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領主 - 第11章
赤虎
第十七章
「領主武裝」的要求(下)
看到木匠半天都在回味,趙武用手中的樹枝抽打着木匠,說:「一日之內做出一張床來,一月之內做出二十輛---不,做出三十輛戰車來,我許給你『國人(自由民,近似現代的市民)』的身份,允許你住在趙城城內開店,專門銷售馬車。」
木匠看了下天色,立刻跳起來,似乎唯恐耽誤時間,緊着向趙武告辭。趙武忽的又想起一事,他想起這時代一個著名刺客的事跡---可惜那個刺客的名字他忘了,只記得他是中國四大刺客之一---據說這名春秋刺客為了接近刺殺對象,臉上塗了生漆以引發皮膚過敏症,改變了相貌,而後嘴裡吞下火炭以改變嗓音……
那個故事裡提到漆---「我們如今有油漆的技術嗎?」
木匠連聲答應:「有有,我們會製備彤弓,上紅漆沒問題。」
趙武搖頭:「彤弓---天子用的東西,我怎能用紅色……我再緩你十天工夫,你把我的床漆成其它顏色。」
木匠笑眯了眼:「主,如果再給我緩十天的工夫,我保證把那張床繪製的如花似錦,漆的光亮如鏡。」
趙武笑了:「如果這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訣---你看過我們製作的新弓嗎?」
木匠點頭。趙武繼續:「用一個工具將整根木棍固定在一個橫木上,而後木棍兩頭綁上繩索,幾個壯漢拉鎖繩索讓木棍彎曲,每彎曲一點,木棍兩端就繃上新繩索緊固,讓木棍保持弓形,慢慢來,於是就成了弓……你有沒有想過,幾名壯漢在拉扯那根繩索,突然放鬆了手中的繩索會怎麼樣?」
木匠想了一下,答:「弓臂會一下子彈直!」
趙武又啟發:「如果壯漢鬆開繩索之前,在繩索上綁一支箭,又會怎樣?」
木匠回答的很快:「當然是把箭射出去了,弓不就是幹這個用的嗎?」
趙武笑着再問:「如果有一種裝置,可以讓弓張開之後,把弓弦一直勾住,而後在必要時鬆開弓弦,射出箭去,又怎麼樣?」
木匠輕笑:「這不還是弓嗎?」
趙武拍拍對方的肩:「沒錯,還是弓,但也可以叫做弩---你給我把這種武器造出來,明年開春至少給我造十張這樣的弩弓,能做到嗎?」
木匠笑眯眯的走了,齊策臉色漸漸變了:「如果有這樣的武器,主上,這意味着弓箭兵隨時處於待發狀態,自己卻不需要十分費力,反而能騰出精力來搜索敵人。」
趙武想了一下,又說:「當然---當初,我在射箭的時候,發現箭射不准,主要原因在於發箭的時候,手吃不住弓弦的張力,不停的抖動,所以箭射出去沒有準頭……,我聽說訓練一名合格弓箭手需要七年,而一旦箭杆被固定在弓弦上,或者固定在一個滑槽內,而後通過弓弦射出,我估計新兵都能完成,而射擊準確率也高了很多?」
齊策慢慢的點頭,師偃跳了起來:「主上,這絕對是一種新武器,請主上給它命名?」趙武點頭:「就叫它『弩』吧。」由此,「弩」誕生了。
這一次會議後,趙氏四大家臣都非常興奮,用一句現代話說,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幾位家臣從這次會議中感受到勝利的信心,他們對未來充滿了期望……
當天晚上,趙氏的鐵匠頭目很神秘的進入趙氏莊園,他站在趙武的門口左右打量,發現身後無跟蹤者,而趙氏的武士頭領都站的離門口足夠遠,不可能聽到屋裡的談話,他才小心的鑽進門裡,一見面就跪地叩首。
趙武正在地上轉圈子,他似乎在考慮該用什麼語言讓春秋人明白他講的一些內容,又或者他在猶豫,是不是該把他知道的東西傳授給工匠們,停了一陣子,他遲疑的問工匠頭目:「趙氏的鐵礦都是從哪裡採集的?」
匠師指了指西邊,回答:「通往蒲城的大山里,可惜我們的礦石質地不好,需花很大的力氣才能練出好的鐵?」
趙武小心的問:「你知道淬火嗎?」工匠茫然的搖搖頭。
趙武仔細的組織語言,將他所知的淬火技術傳授給匠師,匠師聽懂了之後,恍然大悟:「主,你說的這些我好似聽說過,恍恍惚惚,有人傳聞能讓鐵變的更鋒利,也更堅硬,只是這種方法向來人云亦云,未辨真假,原來真有這種法子。」
趙武又問:「你知道齒輪嗎?」
工匠不知,趙武伸手在懷裡掏了半天,手從懷裡拿出來的時候,他似乎鼓足了勇氣:「給,這玩意可以幫助你進行拉絲,我告訴你法子……」
趙武連說帶比劃,恨不得撬開工匠的腦袋,將他所知道的知識直接灌輸進去,這種單項式解說直持續到半夜,趙武有氣無力的又問:「我們現在的武器過於簡單,我想把戈再變化一下,比如戈前方加一根刺,使它帶有刺殺的功能……」
也許是工匠被連續的智力擊到開發了大腦,這次他回答的很機敏、很迅速:「主,你說的戟吧?這是楚人的武器,我們國中倒很少用。」
趙武愣了一下,馬上又說:「既然這是楚人的武器,咱也不好完全照搬,那就改一下,將戟的橫枝變化一下,將它變成一個類似小勾子狀的東西,這樣,戟的啄擊功能還在,但因為是鈎子,它的啄擊功能反而強化了,而刺的方面,我認為我們完全用鐵鑄造,只要研究出淬火方法,或許能比楚戟更加鋒利……」
稍停,趙武又思索的說:「我們的武士可以用鐵甲,但我還需要幾副銅甲,這是送人的禮物,所以要儘量做的華麗。現在人都以為鐵是惡金,拿鐵甲送人恐怕別人會不願意,甚至怨恨我們,所以我需要幾副銅甲……」
工匠頭點點頭:「主,其實還是銅甲好,這鐵甲穿在身上,即使不下雨,士兵們出一身汗,鐵鏽就沾了一身,使得皮膚發癢,很是難受,故此士兵稱之為惡金,不願意披掛在身。主要是製作鐵甲,我恐怕士兵們都不願穿上……」
趙武在屋裡轉了幾圈,愁的直用腦袋撞牆:「有什麼既簡便又便宜的鎏金方法……」
第十八章
有關「趙武」的歷史之謎(上)
工匠現在態度輕鬆了,顯然他認為剛才趙武的傳授,已經把他當作了入室弟子。而春秋時代,能夠得到知識傳授的機會並不多,有一點點知識就是人才了,可以成為卿大夫。在這種心態下,工匠居然也開始出建議了:「主,你所說的鎏金方法,我們也試了,可惜這鎏金方法也有一個弊病,比如青銅,用水銀融化青銅後,原來青銅里的的銅、錫、鉛全分開了---鉛在最下面沉着,錫在最上面浮着,銅夾在中間。這種金液抹在劍身上……」
趙武大聲喊道:「我知道了,鍍錫!」
反應過來的趙武馬上又說:「鎏錫---銅錫鉛分開了,這不正好,我們可以把兩種顏色都鎏在甲上,這不是以甲為畫布,你可以塗上任意的圖案嗎……好啦,以後鐵甲就鎏錫,給鐵甲片上鍍一層錫,既防鏽又漂亮。」
找到了解決辦法,趙武抬眼看看天色,覺得困意涌了上來,他隨手打發工匠頭目離開,自己帶着濃濃的睡意躺到榻上。臨睡前,他最後的意識是:「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改變了科技,現代人看到這段歷史,看到這些突兀產生的科技,是不是會很納悶?」
沉睡過去的趙武不知道,其實在他原來的時空里,人們也對這段時期的歷史也感到非常納悶。他們目光的焦點都集中在一個非常奇怪的年份上---公元前476年。這剛好是趙武抵達這個世界整整一百年後。
在公元前476年,一些新科技蹊蹺般、在公元前476年附近如井噴般湧現,比如用天然磁鐵製成的指南針—司南;疊鑄法鑄造的青銅刀幣;煉鋼淬火技術;此外,山西還發現青銅棘齒輪(直徑25毫米,40齒)、山西永濟縣更是出現了鐵製棘齒輪。在家禽飼養中突然出現的現代孵術,出現「鴨城」、「雞陂」等中國最早的專業鴨場和雞場,等等。
上述科技進步都出現在晉國或者晉國臨近區域,此外還有梯子、滑輪、墨斗、鋸子、弩、曲尺、墨斗、刨子、鑿子、磨、碾、鎖、鑽等器具的發明,以及小孔成像原理、槓桿原理的闡述,還出現了辯證唯物主義等等……而現代考古表明,這些已知的春秋科技,其考古學實物都出自同一年份:公元前476年。
最讓人感到納悶的是,這些新科技像是突如其來、橫空出世的。在此之前,人們未找到這些新科技誕生、及其發展成長的星點記錄---它們不是從科技樹上誕生的。那些墓葬出土文物顯示,公元前476年,呈現在人們面前的直接就是成熟、成型的技術。
更加奇怪的是:稍後不久,這些技術中,其中一些技術又突然消失,仿佛從來沒出現過,後來甚至都未曾被人提起,全靠了考古挖掘現代人才知道它們曾在春秋出現過---比如前述的、採用現代孵化技術的專業養殖技術:「鴨城」、「雞陂」技術。這些技術是怎麼來的,它是嫁接的嗎?是移植的嗎?它的誕生、發展、逐漸成熟的過程,到哪裡去了?
多年以後,人們對春秋這一技術飛躍的原因多有爭論。其中,推理派認為:這些新科技大量出現的時代,恰好是中國社會劇烈變遷的時代。在這個時間段內,諸侯國之間的疆界變化非常激烈,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從以前人難以想象的十萬級別,迅速躍升到百萬級大會戰,而戰爭持續的時間也從以前的三兩日,迅速過渡到跨月、跨年,甚至長達十數年。由於這種劇烈的戰爭破壞。
再加上後來歷次胡人入侵中華時,山西都是重災區;還要加上山西的盜墓嚴重;還有無知鄉民的隨意破壞等等,使得當時的大部分墓葬都遭到毀滅,只有個位數的墓葬流傳下來從而被現代人挖掘,於是,春秋技術的發展過程恰好沒保留下來。最終,呈現出現代人所看到的技術斷層現象。
關於這件事,持另一觀點的口水黨人稱「人文派」,他們認為:這些新技術都出現在晉國附近,說明晉國能稱霸春秋兩百年不是無緣無故的,這一切成就只是更加證實了一個簡單真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文派」認為:我們現在看到的歷史都是後來的儒生們篡改的,儒學理論認為,歷史上所有的成就都是儒家「文治武功」的結果,其中沒有任何技術進步、生產力提高的成分。在他們倡導這一理論的同時,如果真實的歷史與他們的理論有差距,他們就按自己的理論刪改歷史,去除了所有不符合他們意願的內容。於是,「歷史」反過來證明儒生理論的正確性;於是,「歷史」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現象;於是,不止春秋時代有技術斷層,在儒生的筆下,中國「歷史」處處是不合科技樹的科技斷層……
以上兩派「口水黨」所提出的觀點,都似乎都一定道理,但他們也都沒有證據。其中,第一派觀點是:巧合。第二拍觀點是:被刪了……由於這兩派觀點難以令人信服,於是,就出現了第三派別,他們只是誠心跟人搗亂,所以這一派口水黨被稱之為「搗蛋派」。
「搗蛋派」說:「前兩批人都說錯了,真正的原因我們知道,告訴你吧---有人穿越了!有一個蔫壞蔫壞的傢伙,悄悄穿越到春秋時代,偷偷摸摸的將自己知道的、超越時代的科技傳授給當時的人,這,才是歷史的真相,才是那些科技成果突兀出現的真正原因。」
搗蛋派認為:縱觀這個春秋時代,有三個人嫌疑最大,按那些蹊蹺科技出現的時間排列,依次是趙鞅、公輸班、墨子。因為趙鞅的鐵刑鼎、公輸班的人工動力飛機、墨子的超時代理論,三者都沒有師承來歷。在沒有「拼音」、沒有「廣播」、沒有「電大」、沒有字典、沒有「網校」的春秋,那三個傢伙毫無師承而突然獲得了超越時代的科技知識,很令人可疑……
第十八章
有關「趙武」的歷史之謎(下)
「搗蛋派」提出的觀點過於搞笑,於是,馬上又演進出了一個「搗蛋搗蛋派」,他們說:「你們全說錯了,按推理小說常用的套路,嫌疑最大的人反而不是真正的嫌疑犯。所以,你們提出的三個嫌疑最大者,反而不可能是真正的穿越者。」
他們認為:真正的穿越嫌疑犯還要向前推,至少向前推一百年---因為我們現在從墓葬中看到的文物,都是技術已經成熟,而且定型的產品,考慮到春秋時代的技術傳播速度,考慮到春秋人的學習水平,那位穿越者,應該至少比最先運用這些技術的趙鞅高出兩代人。唯有這樣,他才有足夠時間教會工匠。
「搗蛋搗蛋派」認為:在這些人中間,數趙鞅的身邊人嫌疑最大。因為鐵器製品很少能保存兩千年以上,而整個地球能保存下來的千年鐵古董,別說是個位數了,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像晉國鐵刑鼎這麼大件的鐵器,更是全球獨一號,而這件鐵器又恰恰是中華第一座鐵鼎。此後再未見人鑄造過類似鐵器---也或者鑄造了,但技術水平不高,未能保存下來。
從這件鐵刑鼎上看,趙鞅這廝不是初犯,而是慣犯。因為從出土的鐵刑鼎上可以看出:整個鐵鼎在鑄造過程中,工匠們沒有絲毫猶豫,也看不到任何技術摸索的痕跡,簡直是輕車熟路一氣呵成,其鑄造之精美,技藝之精湛,尤其是手法的熟練老道,顯示出趙鞅、或者趙鞅手下的工匠,之前不知偷偷摸摸幹過多少回了,所以這位穿越者一定潛伏在趙鞅身邊,或者潛伏在趙氏家族裡,他一不留神鑄造了鐵刑鼎,沒想到,它居然能存留兩千六百年……
這個推測一出,更多的搗蛋者風起雲湧,許多人由此上推趙鞅的歷史,更有人猜測:最大可能的穿越嫌疑犯很可能是---趙武,因為,在趙氏家族中只有這個人的歷史最模糊。而且《左傳》、《春秋》、《戰國策》中,對他的歷史記述最混亂。《史記》當中,《趙世家》、《魏世家》、《韓世家》這三個與趙武關係密切的世家家譜,其上的記述居然沒有兩個是完全相同的。更可疑的是:在趙武的幼年人生當中,有長達十五年的空白期,任何史書都未曾記載這一時期趙武的活動---包括趙國家族史《趙世家》……
床上,沉睡的趙武不知道後世這些爭論,他懷着小偷偷竊得手的那種竊喜,睡夢中都在微笑,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有什麼意義---他無意中向木匠鐵匠傳授了標準化、流水化作業。真實的歷史上,數百年後,秦國正是憑藉這一技術,使得國力成為戰國七雄之首,而且是其餘六雄總和,進而滅了其餘六國。
睡着的趙武現在已把所有憂慮放了下來,他正在大發春夢,夢見自己懷中抱着列國美女大肆揉搓---但凡這時代存在的國度,他們國家的美女都不放過……嗯,人們說什麼來着:楚腰纖細掌中輕,越縑漫濯纖吳女,鄭女百舌羞殺黃鶯兒,齊女粉光衣香水……
身邊一股香氣飄上來,趙武伸手揪住路過的一位如花嬌艷,大手爬上了對方胸前的小兔子,禁不住喊出不知道誰說的一句名言:「喝最好的酒,騎最快的馬,舞最利的刀,驅使最勇敢地猛士,收藏天下最美的女人---大丈夫當如是也。」
說罷,趙武狠狠的摟住那位美女,熊嘴一張,含住了對方胸前的櫻桃……理想與現實是有差距的,趙武剛剛把美女推到,猛然間,他仿佛馳騁起來,不是在美女身上馳騁,是……地震了?
原來不是地震---是師偃從夢中推醒了他。
師偃先是嚴肅的給趙武講了一番大道理,無非是告誡他要勤奮……而後,師偃說出了他的目的:「主上,我們新來的那些武士們該怎麼安排?
如今趙城百廢待興,處處都缺人手,但驟然來這麼多人手,倉庫里積存的糧食恐怕不夠,我們是先讓武士去修築房屋呢,還是去山中狩獵已採集野物……或者主上另有打算?」
趙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答:「這樣的小事,你決定就算了。」
理想跟現實的差距就是:趙武現在實力還不夠,所以,他還沒到為所欲為的時候。
師偃不滿的瞪了趙武一眼,趙武趕緊知錯就改:「你曾說明年就有大戰,可我看魏氏派來的武士並不見得精良---嗯,先讓他們去山中伐木吧,我打算召集他們砍伐足夠多的木頭,一方面給我蓋婚房,給他們築新屋。嗯,在伐木過程中,你注意記錄一下武士們的工作表現,留下那些身體最強悍的,把身材瘦弱的直接淘汰掉。趙城缺人手,讓這些瘦弱的人上戰場,萬一有個損傷,我趙城將更加窘迫,不如把他們淘汰下來,重新安置在有用位置。」
師偃對這一計劃點頭贊同:「我趙氏真是不缺安置他們的地方---現在制陶缺人、煉鐵缺人、紡織也缺人,至於農田,更是缺人缺的饑渴……」
趙武喃喃的說:「春秋時代最缺什麼:人才!好像,凡是兩條腿的,我們都缺。」
可是,趙氏現在確實已經被限制了擴展,貧乏的人手,大量拋荒的山林與土地,低下的生產力,讓趙武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正發愁着呢,齊策腋下夾着地圖,匆匆跑了進來,一進門他趕緊吩咐:「主上,快把你的好東西都擺上來,偃,沒什麼事你也坐下吧,我們裝作商議事情?」
師偃不滿:「為什麼是裝作?我們本來就在討論問題。」
齊策點點頭,扭臉沖趙武吩咐:「主上,等會兒你只管一言不發,我拍你左腿你就點頭,拍你右腿你就搖頭。」
趙武很納悶,但早晨美夢剛剛被別人打斷,又被師偃硬塞給一大堆問題,比如新來武士的授田問題,編錄問題,正有點昏頭漲腦,聽了齊策的話,他樂得偷懶,便拼命點頭同意。
不一會兒,東郭離領着一個矮胖子進來,那正是衛國執政孫林父。孫林父見到趙武,連忙拱手,兩人一番春秋禮節過後,彼此坐了下來,齊策坐在趙武左膝,師偃坐在右膝,他們面前的桌案上擺着一副地圖,那地圖上,趙武昨天畫的一條蜿蜒的線條顯得很刺目,這條線起點趙城,蜿蜒通過甲氏抵達衛國。
孫林父眼角一跳,他笑着問:「我來的路上見到了韓厥子,我在國都聽說,韓厥子剛剛被解除了公族大夫的職務。」
韓厥免職了?
第十九章
領主大人對生活的思考(上)
他剛才的問話不是挑釁,而是在探問韓厥是否升遷。
孫林父不姓孫,「孫」是公孫的變種,也是一種尊稱。春秋時代,各國的王氏後裔被稱為「公族」。現任國君的孩子被稱為「公子」,國君的兄弟被稱為「公叔」,公叔的孩子則被稱為「公孫」。與國君的血緣關係遠了後,也有人想出種種變通方法,比如像孫林父這樣,去掉「公」字,簡稱「孫」。又比如一代兵聖孫武,原本姓田,這個姓是當時的齊國君姓,他應該被稱為「公孫武」,但為顯示與齊國君氏決裂,他改姓「孫」。
當然,也有人把「公叔」簡稱「叔」,或者將「公叔」改為「公輸」,比如「公輸班」。也有人寧死不願意更改,一直保持「公叔」這個姓氏到如今。以上那群人被稱為「公族」與「宗族」。稱呼前頭帶「公」的人就是「公族」,否則就是宗族。他們都是王權的有力支持者,也是王權鬥爭的主要參與者。
晉國經過長達百年的王權鬥爭,後來的國君接受了這個教訓,於是規定「公子」都禁止居住在國內,必須去國外定居。只有當現任國君死後,由卿大夫決定迎立何者為國君,那人才被接回國內。但這一舉措,使得晉國沒有了公族。
於是,自感王權力量單薄的晉公室決定:讓那些沒有進入卿大夫行列的功臣之後成為「公族」,這些人都是卿大夫的接班人,他們有資格成為卿大夫,所以他們總是虎視眈眈的盯着現任卿大夫,唯恐不亂的挑剔着卿大夫的毛病,以便將現任卿大夫斗下去,自己好占據空出來的位置---這種心思正符合晉國國君的心思。
然而,這群公族畢竟是功臣之後,有的還是現任卿大夫的後代,所以卿大夫也不希望他們鬧的過分,而國君方面也不希望那群小叛逆過分激怒卿大夫,於是,歷任公族大夫就必須選擇一個國君與卿大夫都滿意,且威望足以壓制小搗蛋鬼的人物。韓厥就是這樣的人物。
韓厥侍奉四代國君,每次遇到現任國君去世,朝堂結構劇烈調整的時候,「老救火隊員」韓厥就被任命為「公族大夫」,等到朝堂格局穩定下來,國君想起了韓厥的功勞,就會將他解除公族大夫的職位,等到他上面的卿位空出來,韓厥將第一個順位升遷。
趙武想點頭,可齊策拍了他的右腿,趙武只得搖頭,只聽齊策解釋:「家主年幼,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韓伯昨日倒是來過,只是看了看家主的安排,吩咐了一點小事而已。」
孫林父微微撇嘴,又問:「我聽說魏氏、韓氏、范氏正在調遣人手,準備將這些人手贈送給趙氏……我還聽說,當日那幾家在新田城鬧的動靜那麼大,其中有一個驚天大秘密,是吧?」
齊策笑了,反問:「衛君還在新田吧?」
孫林父點頭,張口說了什麼,趙武此時已經神遊物外,他手指在寬大的衣袖裡豎了起來,挨個盤點:「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啊!現在,這時代唯有鹹味存在……或許還有甜味,但蜂蜜依舊是奢侈品。我現在有房有地,有奴隸有兵馬,眼看也有老婆了,如果再把這人生五味湊齊了,能這樣混在春秋,也不錯啊。」
這時,齊策拍了趙武左腿,似乎向趙武詢問着什麼,趙武趕緊配合着、莊嚴點頭,而後接着思索:「酸---這似乎好辦到,現代到處都有賣蘋果醋的,那釀壞的酒不就是醋嗎?這附近,極目所視的山林都是我的,咱把野果釀酒的副業搞起來,不就成了……嘿嘿,這酒業可是暴利,果酒釀造不占農田,釀好了是酒,賣高價;釀壞了是醋,賣高價,美得很。」
這時,趙武感覺到右腿被人拍了一下,他趕緊嚴峻的搖搖頭,一臉很不滿意的表情,而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這年頭已經有了園林藝術,對了,現在的人把它叫做『圃』,我蓋起一座大院子,找幾個『圃人(園丁)』,連續種幾年辣椒,估計這辣味也能品嘗到了。只是這甜味上還要做做文章。這樣就必須大力發展『蜂箱』技術,這技術不占田地,占用的人手也不多。產出的蜜自己用不完,還可以賣個好價錢。且蜂蠟也是奢侈品,昨晚鐵匠向我抱怨什麼,他說要鑄造如此大量的鐵器,恐怕要買光新田市場上的蠟。但蠟的數量有限,即使現在向商人訂購,運過來也要等明年……」
趙武感覺到右腿又被人拍了一下,他憤怒的搖着頭,繼續想:「這年頭菜的品種單調,實在令人失望,可惜現在是初冬了,否則,打着巡視領地的藉口來一次交流,沒準能發現一些在現代很常見的蔬菜---比如說芹菜,我聽說春秋時代,人們認為芹菜有毒,所以都不敢吃。嗯,其實這年頭關於飲食的娛樂項目前不單調,比如今後世敬仰萬分,都有效仿的賊心卻沒有賊膽的酒池肉林,就誕生在前不久……封神演義上說那是殷紂王的發明,你說,如果我關起門來,嗯,門裡頭都是自家人,也來個酒池肉林,會不會……貴族嘛,弄幾個女奴來玩耍,應該……」
趙武的左腿被拍了一下,他連忙含笑、親切的點點頭,而後繼續想:「眼看快冬天了,春秋時代的冬天肯定難熬,沒有棉花沒有床,採暖設備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這年頭人們怎樣取暖?居然在鼎下面架一盆炭火,把鼎燒紅了,讓它慢慢冷卻。這取暖方式太令人提心弔膽了,誰半夜不小心打個滾,萬一踢到通紅的鼎上,怎麼辦---一頭冷汗啊。嗯,我至少需要一個炭爐,還有陶管---我可以土法上馬,做出農村的土暖氣來……在溫暖的屋裡,穿不住衣服,那可是真正的酒池肉林,哈哈……」
齊策與孫林父的交談已漸入佳境,這半天的工夫,趙武的兩條腿沒人拍擊了,很寂寞。他無所謂的胡思亂想着,將眼前面臨的問題---考量,想出了許多自得其樂的主意。
這交談直至中午,在孫林父享用過趙武的招待後,滿意的告辭,把他送出莊園的大門,趙武回身問齊策:「你們都談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