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人生 - 第6章

赤虎

  「不錯,已經回來兩個多月了。」

  「他什麼時間走?」

  「我正在訂機票,打算兩三天後去印度」,露台上,舒暢搖晃着紅酒杯若有所思地對趙牧說:「你打算在酒吧表演?其實你不必這樣,我養得起你。」

  「老人常說:曲不離口,拳不離手」,趙牧微笑着,謝絕了舒暢的好意:「我在美國賣藝多年,這次回國,如能在國內發展,我也不打算回了。

  我需要一個平台,一個展示自己的平台。所以我請你許可我在這兒演出。我想從你這齣發,再次開始國內演藝生涯。」

  「好,我明天就安排一下。嗯,作為歌手,我可能付不起你的薪水,這樣吧,你邊在我這兒干着邊找活,去留自便,隨時歡迎你來。

  當然,即使你離開這兒,我也歡迎你繼續入住舒家小院,不收房租。我欠你一個情,請給我這個還情的機會。」

  趙牧坦然的接受了舒暢的安排:「你儘管忙你的事,我有片瓦遮身,一個話筒,一把吉他,足夠了。對了,哈根,謝謝你陪我來中國,你也打算在這兒待段時間嗎?」

  哈根晃晃腦袋:「很湊巧,我也打算去南亞,奧,印度是個不錯的選擇。舒先生,我可以與你結伴同行嗎?」

  舒暢裝作欣慰的點點頭:「太好了,我本打算停留三天,安排好你們就飛往印度,這樣,我就可以坐明天下午的飛機動身了。你明天下午走,方便嗎?」

  三樓餐廳,錢穎慢慢的替馬偉斟上酒,在細柔的音樂中,紅得像鮮血般的葡萄酒無聲的注滿了捷克水晶杯。

  「馬總,你說,我算個美麗女人嗎?」錢穎低聲細語的問。

  馬偉被煙嗆了一下,沒有回答。

  錢穎自問自答,繼續說:「瞧,即使出於恭維,我也算不上是一個漂亮女人。我想貌普通,在大街上與人擦肩而過,沒有人會注意平平常常的我。

  那麼,我算是個聰明女人嗎?……不,我一點不聰慧。舒老闆告訴我幾個酒的名字、產地、特性,我需要背誦幾個小時,還常常有遺忘。

  我也沒有顯赫的家世,我的父母是工人,他們全靠退休金生活。我的弟弟遊手好閒,父母要常靠我接濟。

  我沒有高學歷,畢業於一所三流普通大學。這種文憑拿出去丟在街上沒有人撿。如果我拿着這個文憑再去找工作,誰會雇我?馬總會嗎?

  我各樣都普普通通,如果我再失去了忠誠,我還有什麼與泯然大眾區別?

  馬總,你認為,像我這樣一個人,像我這樣一個只剩下『忠誠』可以依賴的小女子,什麼價錢能讓我選擇背叛?」

第6章

老闆跑路了

  錢穎說這話時,心緒已完全沉浸在回憶中。

  她記得舒暢父親對自己的期望,記得當車禍發生後,舒老爺子臨終前的叮囑;她記起那一刻自己的思想鬥爭;她記起聽說奔喪的舒暢座機失事時自己的茫然。

  她記起許多許多,包括為舒暢堅守這份產業所經受的艱辛。

  這一切就是為了那句承諾。

  錢穎光顧着想,全沒不注意馬偉臉色的變幻。

  音樂還在輕柔地飄蕩着,馬偉最終恢復了平靜。他擲下刀叉,一口將錢穎斟上的酒喝乾,冷笑着說:「舒老頭好眼光,不得不服……好吧,我雖然是混社會的,但也知道信義難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過小舒。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此時,廚師正在為露台上三個人端來晚餐,舒暢單手一引,壞笑着說:「你要的藍色小龍蝦,哈哈,請品嘗?」

  哈根震驚地睜大眼睛:「這麼快?」

  他驚愕的是——舒暢這麼快就把瓷製龍蝦殼燒出來了。可趙牧以為他是為舒暢的本事而嘆服——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竟能找到一條藍色小龍蝦。

  「怎麼樣?我朋友不錯吧」,趙牧頗有面子的回答。

  「像真的一樣」,哈根挾起一片蝦殼,嘖嘖地說:「怎麼做到的?」

  「秘密」,舒暢自鳴得意地說。

  「好吃,真好吃,名不虛傳吶」,趙牧狼吞虎咽着,讚不絕口。可他馬上又回味過來,夾着一片蝦肉,哆哆嗦嗦地問:「什麼?像真……?難道這不是真的?」

  「小豬肉而已」,哈根看都不看:「而且是那種圈養的填鴨式豬。」

  「知足吧你」,舒暢不滿地咋呼:「在我們這疙瘩,圈養豬才是最好的豬,不圈養,那是垃圾豬——也就是在城市邊緣,專吃城市垃圾的豬。你想吃這樣的豬肉?」

  趙牧立刻制止:「別再說了,我都想吐。」

  哈根晃着酒杯:「不是藍色小龍蝦,哪怕是普通龍蝦也行,你竟用小豬肉代替,你這個該死的假貨販子。」

  「假的,蝦殼……真藍」,趙牧翻動着蝦殼,疑惑不解。

  「瓷的」,舒暢誠實的說。

  「怎麼做到的?」

  「這可是我吃飯的傢伙……簡單地說:第一,土要細,篩選的篩子孔目要極高;第二,摻骨粉;第三,控制好溫度,燒製成半陶半瓷;這樣才能燒出有點柔潤性、又瓷白如玉的石灰質甲殼。至於藍色,那是簡單的掛釉……」

  趙牧大力地掰開一塊甲殼,他的動作之快令舒暢來不及阻止。等舒暢做出阻止動作,甲殼已經叭的一聲斷成幾片。

  「真……你確定這是瓷的,說實話,你就是告訴我,我還是不信」,趙牧好奇地反覆研究着掰斷的蝦殼。

  「哎——」舒暢長長地嘆息一聲:「你知道,要做出這麼逼真的蝦殼,多費功夫。為了控制好溫度,我只能用電磁小窯燒制。小窯體積有限,只要燒出來,那都是精品。你這一掰,我的電費都睜不回來了。」

  趙牧大怒:「你的意思是說:這東西我嘬完之後,你洗洗乾淨,再放到別人的盤子裡……呸呸呸,你騙我還則罷了,還這樣對待客人,你噁心不噁心!」

  「這酒還是摻雜酒」,哈根冷冰冰地煽風點火:「也許是按一定配方調和出來的,這樣的酒我們喜歡把它叫『化學酒』。」

  舒暢怒了:「死老外,不懂別亂說,摻雜酒怎麼了?告訴你,這不叫摻雜,這就『勾兌』,是藝術。我們這裡的瓶裝酒都是勾兌出來的。只有你們這群傻老外,才把釀出來的就直接裝瓶。」

  「還有你」,舒暢轉過頭來:「我們廚師精心烹飪的小豬肉怎麼了?不好吃嗎?告訴你,你在大飯店,哪怕事前選好一隻龍蝦,廚師端上桌的也不見得就是你選的那隻。好的話,是事先準備好的死龍蝦。不好的,連龍蝦肉都不是。

  我是個老實人,我們又是朋友,所以我坦白告訴你真相——我不告訴你,你會知道嗎?吃你的小龍蝦吧。」

  趙牧跳了起來,掐住舒暢的脖子說:「朋友?!哼哼,沒有藍色小龍蝦我不怪你,畢竟那是為難你,可你這樣騙我……我掐死你。」

  兩人在那裡打鬧,哈根端着杯子,悠閒地走到窗前,俯身觀察樓下,恰好看到馬偉帶着幾名隨從走出酒吧,鑽入車裡。

  「你有麻煩了」,哈根招了招手,喚過舒暢。趙牧聽到「麻煩」兩個字,立刻放手,緊張地跟着舒暢來到窗前。

  順着哈根的指點,舒暢望着鑽入車內馬偉,沉思不語。哈根頗為不屑地望着鑽入車裡的馬偉,好心地問:「需要幫忙嗎?」

  「正如你說的,小麻煩而已……」舒暢馬上拒絕說:「小麻雀掀不起大風浪。」

  趙牧關切地問:「怎麼回事?」

  「沒什麼,在這裡開娛樂場所,要交兩份費用,一份給警察,叫做治安費;另一份給警察的線人,叫做保護費。那個人是收保護費的,收了錢還想在干點別的事,瞧他怒氣沖沖,肯定是阿穎拒絕了他。」

  哈根瞥了一眼趙牧,他與其輕鬆地建議:「你這一走不知多久回來,我認為,你需要清理一下後院。」

  「得了吧」,趙牧沒聽出來哈根語氣里的冰冷,不屑地說:「你一個死老外,人生地不熟的,找誰幫忙……不過,哈根說得對,這樣的事可不能掉以輕心。」

  舒暢離開了窗前,懶洋洋地說:「螻蟻而已,何必認真。隨便哪個人一出手,都能將他碾得粉碎,他能翻出天來?」

  舒暢說的話顯然意有所指,哈根贊同地點點頭。趙牧以為這是舒暢顯示自己的勢力,有這樣一個朋友庇護,他當然放心了:「那就好,我決定了,明天在你酒吧登台——『美籍華人登台獻藝』,你覺得這噱頭怎樣?」

  「叮」的一聲,電梯門響了。響聲打破了露台上的寧靜,舒暢一指電梯口:「這時候上來的,一定是錢經理,具體的事你跟他商量。」

  錢穎驚疑不定走進來,先掃了一眼周圍,而後攏了攏頭髮,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前,目光停在那盤藍色小龍蝦上:「很抱歉,哈根先生……」

  「我知道」,哈根欣賞地打斷錢穎的話:「這是個玩笑而已,我沒有失去幽默感。」

  錢穎略有點苦澀地一笑:「玩笑,太好了!不過,這真是個昂貴的玩笑……為這個小龍蝦,我們動用了儲備多年的陶土……」

  舒暢插進來,打斷錢穎的抱怨:「店裡沒什麼事吧……對了,小趙說,希望在酒吧登台表演,你安排一下。」

第6章

老闆跑路了(2)

  錢穎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好啊,可我怕我付不起他的薪水。」

  哈根此時插嘴:「我聽說,在這裡,合資公司能得到減免稅待遇,並且,很多麻煩會有所顧忌,……,錢經理,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們有合資需求嗎?」

  「有啊,開公司不怕投資多,投資越多越好」,錢穎懶洋洋地回答:「可我們酒吧,效益不在餐廳與酒吧里,我們的效益在酒窖,分裝紅酒是我們最大的效益,開酒吧是為了獲得煙酒專賣權……我想,不會有人對這樣的投資感興趣。」

  「酒窖,這很好,我認識許多東南亞小富翁,他們那地方氣候炎熱,不適合儲存紅酒,如果附近能有個酒窖……」

  哈根的話說得很明白,錢穎立刻直起腰,精神抖擻:「他們打算投資多少?」

  「不是他們,是我」,哈根晃着酒杯:「我有點小錢,還有些銷售渠道,你們擴建酒窖增加收藏,需要多少錢,請給我一份明細表。」

  「謝謝,我馬上給你」,錢穎立刻熱情起來,先鄭重地向哈根敬了杯酒,而後一溜小跑地去準備資料。

  「我還不知道你有閒錢」,自己的新朋友幫助舊友,趙牧很有面子:「不過,存就可是比大投資,往往幾年不見效益,都填入酒窖了。哈根,你能承受嗎?」

  哈根沒有回答,他一口喝乾杯中酒,將酒杯輕輕放在桌上:「我要出去轉轉……你不必陪我,我只想自己轉轉。」

  舒暢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城市很大,你語言不通,會迷路的。」

  「順着血腥味走」,哈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搖晃着壯碩的身體走進電梯。

  「客人哪去了」,沒有多久,錢穎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地跑進來,看到露台上只剩舒暢與趙牧在暢飲,馬上不滿地說:「瞧你,那可是我們未來的股東,你怎麼這麼隨意,讓人家自己出去。」

  「我明天要走」,舒暢酒氣洶天地說:「有點私事處理,那死老外跟我一起走,我想,他是看風景去了。」

  哈根回來時已是深夜,趙牧喝得大醉,舒暢仍清醒的像貓,目光閃亮地蜷縮在燈火閃爍的露台。「事辦完了」,他問。

  「嗯哼」,哈根搓着手,舔了舔腥紅的嘴唇:「我想,你可以放心身後了。」

  舒暢也不問對方細節,只是關心地問:「沒人注意吧。」

  「放心,我是經過大場面的,這點小事怎會難住我。」

  第二天,錢穎為收拾行李時,老是放心不下:「白天出門,你眼睛受得了嗎?你不適合旅行呀,有事叫別人處理不行嗎?」

  舒暢返回國內後,白天很少出門,即使在房裡也要戴副黑色墨鏡。他的解釋是:在飛機失事中,他視網膜受到了重傷,雖然動過手術,但在強烈的陽光下,眼睛看不清東西。人們看到舒暢迎風落淚的眼睛,認同了這一解釋。

  從這以後,舒暢極少活動在陽光之下。但這次他卻要出遠門,而且走得那麼急,令錢穎平添無數牽掛。

  「由我作陪」,哈根自覺地配合舒暢:「我們的飛機將在夜裡降落孟買,我負責將舒先生送入酒店。對了,合資的事,請按這個地址郵寄材料,我的律師會和你簽署協議。」

  錢穎接過哈根遞上的地址,張了張嘴。出於女人的直覺,錢穎感覺到哈根來得蹊蹺,走得蹊蹺,她正想揪過舒暢提醒一下,手機響了,她只好咽下滿腹疑慮,過去接電話。

  趙牧殷勤地為兩人提起行李:「你們放心,我會照看好你的小店……嗯,還有你的女人。」

  錢穎在電話里似乎與人爭吵起來,舒暢關切地走進錢穎,才聽了幾句,錢穎馬上掛上了電話。

  「怎麼了?」

  「富潤的老總馬偉昨天出了車禍,他們從夜總會裡出來後剎車失靈,警方鑑定認為:剎車排氣管被人故意破壞。可夜總會的監控錄像中,沒發現有人接近車子。所以馬偉問我們有沒有監控錄像,他懷疑是在我們這裡,被人做了手腳。」

  舒暢看了哈根一眼,哈根一臉漠然,好像聽不懂漢語:「馬偉沒受傷?」

  「沒有,他昨晚住在夜總會包間,車子是他手下開回去的,才過了第一個紅燈,一踩剎車,剎車管爆了,與對面車撞上了。」

  舒暢不滿地看了哈根一眼:「我記得,他的手下昨晚沒下車,一直呆在車裡。」

  「不錯,我告訴他了。而且我還跟他說,我們大門外根本沒布監控頭,可他……,算了,這時你就別煩心了,我來處理,你安心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