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 第25章

許開禎

  「別哭啦,讓他看見,多不好意思。」宋佳宜對着她耳朵,悄悄說,說完還咧了下嘴。鄧朝露居然真不哭了,抹掉淚,傻兮兮看着眼前幾個人,好像她不知道剛才為什麼要哭。

  洛巴還如往常那樣,像看天上星星一樣看着鄧朝露。對他來說,鄧朝露無論是哭,還是笑,都那麼聖潔那麼美好。在洛巴看來,鄧朝露的痛苦是滑稽的、愚蠢的,也是不可靠的,如風吹過來的沙。洛巴覺得漢人們真是可笑,常常把一些在他們看來根本不必在乎不必理會的東西當成經文一般去念,念着念着又念成了咒語,反壓在心上。風吹過來的沙,雨一淋水一衝,沒了。那是浮在臉上的髒,外表劃破的痛,不該讓它殃及心靈。

  「擦乾淚吧,風過了雲就要散,讓太陽看着你笑。」洛巴說。

  鄧朝露感激地看了洛巴一眼,什麼時候,他都是一劑湯藥,總能讓你的心舒坦下來,怪不得佳宜能在這裡療好傷,能把義工做得這麼火熱這麼有激情。

  「你是離不開山的,我知道。」秦雨也不能只沉默不說話,笑說一句,走過來想牽住鄧朝露的手。鄧朝露還有幾分彆扭,宋佳宜又笑了:「到底是離不開山還是離不開人啊,說清楚。」

  秦雨惡惡地瞪一眼宋佳宜,伸出手,強行拉住鄧朝露:「山能聽懂你的哭,哭吧,沒事的,我也常哭呢。」

  這話猶如一股清泉,給絕境中的鄧朝露送去清凌凌的甘甜。說來也是奇怪,那麼多委屈,那麼多撕心裂肺的事,見了他,全沒了,竟連最痛最痛的地方也不痛了。

  怯怯的,將手交給秦雨,低着頭,往前走了。

  身後突然響來蒼涼悲轉的笛音,那是青年洛巴的笛子。無數個夜裡,洛巴用自己的笛聲喚醒這河,這山,這草原。

  可草原它是越來越聽不到了。

  沒有了翅膀,雄鷹它怎麼飛翔

  沒有了牛羊,我的草原好空蕩

  沒有了雪山,我的靈魂無處安放

  沒有了河流,高山不再讓人仰望

  洛巴的歌聲還在空中飄蕩,白房子那邊突然奔下一個人來,跌跌撞撞到了秦雨他們跟前,氣也沒喘勻便說:「不好了,鄧處長她……」

  鄧家英走了!

  花圈,白布,黑帳。淚水,哀樂,還有無盡的悲傷。

  鄧朝露比路波去世時稍微好一點,眼裡儘管拉滿了霧,布滿了哀,但還是有一股堅定在裡面。其實這不是堅定,是人在不斷的災難面前獲得的一種力量,這股力量支撐着她,讓她沒有在見到母親遺體那一刻倒下。老王頭這次當仁不讓擔起了全責,將葬禮做主安排在了庫上。流管處副處長毛應生跟他理論,他居然罵:「想奪權啊,等我哪天死了你再奪。」毛應生憤憤不平,他哪是奪權,他是想把鄧家英遺體「請」到山上,請到她生前工作過的地方。結果老王頭說:「她沒在庫上工作過,你問問這山,問問這壩,還有那條河。」

  喪事辦的隆重而又簡樸。一個人的死去既是那麼悲哀的事,又那麼平靜。英年早逝也好,突然離去也好,總之,一個生命不在了,她把很多話題留在了世上,又把很多話題帶走。人們在互相表示惋惜的同時,也用另一種坦然寬慰活者。生命的來來去去本就是件平常的事,沒必要讓它呈現出詭異的狀態。

  吳天亮來了,老書記柳震山的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全來了,地主五斗家也來了人。市里各單位還有省里一些部門,也都送來了花圈和挽幛。這樣的場面,這樣的追思,應該能讓逝者安息的。

  難壞的是苗雨蘭。出事後,苗雨蘭匆匆離開,害怕庫管處的人不放過她。半路上又跟吳天亮打電話,結果電話里被吳天亮狠狠訓斥一頓。吳天亮跟她約法三章,第一,不能在葬禮上出現。第二,要她馬上回省城,向上級部門做檢討。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條,讓她好好想想,這輩子到底欠了別人多少。

  他們的女兒吳若涵一開始是不關注此事的,死的人跟她沒關係,她才懶得關注呢。可是很快便聽說,她的丈夫秦雨當天便陪着鄧朝露,從山下奔到峽里,而且還長跪在鄧家英靈前不肯起來。吳若涵怒了,當下便叫了車,殺氣騰騰直奔峽谷而來。結果半道上遇見一個人,那人只說了一句話,吳若涵就心虛地回去了。

  那人是青年洛巴。

  他說,你滿身穢氣,如同鬼怪,去了峽里,不怕神靈把你收走?

  吳若涵當然怕。

  怕這個字,是從某天早上突然跳到吳若涵腦子裡的。之前,對這個世界,吳若涵是不怕的。她覺得世界不過她手裡一個玩具,想怎麼擺布就怎麼擺布。哪怕是在法國出了那些事,她也沒怕,包括跟尼克上床,她都不怕。怕什麼呢,女人就是要跟男人上床的,她喜歡法國,為了留在法國,她當然可以採取一些特殊手段。至於後來惹出那麼多事,她認為純屬意外,而且這些意外有人替她擺平,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操心的,就是怎麼把自己的傷養好,實在養不好,就用刺激的東西來麻木。

  這東西就是白粉!

  可是某個早上,吳若涵的世界發生了變化,這次不是開玩笑,是極認真的。怕這個字,第一次從天上掉下來,重重地砸中了吳若涵。

  那天早上也沒啥特別,要說跟往日有啥不同,就是她的父親吳天亮回來了。當時吳若涵剛剛起床,還沒洗漱呢,披頭散髮,狀如野鬼。昨晚又熬夜,跟兔子他們幾個到一家叫「錦繡河山」的夜總會泡吧,無非就是K歌拼酒,然後……吳若涵最近迷上了一種叫「慢搖」的運動,酒拼到飄忽的程度,再吸幾口白粉,那種感覺就上來了,騰雲駕霧,更像嫦娥奔月,由不得自己,非要飛起來。一片狂歡中,跳上舞池中心高高的台子,衣服一掀,露出性感的腰還有結實的臀,扭啊扭,一頭長髮散亂成比瀑布還妖媚還奔放的黑,如同中毒了般,把身體扭成各式各樣的麻花。

  昨晚吳若涵慢搖了有兩個小時,回來已近凌晨三點,澡也沒洗,倒床上就睡了。她趿着拖鞋往衛生間去時,聽到屋子裡有人說話:「把衣服穿好,到書房來。」吳若涵以為遇見了鬼,這屋子很少有人說話,就算跟母親在一起,也多是各睡各的,誰也不妨礙誰。她沒理,繼續閉着眼往衛生間方向去。屋子裡聲音又響:「瞧瞧你那樣子,人不人鬼不鬼,成什麼體統!」

  吳若涵這才聽出是父親,睜開睏倦的眼:「爸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是電腦沒關呢。」

  「我怎麼不能回來,這是我的家!」吳天亮將包重重地丟在沙發上。

  「你還知道這是你的家啊,厲害,爸你先在你家裡待一會。」說完,快步往衛生間去了。等她憋半天出來,原以為父親會去睡覺,沒想父親還站在原地,等她出來,那臉色,比鍋底還黑。

  吳若涵想快步溜走。

  「站住!」父親的聲音很沉,很悶。

  吳若涵只好站住。

  「把臉洗乾淨,穿好衣服,我要跟你談談。」父親又說。

  神經病!吳若涵心裡罵了一句,想抵抗,或者撒個嬌。天下女兒對付父親的辦法,無非兩個,一是撒嬌,二是佯裝生氣,其實還是撒嬌。可這個早上的父親跟往常不一樣,這從父親站在那裡不動的姿勢就能看出,還有父親說話的語氣,平時不這樣的。吳若涵這陣酒已醒,身體裡那些讓她發狂發瘋的「白粉」,也被她連慢搖帶狠睡全給弄走了,她成了一個正常人。正常人最大的不好處,就是面對威懾發不起飆來。

  「快去!」吳天亮又命令一聲,吳若涵像個小俘虜般,只能按父親的指示去辦。

  半個小時後,父女倆面對面坐在了客廳。吳天亮仔細打量了女兒片刻,喝了一口茶道:「爸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事對你來說很重要。」

  「說吧,我在聽。」吳若涵聲音懶洋洋的,她用這種方式表達內心的不滿。

  「我下來了。」吳天亮突然用簡短的語氣,快速說完這句,捧起茶,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吳若涵一開始沒聽懂,什麼下來不下來,關她啥事。見父親說完這句,臉色發生了更大變化,喝茶的樣子也跟平日不同,就像做錯事的小男生,規矩中透出幾分怕,幾分膽怯。便也認真地看了會父親,這一看,吳若涵看出毛病來了,再把父親剛才那句話咂摸一遍,身上陡就起了冷汗。

  「爸你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你可別嚇我啊,這玩笑開不得的。」她從沙發上彈起,雙眼驚恐地瞪住父親。

  吳天亮此時已閉上了眼,頭靠在沙發背上,像在經歷一場痛苦,好長一會,他往直里坐了坐,咳嗽一聲,重複道:「小涵呀,爸下來了,這次是徹底下來。」

  「下來,什麼意思,不會是……」吳若涵手裡抱的洋娃娃騰地掉到了地上。

  「是!」吳天亮重重點了下頭,接着,告訴女兒一個很無奈也很悲劇的事實。

  吳天亮是徹底下來了。

  發生在南湖村和祁連集團那兩場打鬥,被外界說成是導致吳天亮失權下台的直接原因。不少人為此鳴不平,認為吳天亮丟權有些冤。怎麼能怪罪於他呢,要說那兩場械鬥中,最該收拾的人是南湖村支書牛得旺和祁連集團董事長田亞軍啊,上面怎麼能對吳天亮下手?吳天亮笑笑。他不認為自己是沒處理好兩起群體事件而下來的,他早該下來,就算路波和鄧家英不挨打,就算流域裡不發生這麼多鬧哄哄的事,他也該下來。

  權力真是一個魔方,這個魔方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把玩得了的。吳天亮越來越感到,自己跟這個時代遠了,距離很大,這個時代發生的事,他越來越看不懂,看懂了也跟不上節拍。

  「它在我手中,真是有點浪費,現在我把它交還給組織吧,它越來越像一匹烈馬,我吳天亮駕馭不了。」吳天亮跟副省長黃國華說。

  「不是你駕馭不了,你是沒把它用好、用活。」黃國華說。

  「它在我手裡就像一把斧子,我砍自己,也用它砍病毒,砍掉那些奇形怪狀的樹。但最終,我什麼也沒砍掉。」吳天亮說。

  「你把它領會錯了,它怎麼能成斧子呢,它應該是一把梳子,用來梳理一切雜亂。」黃國華這天興致很高,很想就權力及權力學跟吳天亮認真交談一下。因為他自己的政治使命也要結束了,一紙調令下來,他將離開祁連省,離開他剛剛熟悉的副省長崗位,去一家設計院工作。

  「算了,管它是斧子還是梳子,反正我是玩不轉它,還是讓別人來玩吧,它在我手裡真是有些浪費。」

  「浪費這個詞用得好,我們是浪費掉許多東西。」黃國華說到這,突然噤聲。他可能聯想到自己的失敗,聯想到這兩年在祁連省看到的許多東西。

  「不,我們就浪費掉兩樣東西,良知和責任!」吳天亮突然說。

  省里對吳天亮給出的結論還行,在谷水市委書記一職上做出了優異成績,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認可,也得到了谷水百姓的高度讚揚。鑑於省里對吳天亮同志另有任用,吳天亮同志離開現在崗位。

  等待他的新崗位是省政協某專委會副主任。對此安排,吳天亮搖了頭,他遞給省委組織部一份報告,說自己不想離開谷水,就在原崗位上退下來吧,到二線去。省里經過幾番討論,最後同意了他的要求,讓他在谷水退居二線。

  「爸,你怎麼能這樣,你也不為我想想,現在退下來,我怎麼辦?」吳若涵傻眼了,她從沒想過,父親有一天會離開權力的舞台,自己會失去權力這把傘。

  「說啊,讓我咋辦?」她又尖叫一聲。

  「該咋辦就咋辦,落回原地,從頭做起。」

  「我做不到!」吳若涵奮力地摔碎捧在手裡的杯子,起身怒去。完了,徹底完了,她現在不是市委書記女兒了,所有的虛偽都將離她遠去,鮮花、掌聲、諂媚的笑、恭維討好的臉、哈巴狗一樣的男人們。她鑽進臥室,用力摔上門,半天后屋子裡響出更加驚心動魄的聲音,她砸碎了電話機,還把什麼東西重重摔在了地上。

  原來是她給常健打電話,讓常健來陪她,常健說:「我忙得快要死了,根本抽不出時間。」說完將電話壓了。

  「都是渾蛋!」

  其實渾蛋的不是哪一個人,渾蛋的是這個多變善變的世界。

  

  第35章

  

  寒風不斷地從遠處的沙漠吹來,掠過村莊,掠過城市,從城市的頂部往高原方向去了。毛藏高原在冬天裡完全成了另一副樣子,草黃了山枯了牛羊疲軟無力地進圈了,已經淺了許多的雜木河,雖然還在嘩嘩地流淌,但再也看不到河的壯觀河的氣勢。遙遠處的雪山倒是靜靜的,大約它喜歡冬的寒冷與嚴酷,只要冬天到來,它的冷酷與威嚴立馬又有了。

  瑪尼堆上的經幡,讓風吹走了許多,這個冬季風有點大。

  鄧朝露在山上住了段日子,元氣恢復得差不多了,這要感謝洛巴和宋佳宜,若不是他倆,鄧朝露是走不出這段日子的,會被生活淹死。這天她跟宋佳宜說:「陪我下山吧,我要去那個院子看看。」

  「想通了?」宋佳宜笑着說。

  「沒啥通不通的,我只是需要從過去裡面走出來。佳宜,謝謝你。」鄧朝露已經恢復生氣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來,冬日的陽光打在她身上,讓她瘦弱的身子多了一份祥和。

  「拿啥謝啊,是不是要送我一份愛情?」宋佳宜說着,拿眼朝遠處望去,河的對岸,秦雨獨自站在太陽下,他的背影跟山融成一個顏色。

  秦雨是兩天前來到山上的,來了後跟誰也不說話。宋佳宜悄悄告訴鄧朝露,秦雨下山是離婚去了,這次不是他母親做主,而是他做主。「行啊,這小子,終於能為自己做一回主了。」宋佳宜臉上滿是肯定的表情,不過很快她又說,「從他回來的樣子看,婚沒離掉,吳若涵咬定他了。」一句話又讓鄧朝露的心墜到了谷底。奇怪,什麼時候自己牽掛起秦雨的婚事了呢?她不是一直信奉「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處世哲學嗎?

  「你要快點下決心啊,不然他會被糾結死。」宋佳宜又說。從葬完鄧家英,強行把鄧朝露從水庫帶到山上,宋佳宜整天就只干一件事,強迫鄧朝露表態。「還傻等什麼啊,現在啥都清楚了,該物歸原主了。」

  「啥叫物歸原主?」鄧朝露瞥她一眼,宋佳宜吐吐舌頭:「對不起對不起,不是物,是人,完璧歸趙,這樣說可以吧。」兩個人就這樣斗着嘴,宋佳宜非要鄧朝露說個肯定話,這樣她好去秦雨那邊報喜,可鄧朝露就是不吐半個字,其他話題都可以說,獨獨這話題,不說。把宋佳宜急得不行。

  這陣宋佳宜又催鄧朝露,不時地用手指着河對岸:「看,多可憐啊,爹不親娘不愛,你別狠心了吧,去,把他叫來。」

  「不去!」鄧朝露固執地說。

  「真不去啊,那我可去了,到時候別怪我奪人所愛喲。」

  「你敢!」鄧朝露說完,臉騰地紅起來。

  愛情就是在這個季節復活的。說來也是奇怪,這個季節怎麼會生出愛情呢,天這麼冷,地這麼寒,而且剛剛經歷了喪母之痛,大悲還壓着她呢,愛情這枝嬌艷的花,怎麼會開?

  可它真就開了,開在寒冷的冬季,開在海拔四千四百米的地方。

  鄧朝露一陣心暖,嗖嗖而過的寒風突然變成了暖風,太陽也比剛才熱了許多,她往高處挪了挪步子,盯住河對岸。

  沒有哪顆心不嚮往愛情,人類對愛情的嚮往,原來是那般強烈,那般不可阻擋。母親是,父親是,導師是,師母也是。

  哦,鄧朝露第一次在心裡喚出了父親。

  是的,父親。鄧朝露知道,自己該下山了,該去一個陌生而又極其親切的地方,那個地方等了她二十多年,也盼了她二十多年,她不能讓那雙含着淚的目光等空,她必須用自己的身世,還有一張笑臉,填滿那空洞的目光。

  「走吧。」她跟宋佳宜說。

  「走吧。」宋佳宜跟洛巴說。

  「走啊。」洛巴又跟秦雨說。

  於是四個人結伴而行,朝山下谷水城方向去了。

  坐落在谷水城西海藏寺邊上棚戶區內的那座小院子,這一天迎來新的客人。鄧朝露是按照宋佳宜的描述找到這座小院落的。宋佳宜來流域不長,卻知道流域不少事。宋佳宜本來是到流域避難來的,避心靈的難,結果現在她卻度起了別人。想想這些,鄧朝露就感覺到自身的差距。宋佳宜罵她罵得對:「你啊,真沒想到天下有這樣笨的人,你完全是讓你導師給害了,把你馴化成一頭學術獅子,不,學術蟲子。除了你的學術,對生活什麼也不懂。」

  「我為什麼要懂生活?」鄧朝露當時還不服氣,跟宋佳宜頂嘴。

  「人是屬於生活的,而不能只屬於學術。況且不懂生活的人,永遠搞不出學術,因為學術也離不開生活。」宋佳宜開始說教。見她聽得一愣一愣,索性挑明了說:「知道我為什麼來流域嗎?」鄧朝露說知道,心靈有了難,需要拯救。還說了些當初宋佳宜來找她時的笑話,那麼有錢,那麼成功,卻迷茫,讓她很不理解。宋佳宜搖頭:「也不僅僅是迷茫,人的心裡是有神的,每個人都有。有些人瘋狂迷戀錢,錢就是他的神,有人瘋狂迷戀權,權就是他的神。有些人迷戀理想,可獨獨理想不能成為神。」鄧朝露驚訝,問為什麼?宋佳宜說:「原來我也以為理想可以成為神,後來發現是錯誤的,神是讓你去膜拜的,理想是逼你去實現的。比如高原上那些虔誠跪拜的人,他們有神,但他們的目的只是敬神,只是向神表達自己的虔誠,而不是要變成神。懂不?」

  鄧朝露還是不懂。宋佳宜只好又回到自己身上:「當初我是迷茫,我有錢了,別人眼裡我成功了,但我自己很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相反,我覺得錢很噁心,為錢活着更噁心。但我又找不到突破的方向,找不到救自己的辦法。於是來找你。是草原收留了我,流域收留了我。現在我告訴你吧,我是找那個神來了,我丟了神,才變得茫然,變得迷惑,變得生活沒有意義。現在我找到了神,我知道自己活着的理由了。」

  「為神而活?」

  「是,為神而活,每個人心裡都應該有尊神,神不是理想,不是事業,神是信仰,知道不,我們把信仰丟了,所以我們活得不快樂。」

  「那我的神呢?」鄧朝露有點茫然地看着宋佳宜,宋佳宜卻呵呵一笑說:「你現在不需要神,需要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