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劍聖 - 第7章
無言不信
公孫幽對裴旻的劍術也極為好奇,那以慢打快,四兩撥千斤的技巧,在她看來委實奧妙無常,神鬼難料。
兩人都是劍術奇才,彼此都認可對方的劍術,在這方面交談的極為融洽。
公孫幽聽說裴旻的劍術無師自通,全憑自我領悟,驚愕了半響,由衷嘆道:「這江湖之大,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裴公子劍法詭異無常,還以為得名師指點,卻不想竟是自我領悟,着實讓人佩服。」
裴旻受如此讚美,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在他沒有附身前,裴旻的劍術確實能夠稱得上是劍術自通,但是他附身之後,腦子裡有着超前的武學理念。這些理念是經過數百年甚至千年,經由一代代的武學宗師不停的研究一點點進化而來的,將如此天大的功勞歸於他一人,着實有些不好意思。他腦中浮現公孫幽先前的劍法,忙道:「也別說我,你的劍法,才真正的讓人驚嘆震撼。每一式看似簡單卻包羅萬象,劍法之絕之險之奇,實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想只有那詩句,才能描繪!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說道這裡,裴旻對於杜甫的才學,真真正正的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有這樣的詩句,才能描繪公孫幽的劍法。
公孫大娘,公孫幽!
難道?
裴旻帶着幾分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佳人,暗暗的吞了口唾沫。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公孫幽輕念了一遍,眼神有些迷離,更有些神往,慚愧道:「裴公子真心秒贊,越女劍法我不過只習得皮毛,實在當不起這般讚美。」
裴旻心想:「若你真是歷史上的公孫大娘,現在或許配不上,將來肯定配得起!」
等等!
裴旻錯愕道:「越女劍法?你是說春秋時期越國的越女劍?」
公孫幽攤手道:「是不是那個時候的越女劍法我不知道,不過道長給我姐妹的劍譜上確實寫着《越女劍法》四個字,他也沒有跟我們多說,只是吩咐我們好好練習,莫要委屈了這天下無雙的劍術,辜負了我們的天賦。」
裴旻好奇道:「這道長是哪路奇人,是你們師傅?」
公孫幽說起那位道長竟也是一臉的茫然說道:「不算是我們的師傅,甚至我們都不認得他,只是記得他叫自己火龍道人。」
裴旻聽是火龍道人,一時間覺得這名字好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細細琢磨,忽然記起拍腿道:「原來是他。」
公孫幽喜道:「你知道他?」
裴旻搖頭道:「只聞其名,不知其人。」他當然不認識,只是在書中看過此人的存在。火龍道人是呂洞賓的劍術師傅,記得書中記載呂洞賓考取功名失敗,在廬山遇到了火龍道人,傳授他天遁劍術。從此呂洞賓棄儒入道,仗劍行走天下,因為事跡過於了得,最後給吹捧成了神仙。
公孫幽遺憾道:「《越女劍法》是他強塞給我們的,當時我跟妹妹還小,也不知這劍法的厲害,練它只是為了好玩。胡亂練了近十年,才知劍法的厲害,也不知練得對不對。要是知他下落,能得他指點,那就再好沒有了。」
她卻不知,若火龍道人真的會《越女劍法》,這天大的好處也輪不到她們了。
原來火龍道人愛劍成痴,如瘋如狂。越女劍法自越女而名揚天下,後人卻無一人習得越女劍法真諦,致使劍法失傳。火龍道人費勁千辛萬苦方才尋得劍譜,卻發現《越女劍法》一招一式輕柔矯捷,變化無常,其中大部分的招式需求超乎尋常的柔韌性,方才能發揮真正威力。
男子主剛,女子主柔!
男子是可練習,但只能發揮劍法十之二三的威力。
《越女劍法》竟是一套女子劍術!
儘管越女劍法極為了得,便是這十之二三的威力依舊不可小覷。可是火龍道人身懷毫不遜色《越女劍法》的天遁劍術,沒理由舍本就末去練不能發揮全部威力的《越女劍法》,他費力尋來的劍法,竟完全無用。
後來火龍道人偶遇公孫姐妹,頓時驚為天人:公孫姐妹自幼生於戲班,從小接受柔韌練習,又主習劍舞,對劍有着天生的親和力,天賦奇高,實是修煉《越女劍法》的不二人選。
火龍道人身為道門弟子信奉天命,覺得天意如此,便將《越女劍法》贈給了她們。
第十九章
知己、悟劍
火龍道人贈送劍譜只是因為道家所說的緣分,當時他正當壯年,正是雲遊天下的大好年歲,從未起過收徒的念頭。事後公孫幽所在的戲班倒閉,公孫姐妹與班主搬離了洛陽。火龍道人事後曾記起公孫姐妹,卻尋找不得。彼此緣分,因之而斷。
這個中緣由,只有火龍道人一人知道。
是故即便今時今日,公孫幽以得越女劍法個中三味,依舊不知當年因果,說道火龍道人也是一臉不解。
裴旻聽得也有些傻眼,暗暗羨慕公孫姐妹的好運人品。他懷疑公孫幽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公孫大娘,所以將話題往劍舞方面牽引。
果然公孫幽聽裴旻說起劍舞,美目一亮,帶着幾分驚喜的道:「裴公子也懂劍舞?」
「當然!」裴旻應的毫不猶豫,他並非是討公孫幽歡心而故意這麼說,事實上裴旻真的懂劍舞,盛唐有三大劍器舞分別是《裴將軍滿堂勢》、《劍器渾脫》以及《鄰里曲》。《鄰里曲》是古時候的劍舞,而《裴將軍滿堂勢》與《劍器渾脫》正是裴旻與公孫大娘所創。
「早年我爹病重,需要大筆費用治病。我娘當時為了養我給我爹治病,重操舊業。那時我沒人看管,娘親只能將我帶在身旁。她在台上表演,我在台下看。娘親不許我練劍舞,可我看多了,也學會了許多。在她不在的時候,一個人還練過呢。只是娘的舞步有些柔軟,有些不適合我,我還偷偷的改良了不少!娘親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看家本領都給我學光了。」他說着偷偷笑了起來。
公孫幽看着笑的有點跟小孩一樣的裴旻,心中感觸,道:「裴公子是讀書人,竟然絲毫沒有瞧不起這下等技藝。」
「什麼叫下等技藝!」裴旻有些不高興的道:「技藝就是本事,哪有上等下等的分別。劍舞怎麼了,我還就是娘親憑藉劍舞養大的呢。公孫姑娘,你等着。我還跟你說了,等我日後當了官,不,當了大官。我非得好好秀秀我的劍舞,看看誰敢嚼舌根,我一耳光扇他丫的。」
公孫幽淺淺一笑,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裴旻懂劍,公孫幽同樣懂劍。
公孫幽通曉劍舞,裴旻亦是相同。
他們興趣愛好,幾乎一致,交談起來無半點的生分。
不論是談劍術,還是說劍舞,他們都有找不完的話題。
裴旻終於體會到為什麼古人會有秉燭夜談一說,難得遇到興趣相同的知己,一但分別,便不知何時才能再會,自是捨不得。
直到凌晨時分,客店掌柜在櫃檯上一覺睡醒,實在忍無可忍,方才下了逐客令。
裴旻只好拜別公孫幽,踏着夜色而歸。
薊城有宵禁,裴旻雖有薛訥給的令牌,能夠暢行無阻,卻也不想過於聲張,一路繞着夜晚的巡邏兵士,回到了袁府。
袁府一片寂靜,燈火卻始終亮着,裴旻知道袁履謙這是刻意給他留了門,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屋。
他尚未盡興,無心睡眠,來到院內,腦中回憶着公孫幽在對王虎時施展的越女劍法,配合在客棧里與公孫幽相互交流的心得,暗暗琢磨:忽然他好似想到什麼,一劍平平刺出,刺至一半,卻又搖了搖頭,收了回來,總覺的有點不對。
越女劍法在公孫幽手中,妙不可言,千變萬化,為何自己依樣使出,感覺會遜色那麼多?
到底哪裡問題出現在哪?
他原地一動不動的苦思了一個時辰,突然他想起公孫幽出劍的時候,妙曼的身子是微帶傾斜的,重心只在一個腳上。
「對了,原來是這樣!越女劍法果然不是尋常的劍招,不只是步法與招式的配合,連身體也一併計算在內。利用身體的柔韌性,心、身、步、技融為一體,進可攻,退可守,萬般變化,盡在其中。」
相通這點,裴旻忍不住大笑了一聲,突然意思到現在差不多凌晨三點,趕忙閉上了嘴巴,長劍再次刺出,身子也跟着微微傾斜,不疾不徐,明明的直刺,卻左右飄忽不定,去勢變得琢磨不透。
就是這種感覺!
裴旻正以為自己又多學一招,腳下卻意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他竟重心不穩了!
步法是武者的根,不論你用的是什麼兵器,根都是最重要的,根若不穩,何談克敵制勝。
裴旻對步法也極為重視,可剛剛他莫名的卻差點摔倒。
「這?」裴旻突然意識到了火龍道人同樣的問題,他身體的柔韌度遠比不上公孫幽,公孫幽能夠做到的姿勢,他未必做得到。身隨劍走,弧度一大,筋骨便受不住了。但是刻意控制,又少了那麼一點感覺,劍法的威力會遜色一半,甚至更多。
「難道,越女劍法是女子劍法,正是因為這樣,火龍道人才大方的將劍法送出去?」
裴旻苦惱的抱着頭,明明領悟到了那招劍法,明明體會到了精髓……想着有好的劍招自己卻不能練,對於好劍的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不,不對!
裴旻突然想到了自己從袁浩哪裡學來的妙招劍下留情,袁浩這招真正精妙的地方,不是在劍招怎麼樣,而是將劍招融合了他自身的優點:他的特點是雙臂奇長,長劍使得跟別人舞短槍一樣,憑藉手長靈活的優勢,令劍下留情的一劍四殺,威力增強數倍。
常人習得這一招,引缺乏臂長的先天條件,威力會遜色許多。
當初他也發現了這點,經過多方改良,利用步法彌補了自身手臂的不足,使得劍下留情更加靈活多變,而且適合他自己。
公孫幽的那一招,確實不太適合他使用,可若能如劍下留情一樣,將劍招改良加工,讓他變成適合自己的劍招,豈不妙哉!
裴旻心念至此,什麼也不管不顧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盤着雙腿,就地苦思。
這一想便是一夜過去!
改良袁浩的劍法容易,但是想要改良越女劍這種當世數一數二絕學,又談何容易。
可是裴旻卻樂在其中,一夜過去,毫不覺得疲累。
「裴兄!」袁履謙推醒了坐着就跟石頭一樣的裴旻:「你這是幹嘛?叫你不應,該吃飯了。」
「哦!」裴旻回過神來道:「好,有一件事情想不通。走,吃飯,吃了飯,我再想!」
第二十章
橫掃之勢
三英客棧!
公孫曦在美夢中醒來,探頭看了看窗外,見身旁的姐姐正在沉睡,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手捂着嘴巴,輕身輕腳的掀開了被褥爬下了床榻,悄無聲息地穿好了衣服,正欲取劍出門,卻聽身後傳來懶散的聲音:「你這是打算去哪?」
公孫曦身子一僵,緩緩的轉動着腦袋,見自小如母親般的姐姐正打着「哈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甜甜一笑道:「我還能去哪,洗漱洗漱,讓掌柜準備早餐唄。老姐一臉困意,這是昨晚沒睡好?」
公孫曦本是無心一言,公孫幽卻是俏臉兒微紅,昨日與裴旻談劍論舞,渾然忘記了時間。她雖問心無愧,但深更半夜的與一剛剛結識的男子相談如此歡愉,現今想起來委實有些害羞。
「咦!」公孫曦察覺異樣,快步上前用腦額觸碰着公孫幽的前額:「這就要入冬了,老姐不會凍着了吧……臉這麼紅!還好,不燙!」
「去去去!」公孫幽推開行動無忌的妹妹,道:「你不打算說說,你昨天做了什麼?」
公孫曦嘟噥着嘴,在床邊坐下道:「我做了什麼,你不都知道了嘛,還問什麼。」
公孫幽拉着公孫曦手道:「你要找人比試,找我就行,何必捨近求遠的去砸人家的招牌?」
「我哪有!」公孫曦不滿的道:「我只是上門切磋而已,是他們先瞧不起我的,覺得我是弱質女流。不打也就算了,還取笑我,真是慣出的毛病。不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怎麼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再說了,老姐你會的我都會,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出什麼招,跟對着鏡子打一樣。打着有什麼意思,跟你說,跟不認識的人切磋可好玩了。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招會出什麼,有什麼殺手鐧,那些成名人物,實力不怎麼樣。不過個別殺手鐧,還是很厲害的。昨天我就遇到一個使棍的,特別厲害。一棍鐵棍,舞成了一個球,將自己包圍了起來,可以說是水都潑不進。」
「大姐,你也知道,我們的越女劍法,殺傷力太過厲害。一言不合就刺人死穴,只能用木劍對敵。可是對方防的太厲害,鐵棍威力又大。我要是強攻,木劍非磕斷了不可。你猜我怎麼打贏的?我啊,可苦惱了好一陣子呢,後來靈機一動,從地上撿了一顆石頭,對着對方的鐵棍丟了過去。鐵棍打到了石頭上,受到了點點阻礙,有了一丁點兒的縫隙。我一劍就從縫隙里刺了進去,破了他的防守。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她說道高興的地方,眼中閃着熱烈的光芒,手舞足蹈的,極其興奮。
公孫幽帶着幾分無語的瞧着自己最疼愛的胞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女孩子家,為何如此好戰好勝,想到了昨日遇上的裴旻以及他的劍,勸道:「世間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姐姐怕你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會吃大虧的。」
公孫曦有些不耐煩的道:「老姐,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愛操心不好,還是瞎操心亂操心。我們一起長大,我的劍術,你還不知道。能吃什麼大虧,到現在為止,還真沒能打贏我的出現呢。再說了,我只是去切磋比武,過程才是關鍵。輸贏什麼的,那個……也不是不重要。能不輸,還是不輸的好,就算輸了,也沒什麼。回頭多練練,贏回來就是了……」
公孫幽扳起了臉道:「你歪理一大堆,我是說不過你。出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一切都聽我的。今天,你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客棧里,哪裡都不許去。」
「不去,就不去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公孫曦氣呼呼的雙手抱胸,將頭一甩,鬧起了小脾氣。
公孫幽柔聲道:「大姐這裡也是為你好,這裡畢竟不是我們家鄉,身在外域,人生地不熟,由不得你性子來。」
「哼、哼!」公孫曦開始了用鼻子說話。
公孫幽也由得她,梳洗整理,點了早餐,招呼公孫曦來吃。
公孫曦也不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疼快的吃了早點。
公孫幽道:「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過會兒去見宛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去!」公孫曦哼着鼻音道:「那丫頭片子有什麼好見的,我們不遠萬里將她護送到薊城,已經對得起王叔當年的照拂恩情。難不成,還管她一輩子啊!」
「依你就是!」公孫幽也知王宛確實有些尖酸刻薄與公孫曦很不對味,也不勉強,道:「希望我是多疑,《樂毅論》泄露的有點蹊蹺,我懷疑她二叔不是善茬,不親自確認,終不放心。王叔就這麼一個女兒,能幫儘量幫一把……記住了,哪裡都不許去!」
公孫曦指着大門道:「在你回來之前,我絕對不出這大門。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