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凰欲鳴 - 第4章
芳華無息
皇后點了點頭,允了。
「妘笙給明貴嬪請安。」
「瓊兒給明貴嬪請安。」
「起來吧。」
「謝貴嬪。」
江妘笙微微抬起頭,入眼,不由得驚詫——未央殿已是美輪美奐,但那高臥於殿上之人卻壓過了輝煌的建築,精緻的流蘇,以一種俯瞰的態度看着周圍的一切。那一舉一動都牽引着人的目光,那一顰一笑都帶出流光萬千。
「昨天聽郁徽娥說,你們身子不舒服所以沒來請安?」明如月根本沒有看下方的兩人,自顧拿起一盞茶細細地吹了吹。
郁徽娥?江妘笙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可置信。這些日子,郁詩嵐幾次三番說江妘笙容貌過人,江妘笙已在心裡疑了她了。可今日聽明如月的話,郁詩嵐難道真是幫自己的?
「回貴嬪。昨日妘笙確有不適,段寶林與我同在漱玉宮,便好心送我回去。」江妘笙頓了頓接到,「本來一點不適不該耽擱給貴嬪請安。只是昨日已拜見了宸妃娘娘,再來拜見貴嬪,妘笙恐有不敬。故而回去,今晨沐浴更衣特地再來給貴嬪請安。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貴嬪見諒。」說完後江妘笙又跪下叩拜。
段瓊兒這才從明如月身上移開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妘笙,她不明白江妘笙為什麼要這麼說。昨天江妘笙明明沒有不舒服,不過那時候江妘笙確實說見過宸妃再去見明貴嬪有些不恭敬。
明如月有些嫌惡地皺了皺眉。
江妘笙的容貌是她不喜的。那日殿選,一個蘇淺容已經讓她坐立不安了,想不到還有一個江妘笙。不過還好,皇后剛好犯病,皇上才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江妘笙。
「你一番心思,本宮怎會怪罪。」心思而非心意。明如月並不打算接受這位新晉的御女。漂亮女人厭惡另一個漂亮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謝貴嬪。」
看着江妘笙恭順地樣子,明如月冷笑了一聲,揮了揮手。
「本宮乏了,你們下去吧。」
「是。」
「是。」
江妘笙與段瓊兒又拜了拜才轉身退離。身後傳來明如月並不避忌的話語聲——「如此作態又是何必,若是不喜直如那阮思泠便是了!」
出了未央殿,江妘笙與段瓊兒取道歸雁廊回漱玉宮。路上段瓊兒幾次想張口,可看着江妘笙的臉色都咽下嘴邊的話。段瓊兒有些懊惱,她低着頭跟在江妘笙身後,良久,她終於打算還是問一問江妘笙。
「江——」
「阮徽娥。」江妘笙卻停下了步子,段瓊兒險些撞到她。順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正是阮思泠。
「見過阮徽娥。」江妘笙當先行禮,段瓊兒愣了愣才跟着江妘笙行了禮。
阮思泠瞟了她們二人一眼,淡淡道:「想不到我們四人都進來了。」
江妘笙無以應。
「是啊阮姐姐。」段瓊兒卻是回過神來一臉欣喜的樣子。
阮思泠嗤笑一聲,看了看段瓊兒又看了看江妘笙:「你們這是從明貴嬪宮中回來?」
「是。」江妘笙答道,同時也抬起頭看着阮思泠來的方向,那是雍華宮吧。
阮思泠順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又看向江妘笙。
「江寶林昨日不去,反而今日去,是何道理?難道是要故意引起明貴嬪的注意?」阮思泠走近了兩步,「呵呵,也是,物以類聚嘛……都是這麼漂亮的人……」
「妘笙惶恐,妘笙昨日只是身體不適而已。」江妘笙低着頭看着光潔的地面。明貴嬪會提起郁詩嵐,而阮思泠這會兒又從雍華宮回來,看來二人已選定了這宮裡的路了。
「是嗎?」阮思泠問,一臉的不信。
「是的,昨天是我扶江姐姐回去的。」段瓊兒的手在袖子裡握成了拳頭,她不是善於說謊的人,她這麼說已經漲紅了臉。
阮思泠回過頭看着段瓊兒,笑了笑,很是薄涼。
段瓊兒忍不住低下了頭。
「阮徽娥若沒有別的事,那我們先告退了。」江妘笙走過去將段瓊兒護在身後。
阮思泠看着江妘笙,道:「我從不覺得郁詩嵐比你聰明,但卻想不到你們選擇了同一條愚蠢的道路。」說完後阮思泠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妘笙對了阮思泠的背影,道:「我不曾如此,宮闈深深,我只願此生安然罷了。」江妘笙知道這話阮思泠是聽到了的。
段瓊兒抓住江妘笙的手,望着她,道:「江姐姐,為什麼……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呢……」
江妘笙伸手覆在段瓊兒的手上,眼裡有着淡淡的悲憫。
「瓊兒,在宮裡,就是如此。別人說你病了,你就是病了。別人說你沒病,你就是沒病。」
「別人是誰?是郁姐姐嗎?」
「……別人是比你有權利,位份比你高的人。瓊兒,記住了,以後不可以再叫阮姐姐、郁姐姐了。這宮裡,位高一級壓死人。」
「那……那我以後是不是也不能叫你江姐姐了?」
江妘笙笑了笑:「可以的,你可以叫我江姐姐,但只能是我們兩人的時候。有別人在的時候你還是要叫我江寶林。知道了嗎?」
「嗯!瓊兒記住了!」
青萍之末【第三章】
「主子,該歇了。」妙彤在一旁提醒道。
江妘笙嘆了一口氣,望着窗外一輪明月,沒有半點睡意。
時間或快或慢,都不依不饒地去了。如今進宮已一月有餘,自己卻是盤桓不前。蘇淺容榮寵加身,前兒皇上又賜號「麗」,一時宮中不做第二人想。皇后和宸妃依舊沒有動靜——皇后病弱,宸妃則是因為父親被山西銀糧案牽涉故而蟄伏不出。倒是明貴嬪大鬧了幾次,引得皇上有了嫌隙。
江妘笙不明白,明如月為什麼會如此大鬧。帝王的寵愛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她在宮裡已經五年了,難道還不明白嗎?
「今天是阮徽娥侍寢吧?」妙彤這些日子以來也大致了解了這個主子的脾性,知道勸說無用,正打算退下,聽了這一句問,又停下了步子。抬頭看去江妘笙依舊看着窗外沒有回頭。
「是。」妙彤並不多話。她隱隱地覺得江妘笙似乎有很多秘密,她進宮似乎沒那麼簡單。但她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她只是個宮女罷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明貴嬪近來如何?」
「……奴婢不知。」
「我若讓你去探聽呢?」
「奴婢……」妙彤皺了皺眉不知要如何說。
江妘笙回頭一笑:「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明貴嬪如何。妙彤,我只想說,你我同是芷蘭殿的人,我之榮辱即你之榮辱。莫要讓我失望……」
「奴婢惶恐。」妙彤跪了下去,江妘笙那清淺的笑意卻無端地刻在了腦子裡,揮之不去。
江妘笙走過去扶起她。
「妙彤,女無美惡,居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疑。四面紅牆,退無可退。安心與我攜手相行吧。」
「主子……」
「下去吧,今夜不用侍候我這裡。多注意身邊的人才是。」江妘笙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說。聰慧如妙彤,點到即止。
妙彤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依舊無話,默默退去。
這些日子以來皇后那裡再無半點消息,江妘笙不認為皇后放棄了自己,但她也不打算就這麼守株待兔。她也曾刻意打聽過皇上的行蹤,想要「不期而遇」一個機會。但每每打聽到了消息,卻從沒有一次遇見過皇上。有幾次本來已隱隱見着了皇上的儀仗,可半道皇上又折返了——那幾次江妘笙都看到了明如月的身影。
明如月怎會知道自己要去?幾次都見到了她,不會是偶然。自己身邊一定有她安插的眼線。
江妘笙抓緊了窗欞,看着天上那一輪明月無聲地笑了笑。
天氣漸熱,蘇淺容坐在毓瀾亭里看着四周的景致。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對她的恩寵簡直讓她有些怕。怕這是一場夢,夢裡那個人一點兒也不像是帝王。那樣溫柔,那麼體貼……若是夢,真想一輩子不醒過來。
慕容皓……蘇淺容在心裡默默地念着皇帝的名字,只能在心裡。卻依舊覺得甜蜜。
一聲嗤笑入耳,蘇淺容還未反應過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麗容華。好大的架子啊,見了本位居然不行禮。」明如月一身湖藍色宮緞,挽着流雲髻,斜插了點翠簪,正從石梯上來。
蘇淺容一驚,忙起身行禮。原本她也位在九嬪,只需行萬福禮即可。可一驚之下,卻直接行了跪禮。
「淺容方才不曾看見貴嬪,還望貴嬪恕罪。」
「呵。」明如月冷笑一聲,「麗容華的規矩真是學得好,不過本位可當不起你這一跪。」
蘇淺容聽她這麼一說,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她是有些怕明如月的。因為自己得寵明如月也在陛下面前鬧過幾次,能大膽的在皇上面前發脾氣,這讓蘇淺容內心很是震驚。
「怎麼,難道本位說得不對?」
「貴嬪說的怎會不對。」蘇淺容忍着氣,站了起來。
「啪」一聲脆響。
明如月一個巴掌,打得蘇淺容一愣。
「你以為你是誰,本位可沒有叫你起來。」明如月逼近了蘇淺容,目中帶着恨意。
「我——」
「你以為你是誰,要和我爭?我告訴你,皇后沒有爭贏我,宸妃也沒有,就憑你,做得到嗎?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狐媚皇上,不然,本位一定饒不了你。」明如月左手虛指道,「這宮裡,死一個人太容易了!」
蘇淺容後退了半步,眼裡含着淚,驚詫地看着明如月。直到明如月揚長而去,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從小到大她蘇淺容何曾被人這樣打過?
明如月,你也欺人太甚了吧!
這一日雷雨剛過天氣放晴,天地間一時清朗無比。慕容皓緩步走在御花園中,難得的悠閒。
「這幾日皇后身子如何了?」
「回皇上,皇后已停了藥,如今只做食補。天氣漸好,娘娘的病也不曾反覆了。」陸琣低着身子回道。
慕容皓停下了步子,嘆道:「這天氣熱了又該忌着暑氣了。」
一轉眼,一回身。這宮裡地方大,路又岔,走着走着竟不知到了這裡。
雍華宮。
陸琣小心地瞅着皇帝的臉色,試探地問道:「皇上?」
慕容皓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
「那……」
沒等陸琣再說什麼,慕容皓已先提步擇路而去。看那方向,是去麗容華那裡。
陸琣又看了看雍華宮,心裡嘆了一聲,趕忙跟上。
宸妃父親的事兒朝廷上已經有了公論,白大人雖在案,但也只是犯了「失察」之罪,貶官兩級,罰俸半年。可為了這一個「失察」,朝廷損失了多少啊!慕容皓不是不清楚,只是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他也是望而興嘆。天子,天子,說得好聽啊!
「主子,快梳洗接駕吧。皇上眼看着就要到了。」宮女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