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寵妻寶 - 第4章

抹茶曲奇

  喬氏微慍,嗔了自家夫君一眼。

  江正懋把人摟緊,在臉上香了一口,說道:「若你想感謝,下月便是宣王府老王妃的壽宴,你當面感謝感謝也成。」

  喬氏道:「嗯,妾身記着了。」她又道,「……到時候得帶着妙妙一塊兒去。」

  ·

  這廂陸行舟回了宣王府,便將事情告知了娘親孟氏。

  孟氏今兒着一身色澤艷麗的玫瑰紅織金纏枝紋褙子,梳着寶髻。她嫁的雖是宣王府的庶長子陸忱,可宣王素來對陸忱極為倚重,妻憑夫貴,孟氏在宣王府的地位也是不一般的。孟氏容貌端麗,身段纖儂合度,同陸忱成親十載有餘,仍是極得寵的。加上有一個出色的兒子,若非上頭還有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婆婆,怕是要在宣王府橫着走了。

  瞧着陸行舟進來,孟氏便含笑問着兒子今日在鎮國公府之事,待聽兒子說他已向鎮國公府大爺說了實話,旋即變了臉色,眉頭擰得緊緊的,道:「你這孩子,忘了娘是怎麼教導你的嗎!」

  兒子素來聽話,可就是為人太正直。孟氏有些很鐵不成鋼,身子都顫了起來。

  鎮國公府俱是孫兒,唯有江妙一個孫女,闔府上下都將這病弱的小女娃當成寶貝疙瘩。鎮國公府之人知曉是她兒子救了江妙,便對她兒子客客氣氣的,長房那三兄弟,還經常找他去府上玩兒。這來來往往的多了,關係自然也牢固了。至於那江妙,雖然病怏怏的,可身份擺在那兒,若是長大些,身子好些了,她兒子娶了她,也算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身子不好子嗣艱難也不打緊,她兒子身子好,身邊多添幾個女人就成了,不管是誰生的,橫豎都是她的孫兒。

  可如今——

  饒是孟氏再疼兒子,這會兒也有些惱怒,道:「你這個糊塗的東西,當真要氣死娘了。」

  陸行舟覺得委屈,卻絲毫沒有因為今日的舉止而後悔。

  他抬臉,坦坦蕩蕩道:「妙妙本來就是三叔救的,兒子只不過是將功勞還給三叔罷了。而且江伯伯說,日後還讓我去府上玩兒。」

  這怎麼能一樣呢!孟氏心中懊惱,卻也不敢真的打兒子。

  孟氏素來看不慣陸琉。若非陸琉出生,她的夫君就是宣王府的世子了,她的兒子,便是宣王府的嫡長孫。

  ·

  三日後,喬氏請人去薛府將薛今月過來,陪陪女兒。

  而江妙此刻卻在坐在椅子上寫字兒。

  身後站着的是老二江承許。

  江承許一襲月牙白錦袍,俊臉倒是比平日多了幾分柔色。他握着妹妹的手,一改平日冷漠之色,耐心的,一筆一划教着她寫字。

  江妙學得極認真。她小手使不上力氣,跟着二哥的筆勢走,這寫出來的字兒,自然也比平日多了幾分流暢之感。

  江妙一張白淨的小臉稍稍一歪,贊道:「二哥的字寫得真好。」

  江承許是三兄弟中功課最好的,自打妹妹落水病好之後,便喜歡上了寫字,今日是他的休沐日,乾脆教妹妹寫字。這會兒聽着妹妹軟軟糯糯的聲音,江承許低頭一眼,妹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着笑意,只是這臉頰卻過於瘦小。他心疼,抬手揉了揉妹妹腦袋上的花苞髻,道:「妙妙這般用功,以後這字兒定會比二哥寫得還好。」

  江妙笑笑。上輩子她的確寫得一手好字,但凡是靜下心來做的事情,她都能做好。可再好,也及不上天資聰穎、智慧過人的二哥。

  兄妹二人正說着話,一個小臉白皙、嬌美可愛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小姑娘梳着丱發,穿着一襲碧綠繡荷花衣衫,下邊是一條乳白色緞裙,脖子上掛着一個赤金鑲蓮花紋項圈。她生得圓圓小臉,眉心有一顆米粒大的硃砂痣,瞧着年紀約莫比江妙年長些。

  江妙抬眼,看着來人,親切的喚了聲:「今月。」

  這個小姑娘,正是薛府的嫡孫女薛今月,大江妙兩歲,也是江妙為數不多的玩伴。

  薛今月跑得有些快,臉頰粉撲撲的,瞧着就比江妙健康許多。目下小姑娘喊了人,便走到江妙的身旁。她抬頭,看着含笑、對妹妹目光寵溺的江承許,立馬眼眸彎彎,抬起白嫩小手捏着江承許的衣袖,道:「三表哥。」

  噗嗤。

  江妙登時笑出了聲兒。

  得,又認錯人了。

  薛今月本就記性差,經常記不住人,何況她這三位哥哥模樣生得差不多,也難怪她經常認錯了。可是,每回今月只會將她大哥和三哥弄混,因為一直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就是她二哥無疑。今日倒是奇了,竟然會將她的二哥認作是三哥。

  江承許看着低頭看着薛今月,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目光也清冷了起來。

  薛今月這才反應過來。

  她收回手,小心翼翼、怯怯道:「二、二表哥。」

  其實這也不能怪薛今月。每回她來鎮國公府,這三胞胎表哥就讓她有些頭疼,最好認的便是二表哥江承許了,反正小小年紀板着一張臉的就是他。不過她最喜歡三表哥,三表哥最愛笑,而且和她也玩得攏。

  江妙瞧着薛今月小臉笑意全無,也知曉因她二哥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所以她從小就有些懼怕她二哥。別說她覺得二哥討厭她,就連她這個當親妹妹的,起初都以為她二哥有些不喜歡薛今月這個表妹。

  只是,上輩子今月定親之後,她在知道原來二哥竟然是喜歡她的。可那會兒兩家人親事已經定下來了,今月要嫁的是姨娘的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馬的,她心裡也是有些喜歡的。她二哥呢,等人家定親了,才去找人家,後來不知說了什麼,反正回府之後,她二哥消沉了許久。之後今月出嫁,他二哥的親事遲遲不定。再後來,今月的夫君本性暴露,是個沾花惹草的風流性子,對妻子更是冷冷淡淡,今月受不住,二人成親不到一年,就和離了。

  可就在今月和離之後,她這一直不肯娶妻的二哥,卻主動求爹娘去薛家提親。

  親事雖然有些波折,可最後還是如她二哥的願,娶到了心愛之人。

  只是她二哥的性子冷漠,夫妻二人成親之後,並未如尋常新婚夫妻那般恩愛,大多是她二哥冷落今月,今月又是個軟弱的性子,從小就怕他,碰了幾次壁之後,乾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勸過二哥幾回,可感情這事兒,外人說什麼也沒用。等她二哥終於明白,要珍惜得之不易的妻子時,今月卻在出門的時候,遇上賊人,之後不堪受辱,咬舌自盡了。

  那時,她是今月在這鎮國公府唯一能說知心話的人,自然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她覺得她二哥冷落她,是因為她先前嫁過人,所以那時候,她絲毫沒有猶豫,決定清清白白的去死。

  江妙看着筆下的墨汁暈開,將字暈染的模糊不清,這才側過頭看着薛今月,說道:「今月,你放心,我二哥不吃人的,沒什麼好怕的。」這輩子,她最想幫的就是二哥和今月的姻緣。

  薛今月這才忍不住笑了笑,點頭「嗯」了一聲。

  江承許目光冷淡,卻也側過頭,多看了這位小表妹一眼。

  

☆、第

5



櫻桃

  ·

  江承許唯有對妹妹才溫和些,這會兒就算有江妙在,薛今月還是有些怕他的。

  他在,她就不敢說話。

  待江承許出去了,薛今月才抬手捏了捏江妙的小臉蛋,道:「妙妙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她端着含笑的眉眼細細觀察了一遍,之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而且也比之前愛笑了。」

  上輩子的江妙大多在爹娘哥哥們面前,才會露出幾分笑意。而且她身子太羸弱,平日裡的情緒起伏儘量少些,可饒是再如何的金尊玉貴,這樣長大的小姑娘,難免比同齡的小姑娘少了幾分活潑明媚。也虧得她模樣生得出挑,特別是一雙眼睛靈氣十足,才未變得死氣沉沉。

  可如今她卻知道,保持愉悅的心情,她的身體才能好些。

  前世死之前,她恨謝茵和陸行舟。甚至在剛重生的時候,她心裡也是存着怨恨的。只是那日她醒來,看着前來探望的年幼的謝茵,她完全有能耐除掉她,可偏偏她不想了。她倒要看看,這輩子她不嫁陸行舟,謝茵和陸行舟能不能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可在這之前,她得健健康康的,活得長久。

  薛今月看着含笑得江妙,當真是越看越喜歡。先前她就心疼她,分明只比她小兩歲罷了,卻生得這般的瘦小,而且經常喝湯藥。薛今月聲音甜糯道:「方才瞧着二表哥笑了,我還真以為是三表哥呢,二表哥可是從來都不會笑的呀。」

  江妙忙糾正:「二哥不是不會笑,只是不常笑罷了。」她看着薛今月,繼續道,「今月,你……怕我二哥嗎?」

  薛今月杏眸一頓,而後耷拉着腦袋,低着頭看着自己纏着的雙手,點頭道:「嗯,有點兒。」

  說是有點兒,其實是很怕吧。

  江妙心知肚明,道:「其實……我二哥人挺好的,接觸的多了就知道了。」現下大家年紀都還小,離終身大事自然遠了些,可自小親近些,以後的感情,才能水到渠成。

  薛今月卻是不信。江承許對妹妹自然好,可對妹妹以外的人,素來都是冷着一張臉的。她不願和江妙再談及江承許,遂拉着她的手道:「咱們出去玩兒吧。」她一頓,抬眼看着江妙,「你……可以嗎?」

  江妙很少出去玩,這回卻是點了頭:「嗯。」

  薛今月一張圓圓的笑臉染上笑意,拉着她的手就跑了出去。

  江妙身邊有丫鬟玉琢跟着,另一個穿着翠藍色素麵褙子、身形矮胖的老婦人,則是江妙的貼身嬤嬤許嬤嬤。許嬤嬤是跟着喬氏從太傅府過來的,從小看着喬氏長大,如今又看着喬氏的女兒長大,算是老人了。許嬤嬤對這位體弱多病的小主子甚是心疼,目下見江妙和薛姑娘在院子裡,江妙站在葡萄架下,薛今月則開心的示範踢毽子。

  兩個可愛的小姑娘笑如銀鈴,為這錦繡塢增添了幾分生氣。

  玉琢道:「咱們姑娘好像變得了,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

  許嬤嬤點頭,微微眯着眼,眉宇間滿是慈愛之色。她側過頭看着玉琢,說道:「再等會兒,就讓姑娘們歇息歇息,上午夫人不是讓品菊拿來了一籃櫻桃嘛,弄盤櫻桃,做些糕點,給姑娘們端過去。」

  玉琢欠了欠身,便去廚房吩咐了。

  許嬤嬤走了過去,瞧着正學着踢毽子的江妙。

  江妙平素小臉沒有血色,目下這小臉也難得露出了粉撲撲的紅潤之色。她跟着薛今月一道踢毽子,因是初學,所以每回至多踢上四五個。

  踢毽子基本動作大體可分為盤、磕、拐、蹦,有里外廉、慫膝、頂佛珠、剪刀等各式花樣。薛今月雖只有八歲,卻是各種高手,這得歸功於她身在將門世家,在兄長薛騰跟着爹爹練功的時候,小小年紀的薛今月,也跟着晨練,體格好、動作靈活,加上愛踢毽子,自然能將其練好。

  這輩子,江妙是打定了主意要先調理好身子,平日的湯藥不拉下,這日日鍛煉,也是必不可少的。

  玩了一陣子,許嬤嬤拿着帕子替江妙擦了擦汗,道:「姑娘歇會兒吧。」

  江妙點頭,薛今月也跟着坐在了石凳上。

  錦繡塢院子裡的石桌石凳,都是墊了軟墊的,現下雖是暮春,可江妙身子金貴,錦繡塢的丫鬟們更是不敢馬虎。

  這會兒丫鬟玉琢和翡翠端着糕點過來了。

  因前幾日江妙誇讚了新來的糕點師傅,胃口也好了些,喬氏特意重賞錦繡塢的廚子。喬氏出手闊綽,這回賞賜,抵得上一年的工錢,廚子們自然挖空心思的給這位小祖宗做吃的,盼着下回再得賞。

  小姑娘不過六歲稚齡,最是喜歡精緻可愛的,各色糕點做成小動物和花卉形狀,活靈活現的,就算不吃,也是喜歡的。

  薛府的廚子可不像江妙這兒的來的精緻。

  薛家人是五大三粗的武人,講究實惠,對吃食素來不挑剔,是以每回薛今月來陪江妙玩兒,看着這些精緻的糕點,都讚不絕口。喬氏知曉兩個孩子玩得攏,每回薛今月回去,她都會提前讓廚房做好一些糕點,讓薛今月帶回去。兩家人的關係好,這點小孩子喜歡的吃食,自然也沒什麼打緊的。

  兩個小姑娘淨完手,才拿起糕點吃。

  薛今月捧着一塊小老虎形狀的糕點,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玉琢便將櫻桃端了過來。

  描金刻畫藍琉璃盤中滿滿當當的盛着脹鼓鼓圓溜溜的櫻桃。櫻桃本就是稀罕物,目下這櫻桃個頭不小,而且這般紅潤飽滿,瞧着就像一個個顏色鮮艷的瑪瑙球,更是珍貴。

  不過江妙的身份擺在那兒,平日的吃穿都是頂頂好的,這櫻桃自然也不足為奇了。

  薛今月拿起連着的兩顆,嘗了嘗,眼睛彎成月牙狀,道:「真甜。」然後給江妙遞了過去。

  江妙也嘗了嘗,覺得味兒不錯,也連着吃了好幾顆。

  謝茵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江妙同薛今月歡喜聊天的場景。她看着着一襲櫻紅色襦裙、梳着花寶髻,穿戴精緻的江妙,覺着這小臉雖然仍是瘦弱,可臉上的笑意,卻明顯燦爛了許多。這麼一來,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

  江妙生得好看,若非身子不好,怕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糰子。

  就算先段日子,她和江妙交好時,她也不曾對她這般笑過。

  謝茵上前,努力揚起微笑:「妙妙。」她側過頭看着胖嘟嘟圓潤潤的薛今月,「薛姑娘也在啊。」

  薛今月不喜謝茵,乾脆沒理她,櫻桃吃夠了,便自顧自吃着可愛精緻的糕點。

  謝茵面上的笑容一僵,繼續同江妙說話。這回她來,難得江妙待在外頭,她自然得抓緊這個機會。謝茵道:「前些日子妙妙身子不適,所以我也沒敢來打擾。妙妙,你身子好些了吧?」

  江妙淡淡嗯了一聲。

  謝茵覺着委屈,袖中的雙手捏了捏,而後瞅了瞅江妙身邊的石凳,道:「我能坐這兒嗎?」

  江妙還未說話,謝茵就含笑坐了下來。她瞧着石桌上擱着的糕點和櫻桃,忍不住多瞧了幾眼。謝茵再如何的懂事,不過是個七歲的女娃,她姐姐謝姨娘得寵,又什麼好東西,江三爺都不會少了謝姨娘一份,那謝茵自然跟着沾光。可櫻桃,卻是謝茵從未嘗過的。

  大梁唯有賀州才產櫻桃,每年就那些數,大部分得送到宮裡去。這櫻桃,簡直比金子還要珍貴呢。

  謝茵瞧着,有些眼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