感覺嗎?那是一種被目光刺進大腦的不安與刺痛。在他面前,仿佛你心底最隱私的秘密都止不住要往上翻滾。」

  朱木身上也有些發寒:「為什麼我沒有這種感覺?」

  沈經理苦笑:「也許是我對危險的觸覺太強烈了,也許……他每次面對你,是不是臉上都掛着笑容?」

  「對。」朱木想了想,「自從他從美國留學回來,臉上就常帶着一種自信與從容的微笑。」

  沈經理嘆口氣:「老闆,今天晚上咱們不定會遇上什麼驚人的事。我當了半輩子兵,習慣了每個環境都是戰場。如果我今晚把命扔在這裡,也沒什麼抱怨的,只希望老闆能善待我的家人。」

  朱木臉上勉強擠出笑容:「放心,呂笙南不會要我命的,無論他有什麼秘密!如果今晚你有什麼不測,我會把你以後二十年的工資送給你家人。」

  沈經理二十年的工資將近百萬。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握握朱木的手:「謝謝老闆,走吧!」

  沈經理輕輕扭動門把手,門無聲無息裂開個縫,他斜身滑了進去。朱木跟進去,剛將門關上,外面浩大的雨聲頓然消失,仿佛被一把利剪突然剪斷了一樣。別墅的隔音效果居然如此好。

  沈經理調整了一下電筒的光圈,仔細打量周圍的形勢。拳頭大的光斑在牆壁與家具間遊走,照見上面濃重的灰塵,看來真的是很久都沒有人住了。一樓有四間臥室,兩人緩慢地移動着腳步,向其中一間臥室摸去,木質的地板在腳下發出空洞而單調的聲音,仿佛是兩人沉重的心跳。

  到了臥室門前,沈經理側耳傾聽片刻,擰了一下門把,銅質把手發出「咔噠」的聲音,門卻沒有開。他掏出一根細鐵絲,把電筒含在嘴裡,專心致志地開鎖,過了片刻,又是「咔噠」一聲響,鎖開了。輕輕推開門,一股冰冷的寒潮像冰牆一樣撲面而來,兩人的肌肉同時收縮,那股冰涼仿佛有生命力一樣貼在他們的肌膚,鑽入他們的骨髓,同時一股濃重的福爾馬林液體的味道躥進鼻孔,令人窒息。

  兩人屏息凝神,沈經理從衣兜里掏出一隻大號的手電筒,光束一照,朱木頓時毛骨悚然,一聲驚叫衝到了喉嚨,他拼命捂住嘴,口腔里發出可怕的呻吟。兩人的旁邊,竟然佇立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脫盡了血肉的骷髏咧着嘴,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表現出令人驚恐的笑意,黑洞洞的眼眶深不可測,正和朱木的視線相對。旁邊是一個玻璃容器,一對剝離出來的眼珠浸泡在液體裡。

  沈經理手臂顫抖,手電筒的光束顫動着掃過了整個空間,難言的恐懼隨着光束的閃動瀰漫了兩人的身體。這間房子空間龐大,足有五六十平方米,中間有兩排架子,放置着各種玻璃容器,裡面浸泡着數十種人體器官,原來這裡竟然是間生理研究室!

  沈經理喘着粗氣轉回身,沖朱木擺擺手,兩人離開這間研究室,直到關上門,割斷屋裡的寒氣,兩人才如釋重負。這時候,朱木才意識到自己的腿在不停地顫抖。

  「老闆,」沈經理湊近他耳朵,「這個呂博士看起來不尋常哪!如果是研究心理,似乎不需要這樣複雜的研究室吧?」

  朱木面部的肌肉有些痙攣,好久沒有說出話來。沈經理接着又走向另一個房間,手一扭門把手,「咔嗒」,門居然開了,嚇了他一跳。手電筒的光芒射進屋子,朱木緊張地盯着,然而預想中恐怖的場景並沒有出現,無數的報刊和書籍堆滿了他的視野。朱木鬆了口氣,接過手電筒查看,除了一些心理學雜誌,就是世界各地的報紙,《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朝日新聞》,等等。發行日期最近的居然是昨天。呂笙南究竟有多大的財力,居然能及時收集到全世界的報紙?朱木對自己這個朋友未知的一面充滿了恐懼。

  另一間屋子裡也沒有恐怖的事物,裡面安裝了各種各樣的儀器,朱木只認識心電圖和腦電圖儀器。

  「咱們……上樓看看吧!」朱木的聲音有些嘶啞。

  沈經理換上了聚光電筒,兩人順着光斑的指引,一前一後摸上了樓梯。樓上是一間小會議室和三間臥室,其他兩間臥室除了家具什麼也沒有,另外一間明顯有人居住,床上有被子,書桌上有煙灰缸,還有一台電腦。

  朱木從煙灰缸里撿起一根煙蒂看了看,雲煙,呂笙南常抽的牌子。

  「這裡是呂笙南的臥室。」朱木順手打開了電腦,「如果有什麼秘密,電腦里一定有。」

  電腦運行了幾十秒,彈出了桌面。朱木移動鼠標剛要打開硬盤,一股陰森森的冷笑聲在房間裡響起,那聲音悠遠、無力,似乎是人瀕死時從身體內部湧出的嘆息。兩人頓時汗毛直豎,驚恐地四下張望。沈經理手裡的手電筒四處亂掃,也顧不得隱藏形跡,低聲喝問:「誰?快出來!」

  那聲音似乎在笑,似在喘息,陰森、冰冷,帶着沉悶幽遠的回聲,似乎是從地底通過一個洞口湧上了地面。朱木正在驚恐,沈經理一把拉住他:「老闆,你看!」

  朱木順着他的手指望向電腦,頓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見電腦的桌面慢慢地發生了變化,屏幕一下子黑了下去,形成一片深邃的黑暗,在這黑暗中,又有一個龐大的未知的東西在孕育。片刻之間,那個東西已經成形,卻是一個雙眼緊閉的人頭!人頭的眼睛裡慢慢淌出兩行鮮血,嘴裡似乎有個東西掙扎欲出,過了片刻,嘴唇「刷」地掀開,白森森的牙齒縫裡,幾隻柔軟的爬蟲扭動着身子鑽了出來。

  朱木緊緊抓住沈經理,大口喘氣:「這……這是病毒!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病毒,這是真的!」一個聲音突然說。

  朱木愕然,望了望沈經理。沈經理這種膽大包天的人物也陷入極端的恐懼中,嘴唇哆嗦了半天,說:「老……老闆,這不是我說的!是……它!」

  朱木努力將視線移向電腦。果然,電腦中的人頭露出陰森森的冷笑:「現在,你應該認出我了吧!」

  朱木望着畫面上的人頭,那面容果然有些熟悉。沈經理卻驚呼了起來:「是他,是周庭君!《商城都市報》的周庭君!蘇霓從財富大廈跳樓那天,他到財富廣場宣布發生了印刷事故,讓我安排人手幫他!沒錯,是他!」

  朱木不認識周庭君,僅僅是在前些日子呂笙南受邀參加一個電視訪談,因周庭君也是嘉賓之一。朱木在電視上見過他而已。此時一看,畫面上的人頭依稀便是周庭君。可是,他不是墜樓摔死了嗎?呂笙南的電腦里怎麼會有他的影像?

  「沒錯,我死了,我又回來了。」電腦上的周庭君仿佛能讀懂他們的思維,「因為地獄有個缺口!」

  「地獄有個缺口!」朱木駭然驚叫,「呂笙南今晚剛剛說過這句話!」他有些喪失理智了,居然指着電腦喝問,「說,你是不是呂笙南安排的?」

  周庭君的臉上露出極富人性化的冷笑:「呂笙南,你沒想到吧?你能殺死我的肉體,你卻殺不死我的靈魂。我雖然被鎮壓入十八層地獄,但我卻在地獄中找到了一個缺口!」周庭君齜牙狂笑,「我的靈魂又復活了!又回到了這花花世界,顛倒世間!你每天在噩夢中和我相見吧!哈哈哈……」

  朱木與沈經理赫然相望。周庭君墜樓案轟動一時,成為不解之謎,竟然是呂笙南殺死了周庭君!而現在的場景也並不是呂笙南安排的,呂笙南本人也受到了難言的困擾,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他殺死的周庭君竟然可以通過電腦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向他報復!

  「怪不得今晚我見到呂笙南,他神情憔悴,兩眼無神。」朱木喃喃地說,「可是怎麼會是呂笙南殺死周庭君的呢?周庭君在報業大廈墜樓的時刻,我和呂笙南恰巧在現場目睹了他的死亡啊!」

  沈經理也百思不解:「聽說周庭君墜樓前那晚,在他的住宅小區也發生了一起疑似墜樓的事故,可是卻沒有找到墜樓者的屍體。是不是周庭君就在那天晚上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