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 第12章

赤虎

  他這一插話,豆腐西施更加羞得手足無措,她急着上前推時穿:「看看你都對我做了什麼?你還站這兒幹什麼,快回屋裡去。」

  時穿與豆腐西施前後答話,似乎都忘了把主要問題給解釋清楚,如今豆腐西施對時穿又推又搡,說話的口氣語氣說像責罵,還不如說像撒嬌。顧二娘馬上展現出一付「我明白了」的表情,等時穿被推走後,她望着時穿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評價:「雖然看上去有點傻,但長得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不常曬日頭,經常坐書房苦讀的那種……書生。

  嗯,也應該是那種人,李三娘你嫁了七次,哪次不是有身份的人,選的漢子不是城裡的吏員就是寓公……李三娘,回頭把你這漢子我也用一用,我家小七新近學了幾個點茶手段,讓你家漢子品一品,如果能順手做出幾篇酸文來,我定要重重酬謝。」

  宋代把所謂順口溜、打油詩,統稱為酸文。

  李三娘跺腳:「他不是我漢子……我跟你說不清楚,回頭你去問蒙都頭。」

  顧二娘帶着長者的寬厚回答:「說不清楚就別說……啊,這事兒連蒙都頭都知道了?我就說嘛,蒙都頭那個膽小鬼,站着茅坑不拉屎,老說打算娶你,只見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弄得一縣的男子都望着你幹流口水。」

  剛才買了豆腐的客人還沒走,很八卦的在一旁笑了起來,插嘴說:「顧二嫂誤了,豆腐西施獨門獨院,若不是蒙都頭幫襯,縣裡的無賴子早就拆了豆腐西施的門板,所以,別說蒙都頭占着茅坑不拉屎,焉知不是李三娘占着蒙都頭那座茅坑。」

  豆腐西施欲辯無力,恨自己的嘴平時很流利,都能把死人說或活人說死,偏這個時候她不知該從哪兒說起……幸好幸好,黃娥恰如其分的醒了,她手裡捏着時穿的外衣,驚慌的喊:「哥哥,哥哥——你去哪了?」

  等看到滿屋子的客人,黃娥立刻恢復了清醒,她一派大家閨秀的姿勢,靜靜地坐了起來,溫婉的用手指梳弄着頭髮,很有氣度的詢問:「李家三姐,我哥哥去了哪裡?」

  市井小民哪裡見過這種典型的大家氣度,店中的閒雜人等被這氣度鎮的說不出話來,顧二娘眼睛發亮,她望了望豆腐西施:「她稱呼你李家三娘?」

  豆腐西施讀懂了顧二娘兩眼發亮的原因,她警告性的瞪了後者一眼:「當然了。」

  顧二娘喃喃:「原來他真不是你漢子,原來——他的外衣在這位小娘子手裡。」

  豆腐西施回了黃娥一個禮,學着對方的口吻回答說:「時家大郎出去了,現在大約是在後院。」

  黃娥舉步要走,發覺自己的衣襟被人扯住,她回頭一看,環娘還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她,她靜靜躺着,但手上緊緊抓着黃娥衣襟不放手。

  黃娥摸摸環娘的小臉,輕聲招呼後者起床。兩姐妹收拾一下床鋪,並排站在地上沖豆腐西施福了一禮,再叉手不離方寸向顧二娘打招呼,並禮貌的宣布:「我兩姐妹準備更衣,失禮了,請准許我等告辭。」

  兩人款款的離去,準備上廁所。

  環娘小臉憋得通紅,但她依舊邁着小碎步,跟着黃娥有禮貌的走出店鋪……這兩女孩顯示出來的教養,讓顧二娘兩眼發亮,等這女孩一出門,顧二娘一把抓住豆腐西施的手,着急的問:「你跟這兩女孩什麼關係?」

  豆腐西施嘆了口氣:「這事……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總之,都是苦命的孩子。」

  「苦命,太好了,我不管了,既然她們住在你家裡,這事就拜託你了,苦命之人一定缺錢,你跟她說,我付錢,待遇優厚。」

  「那個大的,聽說是官宦人家女娘……」

  「官宦人家,更好——我就喜歡官宦人家。」

  豆腐西施揮手甩開了顧二娘的拉扯:「顧二嫂,你家小七是準備做妾婢的,學人家官宦人家小娘子的氣派做什麼,沒得讓人正妻憎恨。」

  顧二嫂舉起手,又想拉扯,豆腐西施趕緊躲到一邊。顧二嫂只好空懸着雙手,着急的說:「正妻憎惡算什麼,只要他郎君憐憫,多多給點錢,最多十年,我家小七就能獲得自由身,等她出來後,身上的錢豐厚,哪裡找不上一個好郎君嫁了。」

  豆腐西施無力地點點頭,敷衍道:「那好,我幫你問問……不過,他的腦子不靈光,時好時壞的,過去的事情全記不得,能幫上多少忙也說不定。」

  顧二嫂啐了一聲:「這麼護着他,如此知根知底,還說不是自家男人,誰信?嘻嘻嘻,養這樣一個傻子,我看值。傻大憨粗的,做起活來好一把力氣;人傻就不知道勾三搭四,只一心一意對你,李三娘,好手段啊。」

  綠娘在一旁點頭:「沒錯哦,這男人手腳好快的,百十斤的豆腐桶,輕輕一抓就起來,往常我跟三娘累得渾身汗才能抬進店中……三娘,今後只要抬豆腐,都喊他幫忙。」

  豆腐西施跺腳:「我跟你們說不清楚,罷了,今晚縣裡出榜單,蒙縣尉在桃花觀擊殺了幾個拐子,你們見了榜文就知道了,那傻子人雖傻,手卻不笨,咱背地說人……」

  豆腐西施頓了頓,跺腳:「我去與大郎說,成不成可不敢保證。」

  「你去你去!」顧二嫂歡天喜地:「左右無事,我就在這裡坐等。」

  ……

  後院裡,等候上廁所的女孩們已排成長隊,一名年紀大、名叫素馨的女孩正竭力維持着隊伍,見到時穿慢悠悠走來,女孩們臉一紅,扭捏一下,卻誰也沒離開隊伍。不一會兒,黃娥與環娘一同走了過來,她們走走停停,臉憋得通紅,連跟時穿打招呼都忘了,只低着頭小心走路。

  素馨見此,趕緊跟隊伍中的女孩低語了幾句,閃過時穿上前攙住這二人,急急走進茅廁。一旁的時穿站在院裡發了一陣呆,這才感覺到女孩們的不好意思,他背過身去,溜達溜達走到牆邊,正打算尋個僻靜無人處……素馨扭捏地走了過來,嚅囁地、細聲細氣的說:「棗子……棗子,不夠數了?」

  上廁所吶,還吃什麼棗子……啊,想起來了,這是古代,古人上廁所,要拿棗子塞鼻孔、堵臭味。

  這都什麼人嘛。明明是一群被拐女孩,行事一派大家氣概,棗子,便宜嗎?

  

  第二十九章

千挑萬選挑出來的美人

  

  時穿翻了個白眼——拐子的眼光八錯啊,女人僅僅皮相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生活習慣、處事方式,這攸關自身成長環境,日積月累的,才能從小節上看得出來。光是有美貌,做事太小家子氣,頂多賣出了丫鬟錢,唯有熟知豪富之家的一切奢華享受,才能調教出頂級妾婢,或者行首(妓女)。

  時穿低頭望了素馨一眼,後者身子在發抖,似乎在竭力壓抑恐懼的感覺……時穿摸了摸下巴,或許自己昨天帶給人的感覺過於凶厲,但那是「起床氣」不是嗎?如今的時穿情緒已經恢復穩定,他哦了一聲,儘量放緩了語調,柔和地說:「現在趕着去買,恐怕來不及了,先忍着點,回頭我來安排。」

  素馨長長鬆了口氣,她直起腰來,小心翼翼打量時穿……然後,很放肆地將時穿看來看去,嘴角含着笑,一邊看一邊點頭。

  素馨的舉動引起了其他女孩的注意,她們先是遠遠旁觀,見到時穿沒有不耐煩的表情,也躲躲閃閃地圍了過來,一名大膽的女孩小心說了句:「哥哥,我叫墨芍,記得我嗎?」

  素馨與墨芍,聽起來像是丫鬟的名字,這應該是拐子給她們起的名字吧。但考慮到現在是宋朝,連很多男子都是以排行數字作為名號,女孩子就更不用說了。這年頭大多數女子出嫁後,只能在前面冠上夫姓稱為「某某氏」,前一個「某」是她們丈夫的姓,後一個,是她們自己的姓氏。所以,她們原先叫什麼名字通無所謂,反正那名字也!「過期作廢」在這種情況下,父母們能給女孩起個乳名,或者排行,已經很不錯了。

  時穿記得這兩個女孩的名字,對於他來說,過往的一切不過是一些時光碎片,他擁有相對於俗人來說是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眼前這兩個女孩當中,素馨的年齡最大,墨芍其次。此外,素馨是幸運的,她還記得自己父母的名姓以及家鄉的位置。而墨芍,她只能記得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比如自己家住條巷子,鄰居是誰,自己姓什麼,再問到其他的,則含含糊糊,無法根據她的講述判斷更具體的家鄉地點。

  素馨用這個名字介紹自己,是因為她不願說出本來名姓,生怕給家人帶去不好的醜聞。墨芍……相對於她原先的排行稱呼,墨芍這名字至少高雅點,反正今後是否能再回家也說不定,本名就先放着吧。

  「我記得,素馨來自蜀地,墨芍你家住在楊柳巷,你們兩個都快十五歲了,素馨生日在十月,墨芍是臘月——但願你們的父母能在你們生日前尋到門上。」

  墨芍咯咯一笑,素馨趕緊福了一禮:「若沒有哥哥拯救,我……我們今日還在受苦,昨日慌亂,忘記謝過,奴家這裡有禮了。」

  「是呀是呀!」墨芍連聲說:「今早晨,我覺得太陽都亮多了,吸氣呼氣都覺得格外舒服,哥哥,奴家今後可全指望哥哥了,望哥哥多多垂憐。」

  「哼!」趕着出門的黃娥重重一哼,打斷了墨芍的話。旁邊的環娘還在系褲子,大約是急着出來,連褲子都忘了提,好在她還小,眾女孩沒在意,藉助墨芍的話頭,大家紛紛向時穿行禮。口中稱謝。

  豆腐西施探頭探腦的走出來,這時,環娘已在黃娥的幫助下系好了褲子,眾女孩還沒起身,環娘趕緊搶着說:「哥哥是我……我和娥娘姐姐的,誰都不許和環娘搶。」

  黃娥笑着捏了一下環娘的鼻尖,似乎在獎勵她。

  豆腐西施揚起了手帕,脆聲說:「姑娘們,該吃早飯了,都回堂屋去,我和你們哥哥說會兒話……小環娘,肚子餓了吧,我給你準備了『小宰羊』,快去趁熱吃。」

  「哦!」環娘一聲歡呼,奔向散發香氣的堂屋。眾女子紛紛福一禮告退,黃娥猶豫了一下,輕輕巧巧走到時穿身邊,示威似地看着豆腐西施,也不說話。

  豆腐西施猶豫了一下,默認了黃娥的存在:「大郎,你可得幫幫我,我一個單身女子過日子不容易,平常全靠鄰居照應,如今鄰居求到門上,你看……」

  黃娥搶先插嘴:「瓜田李下的,李三娘求告什麼,說出來聽聽,哥哥若不方便,我等可以出面。」

  豆腐西施一拍手:「正想着求你出面吶,咿,顧二嫂家的小七娘,如今舉行鬟禮了,正打算尋個主兒賣了……」

  一聽說賣兒賣女,時穿的臉陰了下來——哥好不容易才挽救了一群少女,你這頭又要賣女兒,還來求我,哥沒錢,有錢也不買。放着一群拐子千挑萬選挑出來的美人,哥還愁吃不消吶,鄰家女孩,還是吃自己吧。

  黃娥似乎對這種買賣習以為常,冷靜地反駁:「李三娘看我們是買得起女使的嗎?」

  豆腐西施笑的花枝招展:「卻不指望大郎買下小七娘,嘻嘻,大郎要買奴家也要攔着……那顧二嫂把顧小七娘自小嬌養,原不指望她做端茶倒水的活兒,只是小門小戶的,花錢學點技藝倒也容易,但大戶人家的舉止做派,花錢你也學不到——顧二嫂什麼人,那些給大戶人家叫舉止禮儀的女先生,可不是她能請動的。

  卻才顧二嫂見了娥娘以及小環娘的舉止,想着……」

  黃娥打斷豆腐西施的話:「小七娘是打算做妾婢吧,三娘可是覺得我們一派妾婢風度?」

  黃娥個頭比豆腐西施矮了很多,但說話間氣勢卻牢牢地壓着豆腐西施,豆腐西施感覺到這種劣勢,咯咯笑着,顫抖着飽滿的胸脯,故意打量了一眼黃娥那平板身材,輕蔑地一笑,轉向時穿繼續說:「小七娘確實是打算做妾婢的,不過小門小戶,一旦決定走這條路,誰不指望着更上一層樓,能多學點大家氣派,自然是好的。

  大郎,都鄉里鄉親的,人家求到門上,不過是隨着大家一起作息,在相處中學習待人接物而已,這點小忙,大郎斟酌一下。」

  「等等,妾婢?買賣?這是不是拐賣婦女的禍源嗎?」時穿臉沉了下來:「原來,爺是因為這原因被敲了悶棍,啊?」

  

  第三十章

貼身服務

  

  黃娥趕緊看了一眼豆腐西施,解釋:「大郎的腦子被打傻了,過去的事情記不得了。」

  豆腐西施聽出了時穿話音里的厭惡,呀了一聲,眼珠轉了轉,解釋說:「大郎,這妾婢買賣呀……其實也是一種僱傭勞務,不過,卻與平常的勞務雇用不相同。

  嗯,也許是一種很獨特的勞務關係。咱皇宋明文禁止販賣奴隸,但然而鄉野百姓便是多收了三五斗,誰不想找個人伺候,舒舒服服過員外生活,所以這奴僕生意,官府擋也擋不住。」

  「哦,需求決定存在!」時穿鼓勵說:「繼續說,我聽着吶。」

  「鄉野之間,需要伺候人的奴僕怎麼辦,官府規定只能尋找牙人介紹,而後僱傭奴僕,可這樣僱傭來的人,不知根不知底,主人那裡放心讓他在家裡隨意走動。平常人家過日子,也不能什麼東西都收起來,東西擺在外面,萬一雇來的人手腳不乾淨,順手拿兩樣賣了——什麼樣的大家庭也禁不起這樣的老鼠啊。

  所以,無論官府怎麼查禁,也擋不住民間購買奴僕的需求。大郎你想,買來的奴僕,自由全在你手裡,出門在外,不擔心他把屋裡的東西賣了,然後跑的找不着人。那官府啊,也知道擋不住民間需求,只好想出個變通辦法……」

  黃娥對這個熟悉,在一旁補充:「刑律規定,可以一次購買奴婢十年的自由,這十年就是役期。」

  「我明白了!」時穿回答:「這相當於一次性支付了十年工資,以後這十年,他的人身自由就全歸主人支配了。那十年就相當於買斷服務年限。」

  黃娥愣了一下:「哥哥這麼說也行。不過,奴僕雖然賣身十年,但十年期間,他還是被僱傭的,是有薪水的。」

  「那就是說:十年之內,只發最低生活保障,是吧?……原來,這就是大型拐賣團伙猖獗的原因。」

  「這個……刑律還規定,唯有父母可以買賣子女,這規定原本是為了防止拐賣的,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拐子拐了人,常常誘逼女子認一位身家清白的同夥為父母,而後由這位同夥出面售賣——父母賣兒女也不叫『賣』,他們索取的那筆錢視為『贈嫁』,或者是『典身錢(相對於男女奴僕)』。

  律法還規定:買賣合同要在官府上檔,蓋上朱紅大印的契約,稱之為「紅契」,如此才能受到官府保護。如果買賣合同不在官府上檔案,那麼這種契約無效。在奴僕買賣中,如果拐子不能立下可以在官府上檔的紅契,守規矩的人家也不敢購買,因為只要奴隸有機會脫身,前往官府告一狀,主人就是一個「拐賣良人」的重罪,要被流放三千里。

  律法規定:契約一旦在官府上了檔子,則役期可以連續計算,被『典』之人無論轉了幾道手,她的服役期限都要合併計算,最長只能是十年,十年合同期滿就須終止勞務關係,任人自由離去。」

  「哦,這有點相當於『工齡連續計算法』,我明白。」

  「律法還規定:拐賣十歲以下兒童者死,這可是刑律上少有的死刑。所以拐子為了逃避死刑,最喜歡拐賣十歲出頭的女孩,偶爾才會對環娘這樣性格好,美貌非常的小美人胚子下手。」

  「難怪桃花觀里的拐子什麼話也不說,拼死跟我打——他們屋裡藏着環娘,十歲以下的幼童,一旦被發現了就是死刑,所以他們才拼命。」

  黃娥點點頭:「官府上面也是這態度,桃花觀內拐子全死了,官府正好可以結案——便是因為他們當時不死,事後追究也是死刑。哥哥動手免去他們的勞作,還讓他們白得一份功勞,自然賞賜優厚,還什麼也不問,趕緊結案。」

  時穿嘆息:「這大宋朝真是仁義啊,瞧這法律定的,多麼嚴密。然而,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多麼嚴密的法律也擋不住鑽空子的人多,瞧瞧,每條政策都有人鑽縫。

  我最欣賞關於役期的規定,朝廷大概是想着,即使民間販奴屢禁不止,但有了這條法律,即使女人被拐賣了,賣身錢不算,她工作期間也有薪水,等工作十年後,被拐女人掙夠了嫁妝錢,就可以恢復自由,然後憑藉這筆錢招贅一個男人上門,以此度過餘生。」

  「不錯!」黃娥猶豫了一下,略帶羞澀的補充:「典身,典出去的不光是自由,身子也要典的。」

  明白明白,就是說這種服役是「貼身服務」,全方位「獻身服務」。

  「哎呦呦!」豆腐西施揮舞着手帕讚嘆:「小小人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如此清楚,我這也是第一次聽說,可長見識了。

  大郎,這小妹妹說的不錯,咱這裡的事,向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天底下需要奴僕的人家多,不光拐子在裡頭上下其手,普通老百姓也能想方設法鑽空——也不能說這是鑽空子,典妻租妾,官府都不禁止,連貧寒官員都這麼做,很平常的。

  官府規定:妾的合同是三年,三年一到就需解約。顧小七娘嬌養着,就是打算做妾的,到大戶人家做上三年妾,父母得了養育她的錢財,可以用來養育兄弟姐妹。她三年裡頭服侍老爺,得的薪水與賞錢算是給自己掙嫁妝。三年之後若是有兒女,可以再做七年婢女,否則下堂求去,另外找人嫁了,父母都不得干涉,豈不是一條出路。」

  「當初制定這一法律的人,真是個罕見的慈悲人啊!」時穿笑嘻嘻的說:「雖然關於役期的規定,迎合了咱男人喜新厭舊的心理,但它規定三年做妾的役期,大約是擔心沒地位的妾室,等人老珠黃了老無所養老無所依,所以要求妾室們趁着青春美麗,從男人那裡騙夠錢了,趕緊找個人嫁了,然後生孩子養老,順便減輕社會負擔。」

  當然,男女相處久了,彼此有感情了,三年期限到了不願分離,那麼只好鑽法律的空子了……律法規定主人僱傭妾婢的最長服役期為十年,當了三年妾,剩下七年怎麼辦——法律規定她可以繼續做七年婢女。

  因此,宋代的婢女一般比妾的身份還要高,它指的是「熟妾」,多數是生了孩子,跟主人有了感情,而不願早早離開的昔日寵妾。

  於是,市井之中,窮苦人家裡女孩子多了,養不起也嫁不起,父母便從小教她們一些哄男人的手段,比如有父母教女孩做菜的,有彈奏樂器的,泡茶的,甚至管家算賬的……

  

  第三十一章

左鄰右舍

  

  這樣一來,大宋朝便多了一些奇特的「打工妹」。這些打工妹用自己的技藝與身體伺候男主人,但她們又威脅不到古時候的正妻與夫婦關係的「三綱五常」。因為律法規定:妾的服役期限最多三年,到期必須讓妾恢復自由。

  當然,因為這些妾都是短期服務合同,並且是在官府上了檔案的,正妻們連扣工資的手段都無法使用,更不能隨意打殺,頂多是把她們轉賣了——她們的工齡連續計算,到了別家,在原主那裡的服務年限依舊算數,十年期滿自動拍屁股走人,主人留都不敢留。

  顧二嫂一家就是芸芸大眾中的一員,她自己曾是大戶婢,得到自由後找了個窩囊廢,生過七個孩子,只有四個活了下來,兩男兩女。沒什麼見識的顧二嫂,覺得自己走過的路很滿意,便讓大女兒顧三娘重複自己的經歷,那位顧三娘十六歲時被送入大戶人家做妾,今年恰好十年服役期限滿了。而顧二嫂最小的女兒顧小七娘子去年及笄,今年舉行鬟禮——頭髮梳成雙鬟,意味着女兒到了待嫁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