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之妻 - 第2章

抹茶曲奇

  「蕭太后,你還想跑到哪裡去?」

  男人孔武有力,語氣如山嶽般逼迫壓人。因在他的懷裡,蕭魚幾乎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膛的微微震盪。

  「回宮。」那男人又道。

  這是蕭魚在暈過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第2章

薛賊

  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丹鳳朝陽的錦被,茱萸紋繡和彩繡做枕面裝滿佩蘭的香枕……聞着這熟悉的香味兒,蕭魚才緩緩的自榻上坐了起來。

  她側過頭,打量帳外。

  是一方紅漆嵌玉百鳥朝鳳錦屏,邊上掛着一隻金累絲香囊,鑲嵌珍珠與綠松石。

  這是鳳藻宮。

  是皇后的住處。

  她與皇帝表哥大婚之日就在此處,後來她那短命的表哥駕崩,趙泓登基,她成了太后。那會兒她理應住到太后該住的壽寧宮去。只是她姑母太皇太后尚在,小皇帝趙泓又是年幼,暫時不會有皇后,她就繼續住在這鳳藻宮。

  鳳藻宮正殿面闊九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前後出廊,檐下施七彩斗拱,梁枋乃是蘇氏彩畫所繪。明間設寶座、屏風、香幾、宮扇。東側用花梨木透雕亭台花鳥落地罩,西側用花梨木透雕孔雀花鳥紋落地罩,次間與梢間槅扇相隔。

  殿前設百鳥朝鳳屏門,正殿前廊下還設有鞦韆。

  她在吃住上一貫講究,後宮無事,她便將這鳳藻宮裝扮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她奢侈慣了,小皇帝敬着她,姑母太皇太后寵着她,不管她如何的揮霍,都是不打緊的。

  「娘娘!」

  正端着藥進來的婦人看到蕭魚醒了,忙走了過去。

  見她穿了一身墨綠繡福字宮裝,生得矮胖白淨,兩鬢略顯銀絲,正是蕭魚身邊的元嬤嬤。

  她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宮婢,是蕭魚從娘家帶來的貼身宮婢,春曉和春茗。

  蕭魚看到他們,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日他們從皇宮密道出去便遇上了巡邏的侍衛,她護着趙泓便與元嬤嬤他們走散了。元嬤嬤打小便在她身邊伺候,可以說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春曉和春茗更是從小陪着她長大的。她看到元嬤嬤頓時眼眶泛紅,忽然想到趙泓,就問她:「泓哥兒呢?」

  她是被抓回來了,那泓哥兒呢?他可是大魏皇室的血脈。那薛戰豈會放過他?

  元嬤嬤就說:「娘娘放心,皇上他沒事。老奴打聽過,那薛賊將皇上帶回來之後,便將他關在了景陽宮,不過身邊有人伺候着,您放心就是。」

  元嬤嬤是最心疼蕭魚的,不管蕭魚是當了皇后還是太后,在她的眼裡,永遠是個被需要照顧的孩子。那日瞧見她被帶回來,那副狼狽的樣子,她看了就心疼。

  蕭魚沉默。她不知那薛戰要如何處置她與趙泓,可依着他的殘暴性子,將趙泓好生養着,想來暫時不會動他。

  她鬆了一口氣,又問:「那護國公府呢?」

  元嬤嬤眉宇犯愁,道了一句:「國公爺赤膽忠心,至今都不肯擁立新帝,怕是……」

  那薛戰登基稱帝已過半月,如今整個晉城都已對他臣服,因為不服的已經都處死了。蕭魚知道,大魏前幾任帝王昏庸無能,到了趙煜這裡,大魏江山就已岌岌可危了。改朝換代,在所難免……可是她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現下朝中大臣皆已臣服,便是不服,嘴上也是不敢說的。只是他們蕭家……以她父親的性子,怕是很難屈服於薛戰。

  元嬤嬤又與她說,那日她被帶回來,便在榻上睡了足足兩日。

  蕭魚一向嬌養慣了,在外面的東躲西藏了半月,又天寒地凍忍飢挨餓的,身子哪裡受得住?

  蕭魚喝了湯藥從榻上起來,便要準備沐浴。既然已被那薛賊所擄,軟禁於此,在她沒有想到辦法之前,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此處。平日她愛乾淨的很,眼下半月有餘未沐浴,加上身上出了汗,只覺得渾身都黏糊糊的。

  春曉和春茗準備了浴湯,扶着蕭魚進去沐浴。

  身上已經換下了落難時穿得粗布麻衣,只是她的皮膚嬌嫩,那麻裙穿了半月,身上起了一些紅紅的小疹子,元嬤嬤替她塗了兩日的膏藥,這才好轉了一些。身子浸入熱水中,蕭魚整個人舒服的不得了,想到風餐露宿的半月,怕是這輩子都不想過這種苦日子了。

  用乾淨巾子淨了面,登時顯露出一張玉蕊嬌花、艷若海棠的俏臉來。

  蕭家女孩兒素來美貌,蕭魚乃是絕色,艷冠皇城。

  現下那浴桶中,只露出一截纖細的玉頸,雪白的香肩,下面是被熱水包圍的香馥馥的兩團,形狀飽滿,翹瑩瑩的挺立着。

  元嬤嬤替她搓洗,待搓到胸下時,頓覺隱隱作痛。

  元嬤嬤見蕭魚微蹙黛眉,說道:「娘娘在外面受苦了。」

  蕭魚低頭望去,見那原是雪白的肌膚上,有處淤青,離胸脯下邊沿極近。恍惚間,她便想起那日被抓之時,那男子直接將她撈上馬背,那手臂甚是粗壯。

  薛戰性情殘暴,手下自是些個山野小人、粗莽之輩。

  這種時候,蕭魚也不會再在這種小事上計較,被占了便宜,也只好忍着了。

  沐浴後,蕭魚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宮裝。

  還未來得及絞發,就讓春曉和春茗準備筆墨,她要寫一封信送去護國公府。

  大魏大勢已去,她父親再如何的忠肝義膽,這種時候,若是繼續堅持,無異於以卵擊石。護國公府蕭家乃將門世家,驍勇善戰,遠籌帷幄,無人能及,她的兄長和幾位堂兄亦是將門才俊,想來因着這一層,那薛戰才沒有動蕭家。

  薛戰雖已登基,可他乃是亂臣賊子,若是再造殺戮,怕是民心不穩。蕭家在晉城乃是貴族之首,若是蕭家俯首稱臣,與薛戰來說,帶來的價值遠比簡單滅了蕭家要好得多。

  大丈夫能屈能伸,暫且假意歸順,日後若要手刃薛賊,大可從長計議。

  先保命要緊!

  自然,之後的這些心思,蕭魚不會在信中提及半分,是寫了勸父親歸順。若是如此,便是這信被那薛戰截了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寫完後,才在最後落款處,寫上自己的小名。

  ……

  深夜,年輕的帝王正在御書房和大魏歸順的舊臣議事。

  這些個舊臣,原先在蕭太后和小皇帝面前尚且侃侃而談,滔滔不絕,眼下面對這兇殘的新帝,卻是安安靜靜,一聲不吭。

  待一刻鐘後,大臣們散去,靜候的宮人才上前,將手中截獲的信箋遞了上去:「皇上,是鳳藻宮的那位,欲將此信偷偷遞往宮外……」

  鳳藻宮……

  薛戰眯了眯眼,將信拿了過來,拆開去看,上頭是娟秀簪花小楷,整齊悅目。粗粗瀏覽一遍,帶着厚繭的拇指輕輕在落款處摩挲,這才薄唇一勾,將這信扔到御案之上。

  淡淡道了一句:「不必截,送到蕭家去。」

第3章

年年

  元嬤嬤替蕭魚絞乾了頭髮,才用和田玉梳輕輕的梳。蕭魚的一頭烏髮又柔又亮,光可鑑人,得於天生的麗質和這些年來精心的呵護。就如她的人一般,從小便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

  春茗端了膳食進來。芹菜炒筍,鰒魚豆腐,芋頭鴨羹,清醬紅棗煨羊肉……看到蕭魚,則皺起眉頭低聲的說:「奴婢只能弄到這些……」

  今非昔比,往昔整個皇宮都圍着鳳藻宮團團轉,娘娘要吃櫻桃,便有專人千里迢迢從賀州將櫻桃運來,平日的吃喝,那御膳房更是挖空了心思討娘娘的歡心。

  如今改朝換代,蕭魚乃是前朝太后,這待遇自然是遠不及從前的。

  眼前這膳食,於普通百姓來說,已然豐盛至極了。

  蕭魚又在外面流浪過半月,又清楚如今的處境,自是不會太挑剔,只是想到那薛戰,心下忍不住念叨幾句。

  大魏皇家最會享受,什麼稀罕吃什麼,而眼下新帝登基,據說在那吃食上並不講究,這御膳房自然也要投其所好。

  蕭魚心道:姓薛的這草莽之輩,自己過慣了糙日子,眼下倒是要整個皇宮都陪着他吃粗茶淡飯。

  用了膳,送信的春曉才匆匆進來,蕭魚擱下銀筷問道:「可送出去了?」

  「嗯!」春曉做事比春茗穩重一些,送信之事,蕭魚才讓她去。她生得容貌清麗,這會兒匆匆跑回來,額頭滲着細細的汗,說,「奴婢找到了國公爺昔日的舊部周碩明,他現在是宮裡的侍衛,前些日子還幫過奴婢和春曉。」

  蕭魚點點頭:「那就好。」

  她接過元嬤嬤遞來的鎏金百花香爐掐絲琺瑯的手爐

,嘆了口氣道,「希望這信能順利送進蕭家。」

  她父親平日最聽她的話,若是瞧見了信,定然會把她的話聽進去的。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他們偌大的護國公府?

  ……

  鳳藻宮外皆是把守的侍衛,蕭魚不能隨意出去,用了晚膳後,便早早的休息了。只是往日待在這鳳藻宮,她安逸自在,如今淪為階下囚,誰也不知那薛戰會如何處置她,心裡總有些惶惶不安。閉上眼睛時,還能想到當日她姑母自刎的畫面,一時心下瘮得慌。

  姑母性子剛烈,因只有趙煜一個兒子,便打小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若是曉得此刻自己正費盡心思,想着在那薛賊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怕是不會再認她這個侄女了。

  元嬤嬤雖是發愁,可只要她陪在蕭魚身邊一日,便盡心盡力的守着她。

  待到夜深了些,外面忽然有些動靜。蕭魚一個激靈便從榻上醒來,守着她的元嬤嬤才撫着她的長髮,讓春曉出去瞧瞧。

  未料這春曉出去不過片刻,便帶進來一個小小的人。

  正是趙泓。

  趙泓穿了件綠色的小袍,拾掇的乾乾淨淨,只一張白胖的小臉上,額頭抹着白白的膏藥,是那日摔倒時不小心蹭傷的。趙泓看到蕭魚,便跑着撲了過去叫她:「娘親……」一雙小胳膊緊緊的抱着蕭魚的脖子。

  到底是四歲的孩子,再如何的懂事,那都只是個孩子。

  蕭魚低頭仔細瞧着趙泓,捉着他的胖手打量了一番,才問他是如何跑到這裡來的。

  小小的人兒就這麼依偎在她的懷裡,很是依賴的樣子,抬起眼兒望着蕭魚,乖乖的說道:「娘親被抓走後,泓哥兒也被一併抓了去。泓哥兒被關了起來,那些人不許泓哥兒見娘親,泓哥兒便哭鬧、不吃飯,之後就被送到娘親這邊來了。」

  蕭魚哭笑不得,曉得他定然是餓了,就讓春曉給他準備了宵夜,不過是些普通的糕餅,他卻吃得很香。

  羊角宮燈的光輝暖暖的打在趙泓的臉上,他腮幫子鼓鼓的,想來真的是餓慘了,噎到了好幾回。

  蕭魚並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她心裡裝得只有她的家人,當趙泓的這個便宜娘,當初也是形勢所迫。只是人都是有感情的,日子久了,她也就真的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了。蕭魚的心裡本是很忐忑的,這會兒看着小小的眉眼,聽着他吃東西的聲音,心裡倒是舒坦了一些。

  趙泓的眉眼像極了他的父皇趙煜,不過這下巴卻與趙煜不大像,大抵是像他的母親。趙泓的生母不過是趙煜身邊的一個宮婢,她也曾見過幾回,安安分分的,生得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論容貌,在宮裡並不出挑,卻不知怎麼着,就被趙煜給看中了。

  「娘親。」恍惚間,趙泓輕輕叫了她一聲。

  原先都是叫她母后的,那日出宮,她叮囑他改口,如今倒是習慣這麼叫她了。

  蕭魚應了一聲。

  卻見小傢伙皺了皺眉頭,好像是吃飽了,要與她說正經事了。他小聲的說:「其實泓哥兒不當這個皇帝,也沒什麼的……對吧?」他一雙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的補了兩字。

  他扭了扭胖胖的屁股坐到了蕭魚的身側,挨得緊緊的,兩手一攤:「本來我也不會當什麼皇帝。」

  不會當皇帝,不想當皇帝,和被人從皇位上拉下來,那是兩碼事兒。蕭魚知道他年紀小孩不太懂,可若是長大了,定然不會這麼想了。

  蕭魚與他並排坐着,笑笑道:「嗯。」

  趙泓也笑了笑,仿佛是因為就算他不是皇帝,娘親也一樣喜歡他。之後他便遺憾的說:「……就是沒辦法再送給娘親好看的珠寶了。」

  趙泓當皇帝的時候,整個國庫都任由蕭魚挑選。他自小就失了母親,終於有了一個母后,自是掏心掏肺的對她好。

  蕭魚只好說:「娘親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