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馬車灰姑娘 - 第4章

墨寶非寶

  米易被他們剛才的對話勾起好奇心,等haku走後,悄悄問城城:「你為什麼不回家睡?」

  「家裡……」城城停了會兒,在考慮怎麼給她講明白,「我現在租的房子,其實是我朋友租的,她和她男朋友住一間,另外一對小情侶住一間。去年的時候,我急着來上海,來不及租房子,就住在了她家。」

  「你和她,還有她男朋友住一間?」

  「她男朋友在郊區上班,工作日都住在公司宿舍,只有周末回來。所以我平時都睡在租房,周末就要把房間讓出來給他們。其實也就一個晚上,好解決。」

  米易懂了:「所以你才每周六都要泡吧?」

  城城點頭:「開始是普通酒吧,後來發現這裡,覺得挺好的。都是女的,大家人又都不錯,互相能照顧,無論喝成怎麼樣都不會有危險。」

  簡直是世外桃源。

  「那你上幾個星期去哪睡的?」米易又問。

  「隨便瞎逛,還好是在上海,夜生活比較發達,怎麼都能混一晚上。」

  米易的目光飽含着「真可憐」的訊息。

  城城笑了,指了指酒瓶:「一口都不沾?」

  「我不能喝酒,從小就不行,」米易指自己的臉,「喝半口,滿臉通紅,猴屁股一樣。」

  「不過我聽說,臉紅的人反而更能喝?」城城琢磨着。

  「真的?那太好了。」米易躍躍欲試,這就要倒酒嘗試。

  「別,別,」城城按住她的胳膊,「你還是別信我說的,醉了我可管不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就此打開了話題。

  到haku收工時,米易已經不再拘束,一直興奮地問着城城各種問題。

  Haku笑着鎖上酒吧大門,看了看米易攙扶的那位醉得不輕的同學,問米易:「這時間回學校,宿舍是不是鎖門了?」

  「是啊。」米易也犯愁。

  平時她們最遲十一點走,到學校將將能趕上十二點鎖門前進宿舍。可是今天她聊得太開心,同學也玩得收不住,一不留神就到了一點……

  「你倆學生,也沒錢去酒店開房吧?」haku好笑,「得了,跟着我和城城走吧,去我家。」

  「可以嗎?」米易不確定。

  Haku笑起來:「有什麼不可以的。平時你們玩得晚了,住女同學家不也很隨便嗎?」

  米易點點頭。

  酒吧外,有四個haku和城城的老朋友,在等着她們去吃宵夜。

  等她們聊完了,麥子已經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今天換個地方吃,我們先上車,一會給你消息。」

  「好。」haku答應着。

  四個人擠上一輛出租車,先離開了這條小馬路。

  城城也攔了輛車,和haku一起架着那位喝醉的美女上了車,直奔宵夜飯店。

  每周六的宵夜是固定活動,只不過都在haku的小圈子裡進行。他們每次都固定到距離酒吧二十分鐘車程的避風塘,點菜吃飯。

  這次麥子覺得吃膩了,換了一間便宜的酒樓。

  酒樓營業到三點,大堂里坐着的全是吃夜宵的人,因為物美價廉,自然客滿。麥子有朋友在這兒做服務員的,出租車上就電話搶了位子:靠窗,十人桌。

  城城到時,大家在用茶水洗碗筷。

  麥子前女友一看到城城就笑,把自己的碗筷推給她:「洗好了,用我的。」

  「謝謝。」城城坐下。

  米易是個很有眼力的人,學着大家的樣子,把自己和同學的碗筷都洗乾淨了,一點都不麻煩任何人。等米易把筷子擺在碗上,才突然有了真實的感覺。對於米易而言,每次見到在座的人都是在酒吧燈光下,有舞曲和酒液刺激,每個人的行為又都是隨心所欲的,她總感覺自己到了虛幻的世界。

  可是現在,尋常的宵夜酒吧,尋常的白熾光。

  大家在看着菜單,像普通的朋友聚會,剛才唱完KTV出來吃宵夜,始終都有說有笑的。

  城城沒吃晚飯就喝酒,胃不舒服,不想說話。

  Haku看出來她胃病犯了,問麥子:「達喜有嗎?我記得你一直帶着的。」

  「有啊?誰胃疼了?」麥子掏出藥,扔給haku。

  Haku遞給城城:「城城啊,老毛病了。」

  城城勉強笑笑,摳出一大片,吃到嘴裡,嚼碎了。

  「我和她熟,就是因為她找我要胃藥,」haku笑着和大家講八卦,「當時啊,我還以為她和我搭訕呢……還在想,不對吧?我這張臉不太可能有第一眼吸引力。」

  大家笑。

  「我第一次聽大家說她,就特別想認識,」麥子前女友望着城城,「麥子說,當時一個卡座的人玩真心話大冒險,贏的人滿場找了一個最喜歡的女生,讓輸得人去和她擁抱。」

  「就是城城?」米易問。

  「對,」麥子笑,「當時我那個哥們慫,覺得肯定沒戲,嘰嘰歪歪半天才過去。」

  「接着說,接着說。」米易催促。

  麥子故意不說,麥子前女友嘲諷地白了麥子一眼:「你吊人胃口乾嘛?」她笑着講下去,「城城就倒了一杯酒,遞過去說:先喝完,再說話。」

  「其實當時我是喝不完,想找人解決掉,免得浪費。」城城沒什麼力氣地補充。

  「是啊,我那哥們只能硬着頭皮喝。」

  「最後成功了嗎?」米易比當事人還要興奮。

  「成功了啊,城城說話算話,喝完就給了一個擁抱。我哥們興奮的不行,回去給我講,我才記住這個名字,一定要讓haku介紹給我認識。」

  大家聊了沒多會兒,菜上來了。

  米易盡職盡責地給自己同學夾菜,但那女孩醉得沒吃兩口,就趴在桌上睡了。

  等到確定同學睡着了,她才開始自己吃起來。

  城城因為剛吃了胃藥,不能吃東西,讓打包了一份炒飯和牛肉粉絲湯,準備去haku家再吃。她坐在米易身邊,不動筷子,米易也吃得不踏實,吃兩口就停下。

  「不吃啦?」麥子隨口問。

  「啊,不是很餓。」米易敷衍說。

  Haku是個細心的人,察覺到米易吃得不多,加了份炒麵帶回家。

  Haku家在徐家匯附近,是早年家裡出了首付,給買的老房子。

  兩室一廳,有客房,也有飯廳。

  她們到家後,先把米易同學弄到客房去睡了,城城才坐下來,拆開幾份打包盒:「坐下來一起吃吧,看你剛才也沒動幾筷子。」

  「我不餓……」

  「不好意思什麼啊?」haku按着米易肩膀坐下,「特地多要了一份,就是給你準備的。這裡沒外人了,就我和城城,你應該不拘束了吧?」

  Haku翻找出兩套夏季的睡衣,扔到沙發上:「我老婆的,你倆一人一套,我先去洗澡,你倆先吃。」

  等haku進了洗手間,米易才終於拿起筷子,跟着城城吃起來。

  「大家都是普通人,你在正常場合接觸幾次就明白了,」城城喝了口湯,「麥子是銷售,她旁邊那個短髮的是保險公司的,長發的那個是大一學生。」

  「麥子前女友呢?」米易對那個捲髮大眼睛的女人非常感興趣,因為那個女人對城城太過熱情了。

  城城笑一笑:「夜總會的經理,管小姐的。」

  這算是唯一一個不太常見的職業。

  米易十分意外,可還是裝着很能接受的樣子:「真沒想到……她一點都不像。」

  「haku是個小律師助理,剛畢業一年,還在拼命司考,像嗎?」城城笑着問她。

  「啊?我以為她就是開酒吧的。」

  城城搖頭:「酒吧是租的,每周六用一晚上而已,也不賺錢。她就是閒得無聊,想要有個自己的地方和朋友聚會。」

  認真工作,認真生活,也在認真偽裝。

  其實都是一群普通的女孩子,卻只能在網絡上袒露真心,在固定的地下酒吧卸下偽裝,還要時刻防備被人影響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這也是城城喜歡和他們相處的地方,當她們面對「自己人」,是絕對真誠的。因為友誼得來不易,才會格外珍惜,因為互相知道難處,才會傾力相助。

  「她們人都很好。」米易再次重申這個觀點。

  城城點頭,繼續吃飯。

  「你對人也好。」

  顯然,這是一個誤解。

  城城糾正她:「我性格有缺陷,好脾氣都是裝出來的。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脾氣不好,才會克制,一直警告自己,要對別人溫柔點兒、耐心點兒。」

  城城嫌棄炒飯太油,打開冰箱找出來一罐泡椒,倒在炒飯上:「要嗎?」

  「謝謝。」米易接過來玻璃瓶,發現瓶子裡的泡椒已經見底了,她琢磨着要是把主人家的調料一次性吃完很不禮貌,象徵性地倒了一點點在炒麵上。

  這天晚上,客房讓給了米易她們,城城在主臥蹭床睡。

  凌晨兩點,haku靠在床頭,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抽煙提神,在看司考題。城城睡意不大,在台式電腦上找遊戲玩,可惜haku是個沒有這方面生活情趣的人,城城無奈,只好臨時下載了一個VOS,戴上耳機,跟着遊戲裡的節奏彈起了鍵盤。

  正玩得高興,主臥的門被敲響。

  Haku叼着根煙,去開了門,瞧見是那位醉酒的女同學。顯然人酒醒了,拿着個空杯子,無助地求救:「我看你們房間燈亮着,應該沒睡……請問哪裡有水?我要渴死了。」

  Haku忍俊不禁:「忘了給你提前準備一杯放客廳了,等着。」

  醉酒的人最饞水,和沙漠找水源的感覺差不多。

  Haku從陽台拎了一塑料桶的礦泉水,在門口給她拆開,倒給她:「我老婆潔癖,老覺得飲水機水不乾淨,不放心,全是喝這個。」

  女孩仰頭,一整杯喝了下去,算是解了渴。

  她要走,可看到城城的背影,想到了什麼:「我能和你說句話嗎?那個……城城?」

  城城坐在轉椅上,掉頭,面朝門口:「你說。」

  對方鼓起勇氣,一口氣說了一串話:「她平時零花錢很少,一個月才五百,存了好久的錢,這星期突然都取出來了,說要請你喝酒。好了我說完了,謝謝你們收留我,晚安,明天見。」

  城城反應了一秒,那個「她」是在說米易。

  女孩在心裡把這段話醞釀了一整晚,此時終於說出來,如釋重負一般鬆了口氣,對她們擺擺手,輕手輕腳回了客房。

  Haku關上臥室門,把一桶礦泉水拎到牆角,瞄了城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