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領主 - 第9章
赤虎
說實話,《趙氏孤兒》的內容他只記得一個大概,而「程嬰的告辭」卻讓他輕輕鬆了口氣,這位程嬰總給他巨大的壓迫感,此人雖然忠烈,但他是一個為達目的,連孩子都肯捨棄的絕頂狠心人,有他存在,「趙武」扮演趙武的角色,總感覺到如芒刺在背,放不開手腳,這也使他拘束了本性。
現在好了,程嬰準備在「公孫杵臼」墳前自殺,因為他完成了扶立趙氏的心愿,心愿已了,而眼前的趙武,感覺到程嬰的辭世會使他最後一層威脅消失了,他緩緩的坐下來,心中自語:「明天,明天開始,我將是真正的趙武,掌握趙氏全部權利的趙武。」
第十四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上)
第二天,程嬰告別的場面莊重而肅穆,有感於程嬰的忠烈,韓家派出韓起親自到場,智家派出了智朔,來賓都一身白衣,致酒替程嬰送行,拋去那些繁瑣的禮節,簡單的說,程嬰最終被安葬在「公孫杵臼」墳邊,兩位生前好友終於能在地下相伴。送行的人都被這忠烈的故事感動,灑淚離開現場……對此,趙武雖然表情肅穆,心裡卻覺得一陣輕鬆。確實,他也感受到那股忠烈氣息,內心裡,他不停的譴責自己為何不像其他人一樣哀傷,但每次反省,他發現自己心中,解脫的感覺還是占了上風。
接下來幾天,趙武在新田城連續拜訪幾位公卿大夫,原本他還想在國都多待幾天,打算在履行完交際任務後,一個人靜靜的逛一逛這春秋時、一代霸主的都城,但這個想法沒能實現,他甚至連拜訪公卿的任務都沒做完,已被智姬惡狠狠的趕出家門---智姬趕他走,是在催促他回去置辦聘禮,好儘快將自己迎娶入門。
趙武帶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新田城,才出城門不遠,齊策已經耐不住了,他不滿的抱怨:「主上,晉師能稱霸列國,在於它的隊伍齊整,『虎』作為勇士,衝鋒陷陣可堪一用,但讓他指揮千人以上的隊伍,我看不是合適,你瞧,隊列如此亂糟糟的,等我們一路趕回趙城,恐怕,沿途各家看了這樣的隊列都要笑死。」
趙武表示贊同,他招手把虎喚到車前,態度親切:「虎,你是林胡人,乾脆你以後就叫林虎,以林為姓,任我車右。」
能有姓氏,這是莫大榮耀,「虎」幸福的伏地拜謝,趙武又招手喚過師偃,鄭重脫口:「師偃,今後我趙氏族兵就全由你統管,你先整理一下行軍隊伍,休要讓沿途各家笑話。」
師偃接受命令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師修在趙武身後提醒:「爵!主上既然任命家臣職責了,請確定家臣順位---即:頒爵。」
趙武這才想起師修教導過的禮節,他剛才的行為是在任命家臣,就必須同時宣布家臣的待遇與地位。好吧,他從諫如流、入鄉隨俗:「今後,偃當為上卿,受上爵,享上俸。」這話的意思是:師偃今後就是趙氏家族的一等家臣,享受頭等俸祿。
師偃躬身拜謝,趙武轉身面向齊策,繼續宣布:「策,今後你負責替我招攬四方賓客,我需要各類人才,招攬來的賓客都歸你管理,為頭爵,享上俸。」齊策謝過,趙武這句話等於承認了齊策第一家臣的位置---從此,齊策算是正式接替程嬰了。
接着,趙武轉身牽着師修的手,語氣真誠:「老師,我趙武來到這世界,啥事都不懂,今後你就跟在我身邊,時時提醒我---當為上爵,享上俸。」
回過頭來,趙武吩咐東郭離:「離,今後我家的內院,我家的家僕都歸你管理,你幫我管好家務,籌備宴會,接待賓客---我婚禮的事情,也由你操辦,禮節上的問題,你問我老師『修』。」
諸位家臣的任命,本來應該在極其莊重的場合里,很正式的任命,最妥當的位置是趙氏宗廟,但趙氏的處境在場的人都清楚,所以他們都沒有計較。於是,就在行進的路中,趙武班子裡的四大家臣算是確定了。
回去的路走的很快,出了新田城不遠,趙武已經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把兵車扔給家兵照顧,讓他們在路上緩緩而行,自己解下兵車前的戰馬,套上馬鞍,帶領百名武士衝着山中他居住過的小院奔去。師修當先領路,愛嘮叨的師偃要留在後面帶領士兵前進,耳邊少了囉嗦的人,趙武像換了個人,他騎在馬上,一路吹着口哨。
齊策在路上頻頻停住腳步,他不停的跳下戰馬,查驗戰馬身上的裝備,等到進了小院,他下馬時拍着馬鞍讚賞:「不錯不錯,我真沒想到,『單騎走馬』也能這麼舒適。」
趙武把馬韁扔給從人---那時還沒有馬韁這個詞,類似馬韁繩的東西被稱為「鞅」---他邊走邊說:「趙氏封地多是山區,用兵車巡行十分不便,此外,趙氏北方頻頻受到狄人騷擾,這些狄人兵力並不多,而單騎走馬,最適合應付他們。」趙武剛才說的,也或許就是趙國最先推行「胡服騎射」的原因。
林虎在一旁嘟囔:「不用戰車了,我這個車右做什麼?」
在春秋時代,車右的地位很崇高。一般來說,「卿」乘坐的廣車上有四人,一人駕車御戎,卿坐在中央,車左車右護衛。廣車因體積龐大,多用於地位高的人乘坐,趙武的先祖因為擔任過執政,所以有資格駕廣車出巡。但現在他被任命為軍尉,只是一個「大夫」了,乘坐的戰車只能換成普通的革車---即蒙上皮革的小型戰車。這種革車只能乘坐三人,一人在前駕車,車左的位置是主將,負責射箭,車右是護衛大將,負責持戈掩護主將。
林虎自持勇猛,擔任車右這個職位令他覺得很光榮,可惜趙武拋棄戰車,採用「單騎走馬」方式行走,這讓他找不見自己的位置,很是失落。
不過,趙武現在還沒心思開解林虎,此時,僚清與閽連從院內迎出,僚清邊走邊沖趙武使眼色,暗示他已經完成了趙武的吩咐,趙武點點頭,招手叫過東郭離,指點着土牆邊堆放的磚塊,吩咐說:「我打算在這山中建一座別院,你用那些磚幫我砌個院落,今後這裡就是我家武士的訓練射箭場。」
東郭離奔到牆邊,撿起一塊磚打量一番,反身跑回人群,將手頭的磚遞給齊策,臉色而怪異,齊策檢查了一下轉頭,勸解說:「主上,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趙氏現在最需要的是不引人注目,如此張揚,恐怕不妥。」
齊策邊說邊揚着手頭的磚頭,趙武那個鬱悶---怎麼了,我想住上磚房子,惹着誰了,怎麼就叫張揚?
第十四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下)
趙武不知道,這年頭陶器都是奢侈品。而這些磚塊是用燒陶的手段製作出來的,它的價格與陶器相當。完全用這樣的磚砌成一個院落,簡直就相當於在現代用金塊砌成一個院落一樣,奢華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眾位家臣都露出懇求的目光,趙武眼睛掃了一圈,尋不到支持者,他頹然的扔下馬鞭,用現代語言嘆息說:「雖然權勢長了點,但終究不能事事如意。」
眾人聽不懂趙武的感慨,不過,趙武已表露出明顯的放棄意圖,達到目的的家臣便不再強求,他們唯恐趙武改變主意,馬上調轉話題……
在山中住宿一晚後,第二天,家臣們緊着勸趙武離開,那模樣,似乎生怕趙武再冒出稀奇百怪的主意來……趙武離開時,終究還是堅持讓人趕着僚清捕捉的羊群上路,這也使他們一路走的很慢。
看出來了,齊策與東郭離雖然是後來者,但他們排斥「僚清」與「閽連」的意思卻與之前的師修等家臣完全一致,在山中小院裡、在路上,「連」與「清」都找不見接近趙武的機會,甚至靠不到趙武身邊,讓趙武對人與人之間森嚴的等級只感到無奈。
等進入趙城,「連」與「清」兩人才湊到趙武身邊,其中,「連」舉着一塊看不清形狀的布帛邀功:「主上,我們已經試着用羊毛紡織出了東西,你瞧,這東西雖然長的像葛布,但其實比葛布還要粗……」
趙武伸手摸了一把,這塊「布」確實粗糙,甚至有點扎手,他揚了揚手中的布,竭力思索---猛然間,他想起了一個詞:精梳。中國字真是奇妙,這個詞就說明了其中的工藝,趙武臉有喜色,他揚着布說:「快去製作一把梳子,梳齒要密,而後更密,最密。用最密的梳子梳理羊毛,梳出來的細絨紡出的布,命名為『絨』;而後換粗梳子,再次梳理,紡出的布命名為『呢』,最粗的梳子紡出的布稱之為『毯(古稱『氍毹』)』,最後剩下的羊毛也不用丟棄,用杵臼錘擊成緻密的羊毛蓆子,稱之為『氈』……」稍停,趙武思索的說:「或許,這期間還要加上洗滌與染色的工藝,回頭衛國贈送的織工到了,讓他們研究。」
趙城城祖府內響起韓厥的聲音:「小武,你回到了家卻不進屋,在院裡說那麼久幹嘛?快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趙武一驚,他詫異的望了望隨從,家臣們紛紛搖頭,表示自己對韓厥的突然來訪毫不知情。
趙武疑惑的走進屋內,向韓厥行禮。韓厥一擺手,命令趙武的家臣退下,劈頭就問:「那位齊策你還滿意嗎?」
趙武連聲感謝,韓厥漫不經心的詢問:「武啊,我韓氏當了多少年卿了?」
趙武伸出指頭,裝模作樣的計算,他其實完全不清楚答案,只是借這個機會等韓厥後面的話。
韓厥繼續說:「當初我為卿的時候,有多少家族顯赫一時?現在,當初那些顯赫一時的家族又在哪裡,他們的後代成為什麼人?但我為什麼還在,還在當一名卿?」
這個問題趙武知道答案,他回答:「當初,追隨晉文公的五家忠貞之士,狐家已經不見了;胥家也剩下了一位;我趙氏險些滅絕;先氏曾有出逃秦國的經歷;荀氏也有幾起幾落的時期;魏家已經數代沒混上一個卿---五家之中,安然無恙者,沒有。」
「沒錯,當狐家、胥家倒下的時候,又有多少家族受到波及,五大家族消失了兩家半,你趙家現在復起,也只能算半家。晉國卿大夫中,先氏也曾險不能歸國,魏家到現在沒有混上一個卿,荀氏看來勢大,又能維持多久,下一場風雲,誰家將倒下---而論為卿時間之長,誰有我韓氏持續的久?我韓氏又憑什麼做到了這點?」
看着趙武迷惑的眼睛,韓厥湊近趙武,一字一頓的回答:「不貪捷徑---這就是我韓氏的秘訣。你仔細品味一下我韓氏的經歷,好好體會一下這兩個詞的含義,再對比你家曾祖(趙衰)與莊子(趙盾)的作為,慢慢就會體會到其中奧妙。」
直起身來,韓厥一字一頓的提醒:「我問你齊策如何,並把齊策推薦給你,也是有原因的:齊策此人周遊列國,對於成功最為熱切,他出的計策過於急功近利,與我韓氏的做法牴觸,但或許,他這種人適合力圖奮進的趙氏。不過,我特地從國都抽身過來,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過猶不及,你可以用齊策,卻要反覆提醒自己,不要過於急切。晉國國中有些事情,不爭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而你年輕氣盛,事事沖在前面,未必是趙家之福。」
稍停,韓厥淡淡的說:「我一路趕來,看見師偃趕着兵車在前進;剛才你進城的時候,我又看見你單騎走馬---小武,現在可不是特立獨行的時候,晉國卿大夫之間的爭鬥,又到了一個關鍵時刻,眼看一場血腥又將掀起,你要把持的住啊。」稍停,韓厥又鄭重補充:「為國盡責、為友盡忠、堅守立場、不貪捷徑---然後你不爭,有人會替你爭;無人替你爭,天理會替你爭。」韓厥說完,起身就走。
他走後,趙武坐立不安,他一會兒走到這坐下,一會兒找個地方躺下,總之,幹啥都不舒服,許久過後,他突然走到門邊,眺望整個院落,而後又極目遠眺,看向遠處的群山,嘴裡不自覺的自言自語:「人不囂張枉少年,在國都我是小人物,在這裡,我是你大爺。這是我的城池,今天我做主。」
說完這句話,他揚聲大喊:「來人,快來人。」
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趙武返回主位上,一邊輕鬆的坐下,一邊哼唱着當時的流行歌:「經始靈台,經之營之……」這是《詩經·大雅·靈台》,意思大概相當於如今的「改革開放春風吹,神州上下齊歡笑」---這句詩也是「經營」一詞的最初出處。
第十五章
領主「專利」……初夜權?(上)
說實話,這一刻,趙武心中簡直樂開了花---程嬰走了,他身邊再沒有可以約束他的人,而他手中掌握了一塊封地---一個城市。至於他的封地,他也打聽了,那是「千里之地」,這個「千里」說的不是一千平方里,而是四周邊長一千里。想當初,同事按揭買了個七十平方的房子,起勁的在單位炫耀,現如今,趙武家的院子四周邊長一千里,這面積說出去,誰敢在他面前吱聲?
聽到趙武的召喚,齊策等人一溜小跑跑進來,眾人手中都拿着竹簡與羊皮卷,似乎剛才正在交接各自的工作。趙武招招手,吩咐眾人坐下,齊策當仁不讓坐在右手第一位,師偃則居於左手首位。
而後,趙武劈頭問:「我有多少財產?」
師偃立刻不滿意了,他大聲回答:「主上,我聽說君子有六德,是『知(智)、仁、聖、義、忠、和(《周禮·地官》)』,身為一個領主,應該首先張口問自己的百姓,這才是知(智)、仁---你怎麼先問自己有多少錢?」
趙武接嘴的很快:「我聽說:『凡事要量力而為,才是智慧(知)』---我正打算好好經營這片土地,所以,自然要先衡量自己的力量。」
師偃朗聲回答:「我聽說上等的國君,以庶民做為自己的力量;次等的國君,以土地作為自己的力量源泉,最次的君主才以錢財與財富衡量……」
趙武馬上打斷對方的話:「那麼,我有多少屬民?」
師偃似乎打算長篇大論,好好向趙武闡述一番春秋道理,沒想到趙武態度貌似和善,認錯也爽快的令人反應不過來,但就是堅決不改,師偃噎了一下,發現趙武正在盯着東郭離,他喘着粗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東郭離揚了揚手上的竹簡與布帛,回答:「主上,我們正在交接,下臣還不太了解具體情況。」
趙武轉身一指師偃:「你來說,一邊說,一邊交接。」
師偃還想說什麼,師修扯了一下師偃的衣袖,低聲提醒:「注意禮節啊(禮也)!」
師偃馬上低下頭,恭敬的回答:「主上這次去都城,多少帶回來了一些收穫,這些人有的已經到了,比如魏家贈送的甲士與農夫,還有韓家贈送的織工、縫工,但范匄家以及衛國執政孫林父許諾贈送的人都還沒到齊,如果把他們都提前算上的話,我們現在總共有男女人口兩萬一千餘人。」
趙武拍了一下大腿:「千里之地,只有兩萬一千人,可真是地廣人稀呀---我有多少財產?」
師偃身子晃了一下,師修直在他身後扯他的衣袖,師偃猛喘幾口氣,平靜下來,答非所問的回答:「主上共有良田……」
趙武揚起了眉毛:「人口少---我就忍了,怎麼千里之地,可耕作的農田還不如我知道的一個村子(現代村鎮),師偃,你眼睛是不是花了,再看看?」
師偃氣的說不出話來,東郭離連忙打圓場:「主上,下臣看了,良田確實只有這麼多。」
趙武有點納悶:「祈奚的手段再厲害,他總不會把我的農田搬走吧,那些農田呢?」
東郭離回答:「主上,趙城原有人口約十二萬,還到我們手上的時候不足一萬五千人,但土地確實就這麼多,一畝沒少,一畝也不多。」
趙武更納悶了:「不至於吧,這塊領地四邊都有一千里長呢?」
東郭離回答:「除了少量農田,主上的領地都是山---大山連着大山。」
趙武默默算了一下,又問:「也就是說,我的封地只有百分之二可以做農田,其餘的都是無法耕作的大山---我的財產有多少?」
東郭離也決定不理睬趙武的提問,他自顧自的說:「除了這些農田外,主上還有應有的『專利』。」
「專利」這個詞趙武明白,他有點不好意思,扭了扭身子說:「原來春秋時代已經有『專利法』了,嘿嘿,我發明過鋸子等等……每年我能收入多少?」
東郭離憐憫的看了一下師偃與師修。這時,師偃已經搖搖晃晃,師修直翻白眼,齊策顯得若無其事,東郭離不為人察覺的輕輕搖搖頭,回答:「根據晉國的法令,趙地所有的山林與河澤都屬於主上,除了金礦(銅礦)屬於國君外,其餘所有的礦產也屬於主上---我們現在擁有兩座鐵礦,一座石炭礦,這是主上的專利。」
原來,春秋時代的「專利」跟現代意義的專利不一樣,春秋時代的「專利」指的是封建領主對山林、河澤與礦產專有的權力。
趙武沒有因自己的無知而感到羞愧,他一拍大腿:「嘻嘻,那麼『初夜權』是不是我的『專利』……好吧,這個問題我們回頭私下裡密聊……領主的專利,太好了,我原本還發愁:就這麼點地,怎麼養活那些人。現在可好了,原來,我最適合做一個『山民』。不用發愁,有山不會窮。我們有鋸子,可以砍伐林木直接加工成木板,新田的人想要造家具,這種現成的木板一定大受歡迎……東郭離,我們在新田還有什麼店鋪?」
東郭離搖頭:「沒有,趙氏原有三塊封地,分別是趙、原、屏,那時的趙氏興旺,在國都有房產,但如今國君只歸還了我們趙地,而趙地,在所有封地里最貧瘠,目前,除了這塊封地外,我們原先在京城的產業被一掃而空,真是空空蕩蕩啊。」
趙武再次逼問:「我有多少財產?」
東郭離翻了一下羊皮卷,回答:「趙地良田雖少,但這幾年沒有什麼大的開銷,倉庫還算充足,不過,這只是按通常情況測算。如今我們多了一千武士,數千農夫,還要增加數千織工、雜役,現如今又到冬天了,我恐怕這些糧食勉強夠吃。幸好我們的陶器銷路還好……不過,主上的婚禮,該省着點花了。」
東郭離說的話總是轉折詞太多,弄得趙武一喜一悲,一悲一喜,悲喜交加,聽到自己倉庫充足,他剛要表示什麼,接着就是一連串打擊,等他回過味來,想了想,趙武摸着下巴說:「既然山林都歸我了,我可不可以頒布禁伐令,禁止庶民去山裡砍柴。」
第十五章
領主「專利」……初夜權?(下)
師偃臉紅脖子粗,憋出兩個字來:「不仁!」
趙武很納悶:「我的山林,我不讓別人砍,怎麼就算不仁了?」
師偃用力拍着大腿,大聲喊:「『你』的屬民,進了『你』的山林,砍伐『你』的柴木做炭薪,做的依舊是趙家飯---有何不可?」
趙武哦了一聲,又問:「我們不是發掘出石炭了嗎?如果我禁止他們砍柴,而後給他們發放一些石炭,這總成了吧……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環保啊,環保你知道嗎。」
齊策插話:「主上,這個問題且放一放吧---列國君主以及領主,都未曾頒布類似條文,我們還是等等看,等他們頒布了,我們再跟上學,也不遲啊。」
趙武想了一下,又問:「我準備開發山林,東郭離,你有沒有辦法在國都找見一些店鋪,我好銷售趙地的貨物……」
東郭離毫不猶豫:「下臣原來居住在東郭,對左鄰右舍非常熟悉,些許貨物,寄售在東郭,事後給他們付點利潤,也算是幫助他們生活,這不成問題。」
齊策馬上拍手:「這是管仲治國六策中的第二策---輸以財。不錯不錯,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在國都附近逐漸滲透,而且委託東郭『國人(國人,相當於國民,在春秋時代的意思是市民、自由民)』出售我們的商品,其他人即使有不滿,也不敢觸怒國人。」
趙武接着說:「目前來說,似乎我們的財路唯有木材一項,雖然長期看,我們可能還會在紡織業有所成就,但等到形成規模,在列國當中造成一定的品牌影響力,恐怕還要十幾年的努力,所以我打算在開發山林上下手,我可不可以禁止老百姓砍伐成材的樹木,至於那些枯枝敗葉與樹枝,百姓要拿去燒柴,我絕不禁止。」
師偃平靜下來,答:「成材的樹木禁止砍伐,這或許能夠實行,但直接如此頒令,恐怕不妥……」
齊策插嘴:「主上是擔心:這木材生意做起來,會有許多人湧進山林,砍伐屬於主上的木頭。山上的樹木雖多,但一棵樹想要長大總得幾十年,而伐倒只需要一兩個人、幾把斧頭、用半天時間,所以山上的樹木再多,也經不起砍伐,需要想個辦法,阻止人亂伐才行。」
師偃馬上點頭,趙武也使勁點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師偃說:「主上若是有這種想法,或許可以諒解---這樣的話,我們要把道理跟百姓講清楚……不過,趙地的山林雖然屬於主上,可也屬於趙地百姓,但凡主上有獲利,是不是也考慮分點利潤給百姓?」
「這沒問題」,趙武說完,沖齊策一拱手:「你這位管子稷下學宮出來的高徒,就給我們說一說管子治國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