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 第7章

東野圭吾



登山家克哉,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從來沒有找過一份固定工作。他總是打些領日薪的零工,只要稍有積蓄便會繼續自己的登山生活。

伸吾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消失了。之後過了很久,伸吾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一個男人私奔了。母親一直在晚上賣春。當然了,最初她只是為了貼補家計,但到後來,她或許只是厭倦了「比起家人更愛高山」的丈夫,被生活弄得精疲力竭盡全力了而已。

克哉或許是一名優秀的登山家,但在生活方面,他卻只是一個缺乏基本能力的男人。由於受傷的緣故,他的腿腳不太方便,越來越難找到工作。當時,他在一位朋友的鐵工廠里當搬運工,但就連那時還是初中生的伸吾也知道,這份工作是掙不了幾個錢的。伸吾當時甚至覺得,自己初中畢業之後只能去工作了。

練習彈吉他,然後走上藝人之路——伸吾之所以會抱有這種夢想,也是因為他想從現在的生活困境裡逃離出來。

這個時候,柚木他們出現了。他們不僅帶來了安定的生活和伸吾的學費,還給鳥越父子買了一些簡單的禮品。

這種情況令他們無法拒絕。他們知道,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這個家將會漸漸墜入貧困的深淵。

雖然在伸吾小的時候父親並不常和他待在一起,但他還是非常愛自己的父親。平時生活中的父親是個溫順老實的人,這讓伸吾很難想象他豁出性命攀上高峰的情景。在伸吾的記憶里,父親似乎從來沒有罵過自己。就算在妻子離開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向誰發過脾氣,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撫摸着登山器具。

今年四月,伸吾加入了新世開發少年滑雪俱樂部。雖然名字叫「俱樂部」,但實際上只是伸吾一個人在貝冢的指導下進行訓練而已。公司似乎並沒有招募新人入會的打算。

他在附近的一所私立高中上學。由於初中時代的成績還算不錯,所以入學對於伸吾來說並不困難。在學校里,伸吾的舉止和普通學生沒什麼兩樣。他也有幾個可以稱得上朋友的同學。但是,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提過自己在練習越野滑雪的事。因為他嫌麻煩,說出來,還得解釋上一大堆事情。他只是說由於父親工作的關係,全家從山梨搬了過來。

伸吾沒有參加學校的社團。田徑部曾經一度邀請過他,那是放暑假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前,體育課上組織了一千五百米的長跑測試,結果伸吾的成績位列全年級第一。不知為何,伸吾之前雖然並沒有接受過專業的體育訓練,但卻能取得十分優異的成績。這或許和他的訓練有關吧。在貝冢持續的訓練之下,伸吾漸漸顯露出了自己的天賦。

他拒絕了田徑部的邀請。他說他一來沒有時間,二來對田徑也沒什麼興趣。如果要選擇社團的話,他肯定會加入輕音樂俱樂部。當然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當他將視線從價值三十二萬日元的Gibson吉他上面移到腳邊的時候,一隻手唰地從旁邊伸了過來。那隻手上拿着一張DVD。他驚訝地朝旁邊望去,只見店長微笑地說道:

「這是張中古品,如果可以的話,怎麼樣?」

伸吾接過DVD,不禁睜大了眼睛。DVD上寫着「Gibson與著名吉他手」,裡面似乎收錄了彼德·福蘭頓、B.

B.

金等人用心愛的吉他演奏的片段。

「真是好棒啊……」

「怎麼樣啊?」

「可是,我身上沒錢。」

店長笑着擺了擺手。

「不要你付錢,都說了這是張中古品。」

「真的……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啊,這個DVD我自己還有一張呢。」

伸吾看了看DVD,又看了看店長的臉,隨後深深地低下了頭。

「真是太謝謝您了!」

店長點了點頭。

「你彈吉他嗎?」

「不,我還不會。雖然我打算找個時間開始學……」

「你還在上高中?」

「是的。」

「哦,可能是因為學習太忙了吧。不過,你不用着急。總有一天你會學會的。我有個朋友,五十多歲的時候才開始學鋼琴。」

「啊?!」

「等你開始學的時候,一定要來我店裡買吉他。我會給你優惠的哦。」說完之後,店長笑呵呵地返回了收銀台。

伸吾朝着他的背影說道:「我肯定會來的!總有一天,肯定會來的!」

店長並沒有回頭,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揚起的右手。

伸吾走出樂器店,徑直走向車站。他只需坐上一站就能到家。他和父親住在一間公寓裡,和車站離得不遠,步行只需幾分鐘的時間。從四月開始,他們便已經住在那裡了。伸吾走進家門,發現玄關里擺着克哉的鞋子,心想,真是少見啊。克哉一般會在周日的傍晚去柏青哥店玩玩。

伸吾打開起居室的房門,盤腿兒坐在房間中央的克哉一臉驚訝地抬起頭來。伸吾看到他的手裡握着手機。

「幹什麼呢你,嚇死我了!」克哉說道。

「我又沒想嚇你。」

「不會說上一聲『我回來了』啊?」

「我打開玄關大門的時候,你應該聽到聲音了啊,呼啦一聲。」

「我剛好有點兒事情,沒聽見。」克哉合上手機,放到西褲的口袋裡。

看到他這副樣子,伸吾說道:「真是少見啊。」

「少見什麼?」

「爸爸居然會用手機發郵件了,真是太少見了。」

「啊啊。」克哉撓了撓腦袋,「最近工作上有些事情,一直都在用郵件聯繫,所以才要查查有沒有新的郵件。」

「這樣啊。」

克哉現在在新世開發的一家子公司上班,似乎在做安保工作,具體情況伸吾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