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兵之戈 - 第17章

水千丞

  江朝戈心跳得極快,他抓着兕粗硬的毛髮,幾次險些被顛下去,他非常擔心兕的一隻前腿和兩隻後腿要怎麼保持平衡,但看它跑得比馬還快,顯然是他多慮了。

  江朝戈迎着風,在孟升耳邊喊道:「我們去哪裡?」

  孟升道:「我打算去北方,我在那裡有朋友。」他頓了頓,憂心道:「如果我們能逃掉的話。」

  「兕的速度這麼快,虞人殊一時半會兒追不上吧。」

  孟升搖搖頭,「我上次特意在異獸典籍上查了猙,猙的速度極快,我也不曉得究竟有多快,希望我們沒有機會知道。」

  奔逃了足有兩個多小時,孟升的魂力有些跟不上了,而倆人的腰身也快要散架一般地疼,他們畢竟不是在舒服地馬上,在兕身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手、腰、腿齊發力,才能保證不被甩下去。

  兕的速度慢了下來,江朝戈道:「我們要不要換馬?」

  孟升搖搖頭,「馬的速度太慢。」

  江朝戈看着孟升疲倦地臉,內心很是煎熬,他可以伺候炙玄那個熊孩子穿衣帶帽,為達目的能屈能伸,卻難以接受自己處處孱弱,受人保護,尤其是讓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保護他,對他來說就像自己吃不上飯靠女人養活一樣,讓他倍感羞恥的同時,也深深地覺得虧欠孟升,「孟老,胡安城的家,你可能以後都很難回去了。」

  孟升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孟老,如果不是為了我,你根本不會惹這麼多麻煩,我江朝戈欠你的,有生之年一定會還。」

  孟升身體僵了僵,回頭看了江朝戈一眼,他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道:「小江,你不是個純粹的好人,但也不是個壞人,如果我們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一定會成為朋友的。」

  江朝戈覺得這話聽着有些奇怪,但還沒來得及深想,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怪異地鳴叫,那聲音尖銳刺耳,讓人聽得寒毛倒豎。

  孟升臉色大變,倆人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中飛來一隻巨禽,圓圓地滿月映照出它的黑影,隱約能看出那是一隻蛇形異獸,卻長着四隻羽翼。

  孟升拼命釋放魂力,兕的速度變得有些瘋狂,他們在林間奔襲,江朝戈甚至無法張開嘴詢問,他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甩下去,但哪怕不問,他也知道是敵非友,難道是皇子殊的人?

  那巨禽越飛越近、越飛越低,當江朝戈意識到它翼展足有三十米的時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地恐懼,那巨禽身如巨蛇,口吐長信,六足四翼,身上的黑色鱗甲在月華的照射下顯得森冷猙獰,他大吼道:「那是什麼!」

  孟升根本沒有空回答他的問話,只是操縱着兕不斷在林間逃竄,閃躲着那隻巨禽。

  巨禽飛掠在樹林間,它本是速度極快,但由於體型龐大,在低矮的樹叢間影響了速度,一時沒能追上他們。

  江朝戈抬頭看去,隱約看到巨禽上有人,卻看不清晰,他再次大叫:「孟老,那到底是什麼!」

  「肥遺,天級魂兵器!」

  江朝戈心裡一緊,「那魂兵使是什麼人?!」

  「我沒空和你廢話!」

  江朝戈再次抬頭,只見肥遺突然拔高,往前疾飛了百米,超過了他們,接着,一個人影從肥遺上挑了下來,那男人扔出一隻飛爪,抓住了粗樹枝,身體一盪,飛爪一松,整個人朝他們盪了過來。

  江朝戈抽出炙玄刀,只等那人敢盪過來,就把他攔腰斬成兩截。

  男人再次扔出飛爪,猛拉鎖鏈,飛爪一緊,他收住了身形,他就靠着那隻飛爪,如長了翅膀一般在樹林間飛掠,而那隻肥遺則在天上和他遙相呼應,最終逼得他們無路可逃,被困在了一條小河邊。

  肥遺在他們不遠處落地,男人也從樹林間盪了過來,肥遺伸出爪子一接,將男人穩穩抓住,放在了地上。

  兕面部猙獰,鼻子裡發出沉重地哧哧聲,但三蹄卻在本能地往後退,江朝戈能感覺到它的畏懼。

  孟升怒叫道:「沈言隨!」

  「孟老頭。」沈言隨摘掉了臉上的布巾,露出一張削瘦的臉,他眼窩深陷,目光陰沉毒辣,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沒想到真的是你。」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沈言隨冷笑,「我是怎麼知道的,就沒必要告訴你了,他就是那個異界人嗎?異界人,跟我走吧,我保證留你一命。」

  江朝戈冷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冥胤會左將軍沈言隨。」

  「冥胤會?」

  沈言隨眯起眼睛,「難道你不知道冥胤會?」

  「我有必須知道的理由嗎?」

  沈言隨哈哈笑道:「你身邊這個老頭,可是冥胤會的叛徒。」

  孟升冷哼一聲,「我不是冥胤會的叛徒,我是臥底。」

  「對,你們這幫異界人還真是團結得很,魁首大人待你不薄,你居然騙走一個天級魂兵器,現在你又想故技重施,把這個天級魂兵器騙去你們的組織了?」

  江朝戈心裡一驚,但他不會隨便受人挑撥,只道:「我對你們之間的恩怨不感興趣,但我絕對不可能跟你走。」

  沈言隨笑道:「怎麼?你不信?這個老頭是不是略施小恩,讓你信任他,教你修煉魂力,卻遲遲不讓你和魂兵器結契?」

  江朝戈臉色微變,結契?

  孟升看向江朝戈,「別聽他挑撥離間,你絕對不能跟他走,他只需要你把炙玄刀帶回冥胤會,然後就會殺了你。」

  江朝戈已是警覺了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個概念,不,應該說,是孟升刻意不告訴他,那就是沈言隨說的結契。孟升曾經說過,魂識契合的魂兵使和天級魂兵器,才能結契,他一直以為,他和炙玄魂識契合,他就算是炙玄的魂兵使了,但按照沈言隨的說法,結契顯然是一個特定的步驟,而他並沒有達成。

  沈言隨冷道:「我不會殺一個和天級魂兵器契合的魂兵使,但我今天要為冥胤會除害!」他叫道:「鷹極,那隻兕交給你了!」

  那肥遺發出了人類的笑聲,聲線華麗而透着一絲森冷,「皮這麼厚,不知道好不好吃。」說話間,它已經飛身而起,朝兕撲去。

  孟升抽出破魂劍,江朝戈略一猶豫,最終還是舉起了炙玄刀,就算孟升再怎麼值得懷疑,他也不可能信任一個陌生人。

  沈言隨根本沒把孟升和江朝戈放在眼裡,手中的鷹極爪一抖,鎖鏈中環環相扣的機關被觸發,那飛爪如蛇的脊椎般波浪樣起伏,利爪朝孟升甩去。

  孟升長劍一抵,鷹極爪抓住劍身,沈言隨一拽,鎖鏈繃直,飛爪機關一緊,牢牢扣住了劍身。倆人僵持了半秒,孟升利劍下劈,砍在鎖鏈上,那鎖鏈只有兩指粗,卻堅不可摧,沈言隨借力一繞,將鎖鏈繞在了劍上,他猛力後拽,孟升兩手握劍,臉憋得通紅。

  江朝戈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舉刀朝沈言隨砍去,沈言隨翻身躲過,被迫鬆開鷹極爪,破魂劍的禁錮一解,孟升再次出擊,長劍化作銀白劍花,朝沈言隨刺去。

  另一頭,兩隻異獸的戰鬥正兇殘進行,鷹極的體型足足是兕的三倍,而且會飛,兕雖然皮毛粗厚,但面對一隻比自己等級高很多的千年異獸,心生恐懼,再加上孟升魂力不濟,兕遠遠不是鷹極的對手,沒過幾招,就被鷹極的利爪抓進了眼睛,同時,兕的利角也刺進了鷹極的鱗甲內,鷹極發出憤怒地吼聲,利爪一扯,兕幾乎半邊臉被抓爛,鷹極揮舞利爪,撕扯着兕的身體,那場面如猛獸捕食,血性非常。

  孟升無奈,將兕收了回來,魂獸雖不會死亡,其實也不會受傷,只要他有魂力,魂獸隨時都是最佳狀態,可他現在魂力不濟,實在不忍心看自己的魂獸繼續被折磨了。

  兕被收回來的瞬間,江朝戈就知道他們輸定了,鷹極已經飛身朝他們撲來,而他們卻沒有抵擋之力。

  孟升還在和沈言隨纏鬥,江朝戈舉起炙玄刀,正面對上鷹極,他手臂在微微發抖,面對一隻鯨魚般大的異獸,他哪兒有一絲勝算?

  沒想到,鷹極並沒有急着攻擊他,反而歪着脖子,好奇地說:「這是什麼魂獸?感覺如此奇怪。」

  江朝戈道:「是你無法想象的厲害的魂獸。」

  鷹極嘶嘶吐着長信子,「叫他出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厲害。」

  江朝戈冷道:「他不屑與你戰鬥,有我就夠了。」

  鷹極眯起一雙毒辣的蛇眼,「言隨,我能吃了這個人類嗎?」

  「不能,要留他活命,他魂力很弱,無法召喚魂獸,你抓住他就行。」沈言隨飛掠而起,身體在樹幹間迴蕩,然後飛爪一松,他從天上朝孟升攻去。

  鷹極大笑起來,「原來是太弱了,根本召喚不出來啊。」他長嘯一聲,朝江朝戈飛撲了過去,那四翼掀起來的風,吹得江朝戈心驚膽戰,他覺得自己多半是瘋了,如果他能跑得掉,他肯定轉身就跑。

  鷹極的利爪朝江朝戈伸了過來,眼看就要講江朝戈一舉抓下。

  江朝戈大喝一聲,舉刀劈去,鷹極根本沒把這一刀放在眼裡,他渾身覆蓋硬鱗,魂力太弱的魂兵使,哪怕使的是天級魂兵器,這一刀也不可能對他造成傷害。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江朝戈突然往刀里灌注了全部魂力,一刀劈下,使盡全力,鷹極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那股壓力不是來自江朝戈那一刀的,而是來自刀本身!鷹極心中一驚,對這樣的壓力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藏在那刀里,讓他生出一種無力感,他一時怔愣,沒有閃躲那一刀,竟被江朝戈一刀砍下了一指!

  鷹極怒吼一聲,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後退去,在他被刀碰觸的瞬間,那無形的壓力被放大了數倍,讓他心生恐懼,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同樣的天級魂兵器產生……恐懼?!

  沈言隨顯然也沒想到鷹極會受傷,江朝戈不但魂力微弱,武力似乎也不強,怎麼可能傷了鷹極?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被孟升一劍劃傷了手臂。

  沈言隨快速跳開,他怒道:「鷹極,怎麼回事!」

  鷹極聲音有些慌張,「這不對,這不對!」

  江朝戈也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傷了這隻巨禽,但他一次傾注了全部的魂力,這下累得連刀都快拿不住了,他勉強控制着發抖的手臂,強自虛張聲勢:「我說過吧,它是你無法想象的!」

  鷹極的金色蛇眼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一字一頓道:「它、到、底、是、什、麼!」

  江朝戈把炙玄給他的答案大聲喊了出來,「你不配知道!」

  「唔啊……」一聲痛叫傳來。

  江朝戈身體一僵,猛地扭頭,就見沈言隨的飛爪抓住了孟升的肩窩,那鎖鏈繃直,飛爪越抓越緊,狠狠陷進了肉里。

  「孟老!」

  江朝戈沖了過去,巨刀劈向鎖鏈,沈言隨收爪,將孟升的肩膀狠狠扯下一塊肉來!

  鮮血噴涌。

  



16



  「孟老!」江朝戈扶住他的身體,急切道:「孟老,我們說好的,你快走吧,別管我了!」

  孟升捂住血流如注的肩膀,掌心泛起紅光,血流被控制住了,「跟你沒關係,他不會放過我的。」

  沈言隨冷道:「怪不得你退步了很多,你居然修習了魂導士的功法?你好歹也是四級魂兵使,居然半途而廢,難道就為了長壽?簡直是可笑。」

  江朝戈注意到孟升的肩膀開始流出一絲黑血,他怒道:「有毒?」

  「肥遺本就是劇毒……」孟升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乾淨,他推開江朝戈,再次朝沈言隨攻去,出劍的同時,兕再次憑空出現,利角刺向沈言隨的身體。

  隔着數十米遠的鷹極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在沈言隨身前出現,利爪抓住了兕的角,兩隻異獸轟然相撞。

  孟升長劍一挑,峰尖貼着沈言隨的胸口划過,沈言隨躍至半空,鷹極爪發出寒涼的白光,帶着陰毒之氣襲來,如有靈性般朝孟升的胸口抓去。

  江朝戈舉刀去擋,可還沒靠近沈言隨,就被一股戾氣狠狠撞飛了出去,沒有了魂力護身,他居然連靠近天級魂兵器都做不到!這一擊仿佛重拳襲胸,撞得他五臟六腑撕心裂肺地疼,炙玄刀也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頓時如天外隕石墜落,地動山搖,地面都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孟升腳步不穩,跌倒在地,鷹極爪襲來,他連滾數圈,被飛爪又劃下了一片背肉,他魂力不濟,只得再次收回了兕。

  沈言隨和鷹極同時朝孟升撲去。

  江朝戈瞠目欲裂,吐掉嘴裡的血,一把抓起了炙玄刀,使盡渾身之力,狠狠擲出!

  炙玄刀一旦脫離他的手,就重逾千斤萬斤,江朝戈不知道當初炙玄刀是怎麼被運到天鰲城的,他只知道他之所以還活着,就是因為他是唯一能拿得動的!

  沈言隨飛爪正襲向孟升的咽喉,此時看那刀朝鷹極擲去,不得已收住了攻勢,想將鷹極召回。

  可為時已晚,鷹極體型過大,速度再快也無法完全閃開,炙玄刀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鷹極身上,鷹極發出了悽厲地叫聲,修長的蛇身被攔腰斬成了兩半!

  鷹極受傷,沈言隨的魂力消耗如流水傾覆,他趕緊將鷹極收回魂器內修養,同時飛爪朝江朝戈襲來。

  那可是高等級魂兵使配上天級魂兵器,江朝戈根本躲不開,只能眼睜睜看着猙獰的飛爪就要抓掉他的血肉。

  孟升翻身而起,破魂劍擲出,在鷹極爪就要抓到江朝戈的時候堪堪將其打開。

  江朝戈被鷹極爪釋放的衝擊力再次震倒在地,他內臟絞痛、雙腿虛軟,他原本覺得自己身強體健,以一擋十不成問題,結果到了這個世界,他本就微弱的魂力消耗沒了,就跟在戰場上裸奔一樣脆弱,這種無力感讓他充滿了怨憤和不甘,他想要強大的力量!力量!

  孟升想去拿劍,鷹極爪隨後而至,鎖鏈一下子纏住了孟升的胳膊,將孟升拖倒在地,孟升肩窩處的傷口再次開裂,鮮血把他的灰袍都染透了。沈言隨一腳踩在孟升胸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告訴我其他的異界人在哪裡,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孟升面容蒼白,眸中一片灰敗之色,「他們在北方,你有膽子去找嗎。」

  江朝戈從地上爬了起來,咬牙道:「姓沈的,放了他,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