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不可攀 - 第4章

蔣牧童

  韓氏這麼說,連老太太都眯着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丹朱。而衛姨娘則是一直低垂着頭,讓旁人瞧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大太太,真的不是奴婢。便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慫恿七姑娘啊,奴婢本是要要給七姑娘花的,只是姑娘說……」丹朱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衛姨娘,這才繼續地說道:「七姑娘說,不要我們桃華居的髒東西。」

  「放肆,」她剛說完,紀寶璟便開口呵斥了一句。

  丹朱身子抖地更厲害,倒是一直垂着頭的衛姨娘,此時抬頭看着紀寶璟,輕聲說:「大姑娘息怒,我這丫鬟是個愚鈍的,素來不會說話。若是大姑娘覺得她撒了謊,那大姑娘不妨親自問問七姑娘,以免聽了我這丫鬟的一面之詞。」

  紀寶璟不怒反笑,衛氏這是篤定了,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而一直沒開口的老太太,此時緩緩問道:「你當時瞧見七姑娘,可是她一個人?」

  丹朱不敢撒謊,立即如實道:「回老太太,是的。」

  「那你瞧見她一個人,便留她自個在那園子裡頭?」老太太恨的就是這個,一個個奴才養着有什麼用,瞧見主子一個人,還敢把她放在園子裡頭。

  此時別說丹朱,便是衛姨娘都白了臉色,早就知道老太太偏心,卻沒想到竟是偏心至此,明明是七姑娘自個甩了伺候的丫鬟婆子,竟要怪罪到她身邊的人。

  也怪丹朱太粗心了,就是不敢招惹那小祖宗,也該去上房通傳一聲,讓丫鬟找到她才是。

  「府里好好地養着你們這些個,不就是讓你伺候好主子。如今倒是好了,瞧見姑娘一個人在園子裡頭,竟是問也不問就走了。你還讓她一個人去摘花,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老太太想到這,恨不得立即就趕了這丫鬟出府。

  衛姨娘當即跪了下來,請罪:「老太太息怒,都是妾身沒調教好丫鬟,這才釀成大錯。」

  「別以為你們這點心思我不知道,不過就是尋思着,事不關己罷了。瞧着不是自個伺候的主子,便全然不當一回事,如今我便叫你知道,這府里到底誰是真正的主子。」

  這話說的,簡直就是朝衛姨娘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紀寶璟安靜地站在一旁瞧着,看着衛姨娘跪在地上,因低着頭,露出的那一段柔軟白皙脖頸,還真是讓人厭惡啊。

  老太太這般雷霆大怒,連韓氏都有些驚訝,不過心中也暗暗慶幸,幸虧是找了個替死鬼。要不然今個這一通脾氣,倒是都得發到她身上來了。

  此時外面丫鬟進來通稟,二老爺過來了。

  沒一會,二老爺紀延生便走了進來,只見他穿着暗紅色圓領錦袍,腰間束着巴掌寬銀色暗紋腰帶,身材削瘦挺拔,面容斯文俊朗,倒也不失玉樹臨風。

  「母親,」紀延生是跟着老太太她們一起回來的,只是家中女眷到門口迎接老太太,他也不好直接就跟着過來,便先行去了前院。

  老太太點頭,問道:「可是來看沅沅的,趕緊進去吧,她今次也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你可不許再教訓她了。」

  紀延生膝下只有三個女兒,都說望子成龍,他既是沒兒子,便盼着女兒多點。長女寶璟,聰慧伶俐,做事也十分穩重,所以他最是驕傲。次女寶芙雖是庶出的,可貼心懂事,他自然也十分喜歡。偏偏就是這個小女兒吧,樣貌生的那叫一個玉雪可愛、粉雕玉琢,外人瞧見的,就沒有不誇讚的。

  可是那性子,簡直和模樣是南轅北轍,她樣貌生的有多乖巧可愛,那性子就有多刁蠻任性。偏偏老太太又護地緊,他連教訓都教訓不得。

  「娘放心吧,我省得的,」紀延生這會也是嚇壞了,自然不會再去教訓她,只盼着經過這回事情,她能懂事些。

  只是他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衛姨娘,輕聲問:「母親,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面露不悅,她不喜歡衛氏也是因為,她把兒子的魂兒都勾走了,天生就是個狐媚子。

  倒是韓氏輕笑了下,開口替老太太解釋道:「二爺,請衛姨娘過來,只是為了問沅沅落水的事情。畢竟孩子之前在園子裡唯一說話的人,就是衛姨娘身邊的丹朱。」

  紀延生聽罷,眉頭緊皺,他之前去了前院,就是想等着這邊女眷散了,再來看望清晨的。誰知寶芙急急匆匆地過去,說是她姨娘被老太太叫去了,讓他去救救她姨娘。

  他也知道母親不喜歡衛蓁蓁,所以着急地趕了過來。

  「丹朱?她怎麼了?」

  韓氏剛要再說話,就見跪在地上的衛姨娘突然身子晃了晃,就是往旁邊倒了過去,虧得紀延生眼疾手快,彎腰便將她扶住。

  「蓁蓁,你怎麼了?」紀延生抱着她,心疼地喊着。

  屋子裡的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地有些呆愣,還是韓氏眼明手快,立即吩咐:「去請大夫,趕緊去請。」

  最後,還是紀延生把人抱回了軟轎上,抬回了衛姨娘的院子。

  老太太瞧着他離去的背影,面色陰沉,還是紀寶璟怕她氣壞了,忙上前勸慰,「衛姨娘身子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情。」

  「什麼身子不好,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早不昏倒晚不昏倒,偏偏你爹爹來了就昏倒了,」老太太在後院裡頭,什麼陣勢沒見過,這種小把戲,她一眼就瞧穿了。

  紀寶璟趕緊說了寬慰她的話,只是老太太露出疲倦的神色,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哪是氣那麼個東西,我是氣你爹爹。你妹妹才多大的孩子,親娘早早就沒了。如今遭了這麼大的難,你瞧瞧他這個親爹當的,可有一份急色?」

  便是紀寶璟再有城府,此時聽了這話,也是紅了眼眶。

  也不知過了多久,便有丫鬟進來回稟,說是已經請了大夫過來。

  老太太這會剛換了一身舊衣裳,正在和紀寶璟說話。她聽了丫鬟的話,什麼都沒說,剛要揮手讓丫鬟出去。坐在旁邊,正拿着美人錘替她瞧在膝蓋的紀寶璟,淺笑了下,輕聲問道:「可有說衛姨娘是什麼病?」

  丫鬟立即低頭,臉上帶着猶豫之色,「回大姑娘,衛姨娘並不是病了,大夫說,說……」

  老太太見她吞吞吐吐,便冷着臉問,「說什麼了?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丫鬟頓了好一會,才說:「衛姨娘是有孕了。」

  

  ☆、第5章

驚天霹靂

  

  紀清晨安靜地靠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抬頭,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美人兒。她可真好看啊,一雙杏眼烏黑又有神,高鼻菱嘴兒,穿着緋紅色的衣裳,像是一朵正鮮艷盛開的花朵兒,又是明艷又是動人。

  不過才十四歲的姑娘,容貌還未完全張開,到了十七八歲,才是容顏最是美麗的時候。

  此時紀清晨心中還是震驚,她居然成了紀寶璟的妹妹。

  紀寶璟!

  這可是紀寶璟啊。

  先前她覺得紀寶璟眼熟,還以為是因原先的記憶,可是等人出去之後,她才憶起。早在前世之時,她就見過紀寶璟。

  前世時,先帝膝下一直無子,最後實在是年紀大了,只能從子侄輩兒中挑選繼承者。是以早已育有子嗣的靖王爺,便成了最有可能的人選。靖王乃是先帝親兄弟的兒子,所以最後先帝宣召他上京。

  半年之後,先帝去世,靖王登基為帝。而在大赦天下,施恩群臣的時候,他便追封了自己的親父。

  當時可謂是鬧得沸沸揚揚,群臣自然認為他追封先靖王乃是於祖制不和。可是皇上卻一改先帝在位時候的溫和態度,露出鐵腕手段,強行追封了自己的父親。

  等後來他追封自己唯一的妹妹為公主,封紀寶璟為郡主時,便已經沒有大臣再反對了。畢竟連先靖王都能被追封為皇上,一個公主和郡主的名號,那可真是無足輕重了。

  於是紀寶璟就成了京城中最受人矚目貴夫人,一舉一動都能引起整個帝都的側目。

  至於她自己,前世時不過是個蘇州商賈人家的小姐,說來也是巧,她前世的名字便叫清晨。在她娘生她的時候,從清晨開始腹痛,足足疼了一天一夜,才在第二天清晨生下她。於是便給她取了名叫清晨。

  至於她家裡靠着絲綢生意成了首屈一指的豪富。可是家中便是再有錢,也不過是受人輕視的商賈。本朝雖不禁止商賈子弟科考,可奈何她家中的兄長與讀書一事上都沒什麼資質。最後她爹爹便資助了一批優質的寒門子弟。

  而那時候,便有個人入了她爹的眼,成了她的未婚夫。

  等她到了十五歲的時候,她那便宜未婚夫一舉金榜題名成功。於是她爹便派大哥送她先行上京,誰承想待她到了京城才發現,那人居然要悔婚。而且他更是得了京中貴人的垂青,要將掌上明珠許配給她。

  一個蘇州商賈家的姑娘,一個京城清貴人家的明珠,不過是之前斗米的恩情罷了,不過瞬間就被拋在腦後了。

  她大哥自是不服氣,可是她們不過就是一介商賈人家,如何能斗得過。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何況還是京城裡頭的貴人,他們如何開罪得起。

  最後她爹派人前來,將之前訂婚的信物還給了那人,於是就把這樁婚事作罷。

  可她那時候實在是年少輕狂,在江南的時候,她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又生的那般好的樣貌,一心盼着的未婚夫,居然對自己這般不屑一顧。當時她便下定決心,要嫁得高門大戶,讓瞧不上她的人後悔。

  可是說來容易,做卻難。

  她家中雖有銀子,可是這銅臭卻又是那些清貴人家最瞧不上的,況且你便是有銀子,卻沒門路,便是想嫁入名門,也不得其所。

  好在她家裡有的是銀子,於是她便用那銀子當敲門磚,總算是磕開了一點兒門。可誰知她的宏圖偉志還未施展半分呢,就一命嗚呼了。

  本以為要投胎轉世,卻不想她魂魄未散,得以留在這人世間。

  不過倒霉的是,她的魂魄脆弱,需得依附在一枚上古寶玉中滋養。

  至於那玉的主人……

  不提也罷。

  不過她就是跟着這玉主人才認識紀寶璟的,生前只聞過大名的那些貴人,死後倒是讓她全見了個遍兒。再加上紀寶璟生得實在是明艷美麗,又那般端莊華貴,所以在她心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沒想到,這一世,她們竟是成了姐妹。

  只是紀清晨有些奇怪,既然都說紀寶璟乃是皇上唯一的外甥女,也是安國公主唯一的女兒。那麼前世是沒有紀清晨這個人嗎?

  還是說,其實在這次落水,紀清晨已經去世了,一個五歲的小姑娘意外過世,除了讓家人傷心難過之外,對於外人來說並不是重要的事情。所以等皇上後來再登基,能賞賜的也只剩下紀寶璟。

  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說明一切吧。

  如果說前世沒有紀清晨這個人了,那麼這一世,遠在蘇州的阮家,是不是也沒有自己這個人了?

  因着按着時間來算,她與紀清晨是同歲的,而不知是巧合還是天註定,她們連生辰都是同一日。如今她以紀清晨的身份重生,那麼今世就再沒有阮二小姐了吧。

  想到這裡,清晨心中真的是五味雜陳。

  *

  紀寶璟用銀叉戳了一小塊蘋果,遞到紀清晨的嘴邊,見她只盯着自己發呆,不由一笑,問道:「姐姐臉上可是長了花兒,你這般盯着看?」

  「姐姐臉上沒長花,不過姐姐比花兒還好看,」紀清晨回過神,立即撅着嘴巴,甜甜地說。

  好在她如今仗着年紀小,便是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怕惹人笑。

  不過紀寶璟還真吃她的甜言蜜語,伸手點她的額頭,輕輕一笑,「小機靈鬼。」

  紀清晨臉上露着笑,心中卻感慨,雖然原身生母早逝,不過卻有祖母和長姐護着,也算是備受寵愛。

  只是她小心地瞧了紀寶璟一眼,低聲問:「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紀寶璟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把銀叉送到她嘴邊,「張嘴。」

  紀清晨乖乖地咬了口蘋果,待吃完後,才又開口問:「姐姐,衛姨娘怎麼了?」

  方才衛姨娘在外面昏倒了,鬧了那樣大的動靜,紀清晨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丫鬟死活攔着,不敢讓她下床,只怕她還要下去瞧瞧呢。

  「小孩子家家,不許多問,」紀寶璟板着臉,又餵她吃蘋果。

  紀清晨抬頭看着她,濃密如小扇子般的長睫毛,一眨一眨地,一看就是在打鬼主意。紀寶璟也知道她這性子,若是硬瞞着她,反而讓她更好奇。

  於是她將手中的盤子遞給旁邊的丫鬟,又擦了擦手,這才看着紀清晨,柔聲說:「沅沅,衛姨娘懷有身孕了。」

  衛姨娘懷孕了?

  因着原身的記憶,她自然是知道衛姨娘,也知道她是最受紀延生寵愛的姨娘。再加上又傳聞說,紀清晨生母早逝也和這衛姨娘有些關係,所以紀清晨不知有多厭惡這衛氏。記憶里對衛氏的印象全都是厭惡的,就連紀寶芙她也是不喜歡的。

  如今一聽說衛姨娘懷孕,她第一反應便是皺眉。

  紀寶璟看着她白皙的小臉,皺地像個包子一樣,立即就說:「姐姐告訴你這個,可不是讓你生氣的。姐姐只是想告訴你,不管她以後生了個什麼,不過就是個庶出的罷了。你可不許胡鬧,以後也不要隨意靠近她。」

  這話也就是紀寶璟對着她才說的,畢竟在她心裡,妹妹年紀還小。有時候難免會被人蠱惑了,這次不就是聽了小丫頭的話,跑過去摘花,險些出了事。

  所以她這也是為了紀清晨好,不管衛氏是生男生女,都只是庶出而已。

  「可如果她生了兒子,那豈不是爹爹更加喜歡她了?」紀清晨也是為了紀寶璟和原身小姑娘不值。

  她都落水生病了,可是親爹至今都沒瞧上一眼,可見在這親爹心裡,衛姨娘肚子裡的那塊肉,可比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