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領主 - 第8章
赤虎
師修馬上拱手,請求說:「既然如此,就請足下為小主人解釋一番。」
齊策趕緊鄭重回禮,口中連說感謝的話---他這一感謝是有原因的,程嬰要走的態度十分明顯,程嬰走後,誰成為趙氏第一家臣,就是個疑問。原本應該由負責教導趙武的兩位老師---師偃、師修順利接班,但師修這一辭讓,等於承認了齊策的才能,把程嬰接班人的位置讓給了他。因為向趙武介紹整件事情的由來,解釋其中的奧秘,正可以顯示自己的智慧,贏取趙武的信任。
兩人你謙我讓的走完了該走的禮節程序,齊策指了指後堂,輕聲問:「主上怒不可遏,該怎麼找個理由進去?」
師修輕笑:「看我的,你且在這裡稍後,我去拿盤烤肉來。」
烤肉拿來了,師修就在屋裡架起了炭堆,現場烘烤鹿肉,香味才起,趙武已怒氣沖沖的從後堂走出來,他不由分說擠到炭堆前面,風捲殘雲般將架子上所有的烤肉搶到手中,大口吞咽起來。
齊策殷勤的遞上一壺酒,趙武嘗了一口,皺了皺眉頭放到一邊,師修趕緊遞上一壺清水,趙武仰脖暢飲,等喝完,他狠狠的將壺扔在地上,水花四濺中,他喘着粗氣說:「我不喜歡這種被人操縱的感覺。」
齊策馬上詢問:「主(上)還記得我們都送出什麼禮物?」
師修趕緊插話:「策,恭敬點。」
齊策本來打算採用啟發式教育,用一個個設問句讓趙武明白當時的情景,但師修跟趙武相處久了,他知道趙武現在的怒火已經到了嗓子眼,再採用那種詰問的手法,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讓趙武怒氣更甚。
齊策馬上明白了師修的暗示,他禁不住感慨:「我以為,欒書之後定是韓厥,看他今日邀請來的客人,真是老謀深算,意圖深遠。」
欒書現在是執政,齊策以為接任者一定是韓厥,趙武被勾起了好奇心,馬上問:「為什麼這麼說?哦,我明白了,你當初投入韓大人門下,就是看好韓大人,是吧?」
齊策回答:「我原來看好韓大人,但今日過後,我已經確信:韓大人一定會接掌欒書的位置。」
沒等趙武繼續問,齊策嘴不停地解釋:「今天邀請的客人雖然少,但個個都至關重要---魏氏家有俊才,魏相將來一定會崛起,而魏相之子與欒氏是從小玩伴,兩人關係深厚非常人想象。而范匄與欒氏是姻親,故此,今日之會,雖然是在祝賀主上的冠禮,其實是在為三郤掘墳,我以為,三郤的墳墓已經掘好了,反三郤的聯盟已經完全成形,這一切都在今日之會上。」
趙武撇了撇嘴:「齊策,你說的那麼玄乎,我怎麼看不出來其中奧秘?你詳細解釋一下……」
第十二章
嚇死人不償命(下)
齊策躬身:「主上看不出,是因為主上不清楚其中的關係---現在執政是欒書,可三郤依舊霸占着最重要的職位,欒書會樂意嗎?所以,雙方今後必然要起紛爭。那麼誰在其中能夠獲利,我以為,今日的安排,一定會讓主上成為最大的獲利者,因為主上就像一根線,串起了所有的線索。比如荀氏---欒書有今日的位置,多虧當日執政荀林父的提拔,故此荀家、荀偃是欒氏的鐵杆盟友,而主上是智家女婿,今後欒書自然會與主上親近。通過主上,欒書又拉攏了范家、魏家,而支持主上復起的韓氏也會對欒書採取支持的態度---這就是今日南街之會的奧秘,這南街之會,必然會奠定今後二十年的世家格局。」
趙武催促:「說明白點,我對今天妓館發生的事一竅不通,你給我說清楚點。」
齊策聽命,繼續解釋:「主上今日送出的三份禮物,意義深遠,比如韓氏擅長制弓,故此韓兵擅射---主上送出的是弓箭;魏家甲兵稱雄晉國---主上送出的是一柄罕見寶劍;而范家把持制陶業,主上送出的是一隻絕世的陶爵……」
趙武打斷齊策的話:「那不是陶器,是瓷器?」
齊策詫異的反問:「瓷,這個字怎麼寫?」
趙武愣了一下,心中想:「難道『瓷』這個詞還沒有出現?」
抓起用來撥炭的銅筷子,趙武就手在地上寫了個「瓷」字,師修趕緊掩飾:「主上幼年待在山中,閒悶無聊便日日琢磨一些應用器物,這都是主上在山中琢磨出來的,我看這個詞好,今後那種玩意就叫瓷了。」
「瓷器的瓷字從瓦,這說明它依舊是一種陶器,但不同於陶器」,齊策看着這個字琢磨:「這種東西是如何製作出來的?數量多嗎?」
師修繼續掩飾:「主上在山中發現一種黑石,燃燒時能比乾柴發出更高的溫度,用這種石炭燒出的陶,質量非常好,叩之有金石之音,可製作瓷的手藝我們還在摸索,偶爾成功燒出來的幾個瓷,但都不如那隻瓷杯優美,我們將瓷杯送給范家,也是想着與范家合夥研究。」
齊策沉吟:「也就是說,那種瓷杯當世無二?」
師修點頭,齊策想了想,馬上又建議:「主上,如果真還有同樣的瓷杯,我建議你送給范家,這種瓷杯雖然舉世無雙,但既然送給他們一隻,何不湊成一套?若主上捨不得,事後范家得知趙氏另有私藏,弄不好會因怨成恨。」
趙武有點捨不得,因為這兩隻瓷杯確實是舉世無雙,也是他跟原來世界的聯繫之一。
另一邊,師修聽了這話,變了臉色:「妙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漏洞呢?」
齊策見趙武遲遲不表態,馬上又勸解:「主上,趙氏現在需要的不是樹敵,而是廣結良友,瓷杯雖然珍貴,但對整個家族來說,卻又算不上什麼,策請主上捨棄財物,保存家族。」
趙武一咬牙:「捨得捨得,沒有『舍』,哪有『得』---行,等范氏派來陶工,我會把另一隻瓷杯讓他們的陶匠轉交范氏。」
齊策馬上離席而起,鄭重拜謝:「策得英主矣!」
趙武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我就不明白,這三件禮物為何能拉攏三個家族?」
齊策不答反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策倒想問問,主上送給韓氏的那張弓到底有什麼奧秘?使得韓氏立刻變了臉色。」
趙武想了想,隨口答:「很平常啊,也就是一張桑木弓,弓臂上雕了一點花……對了,盒子裡應該還有幾支箭,是鐵箭頭。」
齊策扭臉問師修:「師修,還是你來說。」
師修伸出兩根指頭,又比了比,做出另一個數字,他表情故意裝出淡淡然,但還是掩飾不住驕傲:「六個人,用一天功夫做出了兩張弓,剩下的都是雕花功夫;匣子裡還有十二支箭,最好的箭,不是蒲草做的,是桑木箭。」
齊策抽了口冷氣:「兩支弓,六個人一天做了兩張弓,還有十二支箭,果真?」
趙武難以理解:「這有什麼?如果工匠們熟練點,他們會做的更多,更好!」
齊策馬上又問:「弓弦是什麼做的?」
師修答:「羊毛,是羊毛搓成的繩子。」
齊策點頭:「我明白了,難怪韓起要變了臉色。」
趙武不耐煩:「怎麼啦,不就是一張弓,十二根箭嗎?」
齊策轉身解釋:「主上不知道,我們且不說這制弓的速度,就說這弓弦---向來弓弦都是用牛筋做的,用牛筋堅韌,但使用前要烘烤,等烤軟了之後,再給弓綁上弓弦……,韓氏是擅射,韓族的家丁多是弓兵,這弓兵在沒掛上弦的時候是非常脆弱的,一旦遭到突擊毫無反抗之力,而掛上弦是個非常複雜的過程,至少要三兩個人舞弄大半天。主上送給韓氏一張隨時掛弦的弓,如此一來,韓兵隨時可以保持待射擊狀態,此舉可以讓韓兵的戰鬥力提高數倍。另外還有箭,主上知道嗎,向來箭杆都是用蒲柳做成的,天下蒲柳以董澤(在今山西省聞喜縣)的蒲草做箭最為精良,但蒲草杆直且勻的很少見。舉個例子來說,晉楚邲之戰,以楚國之大,舉國才找出三支最好的箭,楚王平時將這三支箭放在太廟裡,臨到開戰時,才將這箭交給神射手養由基,還特別叮囑養由基不可亂射。那場大戰晉國戰敗了,養由基只射了兩箭,剩下那支箭換給了楚王,楚王將之重新祭放太廟---」
齊策說完,又輕聲補充:「養由基兩箭射殺了晉國數一數二的兩位勇士,直接俘虜了你岳父智罃,隨後他在楚國做了九年俘虜。」
緊接着齊策有點失態的大喊:「千乘之國楚國,以傾國之力才找到三支好箭,你箭匣中居然一次性裝了十二支好箭,如果楚王聽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氣的去跳河。」
趙武完全沒有想到,在他眼中十分普通的東西,居然有這樣重要的意義,嗯,貌似那些箭不是用樹的枝節做的,所以箭身筆直而均勻---它們不過是像做鉛筆桿一樣,用鋸子將整根樹木鋸成一段一段的,而後再用砂輪拋光打磨。但鋸子……砂輪……
第十三章
原來是春秋第一罵手(上)
想到鋸子,趙武頓時明白了:在沒有鋸子的時代,要想純用斧子砍出一根均勻筆直的木棍,似乎不可想象,而砂輪更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難怪整個楚國只能找到三根好箭。
「可我還是不明白,送出這三樣東西,怎麼就引得那些人願意結盟?難道是《百器譜》的功勞?」趙武想了想,自以為是的說:「沒錯,製作這些東西的工具,在《百器譜》中都有標註。」
齊策馬上建議:「那麼《百器譜》更不應該輕易交出去,主上可以取部分殘章送給那三家,這也是各家慣用手段,想必三家明知道是殘章,也不敢抱怨。」
趙武皺了皺眉頭:「齊策,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出原因---為什麼是為三郤掘墳。」
齊策笑了笑:「這個計劃很龐大,當時的情景雖然簡單,但要說明這個計劃,就不得不解釋許多---主上,韓起收起了弓箭後,曾要求派人到趙氏學習,當時你答應了,隨後魏氏、范氏也各自看清了手中禮物的價值。他們手中的禮物表明,趙氏已在他們所擅長的領域裡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但趙氏卻並沒有大動作,沒有利用手上的東西與他們爭利,所以其餘兩家馬上露出了學習的意願……」
趙武點點頭:「這我明白,我趙家若是動手了,就擠占他們的市場份額了,所以他們擔心……難怪,難怪當時那些人拼命沖韓起使眼色,而後韓起要我向他們索要禮物,原來如此。」
齊策點頭:「趙氏要崛起,就必須獲得三郤之外其餘家族的支持,當時韓起替你做主了,表明趙氏願意將各家擅長的技術送給各家,而主上當時的回答也妙不可言,主上當時張口要織工,說明趙氏不願在其餘三家所擅長的方面與他們爭利,三家自然大為放心,欣然贊助---我以為教授這些知識,主上不要過於急迫,用個十年八年再教會他們,那種效果最佳。」
趙武一拍齊策肩膀:「十年八年---這建議太有趣了,我明白,用個十年八年,將這三家捆綁在我們身邊,太妙了,你放心,我們有很多東西研究,即使研究一百年,也不見得將這些知識鑽研窮盡。」
齊策臉綠了:「一百年,太黑心了!」
師修厲聲提醒:「策,端莊點!」
齊策馬上躬身告罪,趙武輕鬆下來,輕輕擺手:「兩位不要這樣有板有眼,我對這個世界不熟悉,今後還要依仗你們,我們相處的時間還很長,若日日如此古板,時時如此拘謹,生活豈不無趣極了。」
齊策與師修趕緊離席而起,跪地叩首:「我二位今天遇到明主了……」
兩人說了一大堆感謝話,似乎感動的無以復加,趙武擺擺手:「瞧,我剛說不要禮節太多,你們又來了,快起來吧,智罃大人去了西園,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我們時間不多,趕緊再給我解釋一下,所謂我們南街之會『替三郤掘墳』,又是怎麼回事?」
齊策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其實答案很明顯,三郤對趙氏的敵意總是難消,趙氏要想重新奪得新位,則必須從三郤下手---因為他們手頭有三個卿位。如今欒氏與三郤爭鬥越來越激烈,三郤再不放棄手中的權力,必有災禍降臨,等到巨變發生的時候,趙氏一族身系多個家族,三郤空出來的位置欒氏還能給誰,他還敢給誰?故此,下臣要在這裡恭賀主上,趙氏興起的曙光已經出現了。」
趙武裝作深沉的點點頭,一時之間,他腦袋被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搞懵了,還沒有醒過神來,所以只好不懂裝懂的裝深沉。齊策馬上又補充說:「主上剛才拒絕中行氏、荀氏的陪嫁,也做得好啊。」
這話說完,師修起身,悄悄踱到門口,在門口磨磨蹭蹭,假意要去取炭火,實際上在為兩位把風。齊策知時間緊迫,趕緊低聲說:「晉國八正卿,荀氏現在占了兩位,欒書鬥倒了三郤後,荀氏定然也能占點便宜,等到那時,八位正卿荀氏有可能占了三位---這荀氏就是下一個三郤。
趙氏崛起,雖然不得不仰仗智氏,但與這三家過於密不可分,對趙氏未必是福。大家族之間,利益隨時產生變化,今日的盟友也許就是以後的死仇,趙氏家中荀氏獨大,未必是好事!」
趙武馬上想起了他那位正妻,緊迫的問:「韓起每次提起嬌嬌,總是嘿嘿而笑,倒是怎麼回事?你在國都待過,聽說過這位嬌嬌嗎?」
「嬌嬌」不是名字,這個詞類似現代的「寶貝兒」、「天使」、「安琪兒」一樣,都是對愛女的一種暱稱。同樣類似的暱稱還有「姜」、「無鹽」---當時人們的主要調味品就是姜,做菜則主要靠鹽提味,「無鹽」則沒有味道。故此這兩個名詞就成了自己心愛人的暱稱。
院外響起腳步聲,師修低聲咳嗽了一下,齊策趕緊低聲說:「主上,你想,若是你十六歲定親,同伴都做母親了,你還遲遲未嫁,只等着那人記起來娶你,你的脾氣會怎樣……這魏家的魏相可是文采斐然,主上讀過《絕秦書》了沒有,我還記得其中的精彩段落……」
齊策後面說的話是為了掩飾,緊接着,他搖頭晃腦的背誦起來。趙武被誇得不好意思,他心中暗想:「什麼呀,我是看到你們談起嬌嬌都臉色怪異,才拒絕的陪嫁的---天吶,一隻母老虎就夠可怕的,來一群母老虎,還讓不讓人活了。我還想『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哪敢放群虎入門。」
正思索間,齊策吟誦的句子讓趙武跳了起來---好熟,原來是熟人,天吶,原來這「魏相」就是「呂相」,就是《絕秦書》的作者。這篇文章,師修曾讓趙武讀過,而在現代,《古文觀止》里收錄過這篇文章,趙武正是用這篇記憶中的文章對比古今,學會了當時的語言和文字。
第十三章
原來是春秋第一罵手(下)
按師修的交代,數年前,晉國派呂相(魏相)作為使者,正式宣布與秦絕交。這本是戰爭前的例行外交程序,但呂相的《絕秦書》卻洋洋近千言,被稱為「古今第一顛倒黑白文」。文章中,呂相強詞奪理地追溯了自晉獻公、秦穆公以來八九十年來兩國之間的是非恩怨,顛倒黑白的歷數晉人的仁至義盡和秦人的沽惡不逡……
整篇文章慷慨雄辯,行文恣肆,辭藻華美,開啟了《戰國策》中以口舌捭闔諸侯的先河,還留下了「戮力同心」、「痛心疾首」、「惟利是圖」等成語。這篇文章好得連被罵的秦國人也愛不釋手,他們仔細留存,認真學習,在日後罵楚國人的一篇公文里完全模擬了此文。
可惜的是,古人似乎不太支持山寨版,他們將原裝正版的《絕秦書》收錄在《古文觀止》里,給予很高評價,卻將秦國人的山寨版克隆《絕楚書》扔在一邊,導致秦人文章只留下了個名字---而且還是罵名,杯具啊。啊,《絕楚書》的具體內容最終絕傳於世,常使今人難以揣測春秋人的抄襲水平……嗯,那可是「中國第一剽竊文」,很令人浮想聯翩的。
魏家有這樣一位春秋第一罵手,他有可能還是「中國第一罵手」,這樣一位口才了得,滔滔不絕的雄辯家姓魏,想來,他們在今後的家族爭鬥中絕不會處於下風……但是,南街聚會上,魏相為何一直微笑着,雖然舉止很文雅,但他那滔滔不絕的嘴卻沒有發動。
「那小子在哪裡?」那篇文章讓齊策也愛不釋手,他正在滔滔不絕背誦,一句厲聲喝斥打斷了齊策的背誦,緊接着,一個馬鞭貼着齊策的鼻尖擦過,令齊策嚇了一跳,他趕忙閉住嘴,閃到一邊。
一個身材高挑,剛勁婀娜的女子走了進來,她顯然認識齊策,嬌喝:「策兒,你投新主人了?很好,以後我有折騰的東西了,你給我彈開。」
門邊出現師偃的聲音,他緊着沖趙武擠擠眼,似乎在鼓勵對方多多忍耐,但沒想到,這名貌似暴烈的女子見到趙武,陡然吃了一驚,緊接着,她放下了馬鞭,很淑女的走到炭火旁,溫柔的從趙武手裡接過火筷,撥弄着火炭。
師偃頭上冒出了冷汗,師修趕緊站在趙武身邊,齊策眼珠亂轉,似乎在緊急考慮對策。趙武突然遇到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他有點不知所措,在他原來的世界裡,他還沒有應對這種貴族嬌嬌女的經驗,只好按照師修的教導---既然沒對策,乾脆端坐不動。
嬌嬌夾起了一塊火炭,師偃、師修同時做出撲擊的動作,似乎想從對方手裡奪過火筷子,看來這女人以前沒少做過拿火炭燙人的把戲,齊策咳嗽了一聲,笑嘻嘻的問:「智伯……」
嬌嬌厲聲喝斥:「閉嘴……」轉過臉來,她將火炭重新放回炭堆,又從炭堆里夾出幾塊灰燼,添加了幾塊新木柴,而後拿起一串烤肉熏烤着,但她似乎沒有耐心等肉烤完,簡單的用火燎了幾下,她舉起肉串,溫柔的做出呈獻的動作,向身邊的趙武遞去。
趙武沒有動,嬌嬌也沒有動,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珠沒有望向肉串,而是借着這個送遞的動作,目不轉睛的打量趙武,半晌,她輕輕嘆了口氣:「也值,不枉等了這許多年。」
師偃、師修鬆了口氣,齊策咳嗽一聲:「智姬,怎麼不見智伯?」
「智姬」是很正式的稱呼,如果她嫁給趙武,就該稱呼為「趙智姬」,這個稱呼的全部含義是「嫁入趙氏的那位智家女孩」。這是一種尊稱,點名了她丈夫與父家的大貴族身份。
嬌嬌目不轉睛的看着趙武,回答:「我父親要《百器譜》---全本的,一頁不落。」別人看着《百器譜》珍貴,但這些對趙武來說,只是日常所用、最普通不過的工具而已,所以他回答的毫不猶豫:「我給!」
嬌嬌對齊策說話,聲調尖利,但對趙武卻細聲細氣:「你會娶我嗎?」趙武坦然回答:「這是家父、韓伯父,還有你父親早已經約定的。」嬌嬌不依不饒的問:「你想娶我嗎?」趙武回答簡略:「想!」
在心中,他馬上又補充了一句:「必須想,否則,就是死。」
嬌嬌扔下火筷,乾脆的回答:「嫁了!」
說罷她站起身來,邊向門外走,邊吩咐齊策:「趕緊準備車馬,我希望在今年下雪之前把事辦了。」
齊策連聲答應着,腰彎九寸恭送着嬌嬌離開,趙武已經開始向師偃招手,等師偃輕手輕腳的走到趙武身邊,趙武皺着眉頭說:「人都走了,還緊張什麼……程嬰在哪裡,怎麼沒見他?」
師偃起身,離席向趙武磕頭:「主上,請明日一早為程嬰送行!」
趙武皺起眉頭:「趙氏正需要程嬰……剛才我已經明白了程嬰的安排,如此智慧的人,我趙氏不可或缺,你能否勸勸他,請他不要走。」
齊策在一旁提醒:「主上,不能阻止,阻止程嬰是對他的羞辱。」
趙武勃然大怒---怎麼就是羞辱了,難道我不值得程嬰效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