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 第10章

赤虎

  車隊最前方,蒙都頭騎着分贓過來的高頭大馬,吸引了絕大多數目光。

  此時天色陰沉,一場春雨快下了,因為此前衙役們封鎖了桃花觀,趕來上香的百姓都擁擠在路邊,仰望着這行奇怪的隊伍。大家都鄉里鄉親的,守候在路邊的香客大聲跟認識的衙役打招呼,詢問官府封閉桃花觀的緣由。而破獲了這樣大的案子,衙役們不炫耀幾句也渾身難受,他們邊走邊跟鄉親談論着自己的功績,不一會,整件事情——那篇在府衙早已經做好的宣傳文章,逐漸傳播開來。

  轉過一個山彎,蒙都頭望見路邊一個驢背上熟悉的身影,他忙不迭上跳下來,堆起滿臉堆笑打招呼:「豆腐西施,你怎麼也來了?」

  騎在驢背上的女子二十五六歲,身材婀娜,標準的s形,皮膚像豆腐一樣仿佛一把能攥出水來,她眉眼彎彎,身穿一身黑色衣裙,鼻尖微微上翹充滿俏皮,雖然一身黑,但她坐在驢背上,整個人散發着一股熟透的氣息,像一枚熟透了的果子令人垂涎欲滴……但可惜,她這年齡在現代算得上「正青春年少」,在宋代已經屬於超級「剩女」,是敗犬中的敗犬。

  驢上的豆腐西施也不下驢子,她用細白的長手指懶洋洋的梳弄了一下頭髮,那股媚入骨髓的熟女氣息讓隨後的士子走不穩路,他們儘量保持着矜持——都斜着眼偷偷看着豆腐西施,恨不得一口將其吞入肚中。只見豆腐西施慵懶地皺着眉頭,問:「剛聽說了,說桃花觀的道姑勾結拐子……」

  

  第二十二章

饞貓望着魚

  

  蒙都頭忙打斷豆腐西施的話:「娘也,話可不敢亂說,道觀上的事情,向來由道監管束,咱可不能信口開河。」

  豆腐西施白嫩的手到了額頭上,她揉了揉太陽穴,繼續皺眉:「可憐,那些孩子忽然被人從父母身邊奪走……她們日日吃齋念佛,總教導別人與人為善,自己怎麼能做下這種事?我還信了妙玉的話,以為來做一場法事,舍一點香油就能去除身上的霉運,哼哼,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騙子的話。」

  時穿恰好走到路邊,他的目光不像士子那樣害羞,偷偷摸摸躲着看,那火熱的目光直接落在豆腐西施飽滿的胸前,讓豆腐西施不自覺的掩了掩胸口……這動作引起一片吞咽口水聲,肇事者卻很坦然,仿佛他如此不雅的看人,早已習慣了,他自來熟的插嘴:「這就對了——忽悠嘛,他們嚷嚷『與人為善』,那是求別人的,自己從不願奉行。至於做法事也能消災……哈哈,你若不付錢,道姑尼姑能替給你祈禱嗎?都是騙錢的把式,不新鮮了。」

  蒙都頭趕緊引開話題:「哈哈,李三娘,這是個傻子,他說話你別在意……我早跟你說了,你早信我的話,什麼克夫不克夫,巧合而已,別人怕我不怕,告訴你,這件案子之後,我也大小是個官了。」

  說到這兒,蒙都頭忽想起一事:「李三娘,我記得你那小院最近租不出去,你還打算租嗎?」

  豆腐西施斜了蒙都頭一眼:「你呀,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我真敢嫁,你敢娶嗎?」

  稍停,豆腐西施喜笑盈盈說:「都頭打算照顧我生意?實話說,恨我那院子面積不上不下,租給官宦與茶商住,院子覺得小了點;但要租給平民百姓,院子又顯得過大,實難找到個好租客。都頭這麼問,可是想搬到我隔壁,不怕我半夜去翻你的牆?」

  蒙都頭與豆腐西施就這樣毫無顧忌的站在路邊討論着私情,似乎海州城的老百姓早已習慣這對狗男女的濃情蜜意,一名路邊的男香客還笑着調侃:「都頭,豆腐西施真要敲你的門,你敢開門嗎?」

  其實,豆腐西施跟蒙都頭似乎都是嘴上功夫,旁人一調侃,他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蒙都頭趕忙岔開話題,憨笑着說:「不是我租你家院子,官府租——這些被救的女孩總要尋個落腳點,好等時間與她們父母聯繫,再住在廟院不合適,住在官署那更不行,我琢磨着,你那院子不大不小,剛合適她們閒住。」

  豆腐西施在驢上一揚手帕,咯咯笑起來,引得胸前一陣波濤蕩漾:「哎呦呦,官府出錢啊,可不能便宜了你們,都頭,憑咱倆的關係,我把房租提的高一些,還包伙食,算為那些被拐女娘盡點心意,你可別為難我噢。」

  旁邊的衙役湊趣說:「憑你倆的關係——李三娘,你跟都頭什麼關係?」

  李三娘一聲嬌笑:「那個有心無膽的傢伙,我夜夜給他敞着門,他都不敢從我這裡路過。」

  一名衙役笑着調侃:「李三娘,你家的狗好兇啊,什麼時候你把狗燉了給我補補身子,我當晚就摸上你的床。」

  李三娘很果斷:「那我們說定了,今晚我留門,明天我備嫁妝,可好?」

  蒙都頭趕忙訕笑着插話:「都別吵了……李三娘,這會兒你要敢敞着門,真有人敢不管不顧的摸上門去——瞧,被拐的有十九名女孩,還有這位傻大個,這人被拐子敲了悶棍,還被連續灌了一個月的蒙汗藥,腦子已經渾渾噩噩,全不怕人情世故。

  這傻子,全忘記了本來姓名與家鄉父母,本案結案後,官府恐怕也要負責安置養活。你瞧瞧,這傻子粗大壯實,剛才那話里又不信神佛不信邪,從不怕克夫,好男人啊。且他渾忘記了過去,白紙一張好調教,誰對他好他沖誰笑,多好的人啊……李三娘,你把他勾搭上了,這廝就是你的第八嫁——瞧瞧,多壯實的肌肉!」

  豆腐西施啐罵一聲:「呸,都頭,你這麼說話,看來是不打算娶我了,沒良心的,往日裡甜言蜜語,唯恐罪了我,如今才升了官,往日那些誓言全不算數了……呀,你說的傻子就是此人嗎?好雄壯的一條大漢……嗯,傻傻的,嫁過去不用伺候公婆與小姑,倒真是個好男人。」

  豆腐西施望着時穿,頗有點饞貓望着魚的神情。

  對面的時穿兩腿滑稽的耷拉在騾子兩邊上,他胯下的騾子也算雄壯,原本是匪徒精挑細選,準備用來馱運行李,好連夜逃離此地的。但這種程度的雄壯與時穿的個頭相比就不算什麼了。他身高比騾子高出許多,兩條腿只好耷拉在騾子身側,雙腳快挨上地面。

  這騾子是用來馱行李的,但它從沒有馱過如此沉重的「行李」。為此,騾子掙得面紅耳赤,鼻子頻頻噴着白氣,腳步像醉漢有點發飄,蹄子東一下西一下的,走不成直線,看着騾子那哆哆嗦嗦的艱難,豆腐西施只覺得心痛。

  騎在騾上的時穿也覺得彆扭,每個動作都不得不很小心,直唯恐騾子累趴下,那樣的話,就改成騾子騎他了……作為他眼下最大的財富,他已經打算,如果騾子累趴那就扛着騾子走,至少扛回家去也是一頓肉吧。

  豆腐西施憋不住,噗哧笑了:「糟蹋東西啊……大郎,你不如下了地,牽着騾子走。這可是六歲的騾子,腰還軟,馱不動你這麼重的物件。」

  大郎這詞,如果不從排行上計算的話它是種尊稱,相當於現代的「老大」。

  聽到這聲招呼,時穿解脫似的跳下騾子,長長的舒了口氣後,感慨:「也好,哥坐在騾子上,心比騾子還累。這下子,騾子放心了。」

  感慨完,時穿歪着頭打量着對方白嫩的脖頸……所謂古典美啊,也就是現代年畫中嫦娥似的眉毛,典型特徵就是脖子細長……這個少婦少婦的脖子可真白,鎖骨……鎖骨下面的溝壑……真美!在宋人當中真數少見。

  打量人啊,目視對方眼睛算禮貌,目光再低一點就是流氓。

  豆腐西施橫了一下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嬌笑着回頭說:「都頭,你說對了,這人真傻乎乎的。」

  

  第二十三章

傳說中的怪人

  

  這位豆腐西施跟人說話一副自來熟的態度,一見面她就用老朋友的口氣提醒時穿。如果再加上對方眼裡隱含的盈盈笑意,上翹的嘴角透露的俏皮……時穿此刻只想到兩個字:狐媚。

  啊,這真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時代。

  如此一個美貌多情,渾身散發着熟透的氣息,讓男人見了就想搭訕幾句的熟婦,擱現在,周邊三公里的男人們早像聞到臭雞蛋的蒼蠅一樣圍上去。但如今,沿路的香客很自覺的躲開豆腐西施三尺——連那位口口聲聲打算娶豆腐西施的蒙都頭也是,仿佛這女人身上長了刺。

  相比之下,更顯得時穿的目光放肆。

  蒙都頭親熱的招呼時穿:「時大郎,這位李三娘有套空閒宅院,離府衙不遠——也就三四條街的樣子。那座宅院二三十間房,正好安置你們一夥,你來見見房東,回頭直接跟豆腐西施回家……」

  正說話着,後續的馬車到了。一輛馬車在時穿身邊停下,車簾掀開,露出黃娥緊張的小臉,她緊緊盯着時穿,唯恐這傻大個說錯了話。而時穿毫無所覺,大大咧咧沖馬車上露出一個傻笑。

  這條路並不寬,馬車這一停,後面的車輛被堵住了。黃娥的車上不只坐了黃娥一人,車停下沒多久,車廂內其他女子便連聲催促黃娥放下車簾。

  即便是現代,一個女孩被拐賣後,名聲壞了,普通人家已不敢娶這樣的女子。海州衙役體貼她們,用馬車隱匿女孩子,使她們不用被沿途展覽,被拐女孩很感激這份體貼,她們對黃娥這種毫不顧忌,拋頭露面的做法很有點不滿。

  很奇怪,黃娥這麼精細的人,雖然車內同伴在連聲催促,她依舊緊張的盯着時穿,直到時穿沖她展露了一個「一切放心」的笑容,並出聲催促,黃娥才縮回身,讓馬車繼續前行。

  時穿不倫不類的學讀書人的姿勢笨拙的拱手:「今後很長時間,恐怕要拜託……哦,豆腐西施是吧?要拜託豆腐姐照顧了。」

  豆腐西施咯咯笑了:「奴家叫李三娘。豆腐西施的叫法,是因為我有一座豆腐坊,城中的無賴子就起了這麼一個綽號。瞧你白白淨淨、像讀書人一樣,可不要學城中無賴子。」

  明白了。原來蒙都頭跟豆腐西施站在大路邊,商談着「半夜留門」的私密事,那叫正人君子;時穿一本正經的拜謝房東,偶然稱呼了一句豆腐西施,那是城中無賴子行為。

  時穿背後,馬車雖然行遠了,但車簾後,那道緊張的目光依舊盯在他脊背上,在這目光的盯視下,時穿不敢隨便,因為不知該採用什麼方法跟豆腐西施交談,他乾脆轉而催促蒙都頭:「都頭,天色不早了,我們不能耽擱。」

  蒙都頭拍拍腦門:「娘也,多虧你提醒,我們這一路拖家帶口,萬一有什麼耽擱,今晚回不了城了……李三娘,桃花觀封了,一時半時開不了,看來你是燒不成香了,不如我們一起回城?」

  李三娘在毛驢上哎呦一聲,神態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這下可好了,聽說這些拐子很兇惡,我剛才還在想,既然他們已經到了桃花觀,會不會還有一些餘孽遊蕩在外,如果是那樣,單身走夜路,可讓人心慌得很。」

  李三娘一邊說,一邊用手拍拍胸口。時穿的目光眺向車隊尾端,遠處,桃花觀門口,那群踏春的小娘子們,已經開始動身。

  蒙都頭的目光落在豆腐西施拍胸口的手上,他望着那一片跳蕩咽了口唾沫,臉上卻很嚴肅的呼喊道:「夥計們,快點動身,還二三十里路,得一路好走。」

  豆腐西施望了一眼廟庵,忽然嘆了口氣:「走吧,走了!」

  被拐賣女車隊後面是十幾具棺材,裝的既有被擊斃的歹徒,也有陣亡的衙役。長長的車隊走在路上,裝棺材的車輛不時陷進春天的泥濘里,時穿倒不虧他那一付大個頭,遇到這樣的情況,甭管馬車上拉的是誰,他總是不用招呼就上去又拉又扛,車子拉出泥濘了,自己到弄得一身泥水。

  不過,他的辛苦沒白費,衙役們都不想歇在城外,對於這樣一個跑前跑後的熱心腸,走不到半路,衙役的評價全變了……現在你問衙役時穿是誰,衙役的回答多數是:「那大個子,雖然說不全個囫圇話,眼一瞪挺嚇人的,可那是個好人,心腸好,人善。」

  連豆腐西施在一旁也頻頻讚賞:「真箇好男人,幹活不惜力氣,人傻,連偷懶的心思都沒有,極品啊。」

  這夥人雖然奮力趕路,但道路泥濘,車輛沉重,等他們來到城門下,已經小半夜了。幸好守城門的士卒早已得到招呼,毫不猶豫的放着一行人進入。

  一入城門,那伙踏春的青年們首先立刻加快腳步,一聲招呼也不打便越過衙役的隊列,隨後,他們在夜色中隱入各個巷道。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打招呼告辭,最後走的施衙內施小胖領着家丁向時穿告別:「大郎,這些小娘子都是苦命的孩子。如今,官府未曾結案前,你怕是要跟她們安置在一起了。這麼多小女子中就你一個大男人,該替她們撐場面的時候,你可不要撐不起來喔。」

  時穿摸摸腦門,又順手捋了捋頭頂上的短髮茬,笑着反問:「哥怎麼覺得,這話的口氣像女人說的。」

  施衙內笑了:「好啊好啊,你聽出來了——沒錯,這是褚姑娘的交代。現在她不方便露面,回頭某會去找你,某認捐的那些錢財,會如數奉上,你還有什麼需求,只管開口。」

  施衙內隨機拱了拱手,準備告辭:「好啊好啊,說起來,某真對你感到特親切,你身上有股味道跟我的姐夫很像……算了,回頭再見。」

  馬蹄聲聲,施衙內護着一輛香車鑽進附近的小巷,時穿愣了一下,轉身跟蒙都頭搭訕:「施衙內說他有個姐夫,都頭,你見過他姐夫嗎,長什麼樣,是否……也像我一樣,做事傻頭傻腦。」

  蒙都頭笑的很歡實:「娘也,大郎,這可是你親口承認的,從今往後,你可別怨我說你傻……娘也,施衙內那姐夫可是大能人,人家一點都不傻,比你精明的多。」

  時穿再問:「剛才施衙內說,我身上有股味道跟他姐夫很像?」

  蒙都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時穿:「親娘也,他不說我還不覺得,現在似乎越看越像……不對,你傻是因為腦子壞掉了,施衙內他姐夫精明得跟猴似的,十幾萬貫的買賣,茶商只要報出斤兩,他上眼皮一碰下眼皮就能報出總價,而且精確到一個銅板。

  這樣的人,滿海州城都說他是琉璃猴子,可我怎麼覺得,你身上卻實有股味道,跟他姐夫很像。嗯,你還別說,如果你不露出那憨傻的笑容,只管隨隨便便一站,跟施衙內他姐夫簡直是一個宅院裡教導出來的……我不是說你倆的相貌相像……對了,是舉止,你倆的舉止神態,待人接物的態度,都仿佛一模一樣。」

  

  第二十四章

發愁的事

  

  蒙都頭咂巴砸吧嘴,繼續說:「當然,傻子你的舉止倒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可我總覺得,你對人說話雖然客氣,骨子裡面總有點不對勁……啊,我想起來是哪裡不對勁了。

  我們這群衙役,在讀書人眼中是等而下之的低賤人,他們對我們說話,要麼是乾脆的吩咐,要麼帶着一種屈尊俯就的寬容,唯有施衙內的姐夫和你,跟我們說話時,仿佛沒感覺到身份的差距——你是真心拿我們當兄弟的說。

  娘也,施衙內的姐夫也是這樣,據說他跟碼頭上的挑夫,也是這樣說話,所以施家雖然是後來的,但海州城幾大茶商即使聯手擠壓,也擠不走施衙內的姐夫。」

  這已經不屬於奇人的範疇了,時穿覺得,蒙都頭描述的感覺很令人熟悉,有點像鄰家宅男……平等,看人沒有高低貴賤的思維慣性,唯平視而已。這樣的人,應該出現在古代嗎?

  蒙都頭咂巴砸吧嘴,遺憾的繼續說:「沒辦法,那幾大茶商雖然是根深蒂固的百年家族,但架不住施衙內那位姐夫擅長經營。同樣碼頭上幾艘船靠岸,那些扛大包的寧願先裝卸施家的船,別家出多少錢都挖不走……於是,施衙內那姐夫得了『琉璃猴子』這綽號。

  奇怪了,你說你是個傻子,你跟人說話那神態純粹發自純樸,根本就想不到身份差距,那琉璃猴子的態度,難道是後天教導出來的?什麼樣的家族會教導人這些技巧……嗯,施衙內這姐夫,據說也是來歷神秘,莫非你們兩個真有親?」

  蒙都頭說了那麼多,時穿只總結出一句話,似乎施衙內那位神秘姐夫,待人接物的態度與他很相像。

  兩人邊走邊談,蒙都頭一路挑選僻靜巷子鑽,隊伍轉過一個街角,一條燈火輝煌的街道出現了。

  藉助街道上昏黃的光線,時穿發覺蒙都頭說話時似乎陷入回憶中,想的非常專注,他隨口問:「施衙內那位姐夫,如今還在城中住嗎?」

  蒙都頭長嘆一聲:「都說好人不長命,施衙內他姐那麼和善的一個人,小產死了。從那以後,施衙內他姐夫越發深居簡出。一般人見不到他。

  施家在海州畢竟根基淺,近日我聽說:幾大茶商正商議着,選送族中貌美的女子去拉攏那琉璃猴子。這事萬一成了,從此施姐夫就不再是『施家的』了,或許成了別家的姐夫。」

  說到這,蒙都頭點點頭:「難怪施衙內那麼肯幫你,他們施家慣會撿便宜,不知道從哪裡撿了一個姐夫,沒幾年的工夫替施家掙下了百萬家產,那施衙內花錢如流水,無論他多麼糟蹋錢,都趕不上姐夫掙錢的速度,如果今後他姐夫成了『別家的姐夫』,施衙內的錢袋子就要緊了。

  嗯,你這傻子,如果有施姐夫一半的精明,那施衙內今後就有了錢袋子……不錯啊,憑你在廟裡戲弄觀主的扮豬吃老虎,沒準培養培養,也是琉璃猴子第二——這施衙內有眼光。」

  正說着,一路擦汗的豆腐西施催着小驢從後面追來,說話的聲音充滿了解脫:「回家了回家了,這一路上,可真是累死人了……都頭,是先安置這些人,還是先去府衙報到。」

  蒙都頭大手一揮:「親娘也,這小半夜,大尹(知州)早已經安歇了,某身後還有幾名兄弟的屍身,先挨家挨戶把他們送回家,再把小娘子們安置了……明天且讓小娘子們歇一天,放鬆一下心情,我也睡一個好覺,等後天,大家再一起上衙門。」

  緊接着,蒙都頭沖時大郎一拱手:「大郎,我兄弟們傷亡過半,抽不出人手替你守夜了,明天我派另外的兄弟過去陪伴你,今天晚上,小娘子們就拜託你了。」

  說完這話,蒙都頭扭頭就走,一眾衙役拉着屍體車,呼嘯着引入黑暗的街道,街道上只留下三輛裝滿被拐女孩的馬車——說它們是馬車,只是習慣稱呼,因為拉車的牲畜是蒙都頭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牛。這些牛大約是耕田的出身,非常溫順……這就是說那些牛比時大郎還傻,人不催促不邁腳步。

  人都跑光了,豆腐西施望着牛車,疲憊的催促不知所以的時穿:「大郎,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子,我先去家中開門,你守着牛車,等我叫上鄰居幫忙,再一起牽車子走。」

  時穿不曾擺弄過牛車這玩意,他撓着腦袋,發愁的說:「夜深人靜……要不,讓女人們下車走過去,車子就扔在這裡,愛誰誰。」

  環娘從第二輛車上露出小臉:「啊呀,哥哥也有愁的時候——環娘不吃閒飯,環娘在家裡的時候趕過牛車,我看第一輛車上是頭老牛,只要用腰帶綁成繩索,把車輛串起來,哥哥在前面牽着老牛走,後面的小牛會一個跟一個,絕不亂跑……要不,我來幫哥哥。」

  黃娥緊跟着從後面露出頭來,把環娘拽回車中:「別鬧了,你這么小的人,添什麼亂。」

  環娘再度從車中探出頭來:「我在家裡趕過牛,我二哥比我還小就開始放牛了,環娘雖然力氣小,但也有幫到大哥的時候。」

  豆腐西施在路上也打聽了一下被拐女孩的身世,她嘆了口氣:「家裡還能有一頭牛——這環娘也出身殷實人家,可憐吶。拐子名冊上沒有記錄的,就是這位小丫頭吧,聽說她也記不起家鄉的名稱,那她這輩子,豈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時穿默默搖搖頭,稍後,幾條腰帶從車中遞了出來,時穿把這些腰帶綁成繩索,一個個將牛車穿了起來,也將自己獲得的那匹騾子綁到一塊,這些工作做好後,環娘興沖沖的從車裡鑽了出來,一疊聲的催促說:「哥哥,把我放到牛背上。」

  時穿隨手拎起小人,黃娥趕緊在身後喊:「哥哥,按住牛角,小心驚嚇了牛。」

  環娘清脆的回答:「不礙事不礙事,老牛脾氣可好了……乖,向前走。」

  環娘在牛背上用小手拍擊着牛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