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劍聖 - 第3章
無言不信
裴旻運氣不錯,在行路的途中遇上了一隻商隊。古人熱情,商隊東家見裴旻徒步趕路辛苦,正好車上還有空位,邀請他上車達他一程,比預計早上半日抵達薊城。
薊城經過多年修葺,薛訥又經營有道,多方修葺,宛如巨獸一般屹立大地。
謝過商隊東家,裴旻看着雄偉的薊城,心中感慨:薊城尚且如此,卻不知更加雄偉的長安、洛陽是何妨景象。
奚族方退不久,薊城防務格外嚴謹,出入薊城都需經城防兵士親自確認過所,方才放行。
過所也就是唐朝的通行證,只要有過所在手,照規定的路線,從西北邊疆到東南沿海,迢迢萬里,通行無阻。
裴旻配合的取出過所交給城防兵,由他們檢查真偽。
城防兵見過所來至於懷柔縣裴旻,頓時來了精神,確認真實之後,慎重的行了一禮道:「原來是裴英雄,薛都督有令:英雄再來薊城時,務必至都督府一敘!」
第七章
會後悔的
城防兵的邀請讓裴旻一怔,他身處懷柔縣消息不靈通,尚不知朝廷任命薛訥為幽州都督一事,一時半會兒不知「薛都督」到底是誰。
所謂京官有名,邊官有權。尤其是幽州這種戰略要地的邊關統帥,手中的權力更是極大。只因天高皇帝遠,交通極其不便,遇到突發事件,根本來不及等上面的指示。皇帝特許這類邊帥擁有便意行事的權力,幽州都督這個職位幾乎等於幽州王的存在。
裴旻琢磨着沒必要莫名得罪這個幽州老大,指不定還能抱個大腿,早一些出人頭地,達成裴母的心愿,欣然笑道:「待我回書院將行囊放下,立刻登門拜見都督大人。」
城防兵笑着指示手下讓路,由裴旻入城。
裴旻尋着腦海中的記憶來到了城東的燕雲書院,這個時候書院裡的學生正在上課,除了隱隱約約傳來先生解讀課業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別的噪音。
燕雲書院是裴家開的,所有教學先生都由裴家人提供,在學院裡就學的大多都是世族子弟,只有少部分因為天資不俗給破格收入的學生。書院分共分外中內三院,外院是學堂,中院是先生休息的房間以及珍藏着大量書籍的藏書室,後院是廚房以及學生臥室。
裴旻輕手輕腳的前往後院,將帶來的衣物書籍都放置好,打算去中院請示一下院長,便去赴薛都督之約。
裴旻來到書院院長室外,輕輕輕的扣了扣房門,道:「院長,學生回來了!」
屋裡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進來吧!」三個字聲若洪鐘!
裴旻推門而入,入眼便見一個年逾七十鬚髮皆白的老者在伏案疾書,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
老者姓裴名行本是武則天時期的人物,與任知古、狄仁傑同一時期給任命為宰相,後來他們三人同時給酷吏來俊臣彈劾謀反。在狄仁傑的設計下,三人洗脫了罪名,但武則天手段是何等野蠻,就算是洗脫了罪名,依舊將狄仁傑貶為縣令。裴行本更慘,因為世族中人直接流放嶺南。一般而言,流放嶺南,不死也殘。裴行本卻頑強的活了下來,直至武則天下台得到了特赦得以安享晚年。
裴行本自己閒不住,在族中討要了一個院長的位子,教育裴家的下一代。
裴旻的成績在燕雲書院名列前茅,但凡老師就沒有不喜歡成績好的學生。裴旻也因此很得裴行本看中,兩人同住學院,師生情義極深。
裴旻輕輕的掩上門,輕步走到近處,裴行本龍飛舞鳳的寫着荀子《勸學》里的摘句:「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裴行本一氣呵成,在書帖末端寫上自己的名字,並留下一小語:學無止境贈裴旻。
「如何?」裴行本將筆輕放筆架,笑盈盈的看着裴旻。
裴旻贊道:「院長筆法古拙勁正,筆畫方潤整齊,結體開朗爽健,將北書剛強之氣,體現的淋漓盡致,好字。只是學生有些受之有愧……」
裴行本寫的是楷書,楷書分南北兩派。北派書體,帶着漢隸的遺型,筆法古拙勁正,而風格質樸方嚴,南派書法,多疏放妍妙,長於尺牘。北書剛強,南書蘊藉,各臻其妙,無分上下。裴行本是北人,北派楷書真諦,以得各中三味。或許比不上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這樣名動天下的書法大家,卻也差之不多,是極為難得的上品。
裴行本對自己這幅字帖也極為滿意,頷首道:「可知這話含義?」
裴旻不做任何猶豫的道:「不登上高山,不知天多麼高;不面臨深澗,不知道地多麼厚;不懂得先代帝王的遺教,就不知學問的博大。說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活在世上要去多去接觸新的東西,學習新的東西,以充實自己,也就是學無止境。」
裴行本頷首道:「不錯,這幾日不見,你對古義的了解更深一步,令我刮目相看。這天下之大,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萬不可困居一處。是可以偷懶不學,可不學就意味着輸給去學的人。我這燕雲書院已經教不了你多少東西,是你離開的時候了……」他飽含深意的說着,過了會兒才道:「裴家幽州的管事裴昱有意舉薦你去河東就學。河東,是我們裴家的發源地,稷山書塾是天下最好的學院之一。我裴家近年來的宰相包括老夫皆出於此,在那裡就學,能夠讓你受用無窮。」
裴旻正愁不知用什麼法子完成裴母的心愿,想不到裴家直接送上來了捷徑,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來,也感慨這世族大家確實不一樣。一但有出色的人才冒尖,立刻給予最優秀的師資條件培養,難怪能夠興盛千年,長久不衰。
「不過……」裴行本說到這裡,突然有些難以啟齒了起來,支支吾吾的,一點也不像他的風格。
裴旻莫名其妙的看着裴行本。
裴行本似乎猶豫掙扎了許久,方才道:「族長對於東眷裴道子一脈能出你這樣的俊傑萬分高興,希望你能抽空回河東老家祭祖。特別強調,只你一人。」
裴旻臉色瞬間變了,回憶起了腦海中的不堪記憶,雙拳緊握,咯咯作響,若非面前是他敬重的院長,他早忍受不住。便是如此,也難耐心中怒火,片刻都待不下去,對着裴行本深深一拜道:「學生感激這些年院長的栽培,裴旻日後必將報答。至於這樣的裴家,不要也罷!」
他轉身欲走,裴行本卻叫住了他道:「你不認裴家,難道還不認我這院長?這幅字,你不要了?」
裴旻轉過身子,雙手接過字帖,深深的吸了口氣,作揖道:「長者賜,不敢辭。」
看着裴旻遠去的背影,裴行本搖頭長嘆:「為了面子,放棄如此俊傑,族長……您會後悔的,真的會後悔的……」
第八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之所以裴家提出這麼一個要求,是因為裴母原先是裴府的一個歌姬,戶籍屬於賤籍。特別強調只裴旻一人祭祖,顯然是嫌棄裴母的身份,事隔多年,依舊不承認裴家有這麼一個媳婦。
裴靜遠繼承了裴旻的記憶也繼承了他的感情,已將裴母視為自己的母親。
母親受辱,他如何忍受的住,怒氣沖沖的走出院長室,毅然決定斷絕與裴家的往來。
回到後院住所,裴旻意外平靜了下來。既然決定與裴家再無瓜葛,又何必為了裴家而生氣?
幸好他並沒有將行囊分散起來,給他省去了不少麻煩,直接背上書簍,不帶任何留念的走出了房間。
正趕上學堂下課,書院裡的學生三五成群的往後院這邊趕來。
他們見到裴旻不是緣由,還以為他剛剛回校,熱情的上來問好。
也許是因為裴旻一人一劍大破奚族令他名氣大盛,不管以往關係遠近,都上來招呼幾句,聯絡聯絡感情。
同窗數年,裴旻也不好撇下他們,只能與他們逐一問好。
如此情形卻惹惱了一人。
他叫裴羽,五裴中洗馬裴的直系子弟,裴家幽州管事裴昱的孫子。裴家存在了千年,千年下來好似一顆大樹,開枝散葉不知多少。為了維護正統,維護血脈純正,直系子弟的身份要遠遠高於旁系。裴家家族管事也只允許直系後裔當任。
因為身份的關係裴羽自幼受到族中子弟擁簇,尤其是旁系的裴家人,更是對他巴結又巴結。裴羽也為自己的血統純正而感到自豪驕傲。為了不愧裴家之名,自小到大,他學習的格外刻苦認真,成績亦名列前茅。
整個燕雲書院,裴羽最忌憚的只有一個人,最看不起的也是同一個人……那人正是裴旻。
裴旻也是裴家直系後裔,而且還源於五裴中勢力最大的東眷裴,論身份地位以及血統更在他之上,成績也與之不相上下,讓他深感威脅。裴家固然家大業大,資源還是有限的。尤其是今時今日,世族門閥都受到了女皇帝武則天的打壓,家族的資源無法與原來鼎盛時相提並論,早就做不到滿足所有的裴家子弟。
這資源的分配也成了重中之重的大事,多得一點資源意味着官大一些,更接近皇帝一些,步入朝堂,進入內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的機會自然就會大上許多。這也是豪門子弟的野望,正常人的目標是升官發財,而裴家這種族中出過上百宰相的豪門,野望自是衝着宰輔這個位子去的。這可是關乎未來,關乎自身的大事。
裴旻出現在燕雲書院的那一刻起,裴羽就知道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出現了。
如今一切如他預料,威脅已成。求學稷山書塾的機會,並不是他預料中的他,而是裴旻。這斷人財路,尚且如殺人父母,更別說是毀人前程。
裴羽的忌憚已經轉為忌恨,尤其是今日見諸多同窗都熱情的匯聚裴旻身旁,而他周邊卻空無一人,箇中差距讓他難以忍受,忍不住笑道:「恭喜裴弟,賀喜裴弟,聽說只要你與令堂劃分界限,便能獲得前往稷山書塾求學的資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到時候千萬不可忘記我們這些同窗好友。」
裴羽的話音方落,周邊頓時一片寂靜。
圍繞在裴旻身旁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小步。
裴羽的用心不可謂不惡毒,古人最重忠孝二字。忠孝缺任何一個,都會受萬人唾棄。他故意將事情說大,便是逼迫裴旻為了保全名聲而放棄去稷山書塾。
裴旻心如明鏡,平靜的看着裴羽,突然笑道:「你是嫉妒我搶了你去稷山書塾的資格?」
裴羽給一語揭開傷疤,心頭更怒,他城府不俗,不顯怒色,依舊笑道:「裴弟誤會了,你也別生氣,只是我裴家乃望族,而你娘確確實實是一個下賤的歌姬,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進我裴家大門的。」
裴旻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同窗,一步步的走向裴羽,步伐快捷有力。
裴羽嚇了小退了一步,但想着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墮了威風,又鼓着勇氣上前一步道:「你想干……」
他話還未說完,裴旻已經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直接將他扇翻在了地上,道:「替你母親教訓教訓你這沒教養的傢伙。」
裴羽當眾給扇了耳光,怒火上頭,失去了理智,張牙舞爪的沖向裴旻,叫道:「我跟你拼了!」
他是個架都不會打的書生,哪裡會是裴旻的對手。
只見裴旻雙指劃劍,施展出了「劍下留人」這招絕技,分別在裴羽的肩井、曲澤、極泉、抬肩四穴重重的點了一下。這關節要穴受到重擊,傷及經脈,宛如傷筋動骨,沒有百來天的調整,手臂休想活動自如。
一招過後,又飛起一腳,將裴羽踹倒在了地上。
裴旻上前兩步,將裴羽踩在腳下,自上往下看着他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再有下次,我饒不了你。還有收起你的花花腸子,在遇到你們之前,我以決定與裴家再無聯繫。你的險惡用心不過多此一舉,自取其辱罷了。那個可笑的名額,你要真有本事,自己爭取。記住今天,我裴旻將你踩在腳下,日後哪怕你得裴家鼎力相助,一樣會被我踩在腳下。借用我老家的一句話,今日你們裴家看我不起,他日我讓你們高攀不上。」
踏過裴羽的身體,裴旻走的異常決絕。
後院的動亂已經引來了書院的護衛,但裴旻劍誅奚族千軍的事跡已經傳開,尋常護衛哪裡敢擋他的去路,紛紛避讓開來。
周邊的學院學子不太了解內情,不過能入燕雲書院不論是不是裴家人都不會太笨。尤其是裴旻直接道出裴羽險惡用心之後,對於經過也心如明鏡,嘴上礙於顏面不說,心底卻是萬分鄙夷。尤其是裴旻為了母親與裴家斷了往來,更顯得裴羽的小人風範。
偷雞不成蝕把米,莫過於此。
第九章
薛仁貴的兵法
裴旻離開了書院。
正想着未來的日子,何去何從,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叫喚:「裴兄慢走!」
裴旻回過頭來,卻見一個虎背熊腰的書院學子快步走了上來。
裴旻略一沉吟,笑道:「袁兄有事?」
來人叫袁履謙,也是燕雲書院的學生,為人沉着不善言笑,有點不太合群,與裴旻屬於點頭之交,平時往來不多。
袁履謙一身儒士服,卻有着北方人特有的壯碩,來到跟前道:「裴兄當下可有打算?應該不準備回懷柔縣吧?」
裴旻也不瞞他,頷首道:「暫時不想讓母親操心,先找一個可以住宿的地方,好好考慮一下。」
袁履謙道:「我家就在附近,如若不棄,可在我家住下。」對上裴旻疑惑的眼神,他坦然道:「我父母早亡,深感人間最大慘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也最敬佩重孝之人,裴兄能為母親不顧自身前途,毅然離開裴家,如此孝心,我袁履謙佩服,願以兄為鏡,結友同行。」
裴旻見袁履謙言語真誠,面對「落魄」的自己,熱心結交,好感大生道:「患難方能見真心,袁兄太過客氣了,還請前面帶路。」
袁履謙本是官宦之後,家境豐實。但天有不測風雲,一次意外袁履謙雙親死於疫病,只余袁履謙一人存世。父母累積下的錢財,這些年袁履謙都花費的七七八八了,唯獨大屋子保存完好。莫說是住裴旻一個,便是再來十個也綽綽有餘。
裴旻在袁履謙家安頓好,想起薛都督之約,問起了「薛都督」的事情。
袁履謙道:「這薛都督就是原并州長史薛訥,陛下不久前任命的。他是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的長子,可謂將門虎子。勝過那徒有虛名的孫佺百倍,有他鎮守幽州,可保幽州無虞。為何請你一敘,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都督昔年曾駐守幽州,為人剛正不阿,世人皆知。想必也不會為難裴兄,大可放心。」
裴旻倒不是擔心受到刁難,只是不知薛訥葫蘆里賣什麼藥,滿心好奇。
拜別袁履謙,裴旻徒步往都督府赴約。
都督府位於薊城中心,離袁履謙的住所有一段距離。裴旻一路走着腦海中卻在盤算接下來的路應該如何去走,裴母唯一的期望便是看到自己的兒子能夠走上仕途,光宗耀祖,成為人中龍鳳。自己既然決定代替裴旻侍奉他的母親,這點「小小」的心愿,沒理由不去完成。斷了裴家這條路,一定還有別的路走。今天為圖一時痛快,說了重話,為了不在未來的某一天給打臉,這個逼必需裝到底。
突然他想到了科舉!
科舉是中國文化發展史上的一大創舉,是一項歷經一千餘年的優秀制度,對中國在內的漢文化圈諸多國家影響深遠。
在古代想要出人頭地,科舉高中是最快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但科舉之難,也是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