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兵之戈 - 第40章
水千丞
「我也不知道。」
炙玄看着江朝戈凍得發白的、乾裂的雙唇正一下一下地碰着唇瓣,纖長地睫毛上沾着雪露,眼中染着一絲疲倦,他心裡突然泛起一股異樣地感受。他不喜歡看到江朝戈不舒服的樣子,因為那樣肯定會減壽。
醉幽甩了甩尾巴,「小薌,我還有八條尾巴喲,都是你的。」
龍薌端正地說:「不用。」
積雪越來越厚,他們前進的速度也放慢了很多。江朝戈身體暖和之後,就開始修行,少年時混道上,他總是拿着砍刀、匕首沖在最前面,否則小弟怎麼會服他,可現在的他,只能儘量不拖別人後腿,他這輩子最厭惡的事,就是孱弱無力,偏偏他現在就處於這樣的狀態。
異獸靠着天生靈敏的方向感,以及觀星看月,找到了少咸山的雙子峰。此時風雪漸弱,雪幕後,兩座高聳的山峰比肩而立,如巨人的身影,此時估計雙子峰離他們至少還有一天的路程。
他們找了個背風的岩石下露營,因為不敢生火,只能繼續啃肉乾饅頭。他們不確定會在山上呆幾天,所以先吃的都是放置在外的食物,納物袋裡的食物要留着以備不時之需,那些東西被凍了一天,硬得像石頭,江朝戈感覺自己的牙要被崩掉了。
炙玄看他吃得實在難受,小手的掌心裡生起一團火,烤着那豪豬肉,「化一化再吃吧,人類的牙齒連骨頭都咬不動。」
醉幽一驚,「你究竟是什麼異獸?」他想了半天,也一時想不起來控火的天級異獸。
不僅是醉幽驚訝,龍薌和阮千宿也投以狐疑地目光,一路上炙玄的身份引起他們重重猜測,顯然虞人殊和天戎是知道的,但知情人守口如瓶,仿佛是什麼大秘密,這讓他們反而更加好奇。
炙玄沒理他們,自顧自地把那肉乾熱了熱,很快地,解凍的肉乾散發出了一陣香氣,江朝戈狼吞虎咽地咬了幾大口,帶着冰碴子一起送進了肚子裡。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詭異地嚎叫聲,那聲音似是人在笑,又似鬼在哭,夾雜着風雪飄進眾人的耳朵里,讓人寒毛倒豎。
阮千宿騰地站起身,「把火熄了!」
炙玄熄了火,剛好一朵陰雲遮住了月亮,四周頓時又陷入了漆黑。
「什麼東西?」
天戎感受了一下,「不止一隻,是一群。」
龍薌道:「這聲音,應該是山犭軍(hui)。人面狗身的異獸,通常一出來就是一群,趕緊走吧。」
虞人殊果斷道:「不行,現在烏雲遮月,很難辨別方向,我們要是跑散了就麻煩了。」
阮千宿搖搖頭,「對,不用跑,山犭軍很聰明,一定會想辦法包圍我們,如果我們跑了,就很容易被它們衝散,逐個擊破,我們要堅持到月亮出來再撤退。」
腳下的積雪在顫動,明顯有不少東西在朝着他們跑來,從各個方向,虞人殊和龍薌都是身經百戰的,此時目光如炬,絲毫不膽怯,阮千宿雖然從來沒離開過獄法山,但從小打獵習武,也不懼異獸,只有江朝戈心跳加速,握着炙玄刀的手心,在寒冬里也冒出了冷汗,他畢竟是個現代人,想着成群的異獸正張着血盆大口朝他撲來,他就直打寒顫。
雪幕中,漸漸出現了一對對綠色的眼睛,數量之多,可能達百隻,將他們圍在了岩石下,粗陋的人面和肌肉糾結的高大狗身讓它們看上去猙獰不已,那似哭似笑的叫聲連成一片,在黑夜中相當瘮人。
天戎仰天大吼一聲,山犭軍中出現了一點騷亂,但很快又聚攏起來,顯然它們餓壞了,飢餓已經完全戰勝了恐懼。
虞人殊抽出天戎鐧,高喝一聲:「殺!」他坐在天戎身上就沖了出去,山犭軍撲了上來,他一鐧揮過,一隻山犭軍被打得肋骨盡斷,口吐血霧,飛出去就不動了,虞人殊和天戎如同虎狼衝進了兔子群,大殺四方。
龍薌和醉幽也衝進山犭軍群中,醉幽一嘴咬住一隻,尖牙刺透脖子,然後狠狠甩出去,龍薌一隻長戟幾乎和他人差不多高,長兵器,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攻擊範圍大是長兵器最大的優點,但短處也是顯然意見的,那就是難以控制,尤其以龍薌的身高,簡直像小孩子耍花槍,可偏偏那醉幽戟在他手裡猶如天生一對,刺、挑、割、劃,使得虎虎生威,不一會兒就沾滿了血。他雖然只是個三級魂兵使,但小小年紀,實力驚人。
阮千宿騎在征塵身上,兩手抓着征塵鴛鴦鉞,雙腿一夾馬腹,往前奔去,那鉞即是緊身武器,又可做暗器擲出,阮千宿右手一甩,一隻鉞化作鐵飛碟,弧形飛出,在山犭軍群中肆意歃血,轉了一個大圈後,又飛向阮千宿的腦袋,阮千宿纖臂一伸,將它牢牢抓住,她再一次將鉞雙手擲出,同時駕着征塵衝撞山犭軍群,征塵鉞所到之處,儘是慘叫聲一片,仿佛有眼睛一般屠殺着這些雪山中的狩獵者,然後老老實實地飛回阮千宿身邊。
江朝戈看着三人奮勇殺敵,自己躲在後方,臉頰發燙。
一隻山犭軍注意到了他,從後方繞了過來。
江朝戈目露寒芒,在山犭軍衝過來的瞬間,拿捏好時機,舉刀就劈,炙玄刀所附帶的魂力產生了強有力的殺傷力,那山犭軍還未靠近他,已經被刀氣劈開了肚子。江朝戈大喜過望,那一刀並未耗費他太多魂力,這讓他有了自保的自信。他低頭看了看炙玄,「你去後面躲起來吧。」
「為什麼?我又不會死,我要驗收一下你這段時間修煉的成果。」剛才江朝戈那一刀之威,讓他還算滿意。
江朝戈咧嘴一笑,「好,那你就來驗收吧。」
山犭軍死傷大半,但仍有不少遲遲不肯撤退,它們狡詐地發現了江朝戈是最弱的,開始頻頻向他攻擊。
江朝戈舞着大刀,半步不退地迎敵,在以前,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砍中速度如此之快的怪物,可身體裡魂力在流動,他感覺自己的視力、力量、體能、速度、敏捷度都比以往提升了數倍,難怪他們不怕冷,難怪虞人殊可以在空中「飛」,越高等級的魂兵使,身體素質恐怕就越接近超人了吧。
這時,遮月的烏雲開始飄散,月華灑在白雪上,被白雪發射,地面直發亮,虞人殊叫道:「走吧,數量太多了,不要跟它們糾纏。」
天戎經過江朝戈身邊,江朝戈一手抱着炙玄,一手抓住虞人殊的手,跳上了天戎的背,他們借着月光,衝破重圍,往遠處奔去。
江朝戈回頭看着一地的山犭軍屍體,唉聲嘆氣,「這一地的地級魂兵器啊,能賣多少錢啊。」
虞人殊無奈道:「你真是個財迷。」
「殿下,你別忘了你現在靠我這個財迷養着呢。」他原本跟着虞人殊回皇都,是想抱金大腿,撈小錢錢,結果到頭來卻變成他要出血本養這麼多人和獸,想想真是讓人心酸。
虞人殊哼了一聲。
他們把山犭軍遠遠地甩在了後面,連夜奔襲了數個小時,離雙子峰更近了一大步。
半夜,他們實在疲乏不堪,既不能支帳篷,也不敢再生火,就一人蓋一條醉幽的尾巴,幕天席地地睡覺。
未到天明之時,他們身上的血腥味兒又招來了一些異獸,那是狗面猴身、長着兩對蝠翼的怪物,名字叫做嚻(xiao),體型比人類大一些,三兩隻地在他們頭頂盤旋,但並不下來,好像在觀察。
虞人殊道:「千宿,殺了它們。」
阮千宿搖搖頭,「它們速度很快,征塵追不上。」征塵雖然能飛,但是馬身體型過大,雙翼負擔很重,耐力雖然不錯,但飛行速度卻不太行。
江朝戈自語道:「有把槍就好了。」
「槍?這個距離恐怕很難投中吧。」
「哦,我說的槍,不是你們理解的槍。」
眾人好奇道:「那是什麼?」
「是一種……」江朝戈想着如何向他們解釋:「機關,機關你們知道吧。」
「知道。」
「那是一種可以拿在手裡的機關,只要扣動一個按鈕,就能射出一小塊銅,速度比你們見過的任何東西都快,人獸都來不及閃躲,進入體內後會爆炸,對內臟破壞力很大,如果打在要害,就能致命,是種很厲害的武器。」
龍薌皺眉道:「機關怎能算武器。」
「在我們的世界裡,有很多機關製成的武器,非常厲害,有些武器,可以炸毀一座山,可以讓一個島沉入海底。」
虞人殊哈哈大笑道:「荒謬,簡直荒謬。」
龍薌和阮千宿也都不信,這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天方夜譚。
江朝戈笑着搖了搖頭,他也沒指望這些人信,只是他很想找人說說自己那個世界的事,自從孟老死後,他再也沒人可以傾訴了,可是這些人聽不懂,讓他有些傷感。
炙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趣,你怎麼以前不告訴我?」
江朝戈怔道:「你想聽嗎?」
「想啊。」炙玄認真地點頭,「有一天你不是要帶我去你的世界嗎,我想先知道一些,就算去不成,下次見到飲川,我也可以對他說我知道他卻不知道的事了。」
江朝戈高興地笑道:「沒問題,以後有時間我就說給你聽,那可是一整個世界啊,講一輩子都講不完。」
虞人殊笑夠了之後,道:「不過,你說的機關武器,在天棱大陸上也有。你聽過西方樊氏嗎?天棱大陸上的四大家族,各有千秋,北方祁氏善戰,擁有五把天級魂兵器,上百玄機魂兵器,兵力無人能及;東方卻氏善造,他們擁有最多的頂級魂器師,不少天級魂兵器都是出自卻氏之手,德高望重;南方蘇氏善商,富可敵國,商隊遠征海外,幾乎所有人都欠他們錢;西方樊氏善醫,他們的魂導士是天棱大陸上醫術最高超的,然而,樊氏也總出怪才,他們有不少高級魂器師和頂級魂導士,為天棱大陸貢獻了很多新奇古怪的魂器、魂藥,可跟卻氏不同的是,他們很少研究正統的魂器、魂藥,而是喜歡製造機關、暗器、毒藥、幻藥、巫蠱,淨走旁門外道,你說的那種可以拿在手上的機關武器,若真的那麼厲害,說不定樊氏之人可以造出來。」
江朝戈來了興趣,「聽你這麼說,還真有可能,以後去西方,可以去會一會樊氏的人。」
「樊氏之人性格陰險古怪,不是那麼好『會』的。」阮千宿道:「祁氏之人娶過一個樊氏的女人,貌美如花,可後來那人沉迷聲色,想把娼妓帶回家,最後被下了蠱毒,形如傀儡,不死不活。從那以後祁氏再沒人敢娶樊氏的女人。」她說到這裡,冷冷一笑,「男人有妻有妾,卻還要去招惹娼妓,也是活該。」
眾人想起她的身世,紛紛噤聲。
眼看天亮了,那些嚻都飛走了。他們吃了點東西,繼續趕路。
在往雙子峰進發的途中,不時有嚻在他們頭頂盤旋,中途阮千宿帶着征塵飛上半空驅趕了一次,可隔了幾小時,它們又再出現,煩不勝煩。
天黑之後,他們離雙子峰已經非常近,山巒體態依稀可見,兩峰之間那到山溝,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決定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就進入那傳說中無人能出來的陰暗之地。
晚上睡覺的時候,炙玄就纏着江朝戈給他將那個世界的故事。
江朝戈一時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於是就說起了炙玄感興趣的酒,聽得炙玄兩眼發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說着說着,江朝戈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
炙玄窩在他懷裡,叫道:「再說一個,再說一個啊。」
「啊……嗯……」江朝戈嘟囔了幾句,就快睡着了。
炙玄看着江朝戈的睫毛,那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顫啊顫的,他感覺自己的心痒痒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兒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睫毛,江朝戈半夢半醒中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睫毛顫得更厲害了。炙玄舔了舔嘴唇,克制不住地湊上去,用嘴唇含住了那睫毛,唇瓣舔着江朝戈軟軟的眼皮,那觸感是炙玄從未體會過的,形容不上來,就是讓他覺得……很舒服。
江朝戈感覺到有什麼濕乎乎的東西貼着他的眼皮,但他實在太困了,給小祖宗講了半天故事,他真的懶得睜開眼睛,只想一覺到天亮。
炙玄含了一會兒睫毛,覺得沒什麼味道,又伸舌頭舔了舔,還是沒什麼味道,他把嘴唇下移,又含住了江朝戈的鼻子,依然沒什麼味道,他看着江朝戈的嘴唇,那個……會是什麼味道呢?
江朝戈皺了皺鼻子,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啞聲道:「你幹什麼呢,還不睡。」
炙玄閉上眼睛,「睡覺。」
江朝戈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重新沉入夢鄉。
炙玄小手撐着腦袋,盯着江朝戈的臉,金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看了很久很久。
第36章
越靠近雙子峰,周圍的溫度就越低,那種仿佛能透進人骨頭裡的寒意,連虞人殊都有些難以忍受。
為了禦寒,他們把給炙玄準備的酒都喝光了,被炙玄一頓臭罵,江朝戈發誓等到了大城市,一定要買一個更大空間的納物袋。
一路上,他們看到了不少零星的異獸,有天上飛的也有地上走的,都不成規模,所以也不敢靠近他們,只是那惱人的嚻再次出現,讓人有些不好的預感。
雙子峰已經近在眼前,兩座巨峰高聳入雲,峰頂掩藏在雪幕中,讓人根本無法判斷它究竟有多高,朦朧中給人一種無形地壓迫感,兩峰中間的山凹如同地獄的入口,霧蒙蒙地什麼都看不清,但卻如黑洞般散發着恐怖的味道。
「這麼遠就感覺到不少東西了。」炙玄輕聲說。
「是嗎……」江朝戈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走進去之後會見到什麼。
阮千宿問道:「這兩山之間的山凹面積也不小,要怎麼找一把兵器呢?」
虞人殊道:「一般天級魂兵器所在處,地貌都會比較奇怪,因為天級魂兵器特別重,通常會壓出坑、地面下沉、破壞山體等,所以只要找到大概位置,並不難找。」
龍薌皺眉道:「那萬一沉入地底了,就憑咱們幾個人,怎麼挖掘?」
虞人殊和江朝戈對視一眼,「如果沒找到對的那把,就不挖了,把消息告訴祁凌峰,讓他派人馬來挖。」
醉幽甩了甩皮毛,「總覺得你們藏着很大的秘密。」
龍薌和阮千宿也這麼認為,只是他們很懂規矩地沒問,畢竟他們只是各取所取才臨時搭夥,下了山就要各奔東西了。
進入山凹後,果然如嚮導所說,山峰一擋,幾乎不見陽光,光線很暗,不過好歹也擋住了風雪,他們的視線頓時清晰了很多,不至於被吹得睜不開眼睛了。
他們見到了幾隻領胡、居暨,還有更多的嚻,那些居暨個頭如犬,長得像鼠臉的刺蝟,一身粗大的刺,在雪地里滾來滾去嬉鬧,看到他們的時候,就退到一旁,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江朝戈真擔心他們撲上來,那身刺看着好疼,不過,這些刺用來做個匕首、錐刺什麼的,多好啊,可惜了,他什麼都帶不走。
由於有兩隻天級魂獸護航,他們再沒碰到襲擊,在山凹里找了快一天,卻一無所獲。直到日落時分,他們在山凹深處發現了一個山洞。那山洞入口不足三米高,連征塵都要趴着進去,更遑論天戎的異獸形態了。他們找了這麼久,這是唯一一處的異樣,山洞入口很圓,不太像是天然形成的,但洞壁太粗糙,找不到工具挖鑿的痕跡,不似人類工匠的手法,讓人不禁好奇這山洞到底是怎麼形成的。
虞人殊坐在天戎身上,在附近繞了一圈,天戎幾個跳躍,蹦上了雙子峰的一側,從高處往下看。半晌,他下來了,有些興奮地說:「很可能就是這裡,從地面上看不出來,但是從高處能看出這裡有一整塊的地表是矮於其他地方的。」
江朝戈搓了搓手,「進去看看吧,魂兵器很可能就在山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