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十字架 - 第25章
東野圭吾
「不,我也很關心這件事。請問要和我商量什麼事?」中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山部緩緩地開了口。「請問你知不知道被害人參加制度?」
「被害人參加……哦,我知道,現在被害人或遺族也可以參加審判。在我們那起案子結束後不久,正式通過了這項制度。」
這項制度通過後,被害人和遺族可以像檢察官一樣陳述求刑意見,也可以在法庭上質問被告。當初得知這項制度確立時中原十分懊惱,如果之前就有這個法律條款,就可以質問蛭川很多事。
山部用力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既然知道,說起來就方便多了。
「在這起命案中,我想要請濱岡小夜子女士的父母成為被害人參加人。」
原來如此。中原看着里江。前岳母看着他用力點了點頭,似乎下定了決心。
中原的咖啡送上來了,他喝了一口黑咖啡。
「最初是檢察官建議我加入被害人參加制度。」里江說,「但是,當時我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上法庭……不是去旁聽,而是要詰問證人或是被告,我想我沒有能力做這麼高難度的事,但之後山部律師聯絡我,希望我無論如何都要加入被害人參加制度……」
「因為我認為這是濱岡小夜子女士的遺志。」山部有力地說。
「遺志……什麼意思?」
「就是要讓被害人和遺族成為審判的主角。以前的審判都是以法官、律師和檢察官為主,根本無法反映被害人和遺族的心聲,只是一味地討論殺了幾個人、怎麼殺的,是計劃性殺人,還是臨時起意這些表面化的問題,決定被告的刑期,幾乎完全不考慮該犯罪行為造成了被害人或遺族多大的悲傷和痛苦。我相信你對這件事應該也有深切體會。」
「你說得對。」中原點着頭。
山部拿起了咖啡杯。
「你對濱岡女士遇害事件的量刑有什麼看法?你之前曾經和濱岡女士對這方面很有研究,應該可以大致猜到吧。」
「量刑嗎?」中原看着杯中的液體,回想起佐山對他說的話,「據我所知,這次只是為錢財而行兇殺人,亮出菜刀威脅小夜子交出錢財,小夜子逃走了,所以從背後捅她。」
山部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只問了一句:「如果是這樣的話呢?」催促他說下去。
「如果是搶劫殺人,法定刑期為死刑或無期徒刑,兇手有沒有前科?」
「沒有。」
「而且隔天就去警局自首,我沒見過兇手,所以不太清楚,他有反省的態度嗎?」
「據檢方提供的資料,被告一開始就頻頻向被害人道歉,可以感受到他道歉的誠意。」
「那根本只是說說而已,」里江在一旁插嘴,「他去自首,也只是希望減輕刑責而已,根本不是因為反省。」
「另外,還通過律師轉交了道歉信,但並不是被告本人寫的。」山部說。
中原有點不太了解狀況。
「信嗎?不是被告寫的?那是誰寫的?」「被告的女婿。被告有一個女兒,是他女兒的丈夫寫的。」
中原越來越搞不懂了。如果是被告的女兒寫的,還合情合理,但為什麼是女婿寫的?
「他在信中說,這次的事,他也要負一部分的責任。」山部繼續說道,「照理說,應該照顧岳父的生活,但因為沒有好好照顧,導致貧窮的岳父一時鬼迷心竅,鑄下了大錯,所以,他們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可以,希望可以當面道歉。」
這樣的發展完全出乎中原的意料。之前曾經聽佐山說,兇手有一個女兒,嫁給了一名醫生,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中原問里江:「你見過他了嗎?」
「才不要見他呢。」她不悅地皺起眉頭,「即使他來道歉,也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女婿的行為會對審判有影響嗎?」中原問山部。
「很可能以了解被告生活情況的證人身份出庭,請求酌情減輕刑責,今後將協助被告更生,請求法官做出充滿溫情的判決。」
「既然這樣,」中原抱起雙臂,「應該不會判死刑,況且,檢方也認為被告有反省的態度,我看應該會判無期徒刑。」
山部點了點頭,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
「我也有同感,如果沒有出現新證據,檢方應該會求處無期徒刑。辯方恐怕會請求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但因為被告準備了兇器,所以計劃性並不低。如你所說,法官恐怕會判處無期徒刑,也就是說,這場審判在開始之前,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所以,審判沒有意義嗎?」
「不,完全相反,有很大的意義。審判並不是決定量刑而已,必須控訴被告的犯罪行為有多麼嚴重,必須讓被告知道,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如果無法達到這個目的,遺族無法得到真正的救贖。我也這麼告訴濱岡女士的父母,請他們加入被害人參加制度。」
中原完全理解山部說的話。在愛美遇害事件中,他們無法把失去愛美的痛苦告訴被告。中原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里江。
「雖然很辛苦,但請你們加油。」
「我會和老公一起加油,困難的事都已經交給山部律師處理。」
「交給我吧。」山部點了點頭。
中原之前就聽說,犯罪被害人參加刑事審判時,可以委託律師協助做很多工作。
「我了解了,我會持續關注這場審判。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山部坐直了身體,看着中原說:
「其實我在考慮,也許要請你站上證人席。」
「我嗎?但我對這起命案一無所知。」
「但你比任何人更了解濱岡小夜子女士。因為曾經有過一段痛苦的經歷,所以她才會持續參加支持犯罪被害人的活動。如今,她自己也遇到了類似的事件,為了讓兇手了解自己罪大惡極,為了讓法官了解小夜子女士死得多冤枉,希望你能夠站在法庭上告訴大家,小夜子女士是怎樣一個人。」
聽山部說話時,中原想着完全相反的事。自己比任何人更了解小夜子嗎?果真如此嗎?雖然曾經一起痛苦、悲傷,但也許自己並不了解她,所以才會離婚。