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 第13章

赤虎

  顧二嫂花了不少錢,讓小七娘子從小到大學習取悅男人的手段,比如學習茶道,學習彈琴歌舞——宋代的茶道其實就是日本現在留存的茶道,那是一道非常複雜,非常繁瑣的飲茶程序。

  小七娘子學會茶道後,日日在家操練得手熟,但可惜顧二嫂交往的人群當中,找不到所謂的「雅士」,以至於顧二嫂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花了大價錢讓女兒學回來的本領是否正宗。

  現在她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時大郎,又見黃娥等人的大家氣度後,顧二嫂終於發覺雲開霧散,她再三要求豆腐西施遞個話,請求時穿、黃娥等人,幫忙教導一下自家的女兒。

  豆腐西施將顧二嫂的請求,來龍去脈一一交代清楚後,緊着叮嚀:「總是左鄰右舍的鄉親,你也要在這裡住段時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不費什麼功夫,能幫就幫點?但小七娘子從小養在深閨里,父兄都是沒見識的,對好男人一無所知,你……人父母花了大價錢教養她,是打算賣個好價錢,你教歸教,可不要引壞了人家小娘子。」

  時穿翻了個白眼:「你都說哥是傻子了,哥沒那個閒時間——教,教什麼,我一個傻子,教人犯傻?」

  豆腐西施馬上不樂意了:「傻子,委婉點,即使要拒絕,話也要婉轉點……我最初就想,顧家的事情咱不該插手;但轉念又想:左鄰右舍的,也不好讓人不高興吧。若是費不了什麼時間……」

  委婉——咱中國人說話要婉轉,比如問你人生有什麼追求?你回答金錢和美女……一群人上前兇狠的打你的臉;你回答事業與愛情……大家讚賞的摸你的頭。其實,前後兩回答都一回事,但只要婉轉了,看上去就美。

  可是,傻子需要委婉嗎?需要嗎?

  時穿翻着白眼回答:「各家關起門來過日子,我又不求她,叫她別來煩我。我現在尿急,急的狠。」

  「可別——」豆腐西施跺着腳:「你真是腦子被人打傻了,這年頭誰敢得罪鄰居?我這房子將來要轉賣,或翻新,還指望鄰居許可呢。」

  「什麼,買房子、修房子要鄰居許可,這是哪國的法律……嗯,房子翻新需要鄰居許可,因為工程翻建可能影響鄰居出入——這似乎是普世法則吧。但這也不關我事,我現在只關心馬桶。」

  「馬……桶?官人才喜歡馬桶囁,那是『馬上能動』的寓意,咱平常百姓,茅廁就夠使了。啊,這事兒先放一邊,時大郎,你如果用這種態度對待鄰居,這房子,我還不租了。」

  「我說的馬桶跟你說的不一樣……哦,房子翻建需要鄰居許可——沒問題,那女孩我順手教了……我懂了,難怪海州城這麼大的一個縣城,蒙都頭手下只有十五名衙役,原因在這兒。宗親社會啊,這條法律讓鄰居互相監督互相約束,一個得罪鄰居的人,連房產都不能變現,誰敢?難怪城裡治安狀況這麼好。

  也對,除非那些破罐子破摔,根本不顧及後路的人,才能真正做出不顧左鄰右舍看法,一心為非作歹的事……豆腐西施,你房間裡馬桶不夠數,今天早晨姑娘們排隊『更衣』,差點憋出事來——這問題必須解決,現在!」

  豆腐西施脆罵:「你一個大男人,跟奴家說這種腌臢事,你不嫌丟人,我聽着還臉羞。」

  「羞什麼羞,吃喝拉撒睡,人生常態啊。再者說,如今都憋出了事,這事兒咱不能躲着不談。」

  豆腐西施神色正經起來:「按理說,奴家是租房子的,屋裡只要家具齊全,奴家的責任就完了。如今,奴家只是可憐那些姑娘無依無靠,才給她們添了點生活用品,這……馬桶吧,那東西,又不是人人可以隨身佩戴的,大家彼此忍着點,輪着用,緊張一會也就過去了。」

  時穿皺着眉:「一會兒就過去了,剛才環娘都憋哭了,現在我憋的想打人……再說,裝屎尿的糞桶放到房子裡,整個屋子裡都是臭味,這可不好。」

  豆腐西施快嘴快舌反駁:「你們這群姑娘,沒一個做過粗活的,每天早晨『喚醒頭陀』叫醒我的時候,那點鐘有倒夜香的在走街串巷,只要姑娘們自覺,把馬桶提到院門口,倒夜香的會幫忙倒空馬桶……

  我可跟你說,洗刷馬桶的時候,離我那口井遠一點。我這套房子,貴就貴在那口甜水井,我家的豆腐坊全因為甜水井才出名,你可別讓刷馬桶的污水淌到井裡。」

  時穿仰天長嘆:「哥一個大男人,好意思讓我每天倒夜香嗎……這不行,還要住很長時間呢,亂糟糟臭烘烘的,日子不能這樣過啊……哥需要一個不用自己倒,屋裡沒有臭味的馬桶,很難嗎?要求太高了嗎?」

  

  第三十二章

哥的臉面

  

  豆腐西施這套院子布局很不合理,難怪要靠蒙都頭的關係才能出租出去。

  論說,這套屋子離府城權力中心並不遠,三四條街的模樣,也算是鬧中取靜吧。喧鬧的十字街沿着府衙呈十字形散開,東南西北四條主幹街道上,各類店鋪滿滿當當。豆腐西施這套房子位於西大街尾端的側巷,鬧中取靜,最適合官宦人家租來居住——奈何這套屋子的布局是按照騾馬店的布局設計的,它的院落很大、房子很多,小門小戶租不起、即使勉強租上,那麼多屋子也用不上,而大戶人家……他們定會嫌房間布局不合理,沒能顯示出租住着的上下尊卑。

  因此這屋子常常空在那裡,非要豆腐西施動用「姦情」勾搭蒙都頭,這才得以租出去。

  這間院子位於巷口第二間,從巷口算起,第一套院落是顧二嫂的顧宅,整條街上唯有顧宅跟這間豆腐店布局一樣,都是橫跨兩個街道,前店後院的格局。其前後院門各自處於不同巷道。

  顧宅的前店已租出去做筆墨店,後院則由顧家人自己居住,如今顧二嫂的男人已經去世,兩個兒子已成年,長子娶妻劉氏,幼子正處於適婚年齡。

  豆腐西施的院子呈長條形,院內,大約在整體寬度的五分之三比例上,建了一排「L」型房屋。這套「L」型房屋的垂直方向有七間廂房,拐過去則是一溜長長的十五間套房。無論屋子什麼方向,布局幾乎都一模一樣,都是由一明一暗的兩間組成,裡面是臥室,外間是小小的、兼有餐廳、客廳、會客室功能的小廳。

  所有這些屋子,僅在「L」型布局的最尾端,十五間屋子最尾處,修建了一座大型正屋,其室內面積稍微大點,可以當做旅客公共餐廳使用,但它也沒有大到哪裡去?

  與「L」布局的長段相對的垂直角,在整個院落的臨街處,修建着幾座雜物間,炭房、廚房、儲藏室,以及門房,連成一排,旁邊是整個院落的臨街後門。這門的另一側,與房屋相對的地方是幾間棚子——如果加上一排馬槽,那就是標準的牲口棚,那麼,這院落頓時便化身騾馬店。

  豆腐西施與顧宅是這兩條街上最大的宅院,除此之外,其餘宅院沒有那麼寬的縱深,多是些只占半截街深的平民小屋,其大門或者面朝豆腐巷——也就是豆腐店方向;或者大門面朝甜水巷——也就是騾馬店的大門朝向。前者多成為臨街商鋪,後一種朝向多成為居家民宅。這就造成了前巷繁華、後巷冷清的局面。

  時穿等人租住的就是昔日騾馬店,主屋背後原本有一片空地,可以修建後花園或者客人散心的休閒區,但砌上一堵牆將其一分為二後,隔出一個院落開了豆腐坊,於是,後院就顯得非常侷促,只剩下約十米的寬度,又被分割成兩個小院,空間就更侷促了。

  後面的小院分為東西兩座,西院稍小,東跨院很長,西院與豆腐西施的豆腐店相通,裡面有口井,那正是豆腐西施所驕傲的甜水井。為了保護這口井,井口專門修了一座亭子,院內地面全部用青石板鋪設平整,而西院通向豆腐店的小門常年鎖着,只每天清晨,豆腐西施都會打開小門,過來挑水磨豆腐。

  與此同時,西院通向東跨院的小門,卻是一個簡單的水瓶造型門戶,它終日敞開着,方便大家隨時出入。

  東跨院很長,但豆腐西施的心思在西院,也就沒心思在東跨院多下功夫,整個東跨院光禿禿的,除了地上幾個木樁子,再沒有別的東西——這幾根木樁,如果纏根繩子,大約就是曬衣服的地方。

  時穿昨晚在店裡湊活了一晚,然而,黃娥與環娘後來的小動作,讓他不打算繼續在店中湊乎,他打算搬回主院居住,主院臨街的那排雜物間就是他的理想選擇……只是姑娘們早晨的囧境,讓時穿有點頭疼。

  在宋代,上廁所極不方便,人們一般在屋子放一個大木桶,屎尿都在那裡解決,每天早晨則有收糞工人——他們叫「收夜香」的,專門提供上門服務。

  這項服務是收費的,而且是世襲的。每位「收夜香」的對居民百姓來說都是君主一樣的人物,他們早晨走街串巷收集了好糞便,會轉手賣給農家用於肥田,當然,他們對居民也是收費的,兩面收錢的行為使得這一職業獲益豐厚,以至於專門有了收糞世家,他們各自劃分專門霸住幾條街,不許別人插手「屎尿大事」。

  如今滿院子都是女人,卻沒個上廁所的地方,真要急了,隨地大小便的話……哥也羞得很。

  但一個馬桶放在屋裡,廂房的臥室又狹小,哥要懶一點,那天錯過了「收夜香」的時間,那可就壞事鳥——出門後別人一聞就知道,哥今天偷懶了,身上都帶着屎尿味。

  所以,馬桶問題事關哥的臉面,豆腐西施不解決,時穿拒絕先談論其他問題。

  豆腐西施帶着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時穿半天,好奇的問:「呀,你真不記得過去的事?……看來還是顧二嫂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平常人家出來的。

  咱小門小戶,都怎麼過日子奴家清楚,通海州城也沒人嫌棄把馬桶擺進臥室,大家都這樣過日子,唯獨你卻要說出一番道理來。

  說到這兒,奴家倒是很好奇——你還能把屎尿上的事情做出什麼花樣?……罷了,鄰居那裡奴家去說,只要你自己掏錢,任憑你怎麼改建我的屋子。

  嘻嘻嘻,奴家倒真迫不及待了,想見識一下,京城裡的人怎麼把撒尿的活兒,弄的別致風雅……我說,你身上有錢嗎?沒錢的話,把你那頭騾子賣給我,我出五貫錢。」

  時穿鄙夷的看着豆腐西施:「你個黑心婆娘,別欺負我人傻,一頭騾子才給我五貫錢,當我真傻啊?」

  豆腐西施扭着腰肢,嬌媚的笑着,拋着媚眼問:「時大郎以為多少合適?我再加一貫錢如何。」

  「再加十貫也不賣!」時穿大聲回答:「那騾子雖然是國產貨。但好歹也是十萬錢檔次的家用車,雖然提速不太給力,款型設計很老舊,車漆灰不拉幾很難看,但好歹是國貨,民族的!哥很愛國,嗯,不給我十萬錢(一百貫),咱不跟你談那種把雪鐵龍當鈴木賣的事——這騾子,關鍵是省油啊,吃的是草,裝的是摩托引擎,不用精飼料,一踩油門它就走,從不挑食。」

  時穿布拉布拉說的什麼,豆腐西施全聽不懂,但一百貫這價錢她聽清楚了,發覺騾子問題上占不上便宜,豆腐西施繼續搖着腰肢,媚媚地笑着:「嘻嘻,傻子,你真是不傻呀。但如今,除了騾子你還能賣啥?

  嘻嘻,大郎呀,改建屋子,是需要花很多錢滴,鄰居們同意你嘈擾一番,你總要回一份禮,只這份回禮打點,怕得花費一貫上下才能打發,你,你拿得出幾十貫錢嗎?」

  

  第三十三章

你原先那部門的?

  

  時穿咬牙回答:「為了遠離屎尿,哥這回打算自己掏腰包——拐子被剿滅後,蒙都頭髮還了哥的隨身物,哥有錢yin所以,這筆錢哥出了。」

  豆腐西施豎起水蔥般的指頭,替時穿計算起來:「改建一座房子的話,光是磚瓦石料大約需要三十貫上下,這種小活兒,匠做班的大匠恐怕看不上眼,雇個小匠過來,也需要二三十貫上下——你要準備六十貫左右,才好支應。」

  身後,響起了黃娥清脆的聲音:「李三娘,你又欺負我哥哥傻!磚瓦石料,那是修建廟宇寺院用的,你這屋子本來就不過是土木結構,怎麼,我哥哥一說改造一下,你就直接要求用磚瓦石料,這不是欺負人嘛。」

  豆腐西施有點訕訕,時穿急忙擺手:「沒問題,哥對這種木板棚本來就不滿意,既然房東允許用磚瓦石料改建,哥就給你修建一座暖和的大屋子……海州城的冬天,海風呼嘯的,一定很冷。」

  豆腐西施瞪大眼睛:「說的頭頭是道,真看不出你原是幹什麼的,難道你還有大匠的本事?」

  豆腐西施剛才說起匠作班,是因為蓋房子是件技術活,在宋代,這種謀生技巧都是世襲傳承的,一般人插不進去手。而宋代官方特地規定了「營造法式」,加強了對建築師的管理,並有專門的官員核定建築師的營業資格,其中技藝最精湛的稱之為大匠(相當於職稱),其餘的則成為匠師、小匠。

  黃娥最不願別人打聽時穿的背景來歷,她趕緊上前,一邊用小身體掩護時穿,一邊岔開話題說:「哥,縣衙剛派來人了,讓你今晚過去一趟……不是說明天才審案嗎,怎麼縣衙如此着急?晚上可是不准審案的,他們幹嘛讓哥晚上去縣衙?」

  豆腐西施撲哧一笑:「小東西人小鬼大,但畢竟不通世事——你想,你們這麼多被拐賣的女子,其中還有你這位縣尉之女,知縣為了顧及你們的名聲,當然不會讓你們出堂了。至於審案子——你們又不是歹徒,審你們做什麼?再說,歹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審的?

  縣尊讓時大郎一個男人出面,那是顧慮你們的名聲,是保護你們,至於讓時大郎夜晚出面,那更是對你們的愛護……府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等一會滿縣城都傳遍了,時大郎如果白天走進縣衙,有心人順着時大郎的腳步就能找到你們,從今往後你們還怎麼出門?

  壞了壞了,我剛才跟顧二嫂略略透了點口風,她那張嘴可別亂說出去,我得趕緊叮嚀幾句……嘿嘿,沒好處的事情顧二嫂不會幹,說不得,需要時大郎與黃妹子辛苦一趟。」

  豆腐西施帶着一股香風匆匆而去,黃娥趕緊拉着時穿的手:「哥哥,拉屎拉尿一點小事,也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嗎?哥哥嫌倒馬桶麻煩,以後哥哥屋裡的馬桶我負責。」

  時穿搖搖頭:「雖然哥不知道能在這待多久,但能住的舒服一點總是一件好事。再者說,也花不了多少錢,弄點磚石料來,哥自己設計,自己施工,幾天的工夫就能完成。」

  黃娥一聽這話,陡然間嚇了一跳,她聽出時穿意猶未盡的意思,立刻緊張地牽起時穿的手,央求:「哥,你別走,你走了,娥娘該怎麼活?」

  時穿驚訝的揚起眉:「哥早晚是要走的,但你怎麼……」

  黃娥快嘴快舌的回答:「當初娥娘無數次向神靈祈求,神靈終於派你來救我,真是黃娥的幸運,但我總怕,怕一睜眼,神靈又把哥收回去了,就像哥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我面前一樣,突如其來的消失。

  剛才哥說的話里,對官府賞賜的錢財全不在意,好像生怕花不完似的。一般人遺忘了前情往事,總會把錢財緊緊抓到手裡,生恐將來謀生無術,哥卻如此大手大腳花錢,娥娘真怕哥一聲招呼都不打,丟下娥娘我走了。」

  時穿輕聲安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的後半生要靠自己走,哥早晚要離開你的,但你放心,哥總要等到你找見父母。」

  黃娥瞪大眼睛:「哥說的是我要嫁人吧,娥娘嫁給你好不好,這樣娥娘一輩子不做噩夢了——你不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嗎?你可不能半途而廢。」

  時穿苦笑一下:「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黃娥搖着時穿的手,緊追着說:「雖然『父母之命』是女子的嫁娶選擇,但娥娘的繼母兇惡,出了這件事之後,黃娥擔心自己將來盲婚啞嫁——與其恐懼未知的命運,不如哥哥娶了我吧。娥娘能識字會算賬,能幫哥哥做很多事情,還能替哥哥的身份打掩護,哥哥娶了我,不虧。」

  時穿摸摸黃娥的小腦袋:「十一二歲的孩子,豆丁大的小人,腦子裡想什麼?等你再長大一點,想法就不一樣了……實話說,我來此處是一個意外,也許哪一天我會突然消失了,一如我突然的到來,那時你不要驚慌,該替我遮掩的好好遮掩。這點上我很放心,編瞎話,你挺在行的。」

  黃娥不說話,但時穿感覺到,她抓着自己的小手在使勁,越來越緊的攥住了時穿……

  傍晚時分,蒙都頭過來邀請時穿前往縣衙,縣衙離甜水巷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走出巷子進入南大街,沿着繁華的南大街走到盡頭,十字街中心是鐘鼓樓,這是全城的最高點,也是全城報時中心,樓上懸掛着巨大的銅鐘與一人多高的大鼓,時穿經過時,恰好鐘響九聲。聽到鐘聲,蒙都頭嘆了口氣:「酉時正了。」

  酉時正點(北京時間17點),古人稱之為日入,又名日沉時分、傍晚時分。這個時候,太陽開始西沉。而下一個時辰為戌時,稱之為黃昏,又名日夕時分、日暮時分、日晚。

  時穿望了望天空,果然,漫天的紅霞,夕陽開始西沉,街道上逐漸人際稀少。

  但他隨即嘆息:果然宋人的時間概念不靠譜,其實春季白天短,太陽落山的時間雖然是酉時,但卻不是17點。

  

  第三十四章

天大的麻煩

  

  此時,鐘聲雖然已經報告「酉時正」了。時穿再回頭仰望一下鐘樓,等發覺鐘樓上巨大的日晷,時穿恍然大悟:明白了,古人計算時間使用日晷的陰影位置來衡量,太陽落山的時間雖然每天都不一樣,但在日晷上,太陽每天在相同的陰影刻度(時辰)落山。

  時穿隱約記起:以太陽陰影位置為衡量的日晷時間,如果嚴格用北京時間來度量,那麼每天每個時辰的長短都是不一樣的——而正是這一發現,讓人們確認:地球的軌道是橢圓的。

  所謂「春日苦短」,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在春天裡,每個時辰都比夏天短啊。

  弄明白了這個道理,時穿依舊邁着不慌不忙的步伐繞過鐘樓,來到位於東大街街首的州衙——是州衙,不是縣衙。

  州衙左右的店鋪已經掛出了燈籠,推着小車挑着擔子的行商,已經圍在州衙門口等着,就等州衙關閉大門,他們好堵住門口擺攤做生意。時穿艱難地穿過小車挑擔,在州衙門前稍作停留,先望了望那一人多高的鳴冤鼓,啊,時穿真想摸摸鼓面……當然,有機會錘兩下,那就更自在了。

  可是旁邊的蒙都頭不許,時穿每看到一個新玩意,蒙都頭總是閃身上前,又攔又勸的,令時穿很不爽。

  州衙大堂側廳,這原本是用來招待……好吧,其實這裡是用來收取賄賂、密談賄金的地方,如今坐滿了海州高官、知州大人、州通判、州刑獄、州都頭、知縣……

  知州大人等得不耐煩了,命令:「去催催,都進衙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有走到這裡?」

  去催促的衙役不一會兒進來匯報:「大尹(知州的尊稱),那位時穿時長卿正像猴子一樣滿院上躥下跳,看什麼都新鮮。蒙都頭抓都抓不住,這會兒,他正像蝙蝠一樣攀在廊頂的樑上,說是要看看樑上的畫柱出自誰的手藝?」

  知州大人一聲呵斥:「這廝……罷了,等會我見一面,其餘的事情,由海州縣處理吧。」

  通判大人也笑着:「真是個傻子啊,果然傻了——誰人敢到州衙門上,查看畫柱雕梁。」

  好不容易啊,時穿終於走到這座小廳門前,知州大人遠遠打量了一下,發現對方果如傳言那般,兩眼冒着童稚的好奇,似乎把在座的袞袞諸公都當成了古董,上上下下端詳不停,要不是蒙都頭使勁攔着,大約他會上前,摸出一個放大鏡,仔細辨別諸官員的鬍鬚,以及官服、官靴……

  「白淨!」知州大人受不了時穿那鑑別古董的目光,匆匆對時穿下着評斷:「個頭高大,四肢勻稱,兩腿充滿跳躍性——難怪身手如此靈活。」

  知州打量完,立刻起身:「海州縣,這裡就拜託了。」

  提點刑獄官馬上跟着站起來拱手:「似乎也沒我什麼事了,海州縣,拜託了。」

  眨眼的工夫,廳上空了大半,等上司都走空了,海州縣也站起身來,沖縣裡的掌書記呶呶嘴——確定好的案子,判詞都寫好了,對方一個平民,不值得自己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