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平調 - 第5章

蔣牧童

  衛氏自然是很可惜,可阿璇卻不知多開心呢。

  因着衛氏這次來還願,捐的香油錢很是豐厚,因此來接待她們的知客僧是為長須白眉的老者和尚,看着便是得道高僧的模樣。

  待他親自領着衛氏去了院子後,便留下兩個不過八九歲的小和尚幫忙。

  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麼佛會盛事,因此廣寧寺為香客們準備的大多是空着的,就連阿璇都能單獨得了一個院子。

  她領着碧鳶和碧竹兩個住下,而衛氏則是帶着人住在她前面的院子。原本衛氏還想派幾個粗使婆子到她院子中,但阿璇不喜陌生人,便是不要。好在兩個院子離得實在是近,抬腳就能到,所以衛氏見她堅決不要,便也沒強求。

  待下午的時候,阿璇便領着碧鳶去衛氏院子裡吃素齋,而留着碧竹在院子中看着。待用完晚膳後,衛氏便要抄寫佛經,將阿璇趕了回來,也讓她誦讀一遍佛經之後,才能歇息。

  「這廣寧寺的素齋,倒是好吃呢,」阿璇這會還念念不忘素齋,她以前也陪母親去吃過素齋,可是感覺比廣寧寺的素齋要差遠了。

  碧鳶立即說道:「若是姑娘喜歡,日後也可常來。」

  阿璇走在前頭,卻見院門閉合着,她便伸手就去推門。只是門被推開時,就從門縫中伸出一隻白如凝玉的手,將阿璇霍地拉了進去。而身後的碧鳶沒瞧見拉她的那隻手,還以為小姐是被門檻摔了進去呢,就是急急上前一步,結果脖頸就被一隻手捏住,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而阿璇此時則被身後的男子抱住,他寬厚帶着薄繭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口鼻,阿璇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感受到薄薄衣衫之下,那人滾燙的胸膛。

  就在阿璇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對面碧鳶的臉色越來越青紫時,就聽身後的人貼着她的耳朵輕聲說:「只要你別叫,我就鬆手。」

  身後的人剛鬆手,阿璇就奮力喊道:「救……」

  可她只聽見一聲不屑地冷笑,對面握着碧鳶脖頸的手,突然就收緊,碧鳶的臉已經漲成紫紅色。

  阿璇只得收聲,急急道:「別殺她,我都聽你的。」

  

☆、第六章

膽敢嫌棄

  「別殺她,我都聽你的。」

  果不其然,那隻如玉雕般的手掌鬆懈了下來,碧鳶的脖子雖還在他手中,但臉色卻沒了方才的紫紅色,氣息也順暢了許多。

  「進屋子裡去,」身後之人說話,又對碧鳶冷冷威脅:「不許叫。」

  說完,他便放開了碧鳶的脖子,碧鳶早就被嚇破了膽子,又因阿璇還在對方手中,哪裡還敢叫救命。

  阿璇被他一直推着往前走,偏偏他又貼地極近,如今都是五月了,身上的衣裳這般薄,她的後背貼着他的胸膛,都能感受到那燙人的熱度。

  雖說阿璇並不是真正的古代淑女,可是在現代的時候,她就年歲不大,加上家教極嚴,從未交過男朋友。她又一心撲在舞蹈上,對於男生都是敬而遠之,誰曾想這竟是她兩輩子和男生貼最近的時候。

  待她們一進屋子,就看見碧竹被衣裳綁在椅子上,嘴上還塞着帕子,一副動彈不得地模樣。她一見碧鳶和阿璇也落在別人手上,嗚嗚嗚地叫了好幾聲。

  此時阿璇心中也害怕,但是看見碧竹被綁住,她反而是稍微放鬆了些。畢竟這人沒殺了碧竹,而只是綁住她,大概不會殺了她們吧。

  「好漢,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可以給你錢,」阿璇竭力表現地淡然,可是她說話時,微微顫抖地身體,還是漏了自己的底。

  更何況,身後那人貼得她如此緊。

  此時夕陽西下,從窗欞便灑進最後一抹餘暉,門口站着的兩人姿態親密,以至於投射在地上只有一抹長長的影子。宋寒川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懷中的姑娘在瑟瑟發抖,即便她假裝鎮定地跟自己搭話。

  可即便是這般,他扣在小姑娘脖子的手,卻依舊沒有鬆懈。只是他手掌之下的皮膚卻滑膩異常,特別是他略帶着薄繭的手掌搭在上面,粗糙與細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今阿璇一心想着活命,哪顧得上這等小節。

  倒是宋寒川看着對面兩個驚惶地丫鬟,冷聲道:「我只是借你們院子暫避,只要你們乖乖聽話,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阿璇一聽這話,小腦袋便點啊點,只是她點頭的時候,下巴又是觸碰到宋寒川卡在她脖頸上的手掌,將他的手將脖子下面又推了推,竟是碰到鎖骨處。

  「張嘴,」當宋寒川低沉好聽地聲音又響起時,阿璇就乖乖張嘴了。

  結果下一秒,她的口中就多出一粒糖丸一樣的東西,甜甜的,含在嘴裡滿滿融化了。待阿璇反應過來,這可是身後人塞給她的時候,就想往外吐,結果他手掌又捏住她臉頰兩側,她能感受到那藥丸一直在融化。

  等她徹底將那藥丸咽下去時,身後的人也徹底鬆開她了。只聽他聲音冷酷說道:「想要活命的話,都按我說的去做。」

  阿璇委屈道:「你不是不會傷害我們的?」

  身後的宋寒川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這姑娘雖害怕瑟瑟發抖,可腦子倒是清楚地很。待此時她轉身時,宋寒川就看見她眸中含淚,一張小臉蒼白,泫然欲泣地模樣,如同經歷着暴風雨無情擊打的嬌花般。

  阿璇性子本就嬌,如今又是死後靈魂穿越,又是被人餵了不知是什麼的藥丸,那種怕死的心又占據了上風,方才竭力表現出現的淡然全都風吹雲散了。

  所以她這會是真的害怕了,原本含在眼中的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般,順着眼角滑落下來。她是死過一回的人,當機長告訴她遇見氣流的時候,她顫顫巍巍地拿出紙筆想要寫下遺書時,那種等死的滋味實在是太不好受了。

  原本以為遭一回罪就罷了,誰承想換了個身體,竟是還擺脫不了等死的命運。

  阿璇登時覺得老天爺對自己真是太不好了,給她一張這麼美的臉,非要給她留個疤。既然讓她重活了一回,又為何非要讓她又受這樣的罪。

  宋寒川看着面前瓷娃娃一樣的姑娘,她皮膚實在是太細嫩,她微微頷首時,就露出脖子上通紅的指印。嫩白的皮膚和通紅的指印,這樣刺目的視覺效果,讓宋寒川也明白他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看着這姑娘年歲也小,不管是氣度還是打扮,想必都是出自大富之家,別人嬌養的閨女被他這麼嚇唬,難免會害怕。

  要是有宋寒川熟悉的人,聽到他這番自白的話,只怕會驚得掉了眼珠子。

  不過宋寒川這人憐香惜玉,和他是一點都不沾邊的,這會他也頂多看阿璇還是個孩子,便好聲道:「別哭了,待我走的時候,會給你解藥的。」

  阿璇此時正哭的傷心,哪耐煩他的話。

  而旁邊的碧鳶見姑娘還在哭,而對面那魔王臉已露出不耐煩,她想上前勸慰姑娘,可是腿肚直打顫,真的是害怕極了。

  而這一句話放佛也用勁了宋寒川的耐心,只見他眉頭微微皺,低頭看着面前小聲啜泣的人,立即便不耐道:「別哭了。」

  結果,阿璇還是不搭理他,其實她現在哭,也不單單是哭被餵了毒藥的事情,就是一時悲從中來,便停不下來了。

  「你要是再哭的話,我就……」宋寒川正要威脅,就見原本哭的正起勁地人,突然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她,眼眶紅通通的,可憐巴巴的模樣。

  此時旁邊的碧鳶終是鼓足了勇氣,將阿璇拉住就是遠離宋寒川。而宋寒川看着碧鳶視他如猛獸的模樣,也不多做解釋,只冷冷說道:「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來。」

  阿璇自然是不用去的,至於碧鳶她脖子上還帶着明顯的手指印,於是碧竹就被解救了出來。

  原本碧鳶想讓阿璇到裡屋住着的,可是宋寒川沒發話,誰都不敢動彈。宋寒川則是毫不客氣地坐在屋內擺着的八仙桌旁邊,對面的碧鳶則是扶着阿璇站在一旁。

  對面的阿璇這會也抹了抹眼淚,將心裡的委屈哭完了,她自然也得打起精神來。等她這會不哭時,才看着對面坐着的人,她原以為那樣寬闊的肩膀,那樣高挺的身量定是個男子,可仔細看了對面的那張臉,會發現他還介於男人和少年之間。

  這人一身玄色錦袍,便是看這衣裳打扮,便不覺得他是殺人越貨之人。特別是他兩道濃眉,劍眉星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郎朗如星辰,可偏偏他出手狠辣,即便對她們三個弱女子,也絲毫沒有手軟。

  「你們來寺中做什麼?」此時宋寒川也抬頭看向對面,正好碰上阿璇悄悄打量她的目光。

  宋寒川的眼神在她臉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她額間的紅色胎記上,不過他的神色並沒有像旁人那般,露出可惜的神色,他只是淡淡地將視線又移向旁出。

  阿璇偷窺他,卻是被他正好撞上,所以這會便低下頭,但總感覺那道灼熱地視線在她臉上掃視。一直到這種刺目灼熱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她才敢稍稍抬頭。

  碧鳶見阿璇一直不回話,便輕輕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阿璇看着他的臉,說實話他實在是生的太過俊美,即便是安靜坐在那裡也是尊貴無華。所以阿璇這會反倒是沒了之前那般害怕:「我們是來寺廟中還願的,所以要在寺里住上幾日。」

  宋寒川又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姓什麼,家住何處?」

  阿璇正要說話時,就見這人突然將一把匕首放在桌子上,雖然他動作幅度並不大,可是阿璇和碧鳶同時往後退了一步,宋寒川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一句虛言,可就別怪我不信守承諾了。」

  阿璇想起他那句,不想傷害她們的承諾,便乖順的點頭。這會和他硬來,吃虧的總是她們。所以即便說了又何妨,於是她就直言道:「我家乃是信陽顧家……」

  待阿璇說完之後,宋寒川便有些苦惱了,原本想着挾持一個人,到時可跟着她家的車馬一塊下山。誰知這姑娘竟是大戶出身,想來到時候肯定還有護院,宋寒川此時腰腹還是劇痛無比。若不是他強撐着,再加上這三個姑娘一時被挾持太過慌張,只怕他是強弩之末的事實就瞞不過去了。

  沒一會碧竹便提着食盒回來了,她將飯菜擺好後,也退到一旁,三個姑娘站在一處,恨不能抱成一團。

  誰知宋寒川還不放過她,對着她就道:「你,過來。」

  阿璇不願過去,可又不敢隨意違抗他的話,只得磨磨蹭蹭地在他對面坐下。這八仙桌四周擺着的是長條凳,阿璇只在長條凳的邊上虛虛地坐下。

  宋寒川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樣,不由地嗤笑一聲。當然他這輕蔑的笑聲,阿璇自然是聽到了,不過阿璇同樣在心底蔑視了回去。

  「你先吃,」宋寒川將放在面前的米飯推到她面前。

  阿璇美眸瞪着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不過隨後她也是一聲冷笑,就是奪過他面前的筷子,狠狠地刨了一大口米飯。接着她又依次吃了面前的四道齋菜,就連冬瓜湯都當着他的面,都喝了好大一口。

  宋寒川看着面前吃得毫無儀態地人,依舊面無表情,讓阿璇登時有種一拳打在石頭上,丟臉的還是自己的感覺。

  不過等她吃完,放下筷子之後,這才發現,碧竹這姑娘實在是太實誠了,居然就真的拿了一副筷子,一個湯勺。

  顯然宋寒川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可他只是蹙着眉將碗筷拿回自己面前。他從不碰別人用過的碗筷,自然也不允許自己的碗筷被人用,可如今再讓丫鬟去拿,他自然是不願節外生枝。

  阿璇以為他真的要用自己用過的筷子,便立即驚慌阻止道:「你……」

  宋寒川抬頭看她,而阿璇自然不好意思將間接接吻這種話說出來,於是她支支吾吾了半晌。

  直到宋寒川讓碧竹找了帕子過來,慢條斯理地用帕子將筷子從頭至尾擦了好幾遍。他每擦一遍阿璇就火冒一丈,他每擦一遍阿璇就有種衝動,所以他這是在嫌棄自己咯?

  雖說阿璇也不願他用自己用過的筷子,可是她出口拒絕了,和他擦筷子完全是兩種意思好吧。

  結果等宋寒川開始吃飯後,他吃了幾口齋菜後,便停了下來。

  「這寺廟中的齋菜果真不錯。」

  阿璇氣的心火都上來了,當然不錯了。這可是我娘捐了一千兩銀子,才能有的齋菜。

  

☆、第七章

  對面的宋寒川吃的是慢條斯理,而阿璇則坐在他對面,恨不能抱着手臂盯着他看。不過她到底還記得如今自個小命還捏在人家手上,因為只得望着旁邊,自顧自地生悶氣。

  宋寒川吃得極慢,實在是他身上的傷勢未愈,可偏偏他這般慢條斯理反而讓房間氣氛,從原本的緊繃慢慢變得鬆弛下來。

  待他伸出筷子去夾青菜的時候,餘光卻是看着對面的姑娘,正嘟着嘴看着擺在中間的佛像。即便是宋寒川這般見多識廣之人,都不得不說對面這姑娘生的是真的貌美,杏眼桃腮,臉頰兩側有點肥嘟嘟的,微微嘟起的唇瓣豐艷潤澤如染上一層豆蔻汁。

  阿璇這會正在和佛祖祈求,讓這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怪人,趕緊離開吧。

  結果她一回神,就見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阿璇愣了一下,心底突然生氣一股害怕,這人年紀說大也不大,可不說古代人成婚年紀極早,他這人的只怕是早通曉了人事。

  於是不等她說話,阿璇霍地站起身,微微往一邊偏頭道:「我已經幫你試過了,這飯菜是沒毒的。現在我能進去歇息了吧。」

  宋寒川見她慌亂的模樣,只一瞬便明白她心中想什麼。在京城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姑娘對他芳心暗許,便是投懷送抱的也不在少數,這小姑娘居然會覺得我看上她。

  正因為阿璇這般態度,宋寒川索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發出一聲不大不小地嗤笑,也就剛好讓房中幾人都能聽見。

  阿璇自然是明明白白地聽到,他這一聲帶着嘲諷意味地笑聲,結果她還未反駁呢,就聽宋寒川說道:「進去吧。」

  登時阿璇被他這主子姿態咽住了,她也只是回頭瞧了一眼,便往回走。

  其實這院子並不小,可就三間屋子,最中間的是正堂,左手邊的是佛堂,右手邊的則是臥室,臥室裡頭除了一張床之外,還有給丫鬟守夜睡的榻。

  阿璇叫兩個丫鬟都進去,宋寒川也並未阻止。

  待三人到了裡間的時候,阿璇倒是還好,碧竹卻是帶着哭腔抓着碧鳶的手問道:「碧竹姐姐,咱們該怎麼辦?」

  她去拿素齋的時候,整個人都木的,都談不上害怕了。等這會回過神了,只悔方才怎麼就沒找人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