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兵之戈 - 第18章

水千丞

  沈言隨冷笑,「你難道不知道,他一直在利用你?他之所以幫你,跟我們的目的一樣,就是為了天級魂兵器,他是不會看着天級魂兵器落入你這樣一個魂力微弱的人手裡的,等他找到另外一個和這把刀魂識契合的人,你就沒有價值了。」

  江朝戈眯起眼睛,「少跟我廢話別的,我跟你走,你放他一條生路,否則你就自己把炙玄刀抬回去。」就算孟升真的利用他,畢竟也曾救過他,對初來乍到的他伸出援手,教了他很多東西,讓他不至於孤立無助,而是能快速地適應這個世界,而且他相信,孟升也許對他有企圖,但是沒有歹意,無論如何,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孟升死。

  沈言隨沉聲道:「你不相信?那你自己問問他,為什麼不讓你和那刀結契,結契之後,你的修行速度會大增,恐怕連這點,他也沒告訴你吧。」

  江朝戈握了握拳頭,目光飄向孟升,結契?修行速度大增?這些,孟升確實從沒告訴過他。

  孟升咬牙道:「我是為了你好……」

  沈言隨勒緊鷹極爪的鎖鏈,孟升痛叫一聲,肩窩的血潺潺湧出。

  江朝戈厲聲道:「放開他。」

  沈言隨露出一個獰笑,「我不可能放過叛徒,你跟不跟我走,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他抽回鎖鏈,飛爪朝孟升的脖子抓去。

  江朝戈大吼一聲,朝沈言隨撲去。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野獸的咆哮,那聲音似豹,但更低沉渾厚,如同重錘擊石,響徹整個山林,聽得人寒毛倒豎。

  沈言隨猛地抬頭,臉色驟變。

  接着,一道琥珀色閃電穿過山林,朝他們的方向「飄」來,是的,飄,那東西速度太快了,江朝戈隱約能看出一個巨大的獸形。

  眨眼間,琥珀色的巨獸來到了他們面前,江朝戈瞪大眼睛,看着這個高八九米的異獸,它身形似豹,身披琥珀色皮毛、黑色斑點,頭頂獨角,身後甩着五條長長地尾巴,兇悍勇猛,威風凜凜,叫人只是看着就直打怵。虞人殊坐在巨獸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一頭銀髮在月華下顯得冰冷不已。

  這就是猙?!

  沈言隨將孟升一腳踢開,冷冷地看着虞人殊,「三皇子殿下,久仰。」

  虞人殊冷道:「何方鼠輩,見了本殿還不跪下。」

  沈言隨一招手,鷹極出現在了他身下,伏着他飛在半空,和虞人殊平視,「三皇子也是為了天級魂兵器而來吧。」

  他甩着手中飛爪,「見者有份,就看今天誰有本事將他帶走了。」

  虞人殊抽出了背後的鐧,天戎長嘯一聲,飛撲向鷹極,兩隻天級異獸在半空遭遇,利爪抓向彼此。

  同時,沈言隨的飛爪擲出,虞人殊揮鐧來擋,巨大的衝擊力在兵刃相接的一瞬間爆發開來,橫掃整個山林,驚起飛禽走獸無數。

  兩隻異獸瘋狂撕咬,虞人殊和沈言隨打得不可開交,一時飛沙走石、天地為之變色,

  江朝戈費力地爬到孟升身邊,「孟老,孟老!」

  孟升劇烈咳嗽兩聲,吐出一口黑血。

  江朝戈咬緊牙關,「這毒要怎麼解?」

  孟升搖搖頭,「我修為不夠,解不了。」

  「我帶你去找厲害的魂導士!」

  孟升一把抓住江朝戈的胳膊,力氣竟大得驚人,「小江,沒用的,肥遺的毒非三階魂導士解不了,我連一階都不到……你在方圓百里都找不到三階魂導士。」

  江朝戈眼中充滿血絲,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孟升輕聲道:「你聽我說……我……我不是有意利用你,只是你魂力微弱,實在難當大任,所以我才想……把炙玄刀給真正能發揮其實力的人,但我……咳咳……絕對不會害你。我不告訴你結契的事,是因為,一旦你和炙玄結契,除非你死,其他人再不能用炙玄刀,你的性命就更加危險了。」

  江朝戈哽咽道:「孟老,我相信你。」

  「我本來……」孟升一陣咳嗽,口中黑血不斷湧出,看上去觸目驚心,灰白的鬍鬚早已經被血染成了黑紫色,他目光渾濁,看上去命不久矣。

  江朝戈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他雙眸一片赤紅,他恨自己無能,炙玄說得對,他就是個廢物,他連這個世界唯一善意對他的人都保護不了!

  「我本來……要帶你去北方,那裡有同樣來自我們世界的同伴……咳咳咳咳……如果你能逃過此劫,你就去找他們。」

  「孟老……」江朝戈抓住他的手,「孟老,我只認識你,你別死,剩下我一個人,我真的……」他不想變成一個人,他是如此沒用,無法保護自己,也無法保護想保護的人,這個世界這麼陌生、這麼兇惡,他帶着炙玄刀,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帶着一箱珍寶,所有人都對他虎視眈眈,如果孟升死了,他真不知道還能信任誰。

  孟升反握住他的手,「你一定要……想辦法去北方大涼城,找一個叫王勤的魂器師,他……咳咳……會幫你。」

  江朝戈僵硬地點了點頭。

  孟升把江朝戈的手抓得越來越緊,指甲幾乎陷進肉里,突然,江朝戈感覺到一絲絲魂力正進入他的身體,他驚道:「孟老?!」

  孟升虛弱地說:「我把……所有魂力都給你,你至少會有三級魂兵使的實力,這也未必能保住你的命,但聊勝於無。」

  「不行,你現在全靠魂力支撐……」

  孟升搖搖頭,「肥遺毒已經進入心脈,我活不了多久了。召喚炙玄,雖然你們未結契,但也許他肯幫你,你記住,炙玄刀會不停給你招來殺身之禍,但也是你唯一的希望。」

  江朝戈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眼淚對他來說是多餘的東西,想不到還有人能讓他落淚。他咬緊牙關,「孟老,我一定會給你報仇。」

  孟升的魂力源源不斷地流入江朝戈體內,他感到身體是前所未有地充盈,內臟的疼痛緩解了不少,疲乏的手腳也找回了力氣。

  虞人殊正和沈言隨殊死相鬥,兩隻天級魂獸的廝殺聲更是響徹整個夜空,就在這混亂的局勢下,孟升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將自己辛苦修習的魂力,全部轉移到了江朝戈體內。

  孟升的臉龐如衰敗的花朵般快速枯萎,灰白的頭髮一夕全白,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三十歲,江朝戈悲憤不已,嘴唇硬生生被他咬出了血,他拳頭緊握,胸腔恨意洶湧。

  孟升用顫抖地手,從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一塊懷表,他聲音蒼老得如被砂紙打磨過,「小江,有一天……你回到我們的世界,代我……代我去找我家人……」

  江朝戈抓住孟升的手,啞聲道:「一定……一定!」

  孟升的呼吸變得極為困難,他張大嘴,「小心炙玄……他……恐怕……」孟升眼角含淚,話未說完,瞳孔已慢慢失去了焦距。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輕輕闔上了孟升的雙眼,他抱着孟升的身體,仰天大吼一聲,聲音悲愴而憤怒。他恨!恨他莫名來到這個世界,恨沈言隨殺了孟升,恨自己不夠強大!

  他輕輕放下孟升的屍體,起身朝炙玄刀走去。從未有過的充沛魂力在他體內流竄,為他沸騰的怒意添柴加火。

  沈言隨已經明顯落了下風,但還在苦苦支撐,虞人殊一把天戎鐧使得虎虎生威,將沈言隨逼得幾乎無路可退。

  江朝戈拿起了炙玄刀,那把原本有些沉重的刀,此時輕如貼附在他手心,他看着在半空中的沈言隨,目光狠毒,如狼似虎。

  和鷹極互相撕咬的天戎,因為中毒而體力稍顯遲緩,給了沈言隨可趁之機,鷹極爪飛掠而去,抓向虞人殊的前胸。

  虞人殊揮鐧擋開,整個人騰空而起,在半空中踩着那詭異的步伐攻向沈言隨,沈言隨飛爪一甩,抓住了頭頂的樹幹,身體盪出十數米開外,落在了地上。

  而江朝戈,就在他不遠處。

  「沈、言、隨。」江朝戈咬牙切齒,「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沈言隨驚訝地看向他,「老頭把魂力給你了?!」

  虞人殊叫道:「你不是他的對手,退下。」

  江朝戈吼道:「你們誰也別想搶走我的刀——」他將魂力注入炙玄刀,刀身發出強烈地白光,一股龐大的衝擊力以江朝戈為中心擴散開來。

  兩隻天級異獸停止了廝殺,他們龐大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眼中同時染上一絲恐懼。虞人殊和沈言隨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兒,那讓人喘不上氣來的壓迫感究竟是什麼!

  「炙玄——」江朝戈大喊:「幫幫我——」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烏雲遮月、雷聲大作,天地瞬間變色,山林間迴蕩着風悽厲地嘶吼,飛禽走獸瘋狂逃竄,下一秒,一股渾厚之氣席捲大地,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土地崩裂,草皮漫天飛揚,整片山林如末日降臨。

  虞人殊吼道:「異界人,住手!」

  天戎沖了上來,一把叼住了虞人殊的衣領,「快走!」

  「天戎,那是什麼!」

  天戎無暇跟他解釋,拽着他就跑。

  江朝戈的身體劇烈顫抖,他感覺自己要被這把刀吸乾了!不只是魂力,還有血液、骨骼、皮肉,好像都要被吸進了刀里,他心生恐懼,無法想象自己究竟是在召喚什麼!他也想「住手」,可他已經停不下了,現在不是他在灌注魂力,而是這把刀要把他吸乾!

  轟然巨響,如一道悶天雷擊打在每個人的心上,腳下的大地顫了一顫。借着微弱的月光,江朝戈看到自己被籠罩在了一片小山般大的陰影中,他知道,在他背後,有一個龐然大物,在那巨大的壓迫感下,他幾乎無法呼吸。

  虞人殊和沈言隨滿臉恐懼地看着他背後。

  一道傲慢地聲音響起,「你總算有點用了,廢物。」

  江朝戈身體抖得不成樣子,他僵硬地、緩慢地扭過了頭去。

 



17



  江朝戈身後站着一個龐然大物。

  通體漆黑,身披硬鱗,頭似雄獅,身如麋鹿,爪若獵鷹,後綴龍尾,頭頂沖天獨角,周身染着烈烈火焰,一雙燦金色瞳眸流轉間有俾睨天下之威,那雄渾之勢仿若碧落黃泉唯我獨尊,生靈萬物都要在其腳下臣服。

  麒麟!

  江朝戈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看着那小山般的上古異獸,眼睛發直,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炙玄?那個他單手抱着到處閒逛,見什麼要什麼的熊孩子?

  炙玄瞥了江朝戈一眼,「嚇傻了?」

  江朝戈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來,只是拼命仰着脖子,看着自己召喚出來的異獸,腦子裡嗡嗡直響。

  炙玄抬頭看向前方,天戎和鷹極都本能地叼着自己的魂兵使往遠處逃去,「你讓我幫你,好吧,看在酒的份兒上。」炙玄一躍而起,龐大的身體在江朝戈頭頂掠過,朝鷹極和沈言隨追去。

  隨着炙玄每一次的跑動,大地都不堪重負地顫抖,他的身體化作一道黑金流星,眨眼間就追上了鷹極。

  沈言隨臉色慘白如紙,眼看已是躲不過,奮力扔出飛爪,抓住了一顆大樹,從鷹極身上彈了開來。

  炙玄張開嘴,烈焰伴隨着咆哮噴涌而出,將鷹極半邊身體淹沒在了火海中!

  鷹極悽厲地慘叫劃破夜空,身體從半空摔落在了地面。

  炙玄一爪子按住了鷹極的蛇身,厲聲道:「孽畜,敢在我面前撒野!」

  下一秒,鷹極的身體消失了,沈言隨召喚出了一隻大鳥,試圖逃走。

  炙玄往前追去,腹部顫動,眼看就要再次噴出火舌,將沈言隨和那大鳥燒成灰燼,可就在這時,他的動作頓住了,身體陡然矮了下去,他大罵道:「混蛋——」

  江朝戈眼看着炙玄魂力不濟,沈言隨消失在了夜空中,他雙手撐地,頭顱沉重地垂了下去,大腦一片混亂。

  不遠處傳來一陣沉穩地腳步聲,很快,一雙黑色鑲金邊的靴子停在了自己面前,江朝戈心跳如雷,盯着那雙靴子,視線有一瞬間地恍惚。

  突然,靴子抬起了一隻,一腳踩在了他肩膀上,傲慢地聲音在頭頂響起,「廢物,連我真身都支撐不住。」

  江朝戈的身體晃了晃,卻沒有動。

  那隻腳從他肩頭移開了,轉而勾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了頭。

  江朝戈順着那修長的腿一路往上看,對上了一雙燦金色瞳眸,那雙瞳里有着熟悉的冷傲和鄙夷,只是不再是三歲幼童,而是個年約二十的高大青年,一頭墜地的烏黑長髮,唇如塗丹般殷紅,容貌俊美絕倫,尊貴宛若天神,這樣攝人心魄、讓人不敢直視的美貌,江朝戈此生從未見過。

  江朝戈眯起眼睛,「炙玄……」他還想說什麼,卻覺得渾身脫力,身子一歪,往旁邊倒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視線漸漸模糊,只有那雙燦金色的眼眸,始終清晰不已……

  江朝戈做了一個夢,是個很遭罪的夢,他夢見自己跑在火焰山里,身體熱得發燙,流汗不止,整個人都快要被烤熟了,他實在熱得不行了,猛地睜開了眼睛。

  最先入目的,是一頭烏黑的頭髮,那頭髮濃密且長,散得滿床都是,順着頭髮往上看,是個線條優美地下巴,江朝戈怔愣了足足十秒,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被抱在一個熱乎乎的懷裡,熱得他渾身大汗淋漓,跟蒸桑拿似的。

  他猛地推開了那灼熱的胸膛。

  炙玄睜開了眼睛,看着江朝戈,不高興地說:「找死是不是,我還沒睡醒。」

  江朝戈張大了嘴,看着赤着上身和他相擁而眠的炙玄,腦袋跟被捶了一樣,半天反應不過勁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