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香四溢 - 第2章
抹茶曲奇
阿漣卻是覺得像田籮這般的挺好的。
不過,阿漣在九霄閣待了好幾日,也沒有機會見到容臨上神,甚至連個衣角都沒瞧見。田籮見她一副蔫蔫兒的模樣,便安撫道:「九霄閣大多有蕭白上神管着,容臨上神不常來,可我曉得,他們二人是好友,日常總歸有些來往,你還是有機會瞧見的。」
阿漣悶悶的澆着花盆中的泥土,這裡頭種着一粒種子。這種子新入學的弟子每人都有,據說能種出靈獸。靈獸的等級同主人息息相關,像阿漣這種修為低的,種出來的靈獸,大多也是最常見的。
田籮一番安慰,阿漣心下自是好受許多。
澆灌完畢,阿漣便打算同田籮一道去後山的碧波池鳧水。
恰好海族二女進來。那穿墨綠衣裙的夷璋便開始抱怨這九霄閣是如何如何的不公平:「……夷珪表姐,你說那小棗妖是什麼來頭,怎的她能獨居仙島?我們身為海族貴女,卻要同這兩個鄉巴佬住在一起。」
這海族二女,夷璋性子潑辣,夷珪則端得一副高冷模樣,不過二女容貌家世皆是出色,來九霄閣不過幾日,這裙下之臣便已相當可觀了。
阿漣和田籮面面相覷,曉得這夷璋口中的「鄉巴佬」,指的便是她們二人。
夷珪身穿一襲白裙,仙氣飄飄,卻也難掩她身上一股與生俱來的咸腥味兒。她同這個表妹一道長大,曉得她做事從來都是不經大腦的,可越是如此,她越喜歡同她待在一起,如此一來,便能襯托出她的好來。此番聽着夷璋忿忿不平,夷珪心裡也並不是沒有半分動容的。
她在東海之時,素來是眾星拱月的,可這九霄閣不是東海,上頭怎麼安排,她們只能服從,她同夷璋與湖中塘中的二女同住一處,雖是降低身份,可一併入閣的新弟子,即便是天界後裔,也是如此安排的。
可如今倒好,那來歷不明的小棗妖,竟然破例獨居仙島,這可是九霄閣弟子最高的居住待遇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說的便是這個意思。
阿漣和田籮也是有些了解海族二女的脾氣,頂多逞逞口舌之快,旁的倒是沒有做出過分的事情來,是以這會兒她倆也不計較。
只是去後山的路上,田籮就說道:「那小棗妖,我前幾日倒是看見過一回……」她四處張望了一番,而後賊兮兮的湊到了阿漣的耳畔,低聲說道,「我瞧見她和蕭白上神在一塊兒。」
阿漣睜大了眼睛。
她生得美貌,即便身份低些,可九霄閣還是有許多師兄照顧她的,偏生她一副反應遲鈍的模樣,每回都記不住那些師兄的名字。心裡呢,獨獨只念着從不露面的容臨上神。不過她並非除了容臨上神,其他都毫不關心的,至少這位蕭白上神,她也是有些了解的。
蕭白上神掌管九霄閣,若是他的安排,那棗妖新入閣便能獨居仙島,也就說得過去了。
阿漣唯有在入學大典的時候遠遠見過這位蕭白上神,生得清風雅月,俊美絕倫,更難得的是,身上沒有上神的架子,端得一副溫文爾雅好相處的模樣。
可這蕭白上神,也是容臨上神最好的朋友,他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從不接受賄賂。今兒怎的會為那小棗妖破例呢?
田籮又道:「我瞧那小棗妖,模樣生得遠不如你。阿漣,你若是勾搭了容臨上神,下回也不用同那海族二女住在一起了,到時候我也能沾沾光。」
阿漣鼓了鼓腮幫子,理直氣壯道:「我何時說過要勾搭容臨上神?」
田籮道:「可你不是喜歡他嗎?」
阿漣點頭:「喜歡是喜歡。」
田籮的生長環境使然,自小被爹娘溺愛着,她不喜念書,爹娘自然也不逼她,時間久了,這文化水平難免有些跟不上,用詞兒素來不分貶義褒義。
二人也不再談此事,只道那棗妖並非一般小妖,指不定人家有個大大的後台咧。
·
後山碧波池,阿漣和田籮各自脫了衣裙,「噗通」一聲跳進了池中。
水面滌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而後漸漸趨於平靜。
下一刻。
「嘩」的一聲。
披着烏髮的少女自水面越出,白皙瑩潤的臉兒,水光瀲灩,面頰處的水珠緩緩落下,沿着下巴落在堆雪般的細頸玉肩處,一時美得驚心動魄。
阿漣雖能幻化人形,可種族使然,唯有在水中,才是最暢快自在的。
阿漣彎了彎唇,腦袋一紮,潛入水中,金波瀲灩的尾巴在水面掃過,登時水花四濺。
她游到池底,看着吸附在石頭上的大田螺,用尾巴掃了掃:「我去游會兒,待會兒再來找你。你小心些,別讓人捉了去。」
咕嚕咕嚕。田籮舒服的吐了吐泡泡。
幾日未下水,阿漣游得酣暢淋漓,游到最後,乾脆化作原型。
白胖肥美的一尾花鰱,便在這碧波池任意穿梭。
不知游到了何處,阿漣穿過了層層疊疊的水草,忽然瞧見不遠處的水下竟有兩根又長又直的柱子。阿漣的眼睛素來有些模糊,特別是在水中,有些東西看不真切,隱隱約約,自然只道那是柱子。
畢竟海中有定海神針,這九霄閣的池中有柱子,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這幾日見識了九霄閣的金碧輝煌,阿漣自然覺着,即便這池中鋪滿金磚,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她咬了咬尾巴,朝着那兩根柱子的縫隙穿了過去,游過去的時候,尾巴輕輕掃在那柱子上。
覺得好玩,她回了個頭,復又從中穿回去。
穿了好幾回,阿漣才搖着尾巴沿着柱子游上去一些。見兩柱中間似有一捧巨大軟物,周遭布滿苔蘚,似是羽翼豐滿的鳥兒形狀,總之打造的頗為別致。
阿漣忽然想起適才那海族夷璋所言的「鄉巴佬」,瞧着面前這物,阿漣倒是覺得她的確是鄉巴佬,完全不理解這九霄閣工匠的設計。
阿漣駐足觀賞了一番,欲習慣性上前啄幾下。
這個時候,水底忽然天旋地轉了起來。
阿漣深陷在漩渦之中,整條魚都被轉得暈乎乎的,而後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拍打着她,緊接着,「怕」的一聲,一下子將她從水底拍到了岸邊。
肥美的花鰱打了一個挺,下一刻便回了半人身的少女模樣。少女一身濕漉漉的及臀烏髮凌亂的貼在胸前,小臉更是因劇烈的暈眩變得慘白,她略微抬起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雲紋墨靴,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欣喜的抬起臉,伸手緊緊抓着他的褲腳。
「容臨上神!」
第4章
前緣
眼前的男子風姿奇秀,皎如玉樹,只靜靜站在那兒,這份風華絕代,便足以令人神魂顛倒。
阿漣就這般仰着頭,痴痴的打量着他的容貌,嘴角抑制不住的翹起,忍不住道:「容臨上神看起來比兩百年前更俊了!」
誇讚的話沒人不愛聽,若說起初他還因她的「冒犯」而不悅,此刻倒是不好對她呵斥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在天界也是行得通的。她就匍匐在他的腳步,就這麼赤條條的呈現在他的面前,一條泛着銀光的魚尾興奮的甩了幾下,看起來心情極好。
修行了三百年的花鰱,也算是少女初長成了。她明顯比其他花鰱發育的更好些。
容臨微微蹙眉,淡淡錯開眼。
阿漣卻是完全沉浸在此刻的興奮中,反應過來,覺着自己捏着上神的褲腳,實在是冒犯,便登時縮回了手,打算起身好好同他說話。
就這麼站起來了。
容臨微微詫異,有些被她的舉止感到震驚。
「容臨上神……」阿漣本就堆着滿腹的話欲同他講,未料剛起身,便有一件雪色長袍從天而降,堪堪落在她的身上,恰好將她的身子包裹住。阿漣愣了愣,低頭瞧了瞧,伸出雙手攥着身上的錦袍,抬眼道:「這是上神的袍子!」
果然是她崇拜的上神,還是如此的善良體貼。
不過一件袍子,容臨覺着沒什麼好激動的。既然衣衫完整,他也不用在避諱,定神望着她,見她一雙水潤的大眼睛歡喜又激動的望着自己,眼裡是滿滿的濡慕。這種眼神他不是沒有見過,天界有許多女仙,也曾含羞帶俏望過他,可像她這般半點都不加掩飾的,卻是頭一個。
容臨想了想,便用平日慣用的招數,冷冷錯開眼,不近人情的離開,決定給她一個高冷的背影。
哪知他剛轉身,卻察覺到右臂一緊。
容臨怔怔的側過頭,對上身側笑靨如花的少女,一時倒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素來招桃花,走到哪裡都是被女仙包圍的。他也一貫脾氣好,即使不滿,也顧着女仙的面子,舉止客氣,說話也婉轉些,哪知道這樣非得不能拒絕別人,反倒是惹上更多的桃花了。而後,他才想出這等高冷法子,如此不近人情雖不是他的風格,可效果卻是很明顯的。他對着鏡子也瞧過,冷冷淡淡的樣子,的確有些唬人。
他都甩臉子了,這魚妖竟不是他想得那般知難而退,反倒開始對他動手動腳了!
阿漣哪裡會想到,今兒竟能在此處遇到容臨上神。她挽着他的胳膊,半點矜持都不自知,喃喃道:「若是早知上神會在此處,來九霄閣的頭一次,我就該來此處鳧水才是!」那樣她便能早些見到上神了。
事到如今,容臨也只能接過話茬,道:「你見我作甚?」
阿漣頓了頓,斂了笑,小聲道:「上神不記得我了?」
容臨不語。他的確不記得她。
阿漣心中雖然有小小失落,卻也明白上神貴人事忙,哪裡會記得她這麼一個小小的花鰱魚。她道:「兩百年前,在洞澤湖邊,若非上神將我從漁夫的手中救出來,我怕活不到現在了……您還記得嗎?當時你捧着我的肚子,還摸了摸我的腦袋,就這麼把我放到水裡,說『下回莫要頑皮,好生在水裡待着,別再讓人捉了去』,我謹記上神的話,從那之後便待在湖底,再也不敢隨便出來了。」
貴人事忙的上神的確是記不得此事了。他一貫心善,連花花草草都不忍傷害,舉手之勞放生一條魚,也沒什麼打緊的。若真要說起來,這三萬年來,他做得善事,救的人、妖或仙,數量也相當可觀了,他又哪裡都記得住。
阿漣努力描述當時的情形,想讓他記起來,哪怕有一點點印象都成,這會兒瞧他一副半點印象都沒有的樣子,蹙眉傷感道:「您、您真的不記得了?」
她生得一張雪白小臉,臉頰情緒激動,泛着紅暈,眼兒低垂,眼睫撲閃撲閃的,瞧着倒是有幾分可憐。
許是有些動容,他開口道:「仿佛有些印象。」
聽了她的話,她再次仰起頭,眸色晶亮,興奮道:「真的?」
「嗯。」
他有什麼好「嗯」的。容臨看着眼前笑得開心的魚妖,淡淡的想。
第5章
專心
田籮找了阿漣很久,待天都黑了,才見阿漣回來,登時紅着眼道:「你到底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被人捉去了呢。」先前還提醒自己不要被人捉了去呢。
阿漣有些不好意思,目下還沉浸在偶遇上神的喜悅中。她將此事告知了田籮,田籮吸吸鼻子,詫異道:「你是說……你見着容臨上神了!」
阿漣點頭:「是呀……上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和藹可親呢。」
田籮知道阿漣素來崇拜這位上神,而她也是聽說過容臨上神的美名的,善良的令人髮指,堪稱六界男子的楷模。知曉了阿漣為何遲遲不歸,原是同上神在一塊兒,田籮自然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她好奇道:「那容臨上神生得什麼模樣?難不成比蕭白上神還要好看嗎?」
田籮沒見過什麼世面,原以為這九霄閣的師兄們生得已是非常俊美了,待那日入學大典,看到高高在上的蕭白上神,才有些犯痴。可阿漣見着蕭白上神,卻並不像其他新入學的女弟子臉紅心跳——若非早已見過更俊美的,怎會是這副表現?
阿漣自然覺得,容臨上神是頂頂好看的,可蕭白上神是容臨上神的好友,上神心地善良,怕是不願見着旁人為了誇讚他而貶低自己的朋友。阿漣想了想,答道:「兩位上神容貌各有千秋,不好比較的。」
各有千秋,那就是差不多了。田籮難以想象,這世上還有和蕭白上神長得差不多的。
田籮挽着她的胳膊:「你就再同我說說嘛。」
阿漣面露喜悅,眉飛色舞道:「上神的眼睛像星星,眉毛像月亮,他生得高高瘦瘦,脖子以下全是腿……」
田籮附和道:「那可真俊啊!」
可不是嘛。阿漣捏了捏身上上神的衣袍,贊同道:「最難得的便是上神的善心了,今兒我打攪他休息,他非但沒有責怪我,而且還很關心我,叫我回去的時候小心些。」
田籮更激動了!一時嗷嗷的叫個不停。如此優秀的上神,難怪阿漣心心念念兩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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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後,大半夜的,阿漣便認認真真的將上神的袍子仔仔細細洗了三遍,末了還湊到田籮的身邊,問道:「還有魚腥味兒嗎?」
田籮非常理解阿漣的心情,當下配合着嗅了嗅,說道:「倒是沒魚腥味兒了,還有些香香的。」
下回見着上神,這袍子可是要還給他的,她自然得將上面自己殘留的味道洗乾淨。聽了田籮的話,阿漣稍稍鬆了一口氣,可下一刻,又蹙眉道:「這般香,上神會不會不喜歡啊?」她想了想,又喃喃道,「我再去洗洗,把味道洗淡些。」
夷珪夷璋二女回來的時候,便看到阿漣在院前晾衣裳。
那衣裳,一看便是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