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 第21章
赤虎
第五十六章
情敵相約同游
正午時分,出來踏青的人群,三三兩兩的人在山坡上散開,開始進行野餐,豆腐西施帶來的飯菜自然以豆腐為主,其中也有鄰居賀小五贊助的簽菜——也就是蛋卷裹的各種「鮓」。現代人按這個字的日本發音,把它稱為「壽司」。
時穿咬了一口豆腐西施遞上來的包子,馬上將包子吐在地上:「李三娘,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這豆腐都有點餿味了,你是拿賣剩下的豆腐包的包子嗎?」
豆腐西施詫異的吃了一口包子,馬上嗔怪說:「就你嘴刁,哪有餿味啊?」
說罷,豆腐西施又問了問旁邊的黃娥:「有餿味嗎?我看大家吃的挺痛快的,哪裡有餿味啊。」
一旁的黃娥早就累壞了,最近環娘老嚷嚷着自己「不吃閒飯」,身為小組領頭人,黃娥干起活來能偷懶嗎?聽到豆腐西施的問話,疲累不堪的黃娥聲音細弱的回答:「我剛才吃包子時,也覺得味不對,只是看到大家都不吭氣,我也不好抱怨。」
這一群被拐賣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歲,最小的,除了環娘這個例外的以外,大多數人不過十一二歲。這年紀在現代,也就是小學畢業的模樣,今天她們幹了一天「採花」這種體力活……雖然採花的過程很讓振奮,但一朵朵花採集下來,連續裝滿三個筐子,即便是筐子再小,對於小學生來說也是繁重的體力活兒。
所以開飯的時候,大家都累得喘不過氣,這會兒都在低頭啃包子。稍後,墨芍所在的組,也有一名女孩弱弱的舉起了手,素馨那組成員你看我我看你,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模樣。其餘人則低頭又咬了一口包子,細細的品味着,有的人接着搖頭,有的人開始點頭,但點頭的很勉強。
豆腐西施咯咯一笑:「說到這豆腐剩下的,還不是怪你,以往我賣豆腐,總有二三十個浮浪子過來湊趣,如今城中的浮浪子都不敢從這條街路過,一來二去,總有些豆腐剩下來。
不過,吃的東西我哪裡敢亂來,這些豆腐不過是過了中午沒有賣出去而已,就這樣,你也能吃出異味來……大郎,你說你懂的事情那麼多,仿佛這世上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另外,吃的上面又這麼挑剔,你這是被人打傻了還能這樣,你沒傻之前,究竟是做什麼的?」
時穿愣了一下,他望了望山道上的人流,心不在焉的回答:「也許,我是個圖書管理員?」
豆腐西施咯咯笑着:「可稀罕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職業。」
黃娥偷偷把手裡的包子放到一邊,細聲補充:「這職業是老子做過的,老聃就是道教始祖,他以前就是管圖書的。」
「喲,大小也是個官啊?」豆腐西施笑着回嘴。
時穿嘆了口氣:「肯定不是官,只是一個打工的——老子是給周天子管圖書的,你看我這傻樣,能讓天子看上眼,管理國家圖書館嗎?」
「長卿兄終於記起一些往事了嗎?」黃煜的聲音突兀的從丘頂冒了出來。
時穿等人所在的是一個小山坡,這時節踏青的人實在太多了,山坡上到處散落的坐着吃冷食的人家,黃煜的位置在山坡後面,他約了人踏青,正坐着相互聊得開心,隱約聽到一群女孩子們談話的聲音,其中夾雜着一個男人的嗓門,非常耳熟——正是時穿那種無所顧忌的嗓音。
黃煜坐不住了,他翻過丘頂,恰好看到了時穿一行人,而時穿剛才泄露的話,證實了黃煜之前的猜測——果然,時穿很可能是某個大家族特地隱藏起來,替家族收集情報、整理信息的專業人員。這種人,在家族中一般都是看守家祠,從不外出的。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都是大家族經過多年精心培養與篩選的,他必須有足夠的才華,並要花大量的時間閱讀海量的書籍,擁有足夠的智慧能從隻言片語中分析出正確的結果,但又沒有野心,屬於甘於寂寞與平淡,最多就是個喜歡隱藏在人後,享受給人挖坑的快感的陰人。
這樣的人因為掌握太多的家族秘密,歷來各家族都要花大力氣籠絡,輕易不肯讓他脫出視線——若他喜歡美色,沒問題,家族可以把整個妓院的頂尖妓女全部招入家中,任你玩膩為止,嗯,玩膩再換一家勾欄瓦舍;若他喜歡聽戲,也沒問題,家族為你專門養一個戲班子,一個不夠就兩個,兩個不夠三個,直到你滿意為止。
一旦家族培養出這樣的人手,都會當作專門對付敵人的匕首與冷箭雪藏起來,當家族危亡時,他還需肩負家族文化的傳承重任。每一代家主,掌權之後必定要花大力氣培養一個類似的人員——打從晉代五胡亂華時期,家族「隱士」引領倖存人員「白衣渡江」,而後在長江以南繼續家族傳承,並獲得成功後,這已經成了中原世家的傳統。能夠保持這種傳統的家族,在唐代之後的「五代」動亂中,才得以倖存下來。而那些放棄傳統的家族,在五代中基本上被胡人殺絕了。
而這樣的人員,平常對外聲稱自己是家祠燒香人,或者像時穿一樣,自稱是家族藏書樓的圖書管理員。
這樣的人平常是不在外面走動的,而黃氏家族並不悠久,人才的儲備並不多。雖然黃煜隱約聽說過這種傳承方式,但可惜,黃氏沒能力自己培養出一個這樣的人才……現在他遇到一個「疑似」人員,且此人現在是沒主的,雖然此人丟失了過去的記憶,但依然保持着敏銳的思維,以及淵博的知識。
幸運啊,這該是什麼樣的幸運?身為家族下代繼承人的黃煜,遇到這樣的大便宜,簡直跟大馬路上撿到錢包沒什麼區別——而且這錢包裡面裝的可不是一兩文銅板,是無價的寶玉。
所以黃煜一露面,立即擺出跟人很熟的親熱,很關切的詢問時穿的遺忘症,他這一挑話頭,黃娥緊張的站了起來,攔在時穿身前,警惕的望着黃煜。黃煜愣了一下,馬上哈哈一笑:「這是黃知縣的女兒黃娥娘吧,早聽說你在這裡,我已經快馬給黃知縣去了信,把你在此處的情景都告訴了黃兄,請他不要擔心。」
黃煜是舉人,他這樣的身份是可以跟知縣稱兄道弟的,但尾隨黃煜之後冒出頭的施衙內,身份就差點了,衙內再兇猛,見了有功名的讀書人也要低一頭,他探出頭來的時候,胖乎乎的臉上滿是不甘心,嘴裡嘟囔:「早知道如此,不該讓蒙都頭獨占了那份功勞,我若在桃花觀事件中露一臉,沒準也能恩蔭一個小官,到時候,咱也可以說『黃兄』這樣,『黃兄』那樣。」
喲,情敵相約跑到野外——打算單挑嗎?
時穿伸長脖子,期待的望了望兩人冒出來的那座小坡。
第五十七章
出的好主意
施衙內出場造型,就是一副惡霸的模樣,甚至比惡霸還惡霸——原先他老爹不過給他配了三五名軍漢,桃花觀事件發生後,施小胖身邊有了一個「都」的軍漢。
緊跟他冒出頭來的十五名壯漢,上身都不穿衣服,但他們也沒有赤裸着胸膛——個個渾身紋滿靛藍色的紋身,以代替衣服。尤其是兩個胳膊上,花紋爬滿了,簡直看不到皮膚原本的膚色。
這群紋身的軍漢,在宋代軍中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叫「花胳膊」,都是對精銳士卒的稱呼法。
時穿望着那群花胳膊笑了,有這十五名花胳膊存在,顯然施衙內的武力值上漲,想必這段時間,褚素珍姑娘的日子很不好過……咱出的主意八錯啊!
果然,他還沒有偷樂完,褚姑娘那薄怒的臉也從丘頂露了出來,讓時穿一陣絕望的嘆息——施衙內啊施衙內,你多大的人了,讓你指揮十五個壯漢隔離一個女人,你都做不到,瞧瞧,黃煜還能自由行動……你你你,果然戀愛中男人都是白痴。
褚姑娘見到時穿,怒火萬丈:「時長卿,你給衙內出的好主意,我走哪他派人跟到哪,弄的我都成了海州城的笑話。好好好,往日你躲進小院子裡,我倒不好找你算賬,如今老天開眼了,讓我撞個正着,你說,咱倆這筆賬該怎麼算?」
時穿跺腳,開始耍無賴:「衙內啊,我人傻,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怎麼我這傻人說什麼,你就聽了?」
施衙內伸出三根指頭,想了想,只恨不得把這三根手指頭咬下來:「三千貫啊,我可是花三千貫買來的主意……你你你,不負責任。」
當局者迷,施衙內與褚素珍都在抱怨時大郎出的主意太不着調,這兩人,一個是根本沒有那個心思與人交往,一個是過於急切,全然看不出這主意的陰損。獨獨黃煜旁觀者清,他哈哈笑着解圍說:「主意雖好,但也要看什麼人使出來,具體實施人不妥當的時候……
哈哈,有些時候,謎底一旦揭穿,事情就不靈了,衙內錯就錯在太早的揭開了謎底,褚姑娘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你再耍什麼心眼都已經無用。」
黃煜說的話,充滿事不關己的旁觀者語氣,褚素珍神情一黯。旋即,她把目光轉向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時穿。
施衙內胖胖的臉上,此時冒出一堆油汗,嚅囁:「我不說,能行嗎?」
所謂強者剝奪一切大約就是這樣。處於強勢的褚姑娘只要放出威脅來,另一方的施衙內過於緊張,就過於容易屈服。時穿不好責備施衙內,對於衙內來說,也許褚姑娘一叉腰,威脅斷絕關係,那施衙內為了推卸責任,還不立馬全招了……指望戀愛中的男人對情人保密,那是傻子。
時穿雙手一攤,故作的說傻氣:「哥如今可是身無長物啊,哈,你的錢已經全花光了,現在看上什麼,你挑,該怎樣賠償,直到你滿意為止。」
褚姑娘的出現,其實挽救了時穿。黃煜打的心思誰都能看出來,所以黃娥才要挺身掩護。但這位是個精明人,總想着盤根問底,應付他比應付蒙都頭還要累……如今褚姑娘一出現,主要目標轉移了。剛才黃煜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一不留神說的話太傷人,讓褚姑娘心中苦澀,她乾脆搶過話題主導權,嗆聲問:「喲,大郎,常人寒食節出來,不過是祭掃先人、並上香祈禱,等到傍晚再打着火把回家。你倒好,不去寺院上香,卻要做一個採花賊——這遍山的花花草草可都是有主的,平常都是和尚道士打點,專門為了逢年過節引人過來賞玩,等大家賞完風景好進廟裡歇腳,讓僧侶掙幾個茶錢。你們倒好,廟門根本不進,遍山採花,節日裡頭和尚道士都不敢攔阻……哼哼,等你們走後,這雲台山上還有風景嗎?」
時穿嘿嘿笑着:「言重了,偌大一座雲台山,如果能讓我們二十多個人折騰的失了風景,早幾百年前,它已經沒有風景了。」
黃煜幫腔:「長卿兄自打進了海州城,從沒有踏出他的院子,如今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這點小小手段,又算得了什麼?」
褚素珍翹起了嘴:「長卿兄還有心折騰,看來是閒得慌?」
時穿笑着回答:「沒錯,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這次出來看風景,總得順手帶一點風景回家。」
褚素珍悚然動容:「出門看風景,帶一點風景回家,這句話好好組織一下,那就是一句好詩啊。」
黃煜腦海里迅速歸納總結:「此人從來不做無用的事情,哪怕出來閒逛,也要順手禍害一下湖光山色——好得很。不知道是哪個家族培養出來的。」
施衙內嘴裡嘟嘟囔囔的走了過來:「出門來玩,圖的是個心境。時大郎總是忙忙碌碌的,這麼麻煩做什麼,你若想採集花朵,城裡商鋪都有賣花乾的,什麼花干都有,也花不了幾個錢。」
褚素珍截斷施衙內的話:「她們不是沒錢嗎?可憐的,我聽說城裡的針線鋪子收了她們的針線活,給的錢也不富裕。時大郎採集這些花瓣,大約是做香囊吧?可惜這些野花並不合用,做香囊的花干都是專門培育出來的,香氣特別濃郁持久,你這些野地里采的花,香味淡的很,恐怕賣不出什麼大價錢。」
施衙內嘟囔:「三千貫啊,拿了我……怎麼會沒錢?」
時穿攤開手,引開衙內的抱怨:「咱不為別的,就是讓小娘子們學個手藝,親手製作一下,以便學會如何製作花干,這樣一來,無論她們將來嫁做什麼的丈夫,至少也有個謀生的路子。」
豆腐西施剛才插不上什麼話,這時才得以開口:「我就說嘛,一大群人趕着寒食節出來,漫山遍野的採花做什麼,原來是做香囊。」
黃煜笑着解釋:「長卿兄,我家裡的店鋪是族裡公產,我雖然給他們打招呼了,但店鋪的經營還要全憑掌柜……幫不上你多少忙,慚愧啊。
長卿兄既然願意出門了,什麼時間我們找機會聊一下——也沒有旁人,就三兩個熟人坐一坐,喝茶飲酒,打發一下百無聊賴的時間,怎麼樣?」
第五十八章
不採花,咱偷香
時穿看了看天色,婉絕說:「有機會的話,必定與伯濤兄聚一聚,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了。」
黃娥緊張地看着黃煜,直到離開山坡,見對方並未追上來,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等走下山坡的時候,豆腐西施這才行想起來:「哎呀,現在就走,我還沒有去廟裡接火種呢。」
時穿隨口回答:「先不回家,我們在山腳下找一處人家,歇個腳先。」
豆腐西施頓時鬆了口氣:「也是,那群人不是衙內就是舉人,說話文縐縐的,讓我大氣都不敢喘,還是早點離開的好,不過,我們真要折回廟裡取火種的話,卻要小心避開那群男女,免得迎面撞上了,彼此難堪。」
出山的路上,時穿邊走邊與豆腐西施閒聊,身邊那群女孩依舊蹦蹦跳跳沿路採花,有的人還哼起了小調。
「李三娘,你以後剩下的豆腐就不要吃了。」
「說的好聽,我小門小戶,攢幾個錢不容易,哪能經得起那般浪費……」
「不浪費,我記得一種發酵法,可以將剩豆腐繼續利用起來。」
「你說的是橫山豆腐乳?那可是橫山豆腐乳,我聽說廣南西路有一種利用『隔夜豆腐』進行發酵,製作出豆腐乳塊,聽說那是貢品,是別人傳子不傳婿的絕技,大郎怎麼也知道?啊,如果有了這方法,我開豆腐坊再也不用勞累了。」
時穿哧的一聲:「你本來就不勞累,這幾天我注意看了,你每天賣豆腐,到了中午已經沒啥客人了,整個下午都在東遊西逛,哪裡勞累了?」
李三娘急了:「什麼東遊西逛,下午我要出去採購新鮮的豆子,還要用水泡豆子,準備滷水。唯有傍晚的時候能打個小盹,夜裡頭你們睡覺的時候,我這裡石磨已經開始轉了。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幾天能睡個好覺,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時穿也不爭論,他牽着騾子拉的車,車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迎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吹着口哨走幾步,回過身,望着遠處的雲台山,突然感到一陣陣心悸。他在心裡吶喊:「就是這種感覺,對了——是誰?誰在窺伺我?……坡上即有施衙內一夥兒,還有些閒人,難道他隱藏在閒人當中……不對,以我的本能,普通人絕不會躲過我的搜索——這是誰?」
正沉吟着是否返回查詢,陡然間,那種窺伺的感覺消失,並無影無蹤。時穿站在原地想了想,這時他才感覺到黃娥正起勁拽着他的衣袖,小聲說:「哥哥,你臉色很青,又有啥事了?」
「沒事,走吧!」時穿竭力裝出平靜,回答。
正是春遊時節,出來春遊的人很多,有很多人當晚回不去,需要在附近山村安置下來,附近的農家也希望借這個機會掙點小錢,所以早早的掃榻恭迎遊客。時穿等人下山的早,閒余的空房很多,任由他們挑,但時穿不知怎地有點犯擰,豆腐西施連續挑了幾套屋子,時穿都不滿意,直到他自己出面,挑了一間村中最偏僻的院落,這才覺得滿意。
是夜,一行人就此安置下來。
寒食節乃初五,這是個沒月亮的夜晚。傍晚時分,天空重新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村民們因此都窩在家中,甚少有人出門。在這個小雨的寂靜夜裡,半夜時分,黃娥卻聽到村里數聲狗叫,她立刻驚醒,感覺心慌亂的幾乎要跳出膛來。許久,她的心依然難以平靜,等他心靜下來,才發覺自己已經習慣性的走到時穿屋前——連什麼時候穿好衣物,她都不記得。
「哥哥!」黃娥怯怯的喊了一聲。
靜寂的山村黑沉沉一片,這裡沒有城中的燈火。遠處,狗依然在叫着,但不是那種狂吠,叫聲仿佛是在與熟人打招呼,正是這種叫聲,讓村民們都懶得起來查看——這一定是村落某人晚歸,沒錯。
以往很驚醒的時穿,此刻屋裡靜悄悄。
「哥哥,你睡了吧!」黃娥繼續喊:「狗叫的慌,我心裡亂亂的,睡不着,想在你屋裡坐一會兒。」
空寂的聲音穿過夜空,但時穿屋裡依舊沒有回答。
黃娥在門邊坐了下來,喃喃說:「哥哥,這次春遊,你總是心不在焉的,仿佛在等待什麼,你在等褚姑娘嘛?我看你見過褚姑娘後,心情立刻平靜下來,直嚷着要下山,是吧?」
屋內沒有回答。但黃娥也不指望時穿回答,她繼續低聲細語:「其實這次我出來,也是心慌慌的,總感到別人在笑我,在沖我指指點點……唉,想必那些姐姐們也是這種心情。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咦,細細想起來,唯有上課的時候,勞作的時候,難得心靜。真恨不得一天到晚忙碌不停,夜晚倒頭就睡,什麼也不想,就這樣過完一天又一天……」
「哥哥,你在聽嗎?」
「哥哥,回答我!」
屋內久久沒有響應。黃娥站起身,隨意的去推屋門,嘴裡猶在問:「哥哥,你怎地睡得那麼沉?」
門被隨手推開,原來門並未關,一直虛掩着。
黃娥舉步走到床前,她眉毛挑了挑,原來,床上沒人。
但這並不是什麼大事。站在窗前,黃娥只稍稍愣了一下,馬上放開心懷,輕輕脫掉鞋子,熟練地爬上床,倦縮進被窩裡,嘴裡依舊喃喃:「哥哥,怎麼一聲招呼不打就出去,出來春遊可是你提議的,你可不能丟下大家自己跑路。」
一進被窩,頓時困意上涌,白日的勞作,肌肉的酸痛,全湧上來,黃娥閉着眼睛,低聲說:「哥哥,這雨下不停,明天怎麼晾曬花瓣,不晾曬,怕是一兩天,花瓣都長霉便餿了。」
又低聲念叨幾句,黃娥覺得困意難熬,不知不覺沉沉睡去了。這一覺她睡得很不踏實,噩夢連篇。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被噩夢驚醒,睜眼一看,天亮了。伸手往左右一摸,床鋪還是空的。
黃娥嗖的跳了起來,欠起身去抓床邊的鞋子,但馬上她的手頓住了——門外隱約傳來嘩啦啦的踏水聲。
黃娥趕緊穿上鞋,推門一看,果然是時穿回來了。
此時的時穿打扮很奇怪,他頭髮濕淋淋的,腳上全是污泥,但衣裳乾乾的——不過,他的神態很興奮。這種興奮……仿佛是偷進雞窩的狐狸,就是這樣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