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泥犁獄 - 第3章
陳漸
「既然是配畫詩,看來是寫贈給這位李夫人的,以李夫人的美貌,倒也配得上這首詩。這詩是何人所作?此人的才華,當真超絕。」玄奘暗暗地想着,雖然念頭略有香艷,但他渾然不覺,就仿佛面對着山間的花朵,盛讚生命之美而已,全沒半分不潔的念頭。
「不得如花歲歲看……」李夫人悽然一笑,這才醒覺過來,臉上露出赧然的羞紅,「妾身沉溺往事,慢待了大師,莫要見怪。」
玄奘寬厚地一笑:「世事諸果,皆有諸因。連貧僧自己也在這六道紅塵中迷茫,怎麼敢怪夫人。」
李夫人黯然點頭,振了振精神:「天色已晚,本該招待法師用些齋飯,只是我家大人不在,妾身不好相陪。我已經讓馬典吏在驛舍給法師安置好了房間飯菜,就請馬典吏陪着大人吧!」
玄奘急忙起身:「不敢,貧僧怎麼敢叨擾官府,城外有興唐寺,貧僧去那裡掛單即可。」
李夫人點點頭,目光閃動,又叮嚀一句:「法師切記,即刻離開霍邑。天下之大,以法師的高才,遲早名震大唐,貴不可言,這霍邑……」
她咬咬銀牙,卻沒再說下去。
玄奘合十不語,告辭了出去。李夫人倚門而望,看着玄奘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後,才無力地扶住門框,閉上眸子,喃喃道:「真的好像……」
兩人離開後衙,在暮色里走上了正街。
波羅葉方才真是憋壞了,玄奘和李夫人對話,有些他不懂,即使懂了也不敢插嘴,把這個話癆急得抓耳撓腮,所幸食床上的茶點很合他口味,跟着玄奘這個和尚,可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他吃手抓飯慣了,便只顧往嘴裡塞東西,到了飯點也不覺得餓,傾訴欲又上來了。
「法師,法師。」波羅葉一手提着大包,一手掂着玄奘的書箱,追過來興奮地道,「我知道,那位尊貴的夫人,得了啥子,病了。」
「嗯?」玄奘正在沉思,一時沒聽懂。
「那……」波羅葉急了,把書箱背到肩上,伸出一隻手比劃,「那,女奴,不是說,夫人身上,紅斑,懷疑是,鬼掐嗎?」
玄奘這才想起來,自己起先的使命是給李夫人驅邪來着,結果卻讓人尷尬,全是這位大丫鬟自作主張,人家夫人根本不領情。他苦笑一聲:「哦,你知道什麼了?」
「那夫人,不是病。是……」波羅葉忽然不知道怎麼表達,他漢話的詞彙量有限,吭哧半晌,「是,鋸刀鋒。」
「鋸刀鋒?」這個詞彙蠻新鮮,玄奘笑了,「這是什麼意思?」
「鋸刀鋒,鋸子……」波羅葉伸出右手,朝空氣中劃了兩下,急道,「梵語,漢話的意思,該就是這。鋸子,刀鋒。」
玄奘點頭:「鋸子和刀鋒貧僧自然知道,可你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就是……」波羅葉想了想,咧開大嘴笑了,「就是,男女歡愛,情濃,歡悅,的時候,痙攣,忘情,用手和嘴,在對方身上留下的,印痕。刺啦——」他五指一抓,口中還模擬,嘴唇一嘟,啵的一聲,「你看,皮膚,紅色印痕,像是刀鋒,划過,鋸子鋸過。」
玄奘頓時呆滯了。
首先,是被噁心死的,這麼個粗笨的黑鬼,齜着白牙做親吻狀,不難受才怪;其次是尷尬死的,自己好歹是佛僧,卻稀里糊塗懵懵然地跑到縣令內宅里給人家夫人驅「邪」;最後是無奈死的……自己一個和尚怎麼能曉得這事兒啊!
其實這事兒還真怪不得玄奘,他自幼出家,女人都沒見過幾個,除了佛法禪理不理俗事,禪心之固,有如磐石,再美的女人也動不得他半分禪心,對這事兒壓根就不知道。而那位肇事者,大丫鬟莫蘭,她也沒成婚,見了夫人身上的紅印大驚小怪,只怕夫人也羞於說出口,這才拿邪祟來當託詞,誰料這大丫鬟當了真……
要怪,還得怪這個天竺黑鬼,你知道怎麼不早說?不過想想,他當時也沒機會說啊,難道他當着人家夫人的面,說你家沒鬼,你也沒病,這是你跟你相公親熱的痕跡……幸好他沒說,否則當場就被人拿着門閂子給掄了出來。
「你……還知道些什麼?」玄奘也不敢輕視這傢伙了,畢竟人生的另一面是自己完全沒接觸過的。
「還知道,」波羅葉撓撓頭,「縣令家,一個夫人,一個小姐,還有,縣令,怕老婆。」
玄奘再也忍不住了,呵呵笑起來。這個粗笨的傢伙,也太有意思了,這才多大工夫,就把這些情報都摸清楚了。
「法師,」波羅葉遲疑道,「那夫人讓,您儘快離開,霍邑。聽她的,口氣,怕有啥子大危險,您還是……」
玄奘默然片刻,搖了搖頭:「這趟來霍邑,貧僧有一樁心愿要了斷。參佛之路,本就步步荊棘,如果真有危險,也算是貧僧的一場因果而已。避又能避得過麼?」
「可是,怕危及您的,生命。」波羅葉急道。
玄奘不語,他性子柔和,但卻堅韌執拗,認準的事百折不撓。波羅葉連連嘆氣,卻也沒有辦法。
兩人走上正街,剛剛在入暮的街市上走了幾十步,忽然有人在後面喊:「法師!法師!玄奘法師——」
兩人一回頭,卻見馬典吏大呼小叫着從後面追了過來,一臉的亢奮,他身後還跟着一位高大魁梧、六尺①有餘的巨人。這巨人身材驚人,倒也罷了,更奇的是,他竟穿着深綠色圓領袍衫,幞頭紗帽,腰帶也是銀帶九扣。這分明是六品官員的服飾。
『①唐時1小尺為30厘米,1大尺為36厘米,小尺為特殊專用,民間通用大尺。郭宰身高折合現代標準,約為2.16米以上。』
果然,那馬典吏跑到玄奘面前,連連拱手,氣都喘不勻:「法……法師,幸好找着您了。我家縣令大人剛回到縣衙,聽到您來了,來不及更衣就追了出來……」
玄奘嘖嘖稱奇,這一縣之令居然是這麼一位天神般的昂藏巨漢,他若穿上甲冑,只怕沙場上也是一員驍將。
這時那位縣令郭宰已經到了跟前,看見玄奘的面容,立時就生出歡喜之意,長揖躬身:「法師,宰久聞法師大名,沒想到今日大駕竟蒞臨鄙縣,霍邑蓬蓽增輝啊!宰勞形案牘,險些錯過了法師。」
這位郭宰大人即使躬身,仍舊比玄奘高那麼一頭半,他只好抬起胳膊托:「大人客氣了,貧僧只是一介參學僧,哪裡當得起大人如此大禮。」
「當得,當得。」郭宰眉開眼笑。這位巨人的身形雖然粗大,相貌卻不粗鄙,談吐更有幾分文縐縐的模樣,「天色已晚,高僧如果不嫌棄,可否到下官家裡,下官也好聽聽佛法教化。」
玄奘剛從他家出來,想起李夫人的態度,本不想再去,可耐不住這郭宰苦苦哀求。他為人心軟,性子又隨和,只好重新往縣衙後宅走去。波羅葉一手提着大包裹,背上還扛着書箱,郭宰見了,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一手抓起他背上的書箱,像提一隻小雞一般抓在手裡,輕如無物。
「好,力氣!」波羅葉贊道。
「哈哈,」馬典吏得意地道,「我家大人可是在朔州一帶和突厥廝殺十幾年呢,任定胡縣尉六年,突厥人和梁師都不敢窺定胡縣一步。」
玄奘點頭:「果真是位沙場驍將,大人允文允武,真神人也。」
「哪裡,哪裡。」郭宰臉上赧然,「下官是一介粗漢,只知道報效國家,管他文官還是武官,朝廷讓幹啥就幹啥。」
玄奘笑了:「看大人取的名,取的字,頗有儒家先賢之風。看來大人志向高潔,在廟堂之上啊!」
玄奘聽馬典吏說過,郭宰,字子予。孔子有個弟子就叫宰予,字子我,為人舌辯無雙,排名還在子貢前面,是「孔門十哲」之一。因此玄奘才有這話。
郭宰微黑的老臉頓時通紅,訥訥道:「法師取笑了。下官只粗通文墨,哪有什麼儒家風範。下官祖居邊境,幼年時父母宗族為突厥人所殺,心裡恨突厥人,就給自己起名叫宰,是宰殺突厥人的意思……」
玄奘不禁莞爾,馬典吏也呵呵笑了。
「沒想到,當了官之後,同僚們都說我這名字好,我請教了一位先生,才知道還有這檔子事。」郭宰不好意思地道,「後來先生便幫我取字,叫子予。說你既然當了官了,就去去名字里的血腥氣吧!我尋思着,先生取的字那自然是極好的,後來知道子予是啥意思了,還納悶,這咋從宰突厥人變成宰我自己了?」
眾人頓時捧腹,玄奘也忍不住大笑,只覺這位縣令大人實在童真爛漫,心中頓時肅然起敬,在官場沙場廝混幾十年,居然能保持這顆純真之心,此人大有佛性。
幾個人一路談笑着,又回到了郭宰的家中。
李夫人沒想到玄奘又回來了,知道是郭宰請回來的,也無可奈何。
「優娘,綠蘿呢?」郭宰問,「讓綠蘿出來給法師見禮。」
李夫人閨名優娘,見丈夫問,答道:「綠蘿申時去了周夫人家學習絲竹,還沒回來。」
郭宰見女兒不在家,只好命莫蘭去做了素齋,大家先吃飯再說。初唐官民皆不豐裕,宴席也挺簡單,兩種餅,胡餅、蒸餅,四種糕點,雜果子、七返糕、水晶龍鳳糕、雨露團,以及幾種素淡的菜餚。放在食床上,抬進來放在客廳中間,大伙兒席地跪坐。郭宰嗜酒,當着玄奘的面也沒敢喝,只是象徵性地上了一罈子果酒。這果酒雖然寡淡,也含有酒精,玄奘自然不喝,卻也不忌諱別人喝,當下三個大男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來。
李夫人則跪坐在丈夫身邊,隨身伺酒,舉止雖然從容,神情卻頗為憂鬱。她並沒有待多久,象徵性地給客人們添了酒之後,就回了內院。
吃完了齋飯,天色已晚,馬典吏告辭,玄奘也站起身來辭謝,打算先找個客棧休息。不料郭宰不允:「法師,您怎麼能走呢?下官還想多留您住幾天,來做一場法事。」
「哪一類法事?」玄奘問。
「驅邪辟祟。」郭宰嘆息道,「衙門陰氣重,這一年來內宅不寧,夫人夜裡難以安寢,每每凌晨起來,身上便會出現些紅痕。下官懷疑這宅中不乾淨,法師既然來了,不如替下官驅驅邪吧!」
玄奘頓時呆住了,與波羅葉彼此對視,眼睛裡都看出一絲怪異。
第二章
鋸刀鋒,閨閣事
玄奘心中真是叫苦不迭,按波羅葉的說法,李夫人身上的「鋸刀鋒」,那是與相公親熱時所致,問題是……她自家相公卻以為有鬼,這不分明有鬼麼?
要說這唐代,女性地位頗高,貞潔觀相對淡薄,男子可以休妻,女子也可以因為生活不和諧提出離婚,改嫁。唐律明文規定:若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雙方同時願意離婚,稱為「放妻」;妻子主動提出離婚,稱為「棄夫」。有些放妻文書上,還寫有「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選聘高官之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字樣。
女子婚前失貞不罕見,婚後或者寡後偷情的事更是屢見不鮮。
但問題是……自己是個和尚,無緣無故地摻和這事兒作甚?
玄奘左右推脫,但郭宰這人實心眼兒,認定是高僧,怎麼也不放,先把馬典吏攆走,跟着大門一關,就給他和波羅葉安排住處。玄奘算徹底無奈了。他極為喜愛這個巨人縣令的淳樸,心想,若是以佛法點化他一番,哪怕此事日後被他知道,若是能夠平心靜氣來處理,也是一樁功德。
因此也不再堅持。郭宰大喜過望,急忙命球兒將客房騰出來兩間,給玄奘和波羅葉居住。
此時才是戌時,華燈初上,距離睡覺還早,兩人重新在大廳擺上香茶,對坐晤談。
郭宰開始詳細講述自己夫人身上發生的「怪事」,與莫蘭講述的大差不差,玄奘心中悲哀,憐憫地望着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唉,能娶到優娘,乃是我郭宰一生的福分。」郭宰提起自己的妻子,當真是眉飛色舞,「優娘的美貌自是不必說了,您看看這牆上的仕女圖,那便是優娘出閣前的模樣。還有那首詩,更是把優娘寫得跟天仙一般,嗯,就是天仙。」
玄奘順着郭宰的手指望去,還是日間看到的那幅畫,不禁有些驚奇,試探着問:「大人,這詩中的意蘊,您可明了麼?」
「當然。」郭宰篤定地道,「就是夸優娘美貌嘛。」
玄奘不禁有些崩潰。
「優娘不但美貌,更有才學,詩畫琴棋,無不精通,更難得的,女紅做的還好。」郭宰洋洋得意地拍打着自己的官服,「我這袍子,就是優娘做的。針腳細密,很是合體,就下官這粗笨的身材穿上去,也清爽了許多呢。」
玄奘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跟這位大人對話,只好一言不發,聽他誇耀。郭宰興致勃勃說了半天,見玄奘不說話,不禁有些自責:「哎喲,對了,下官想起來了,法師您千里迢迢從長安來到霍邑,是尋下官有事的,回來時聽馬典吏講過,這一激動,給忘了。」
說起此事,玄奘心中一沉,臉色漸漸肅然起來:「阿彌陀佛,貧僧來拜訪大人,的確有事。」
「啥事,您說。」郭宰拍着胸膛道,「只要下官能做到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法師失望。」
「貧僧來,是為了查尋一樁舊案。」玄奘緩緩道,「武德六年,當時的縣令是叫崔珏吧?」
一聽「崔珏」,郭宰的臉上一陣愕然,隨即有些難堪,點點頭,「沒錯,崔珏是上一任縣令,下官就是接了他的任。」
「據說崔珏是死在了霍邑縣令的任上?」玄奘看着郭宰的臉色,心中疑團湧起,也不知其中有什麼忌諱,但此事過於重大,由不得他不問,「當時有個僧人來縣衙找到崔縣令,兩人談完話的當夜,崔縣令就自縊而死?」
郭宰端起面前的茶盞,慢慢呷了一口,朝廳外瞥了一眼,眸子不禁一縮:「的確如此。當時下官還在定胡縣任縣尉,是崔大人去世後才右遷到此,因此事情並未親眼見着。不過下官到任後,聽衙門裡的同僚私下裡講過,高主簿、許縣丞他們都親口跟我說起,想來不會有假。法師請看,」郭宰站起身來,指着庭院中的一棵梧桐樹,「崔大人就是自縊在這棵樹下!」
玄奘大吃一驚,站起身走到廊下觀看,果然院子西側,有一棵梧桐樹,樹冠寬大,幾乎覆蓋了小半個院落。
「向東伸出來的那根橫枝,就是系白綾之處了。」郭宰站在他身後,語氣沉重地道。
遙想七年前,一個縣令就在自己眼前的樹上縊死,而這個地方現在成了自己的家,他的官位現在是自己坐着,郭宰心裡自然有陰影。
玄奘默默地看着那棵樹,也不回頭,低聲問:「當時,那個僧人和崔縣令談話的內容,有人知道嗎?」
郭宰想了想:「這個下官就不太清楚了,也不曾聽到人說起。正六品的縣令①自縊,這麼大的一樁事,如果有人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必定會在衙門裡傳開的。據說當時的刺史大人曾派別駕下來詳查崔縣令自縊一案,提取了不少人證。若是有人知道,當時就會交代的。既然從州里到縣裡都不曾說起,估計就沒人知道了。」
『①唐制,霍邑縣為上縣,上縣縣令為正六品。』
「那麼,那個僧人後來如何了?」玄奘心中開始緊張。
「那個僧人?」郭宰愕然,思忖半晌,終於搖頭,「那妖僧來歷古怪,自從那日在縣衙出現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刺史大人還曾派人緝拿,但那妖僧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去往何處,最終也不了了之。」
玄奘一臉悽然,低聲道:「連他法號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郭宰斷然搖頭,「若是知道,怎會緝拿不到?下官做縣尉多年,捕盜拿賊也不知道有多少,最怕的就是這種沒來歷、沒名姓的嫌犯。」
「當時縣衙應該有人見過他吧?」玄奘仍不死心,追問道。
郭宰點點頭:「自然,那和尚來的時候,門口有兩個差役在,還有個司戶的佐吏也見過他。不過那佐吏年紀大了,武德九年回了家鄉;兩個差役,一個病死了,另一個……怎的好多年沒見他了?」
郭宰拍了拍腦袋,忽然拍手道:「對了,法師,下官忽然想起來了,州里為了緝拿,當時還畫出了那僧人的圖像。雖然年代久遠,估摸着還能找到。下官這就給您找找去。」
這郭宰為人熱心無比,也不問其中的緣由,當即讓玄奘現在廳中坐着,自己就奔前衙去了。
縣衙晚上自然不上班,不過有人值守,郭宰也不怕麻煩,當即到西側院的吏舍,找着值班的書吏。見是縣太爺親自前來,雖然有些晚,書吏也不敢怠慢,聽了郭宰的要求,就開始在存放檔案的房子裡找了起來。
這等陳年舊卷宗,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找着的。玄奘獨自一人趺坐在客廳里,閉目垂眉,捻着手上的念珠,口中默念《往生淨土神咒》。這咒據說念三十萬遍就能親自看見阿彌陀佛,玄奘念了九十七遍時,忽然聽到門外院子裡響起腳步聲,然後莫蘭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姐,您可終於回來了。夫人都念叨過好多遍了,您要再不回來,就要派我去周夫人家接您了。」
一個少女慵懶的聲音道:「學得累了,在那兒歇了會兒。周家公子弄來一個胡人的奇巧玩意兒,回頭帶你瞅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