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不可攀 - 第7章
蔣牧童
說來大房也有個待嫁的姑娘,只是二姑娘是個庶出的,韓氏不會虧待她,可也不會費勁心思。她想着的是紀寶芸,她今年也有十二歲,等到了明年也該說親了。老太太這次親自給紀寶璟走動,甚至還帶着她去京城。若是到了以後,就盼着老太太也能對她的寶芸這般上心。
「哪有就說定了,這才幾日的功夫啊,」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這女孩兒嫁人,那就是第二次投胎,是一輩子的大事。所以就算老太太身子骨沒從前那麼硬朗,卻還是強撐着帶紀寶璟去京城。
韓氏臉上雖然掛着笑,可心底卻不以為然,若不是有了合適的人家,老太太何至於興師動眾地帶着紀寶璟上京,就連二叔都跟着一塊去了。她心底有些不悅,覺得老太太這是連她都打算瞞着呢。
「說來寶璟今年也有十四了,我記得她生辰是四月,明年這個時候就該及笄了,」韓氏抿着嘴一笑,說道:「這日子過的可真快,一轉眼孩子們都這般大了。」
她這句話還真是觸動了老太太,她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可不就是,我這次去京城,也覺得變化可真是大。以前那些人啊,老的老,走的走,竟是沒幾個熟人。」
瞧着老太太這般說,韓氏反倒是露出自責的表情,「倒是我不會說話,惹得母親傷心了。」
「母親,再過幾日便是大伯母的壽宴,我已經把壽禮準備妥當了,待會讓人把禮單拿過來給您過目一下,」韓氏趁機扯開話題。
老太太搖頭道:「那倒是不用了,你當家這麼多年,我哪有什麼不放心的。」
等韓氏回去了沒多久,紀寶璟就領着紀清晨回來了。紀清晨一回來,就爬到羅漢床上,朝着老太太懷裡拱,笑得老太太直道:「這滿身的汗味,就朝祖母身上蹭。」
「祖母嫌棄我,」紀清晨抬起頭,白嫩圓潤的小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那小嘴巴撅地能掛油瓶了。
老太太幾時嫌棄過她啊,當初她還小的時候,便是在她身上撒了童子尿也是有的。
此時站在旁邊的紀寶璟,倒是立即說道:「沅沅,不許這麼鬧騰,祖母累了。」
說着,就上來打算把她拉下來,可是紀清晨一個勁地膩在老太太身上,最後還是老太太發話道:「好了,祖母最喜歡的就是咱們沅沅了,所以沅沅願意怎麼靠就怎麼靠。」
紀清晨聽罷,還得意地衝着紀寶璟哼了,倒是把紀寶璟氣得笑了,說道:「說來說去,倒是只有我一個壞人了。」
「沅沅去園子裡玩得開心嗎?」老太太聽着長孫女的話,只笑着撫了撫懷裡小丫頭的頭髮,和藹地問道。
說到這裡,紀清晨倒是真的有話說了。
她指着身後的葡萄說,「祖母,大姐姐厲害極了,畫了一幅畫送給我,您幫我裱起來吧,我想把畫掛在我房中。」
從前她聽說的紀寶璟,都是旁人對她的艷羨,皇上嫡親的外甥女,晉陽侯夫人,夫妻恩愛,丈夫體貼溫柔。可是此番,她才知道,其實在這麼多名頭下,最沒有顯露出來的,反而是紀寶璟這個人。
她前世也是在家中請了先生,號稱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在蘇州時還有個才女的名號。可是當瞧見紀寶璟的畫時,才發現這世上就是有這種處處優秀的人,不僅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就連女紅都那般出色。
紀清晨越和她待在一起,就越喜歡這個長姐。
「那祖母倒是要先瞧瞧了,」老太太聽到紀清晨的話,立即說道。
反倒是紀寶璟瞪了紀清晨一眼,有些好笑道:「偏偏就你愛誇張,你如今在祖母面前誇了海口,若是待會祖母瞧着覺得不好,姐姐可就拿你是問了。」
「祖母,你也聽到了,你快誇大姐姐畫的好啊,」紀清晨趕緊去扯老太太的手臂。
「你啊……」紀寶璟真是要被她打敗了。
不過等老太太瞧了紀寶璟的畫後,也不由點頭稱讚,確實是上乘之作。而再看着她這個長孫女,更是覺得處處都好,雖然年少喪母,可是品性卻疏朗穩重,不論是待人處事,都沒得讓人挑剔的。所以老太太不論如何也要給她相看個好婆家,她的孫女可不是一般少年就能配得上的。
祖孫說笑呢,丫鬟進來通稟,說是紀延生的小廝過來了。
等宣了人進來,這才說二老爺今個過來陪老太太用膳,還帶了七姑娘最喜歡吃的水晶肘子。
待人走了之後,老太太見紀清晨臉上也沒個表情,不由替兒子說好話道:「你瞧瞧,你爹爹還是最心疼你。說是陪我用膳是假,來看你們姐妹才是真,還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
紀清晨雖然憋着嘴,可臉上還是露出笑容。
只是一直等到天都暗了下來,還不見人來,老太太正準備派人去尋。就見先頭那小廝又來了,一進來,臉上便帶着為難之色說道:「回老太太,衛姨娘那邊身子不舒服,二爺去瞧了瞧,便請老太太還有兩位姑娘先行用膳。」
隨後他就把帶來的食盒交給了老太太身邊的芙蓉。
老太太臉色不變,讓芙蓉打開食盒,那蓋子才開了一條縫兒,香味便撲鼻而出。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那咱們就不等了,這水晶肘子就咱們祖孫吃,不給你爹爹留一片。」
紀寶璟立即拉着紀清晨的手,笑道:「祖母說的對,咱們今個都吃光了,不給爹爹留一片兒。」
等這邊晚膳用過了,老太太還是派了身邊的大丫鬟牡丹去桃華居瞧了一眼。
等丫鬟回來的時候,紀寶璟已經領着紀清晨回去休息了,牡丹如實稟告:「老太太,方才二老爺派人去請了周大夫,不過大夫也說,衛姨娘肚子裡的孩子無礙,只是思慮太過了而已。」
「思慮太過,」老太太聽到這話當即便冷笑,一向慈和的面容染上怒意,「還不就是聽說了,二郎要續弦的事情,便又作妖作致的。」
「老太太息怒,不過就是個姨娘,哪兒值得您動怒,」錢嬤嬤趕緊上前,替她撫了撫背,又是規勸道。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我哪裡是氣她,我是氣二郎,一直都被她這般蒙蔽着。為了爭寵,竟是拿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當藉口,她也不怕折了那孩子的福氣。」
說完,又是重重一嘆。
冤孽,都是冤孽啊。
此時紀清晨可不知道這些,紀寶璟讓人打水伺候她洗漱,等洗好之後,她穿着中衣坐在榻上,紀寶璟親自給她剪手指甲。
「衛姨娘的孩子不會有事吧?」紀清晨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手背上的肉渦還清晰可見。
自小她的指甲都是紀寶璟幫她剪的,聽說小時候不管是奶娘還是哪個丫鬟,只要抓着她的手,她就大哭不止。也只有紀寶璟抱着她的時候,她才能安靜下來。
所以一直到現在,還是紀寶璟親自給她剪指甲。
紀寶璟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手掌,動作又緩又柔,等剪了第一個手指,不緊不慢地開口:「你管她做什麼,左右不會有事便是。」
紀清晨輕聲笑了下,看來衛姨娘的這點把戲,誰都瞧得出來。
「你啊,以後離桃華居那邊遠遠的,不許過去玩,就是寶芙請你過去,也不許去。」
紀清晨心裡知道她擔心的是何事,乖乖應了一聲,「我知道的。」
待剪完之後,紀寶璟捧着她的小手,贊了一聲,「剪得真不錯。」
「那當然了,若是剪指甲也有科舉,大姐姐肯定是狀元,」紀清晨十分真摯地看着她。
紀寶璟愣了下,隨後在她腦袋狠狠地敲了個栗子,惱羞成怒道:「好呀,故意看我笑話是吧,現在居然都敢揶揄大姐姐了。」
說着,她就把紀清晨推倒在床上,雙手不停地在她身上亂撓,癢的紀清晨咯咯笑個不停。
她一邊笑,一邊看着身前明艷動人的大姐姐,突然心中有股暖暖熱流涌過。
這樣,真好。
☆、第9章
心生嫉妒
「初八便是你們伯祖母的六十大壽,雖然是要開三日壽宴,不過咱們是自家人,到時候要過去搭把手。你們也都在家拘束久了,這次都一塊給伯祖母慶壽。」
老太太的松鶴堂也就至於初一、十五才會這般熱鬧,家裡的大大小小都會齊聚花廳,陪老太太用膳。
不過紀家大伯如今卻在京城做官,韓氏是長媳又是宗婦,要照顧老太太,所以她才會帶着長房的孩子,住在真定府的紀家大宅。
紀家人丁也算興旺,只是姑娘多,男丁卻是不多的,也就大房的嫡長子紀銘堂,以及庶出的紀榮堂。男女七歲不同席,因着家裡姑娘又多,所以用膳的時候,還是分開的。在老太太這邊請安之後,紀延生便領着兩個侄兒到前面書房去用膳。
當年紀家,兄弟兩人都是進士出生,而紀延生更是被點了庶吉士,比大哥紀延德還要出息些。況且他點了庶吉士時,才二十歲便點了庶吉士,這在整個大魏都是極少的。
一聽說可以出門了,圓桌上的姑娘,就沒有不高興的。
因着家中座位都是按着年紀坐的,所以紀清晨和紀寶璟中間,坐了個紀寶芙。她一貫不喜歡紀寶芙,就算如今芯子換了個人,對她也不過而而。所以她寧願跟旁邊的紀寶茵說話。
一聽說要去伯祖母家中,紀寶茵便露出笑容,偏頭看着紀清晨,輕聲說:「七妹妹,你又該看見菲姐兒了吧。」
菲姐兒?紀清晨愣了下,隨後便開始回憶,這是誰。
倒是紀寶茵見她聽到紀寶菲的名字,居然沒有炸鍋,這可真是太稀奇了。紀寶菲乃是東府伯祖母最小的孫女,只比清晨大幾個月。她在家中雖也受寵,可卻又不像紀清晨這般,連長房嫡出的哥哥都不如她在祖母跟前受喜歡,因此兩人見面時常針尖對麥芒。
紀清晨不喜歡去東府,也是因為不願經常瞧見紀寶菲。
「七妹妹,你怎麼了?」紀寶茵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這般安靜可真不像她。
紀清晨這會才勉強想起來,這個菲姐兒是誰。實在是小姑娘腦海里討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她還得稍微想一想。不過她之所以能這麼快想起來,也是因為這個紀寶菲,被她討厭的程度,還挺高的。
「開心啊,一想到能去給伯祖母拜壽,我便開心呢,」紀清晨哼了下,甜絲絲地說道。
不過她轉頭笑容甜蜜地看着旁邊的紀寶茵,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五姐姐和她關係挺好的,可誰知原來也不盡然啊。
而紀寶茵在看見她這個頗有深意的眼神,突然便心中一顫,忙是低下頭,仔細聽着祖母和母親之間的話。
等回去之後,韓氏叫了兩個女兒到自己房中,這次是為給東府的老夫人祝壽,所以她早就準備了首飾給兩人。
一瞧見擺出來的錦盒,紀寶芸喜上眉梢,拉着韓氏的手臂,一個勁地說道:「娘,那個鎏金蝶戀花金步搖,您便賞了女兒吧。你不是說女兒也大了,該學着打扮起來了。」
「你妹妹都還沒挑呢,竟是連一絲禮讓都不懂,」韓氏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口吻在溫和,倒也不是教訓。
紀寶茵咬着唇,她也喜歡那支金步搖,只是她如今不過才七歲,佩戴這樣的首飾太過成熟,也不太合時宜。於是她便開口道:「娘,姐姐為大,便讓姐姐先挑選吧。」
韓氏聽了,臉上笑容更盛,忙是誇讚道:「你瞧瞧你妹妹,便是懂得孔融讓梨的道理。只許這次,下次可不能這樣不懂規矩。」
「知道了,謝謝娘,」紀寶芸忙是伸手拿出那支金步搖,待拿到手上後,詳細地打量了一遍,這才轉頭看着紀寶茵,笑道:「五妹妹,謝謝你啊。」
韓氏見她得了便宜還賣乖,便伸手把錦盒裡的另外一件首飾拿給了紀寶茵,安慰道:「待下次,娘便讓你先挑,不許你姐姐再搗亂了。」
紀寶茵嘴角微微揚起,露出淺淺一笑。
不過等笑過之後,她帶着有些疑惑地表情說:「我覺得七妹妹似乎從落水之後,便換了一副性子似得。」
「沒從前那般刁蠻跋扈了是吧?」寶芸雙手捏着金步搖,撅着嘴露出些嫌惡的表情。
府里提到這個七妹妹,大概除了大姐姐之外,其他人心裡真可謂是五味雜陳。二姑娘在府里就是個透明人,素來惹不到那位小祖宗。紀寶芸也是被韓氏嬌寵慣了的,可偏偏到了紀清晨面前,還要退讓一番,所以表面對她溫柔,心底卻是嫌惡不已。
韓氏瞧了她一眼,雖沒開口教訓,卻也有制止的意思。
只是紀寶芸自持這裡是韓氏的院子,左右她們母女之間的私房話,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傳出去不成。便又繼續說:「我也瞧着她變了不少,在祖母那裡請安,竟也知道主動請安了。我看啊,這次教訓倒是值得很。」
「休得胡說,」韓氏聽她越說越不像話,這才制止。
偏偏紀寶芸卻不怕,反而挽着韓氏的手臂撒嬌道:「娘,咱們在祖母那裡說不得,難不成回了自個的院子,還要受那冤枉氣不成。本來七妹妹就刁蠻地很,你不記得先前她是如何刁難您的。我瞧啊,就該給她些教訓,讓她也知道長幼尊卑。況且如今那個衛姨娘有孕,若是生下個兒子,我倒是看看她還能像從前那般跋扈不成。」
紀寶芸心中十分得意,她一向就看不慣紀清晨,一樣都是紀家的嫡女。她還是長房的嫡長女呢,怎麼到了祖母面前,反而被那麼個小丫頭片子比下去。
韓氏最後也只是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這就算罷了。
***
真定紀氏乃是名門望族,百年傳承的耕讀世家,代代都有進士出身的子弟。而紀清晨的祖父紀春茂更是仕途亨通,一路官至正一品,又乃是太子太傅,有帝師之名。當年他致仕的時候,皇上可是數次挽言相勸。
後來他執意致仕回鄉,皇上更是在真定賜了一座五進的宅子,裡面的花園修建的更是漂亮極了,便是比起紀家原本的祖宅來說,都要更寬闊華麗。
紀家分家就是從紀茂春這一輩兒,伯祖父雖也中了進士,只是他是二甲四十七名,比起紀茂春來,卻是差了許多。再者,他在仕途上也沒什麼大建設,後來見弟弟的官職是越做越高,便乾脆辭官回鄉,專心做個田舍翁。
初八的時候,一大清早,紀清晨就被丫鬟從被窩裡挖了起來。穿衣裳的時候,都還在一個勁地打哈欠。
葡萄伺候她穿衣,而等在妝鏡前的櫻桃,則是準備給她梳頭髮。她年紀小,自然用不着那些胭脂水粉,況且小孩子皮膚白皙水嫩,比這世上任何的脂粉都要來得好。
待櫻桃給她梳好頭,她這才睜開眼睛,打量了一番鏡子裡的人,只見她頭上梳着兩團可愛的花苞髻,花苞上纏着五彩線繩,上面垂着顏色各異的寶石薄片,若是站到外頭陽光底下,只怕還會折射出璀璨耀目的寶石光輝。
她從錦凳上跳下去,便跑到正房的東梢間,給老太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