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 第6章

東野圭吾

柚木心想,這名少年早晚會在越野滑雪項目中威名遠播。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是,這並不是他的目標。他的真正目標是在那之後,不僅僅是持久性項目,還要向各個競技項目輸送人才,並向世界展示自己偉大的研究成果。這才是他真正的野心。

柚木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想要查一下郵件。就在這時,放在旁邊的手機震了起來。打來電話的是小谷,新世開發體育部的部長。對於柚木來說,小谷就是他的上司。

柚木接起電話。小谷說讓他馬上回總公司一趟。

「現在立刻回去嗎?按照今天的安排,我稍後要去八王子走一趟。據說緋田風美要去那裡參加一場器材生產商的測試。」

「是緋田嗎?這樣啊……你是要去找她談那件事情吧?」

「啊,就算是吧。不過我有點兒信心不足。」

「膽子這么小還怎麼做事啊!我知道了,既然是為了這件事情,那你晚點兒過來也行。但是,不管多晚,你都必須趕回來。」

小谷的口氣里似乎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您那邊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是嗎?」

「你說得沒錯,具體的等我們見了面再說。我想和你說的,正是關於緋田風美的事情。」

「關於她的什麼事情?」

「有些事情在電話里是不能說的。你不是馬上就要和她見面了嗎?所以還是別問得好。」

「我還真是越來越想知道了呢。」

「既然是這樣,就趕緊去把事情辦完吧。」

柚木發覺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他聳了聳肩膀,心裡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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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滑雪、跳台滑雪和北歐混合項目的總稱,起源於古代斯堪的納維亞半島。

04

下午三點剛過,鳥越伸吾便離開了訓練場。他拒絕了貝冢用車送他的建議。這倒不是因為他討厭貝冢,伸吾只是覺得訓練結束之後還和他待在一起的話,會讓自己感到拘束。況且,他還有獨自一人回去的理由——因為今天是星期日。

他把運動包背在肩上,稍稍弓着身子,默默地向車站走去。從山梨來到東京已經有七個月的時間了。對他來說,這七個月中的每一天幾乎都是在新世開發的訓練場裡度過的。因此,他已經把附近的地理環境深深地刻在了腦袋裡,即便只看着腳下,也能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

走到商店街的時候,伸吾停下了腳步。他在一家樂器店的門口停了下來。建築雖然老舊不堪,但陳設在裡面的商品卻是琳琅滿目。每天在這家店裡逛逛,成了他訓練生活里僅有的樂趣。

伸吾走進店裡,和站在收銀台後面的中年男子四目相對。他可能就是這家店的店長吧。男子轉向伸吾,笑呵呵地點了點頭,眼神仿佛在說:「您又來了?哎呀,隨便看,看到滿意為止吧。」

伸吾毫不猶豫地直接走向吉他銷售區。吉他閃耀着光澤,整齊地排成一排,其中的一把讓他一見傾心。那是一把Gibson牌的Les

Paul

Custom。雖然只是一把復刻版,但款式卻很正宗。紅色的外表絲毫不顯得輕浮。

伸吾心想,要是能用這把吉他彈上一曲該多好啊,肯定會讓人興奮不已。但實際上,他根本就不會彈吉他,甚至連摸都沒摸過。他在電視裡見過藝人們拿着吉他演奏的場面,心裡十分憧憬。

伸吾本來打算在升入高中之後開始學吉他。他可以去打工,用掙來的工錢買吉他。由於沒有時間,所以他得一邊自學一邊練習。於是,他會和幾個志趣相投的朋友組成樂隊,然後在某個夜總會裡——就算小點兒也無所謂——演出。或許,他們會得到音樂界權威人士的認同,說不準還能開拓出一條藝人之路。夢想是寬廣無限的。他相信自己的身上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

儘管如此……

那一天,來訪的兩個男人將伸吾的夢想打斷。一個人姓柚木,另外一個男人是新世開發體育部的小谷部長。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兩個男人也提到了「無限的可能性」。

「伸吾君的身上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您不想讓孩子將他的潛能發揮出來嗎?正因為我們相信他的天賦,鄙公司才會下定決心傾盡公司之力全面支持伸吾君。」

聽着柚木滿腔熱情的話語,伸吾不禁想起了選舉前候選者們在街頭的種種演說。雖然說的好像是在為他人着想,但實際上他們只不過是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說服對方。

父親克哉似乎被對方語言的氣勢壓倒,只是一個勁兒地發呆。事情突然間從天而降,對他來說,單只是聽他們說了這些內容,便無異於收到了一份奇蹟般的捷報。

柚木他們已對鳥越父子的生活進行了徹底的調查。他們知道克哉幾乎形同失業,而且還和妻子離了婚;他們知道鳥越父子租的這間公寓已經三個月沒交過房租了;他們還了解到父親克哉已經付不起伸吾的伙食費了。

柚木先對克哉拋出安排就業的誘餌——只要你把伸吾交給我們,我們就會安排新世開發的關聯公司雇用你。不僅僅是這些,公司會確保你們在東京的住處,而且還會替伸吾繳納學費。

克哉沒有立即給出答覆。他說:「請讓我考慮考慮。」

柚木他們說了一句「當然可以」,隨後便離開了鳥越家。

「我可以去練滑雪。」那兩個男人離開之後,伸吾對父親說道。

克哉板着臉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說道:

「越野滑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會那麼說?為什麼只對我們一家這麼說?」

「他們不是說有什麼檢查結果之類的東西嗎。」

「嗯,確實如此,在以前的什麼研究項目里,我確實被採集過血樣。」克哉看着兒子說道,「你真的願意嗎?」

「我……可是……」伸吾低着頭,「可是,只要照着他們說的去做,爸爸就能上班了。而且他們好像還會為我們準備住處。」

「那種事情嘛,確實值得考慮。不過你的高中怎麼辦呢?我一直在為這件事發愁。」

「我們沒有可以發愁的餘地了,難道不是嗎?」

「唉,既然你自己願意去,那你就去吧。」說罷,克哉哼了一聲,將身子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